做加法还是做减法: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及其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2024-02-06 02:03曹欣王修欣
心理技术与应用 2024年2期
关键词:生活满意度主观幸福感消极情绪

曹欣 王修欣

摘 要 用三个研究探讨了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更倾向使用加法策略还是减法策略,以及这种策略使用倾向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研究1采用访谈法,初步探讨人们追求幸福时的策略使用倾向;研究3使用研究2编制的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进一步探究人们的策略使用倾向及其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结果发现:(1)人们在追求幸福时倾向于使用加法策略。(2)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减法策略使用倾向不能显著预测主观幸福感。(3)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积极情绪和生活满意度,负向预测消极情绪;减法策略使用倾向对积极情绪、生活满意度和消极情绪均起到正向预测作用。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对主观幸福感的不同预测主要体现在消极情绪上。

关键词 主观幸福感;追求幸福;积极情绪;消极情绪;生活满意度

分类号 B849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2.005

1 引言

人们往往朴素地认为,幸福与许多积极的心理及行为结果相联系。这种认知也的确得到了许多研究证据的支持。比如研究表明,幸福的人往往在身体或心理上更健康(Fredrickson & Levenson, 1998; Steptoe, 2019),也更可能获得事业上的成功(Lyubomirsky et al., 2005; Walsh et al., 2018)。可能正是基于这种积极认识,幸福成为哲学、经济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等学科共同关注的热门话题。

以往研究对影响人们幸福的因素进行了较多探讨,宏观方面如收入水平和社会经济地位(黄婷婷等, 2016; 李静, 郭永玉, 2010; Lawal et al., 2020; Killingsworth et al., 2023)等;微观方面如感恩(丁凤琴, 赵虎英, 2018)和亲社会支出(崔馨月等, 2021; Aknin et al., 2020)等。但是较少有研究关注人们追求幸福的策略。探究人们追求幸福的策略及其与幸福感的关系,有助于系统地理解人们的幸福观,对于如何追求幸福也有启发意义。基于此,本研究将加法和减法概念引入幸福研究领域,尝试探究人们在追求幸福时倾向做加法还是做减法,以及这种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与幸福感之间的关系。

认知心理学将问题解决视为在问题空间中进行搜索的过程(Newell et al., 1958)。其中问题空间是个体对问题的所有认识,包括问题的起始状态、目标状态和可能的行动方案等。人们会评估可能的行动方案是否能够使问题从起始状态向目标状态转变,从而决定是否使用该方案。在延续该基本思路的基础上,Adams等(2021)进一步指出,有些行动方案是在问题起始状态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元素,而另一些行動方案是在起始状态的基础上减少一些元素。他们据此区分了问题解决中的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比如为了增加一段文字的说服力,加法策略是对现有文字进行补充或扩展,而减法策略是对现有文字进行删减。

追求幸福也可以视为问题解决,即解决如何能够幸福或更幸福的问题。沿循上述思路,人们在追求幸福的时候,可能既有在个体现有状况基础上增加元素的加法策略(比如发表更多的论文、赚更多的钱等),也有在个体现有状况基础上减少元素的减法策略(比如辞职、减少无效社交等)。那么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是倾向做加法还是倾向做减法?这是本研究关注的第一个问题。

幸福是一种相对主观的个体感受,所以研究者往往关心幸福感。现有研究对于幸福感的界定通常有主观幸福感、心理幸福感和精神幸福感三种。其中主观幸福感指个体根据自身设定的标准,对生活质量作出的整体评价,包含生活满意度和积极-消极情绪两个部分(Diener, 1984)。心理幸福感是根据心理学家的价值体系,以相对客观的标准来评价个体自我实现的程度(张陆, 佐斌, 2007)。精神幸福感则更关注个体体验到的平和、意义和价值等精神感受(徐晓波等, 2017)。在这三种界定中,主观幸福感的心理学研究最深入,应用也最广泛。因此本研究进一步探讨追求幸福策略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关系。这是本研究拟探讨的第二个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尚没有研究明确提出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这一概念,但是在相关领域也有一定的学术积累。比如物质主义强调追求金钱和财富(Dittmar et al., 2014),与加法策略概念接近。虽然有研究发现物质购买能够产生更多频次的瞬间幸福感 (Weidman & Dunn, 2016),但是元分析研究则表明,物质主义会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周开济等, 2018; Dittmar et al., 2014)。自愿简约和极简主义近期也在幸福感研究中常被提及。这两个概念存在一定的相似性,都强调减少关注消费和物质财富积累(Hook et al., 2023),跟减法策略概念相似。相关研究大多发现自愿简约与个体幸福感之间存在正向联系(Rich et al., 2017; Reboucas & Soares, 2021)。

但是物质主义和自愿简约这些概念只关注物质方面,而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不仅包括物质方面,还包含人际关系和学业等方面,是一个更为整体或上位的概念。这使得加减法策略使用倾向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可能与物质主义和自愿简约相关研究的发现有所不同。此外,以往研究主要关注这些概念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本研究还系统比较了人们更愿意做加法还是做减法,即比较了人们做加法策略和做减法策略倾向性的差异。

2 研究1:访谈法初步了解情况

研究1拟通过访谈法,初步探讨人们追求幸福的策略,也为编制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提供依据。

2.1 方法

2.1.1 被试

在某高校通过方便取样招募31名被试,其中男性15名。被试的年龄在18~26岁 (M=20.39,SD=2.12)。据实际访谈情况,研究时间在20~40分钟不等,研究结束后根据所用时间,给予被试8~12元作为报酬。

2.1.2 程序

(1)编制访谈提纲及预访谈

以研究者为首,四名心理学专业学生以研究主题“追求幸福的策略及其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为核心展开自由联想,列出研究的核心问题及侧重方面,以形成系统的访谈大纲。随后,运用方便抽样策略,招募六位大学生进行预访谈。研究者结合预访谈情况,完善访谈大纲,形成正式访谈提纲。

(2)正式访谈

在正式访谈开始前,研究者预先宣读保密原则,征得受访者同意后开始录音。访谈时,先录入受访者的基本信息,随后围绕访谈提纲展开半结构式访谈。

访谈提纲包括三部分:受访者对于幸福的定义以及影响其幸福感的因素、受访者幸福程度的主观评定、受访者现实中追求幸福所采用的策略。访谈中不仅询问被试整体上如何追求幸福,还涉及学业、学生工作、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物质生活以及精神生活这些具体的方面。

当访谈问题询问结束后,受访者没有需要补充的信息时,主试与受访者共同决定结束访谈。

2.1.3 编码与分析

将访谈录音资料转录为文本材料。由两名编码人员对文本材料中的追求幸福策略进行编码,编码原则为:在受访者口述的策略中,将在现有生活状况基础上增加元素的策略编码为“加法”(如购买一辆自行车),在现有生活状况基础上减少元素的策略编码为“减法”(如卸载游戏),与增加或减少元素无关的策略编码为“其他”(如调整自己的心态)。当两位编码者出现分歧时,由第三方决定最终的编码。

编码结束后,对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条目数、减法策略条目数进行进一步的数据分析。

2.2 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差异

对受访者在整体和各个方面中的追求幸福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条目数进行成对样本t检验,结果见表1。可以看出,个体在追求幸福时更多地使用加法策略而非减法策略。

2.3 讨论

研究1基于访谈法,初步探讨了个体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使用情况。结果发现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更多使用的是加法策略而不是减法策略。但由于访谈法的标准化程度较低,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研究的内部效度,因此研究2拟编制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以更为严格地探究人们使用加法和减法策略的倾向性及其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3 研究2: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问卷编制及信效度检验

在研究1的基础上,研究2编制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以更严格地探究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及其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3.1 方法

3.1.1 被试

样本一:在某高校在线招募243名被试。剔除作答时間低于50秒的无效数据6份,共获得237份有效数据,样本回收率为97.53%,其中男性35人。被试的年龄在18~29岁(M=20.89, SD=1.53)。

样本二:线上招募357名被试,根据测谎题剔除无效样本21份,共获得336份有效数据,样本回收率94.12%,其中男性占比56.0%。被试的年龄在16~29岁之间(M=20.79, SD=1.83)。

3.1.2 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条目编制

以研究1中31名受访者的访谈文本记录为条目基础,提取受访者明确提出的追求幸福的策略,删去不具有加减法性质的抽象性条目(如变得自律),结合加法和减法的总体概念,分别总结受访者追求幸福的策略,形成问卷雏形。考虑到加法策略与减法策略可能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而是相互独立的两个维度,因此问卷分为加法策略使用倾向与减法策略使用倾向两个部分。

将形成的问卷条目交由一位心理学博士评定,结合其意见,对问卷内容进行审查和修订,对具体的条目加以删减,修改条目内容和表达方式。最终编制了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两个部分各9个条目,合计18个条目的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问卷采用 7 点计分,计分范围从“完全不同意”得 1 分至“完全同意”得 7 分,得分越高说明个体使用该策略追求幸福的倾向越高。

3.1.3 程序

通过问卷星发布问卷,问卷审核通过后给予参与者一元报酬。样本二相对于样本一在施测问卷上剔除了无效条目7条,其余流程一致。对样本一的数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对样本二的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3.2 结果

3.2.1 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的因素分析与信度检验

(1)探索性因子分析

根据访谈材料,共编制了18道条目。使用主成分分析法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根据特征值大于1的标准可以提取5个公因子,解释总方差的53.80%。根据问卷编制设想强制提取2个公因子,分别命名为加策略与减策略。此时因子特征值分别为3.32、2.30,累积方差贡献率为31.23%。

进一步进行问卷条目筛选,剔除负荷值小于 0.4的条目,剩余 11个条目。对此11个条目进行 Bartlett 球形检验和 KMO抽样适度值检验。结果显示,Bartlett球形检验值为544.87(p<0. 001),KMO抽样适度值为0.75,表明研究数据可以进行因子分析。对11个条目进行主成分分析并计算因子负荷矩阵。结果显示,累计方差贡献率为 45.51%,加策略贡献率为27.26%,减策略贡献率为18.25%,因子负荷及方差贡献率见表2。

(2)验证性因子分析

使用Amos 24.0对样本二的2因子11条目问卷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χ2 = 119.59 (p<0.001),χ2/df=2.78,GFI=0.94,RMR=0.09,CFI=0.92,AGFI=0.91,IFI=0.92,指标达到理想标准,RM- SEA=0.07,NFI=0.88,TLI=0.90,达到接受标准。

(3)信度检验

使用SPSS 24.0对样本二的数据进行内部一致性分析,问卷 Cronbach’s α系数为0.81,加策略部分的 Cronbach’s α系数为0.82,减策略部分的 Cronbach’s α系数为0.67。减策略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较低,但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属于可接受的范围(荣泰生, 2009)。

3.3 讨论

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可以看出本问卷的拟合度较好,观测变量在潜变量上的载荷也较高。总体而言,自编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见附录)具有較好的结构效度与内部一致性信度,可以作为后续个体追求幸福倾向与主观幸福感关系的研究工具使用。

4 研究3:问卷调查

使用研究2编制的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并施测积极消极情绪量表与生活满意度量表,探讨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与其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4.1 方法

4.1.1 被试

在线招募358名被试。根据测谎题剔除无效数据31份,共获得327份有效数据,样本回收率91.34%,其中男性190人。被试的年龄在18~28岁 (M=20.99, SD=1.57)。每个被试获得2元报酬。

4.1.2 研究工具

主观幸福感由积极情绪、消极情绪和生活满意度三部分组成。参照Kifer 等(2013)的主观幸福感分数为积极情绪标准分加上生活满意度标准分,再减去消极情绪标准分,分数越高代表个体在总体样本中的主观幸福感水平越高。

(1)生活满意度量表

采用Diener 等(1985)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SWLS, 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量表包括五个项目,各项目都采用7点计分(1=完全不同意, 7=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说明生活满意度越高。本量表的平均得分作为主观幸福感的认知维度评分,Cronbach’α=0.83。

(2)积极和消极情感量表

Watson等(1988)编制了初版的积极消极情感量表(PANAS, Positive And Negative Affect Scale),本研究采用邱林等(2008)修订的中文版本。量表采用5点计分,消极情感分量表(NA)与积极情感分量表(PA)分别包含九个项目,NA、PA的平均分分别作为被试主观幸福感的消极情绪和积极情绪维度。研究中总体量表、NA、PA的Cronbach’α分别为0.83、0.89、0.94。

(3)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

使用研究2中编制的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问卷,分为加法策略使用倾向(加策略)与减法策略使用倾向(减策略)两个部分。正式问卷中加策略部分包括六个项目,减策略部分包括五个项目,参与者要求用7分李克特量表进行评分(1=完全不同意, 7=完全同意)。

4.1.3 程序

通过问卷星发布问卷,测量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积极消极情绪和生活满意度,问卷审核通过后给予参与者2元报酬。

4.2 结果

4.2.1 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

对被试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消极情绪、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倾向(以下简称加策略)和追求幸福的减法策略使用倾向(以下简称减策略)得分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加倾向和减倾向具有较高的相关性,这一点证明两者并非此消彼长,验证了前文提出的追求幸福策略的加倾向和减倾向是两个不同维度的猜想。加策略与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呈现显著正相关,与消极情绪具有显著负相关。减策略与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呈现显著正相关,与消极情绪不呈现显著相关性。

4.2.2 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差异检验

对加策略分数和减策略分数进行成对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加策略显著高于减策略(M加策略=5.78, SD加策略=0.75; M减策略=5.26, SD减策略=0.94; t(326)=9.26, p<0.001)。这一点与研究1的结果相一致,个体追求幸福中做加法的倾向要显著高于做减法。

4.2.3 追求幸福的策略使用倾向对主观幸福感及其各维度的预测作用

在本研究中使用个体追求幸福加减倾向作为预测变量,主观幸福感、积极情绪、消极情绪、生活满意度分别作为结果变量,进行回归分析。

如表4所示,加法策略使用倾向可以显著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t=12.39, p<0.001)、生活满意度(t=9.74, p<0.001)和积极情绪(t=11.63, p<0.001),负向预测消极情绪(t=-3.87, p<0.001)。减法策略使用倾向则同时对积极情绪(t=2.43, p<0.05)、消极情绪(t=2.36, p<0.05)和生活满意度(t=3.51, p<0.001)起正向预测作用。

4.3 讨论

研究3使用自编的个体追求幸福的加法和减法策略使用倾向问卷,并进一步探讨了策略使用倾向与幸福感的关系。与研究1发现一致的是,个体在追求幸福时更倾向使用加法策略而不是减法策略。除此之外,研究3还探讨了策略使用倾向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发现加法策略可以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但是减法策略对主观幸福感没有显著的预测作用。从主观幸福感的各个维度上看,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和积极情绪,负向预测消极情绪;减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对于这些结果,我们将在总讨论中展开解释。

5 总讨论

幸福是人类的永恒追求。近期研究揭示了许多影响个体幸福感的因素,为人们应该如何追求幸福提供了启发。但是鲜有研究关注人们是如何追求幸福的。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借用问题解决中的加法和减法概念,探讨了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更倾向使用加法策略还是减法策略,以及这种策略使用倾向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5.1 个体追求幸福的策略

本研究发现,人们在追求幸福时会更多地使用加法策略而不是减法策略。在研究1的访谈中,被试会报告使用更多的加法策略条目;研究3中被试使用加法策略的倾向性也更强。该发现与Adams等(2021)一致,即人们在解决问题时倾向在现有条件的基础上增加元素,更少去减少元素。

一方面,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更多使用加法策略的倾向性可能跟人们对加法策略的积极看法有关。做加法会导致元素增多,做减法会使得元素变少。从语义关联上看,人们往往将多与好联系在一起,而将少与不好联系在一起(Glucksberg & McGlone, 2001)。Adams等(2021)进一步认为,人们有着做加法的启发式,当面临类似情景时,会优先寻求加法策略。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追求幸福使用加法策略的倾向性可能存在群体差异。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往往指向需要的满足或愿望的达成,减法策略往往指向一些负性体验,或一些不切实际、难以实现的愿望。本研究中的被试都是大学生或研究生,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负性体验整体偏少。从数据上看,在研究3中,被试的积极情绪分值为3.93(分值1到5分),生活满意度分值为26.17(分值5到35分),两者均处于较高水平。而消极情绪分值为2.12(分值1到5分),处于中低水平。对于这些被试来说,他们可能整体幸福感水平较高,负性体验较少,不太需要做减法以减少一些负性体验。

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年轻的被试而言,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可能是相对积极的,他们的知足感或充裕感也相对较低(毕明, 孙承毅, 2003)。这使得他们可能有着更多的愿望或期望,所以会更多地做加法。但是对于中老年人来说,他们体验到的知足感较高,对自身了解也更多,能够更清晰地知晓哪些愿望是不切实际的,因而可能使用减法策略的倾向性会更高一些。

5.2 追求幸福策略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

本研究还发现,个体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而减法策略倾向不能显著地预测主观幸福感。这些发现似乎与相关研究存在出入。比如元分析结果表明,物质主义负向预测主观幸福感(周开济等, 2018; Dittmar et al., 2014),自愿简约和极简主义可以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Boujbel & D’Astous, 2012; Fu et al., 2023)。我们推测这可能是由以下原因导致的。首先,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和减法策略与物质主义和自愿简约的概念及内涵不同。正如我们在前面指出的,物质主义和自愿简约可以理解为物质层面的加法策略或减法策略,但是二者并不限于物质层面,还涉及人际关系等方面。此外,自愿简约通常是主动选择,而减法策略只关注人们是否做减法,而没有特别区分人们是自主选择还是被动选择。是否主动做减法,可能会调节减法策略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McGouran & Prothero, 2016)。

其次,我们的研究对象主要为青年学生,这一被试群体可能也会对结果产生影响。比如研究表明,自愿简约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受到被试年龄的调节,被试年龄越大,其正向预测作用越强(Hook et al., 2023)。而在以大学生为被试的研究中,却发现自愿简约与主观幸福感之间没有显著的关联(Seegebarth et al., 2016)。我们推测,这可能是由于年轻人受限于年龄特征或阅历,对减法策略的理解认知和选择相对有限。

具体到主观幸福感的各个因子上,本研究发现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和积极情绪,负向预测消极情绪;减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追求幸福的策略对主观幸福感预测作用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加法策略可以负向预测消极情绪,而减法策略却正向预测消极情绪。

上文提及,加法策略往往指向需要的满足或愿望的达成。这样来看,加法策略自然可以正向预测积极情绪,负向预测消极情绪。进化心理学研究也表明,人类进化出了某种快乐系统,一旦实现了预期目标,就会体验到幸福感作为奖励(Nesse, 2004)。但随之产生的影响是,幸福体验远没有下一个预期目标重要(Wilson et al., 2003)。这一机制可能促使个体不断寻求新的满足。

减法策略往往指向消极的体验或难以实现的愿望。当减法策略指向消极体验,比如断绝糟糕的人际关系时,减法策略可能正向预测积极情绪。但是当减法策略指向一些难以实现的愿望或期待时,减法策略可能会导致较多的消极情绪。在访谈中,许多受访者对减法策略持有“降低期待”的看法,认为做减法是应对当下“内卷”社會环境的无奈之举。结合青年群体知足充裕体验较低,重视物质体验的特征(毕明, 孙承毅, 2003),减法策略有可能是青年群体的非自主选择,是一种心理受挫后的防御机制。

5.3 不足与展望

一是本研究自编问卷中的减倾向分量表信度相对较低,这可能由以下原因导致。第一,在实际生活中,相对于加法策略在实际生活中增加物品和事件等行为,减法策略的落实更为抽象,如降低期待、减少物欲。第二,“做加法”和“做减法”概念本身作为一种泛化概念,指向的客体是多样的,包括但不限于物质、欲望和人际往来等,这本身会致使题目内部的关联性相对较弱。第三,研究被试以青年群体为主,相对于加法策略,被试对减法策略的认知、接纳和践行程度可能有限。未来研究可以编制更为有效的测量工具,以检验研究结果的可推广性。

二是本研究的被试群体是青年学生。如上文讨论中指出,我们的研究发现可能依赖于这一特殊群体。对于中老年群体来说,他们对于减法的理解程度可能有所不同,其追求幸福的策略以及这种策略使用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可能与青年群体也有所不同。未来研究可以考虑增加中老年样本,为个体追求幸福策略提供不同年龄群体的人生智慧。

6 结论

(1)个体在追求幸福时倾向做加法。(2)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主观幸福感,减法策略使用倾向不能显著预测主观幸福感。(3)个体追求幸福的加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积极情绪和生活满意度,负向预测消极情绪;减法策略使用倾向正向预测积极情绪、生活满意度和消极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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