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涵君
【摘要】宋明理学与陆王心学为主流的哲学思想构成了宋元明时期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的独特风格。此时期社会环境的变动与社会思想潮流的转变休戚相关。作为优秀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其时代价值仍旧熠熠生辉。本文通过对宋明时期伦理思想的特征和演变进行梳理,总结出青年担当与家国情怀、人文精神的理性建设和精神境界的修行三方面的时代价值。
【主题词】宋明理学;伦理学;当代价值
【中图分类号】B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5-007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5.025
一、宋明时期社会背景变化
宋明期间尽管中国内外战乱不断,但同时商品经济、文学艺术等领域空前发展,各路思想家们蜂起,历史上更是有“第二次百家争鸣”的后世评价。同样的,宋明时期的哲学思想上的成就更是斐然夺目,以宋明理学和陆王心学为代表的哲学流派对后世千年的封建王朝有着深远的影响,其伦理思想的形成与此时期的社会历史背景变化有着密切的关联。
(一)商品经济与科举改革
宋代经济社会的发展奠定了统治阶级和士大夫阶层思想发展的基础。土地关系是经济基础,自唐以来的门阀贵族阶层退出历史舞台,过去土地的“等级占有制”转变为一般地主土地私有制,并且成为后期封建社会的主要土地所有制。农业上,佃农与地主之间的互相选择权增强,佃客可直接与地主商讨并决定租佃契约。佃农生产积极性提高,农产富足为后期经济模式的兴起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条件。官职的世袭规则发生改变,地主阶级不再能够轻易继承父职,因此他们更倾向将财富用于买办土地和商业运营,同时加强后辈子弟文化教育,企望可以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职。科技的发展带来手工业和海外贸易逐渐繁荣,尽管官营商业仍占主导地位,但私人作坊也发展迅速。宋代门阀制的解体和科举制的改革使各阶层成员都有参政的可能,不少下层子弟能够跻身仕途。不过,宋代可世袭的官位俸禄待遇低,晋升缓慢,因此地主阶级若想保持家业必须保证代代有人入仕。整个社会入仕求学风向明显,宋代科举制度下的社会流动,由官僚阶层向普通平民乃至贫民的流动。[2]当然,品行与学问是考中进士的必备条件,这也激发了宋明时期知识分子研究经典、创抒理论的积极性和对自身品德修养境界追求的自觉性。
(二)军政集权的利弊
军政上的重要改革也是影响宋明时期伦理思想的重要原因。为避免唐末藩镇割据的弊病,自北宋起,统治者就格外注重中央军权的集中控制。建隆二年,宋太祖通过杯酒释军权的政治手段胁迫石守信等将领交出兵权,另选亲信担任禁军统领,确保皇帝可以直接管控全国兵力。政治上,中央下设政事堂、枢密院和三司,三者共同对皇帝负责。政权、军权与财权的统一对内避免了将臣权力过大导致军变隐患和领主拥兵割据的隐患,但军队力量大量用于地方治安、将不知兵等因素导致内政腐败,战争输于北部势力。军队统领没有领兵经验、武将调动频繁使宋朝在与辽国、西夏和金的战争中接连失利,不断利用白银求和议和,这也是宋朝在经济基础发展良好的势头下,仍然在国家财政上“积贫”,国家兵力上“积弱”的重要原因。元代统治者面临原始文化落后和民族隔阂的问题,只能延续汉族的各项政策,权力上更为集中。明初,战乱平定,吏治清明,社会矛盾相较缓和,但中后期,皇帝昏庸,宦官专权,极端专制主义政治导致官民怨声四起。王守仁曾叹“天下波颓风靡,为日已久,何异于病革临绝之时”,社会危机一触即发。
(三)民族危机意识
宋明时期伦理思想变化的另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在于北方战乱入侵激起中原地区人民对家国未来的担忧与热诚。燕云十六州始终没能收复,西夏王朝势力发展如日中天,南宋更是形成宋金对峙的局面。整个宋元明时期国防问题十分尖锐。北方整体社会发展处于较低阶段,因此其入侵带有相当大的破坏性,此时期两宋统治者们军事上长时间处于消极防御地位,长久的积贫积弱也增加了文人大夫们心中的忧患感和民族意识发展。尖锐的军政矛盾与危机意识激發了汉朝各阶层人民的民族意识。战乱与失利使得自唐以来自豪的民族情感溃散,更多的是忧患意识和民族责任感。民族群体意识一方面造就了岳飞、文天祥这样的民族英雄,对人的品格德行有了更高的衡量标准,但另一方面民族利益与君权的捆绑,使得士大夫抨击愚昧的君王与奸臣时,仍在下意识地对封建制度加以维护,导致批判思想不具有彻底性。宋人高扬民族文化,审视到了儒学的不足,吸取佛道精华,摒弃汉儒的经血作风,开创了“新儒学”的思想文化形态。
二、理学到心学的伦理演化
(一)伦理的主体地位
宋元明时期,理学毫无疑问占据主导地位。此时期伦理思想的发展,大致也于理学的发展一致。周敦颐企图从“太极”引出“人极”,从本体论和宇宙论引出人性论,从人性论引出认识论和伦理学。邵雍则是以象数学来构制其本体论和宇宙论的。但是他们由“天”及“人”的逻辑思路是完全一致的。张载提出了“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天理人欲”“心统性情”等命题,为理学奠定了基础。至程颐与程颢,始把“仁”作为整个思想体系的核心。一方面,他们把“仁”上升到本体的地位,建立了他们的天理论;另一方面,他们以“仁”为基础,对张载提出的命题做进一步的闻发。此外,二程还建立“格物致知”的观点,企图把认识论和修养论调和结合起来。因此可以说,直至二程一个以仁为中心的、由“人”及“天”的理学思想体系已基本形成。
理学的目的就是以逻辑推演的方式为封建伦理纲常寻求理性的皈依。将人类道德与宇宙权力相关联,重新通过理性对伦理进行建构。朱熹循着这样的逻辑思路,从将“天理”这样的先天存在寓于人的本性之中,随后将“理”对地位上升到宇宙的本源。把道德律令融入本体论之中并在此前提之下,朱熹还力求把至上的“理”本体与人伦日用相结合。同时期,伦理学上与朱子学派对立的有以陈亮为代表的永康学派和以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他们具有明显的功利主义倾向,对于推动当时爱国抗金的思潮,具有显著的影响,对于反对与弥补朱熹的“理性之学”有一定积极作用,但并未能在随后建立一个完整的伦理学体系。
(二)利义之辨
义利问题不仅是伦理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也是中国伦理思想中一个重要讨论焦点。受不同历史条件的影响,利义之辩也有着不同的特征。儒家的义利观坚持“义以为上”的德行主义观点,宋代理学思想在对本体论的建构下则围绕着“义”与“理”的公私之辨。
宋明时期,道德行为作为思想家们实践意义上的追求,其实质上是指道德与物质利益的关系的问题,具体来说,是利用道德规范和手段调节物质需求,以及其他的不合理欲求。这种公私之辨是在道德本体论的基础上,肯定了一般的物质需求,认为“天理”与“人欲”的对立主要体现在“天理”与“私欲”的对立上,以此建构出一套公权与私权取舍的整体价值取向。理学之所以反对私欲,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些私欲违背了封建统治的利益之大义,也就是说凡是违背义的私欲就必须反对,而有利于封建统治利益的欲则是肯定的。[3]张载在面对义利问题给出的回答就是,只有对公利完全理解和认同,能将个人的利益与欲望实现完全控制,这样就是战胜自身。宋明理学家认为,公私范畴里包含了对仁爱美德的崇高道德追求。[4]公与私的概念先天存在于人心之中,在后期的道德修养的过程中,心中的私欲(超过正常欲望)会自然地随着境界的提升而被约束。当然,这种“被约束”并不是精神上的限制或者行为上的命令,而是道德规范与人自身融为一体,将人的自然面转向社会面。
(三)道德活动的主体地位
随着王守仁心学的兴起意味着理学开始瓦解,朱熹把封建道德规范抬到主宰一切的宇宙本体论地位,道德实践中的个人主体受到抑制,而道德修养和道德实践又是以个人内心自觉为前提的。
陆九渊所开辟的心学新思路,在于使朱熹的“性即理”转化为他主张的“心即理”。朱熹主张“性即理”,认为“理”只是人的先天道德本质—— “性”,而不是道德主体自身—— “心”。对于“心”来说,并不就是纯粹的善,其中还存在着非“理”的内容,存在着与“道心”相对立的“人心”。陆九渊不同意朱熹的这一观点,并通过“心即理”的学说建构,把代表人的主体性的“人心”与“道心”对立的困扰中解放了出来,使“理”的获得成了普通之人可以实现的普通之事,把人的主体性从“格物穷理”、从读圣贤书中解放了出来。这就对人的主体精神加以了重新高扬。客观上对人自身的普遍肯定。每个人只要充分发挥“心”的道德主体作用,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成为宇宙的主人。其次,怀疑精神的萌发可以说是对神秘主义的一次思想反弹,在学问上倡导一种反对迷信书本的怀疑精神和批判精神,是对人主体性的张扬。在王守仁看来,既然“心即理”,那么“良知人人皆有”,每個人都具有可以成为“圣人”的根据。只是圣人的“良知”没有障蔽,而一般人的“良知”则不易显现。但一般人的“良知”也难泯息,只要人们认识到自己的“良知”,也就成为圣人了。王守仁的心学正是揭露了朱熹学说建构之始的这对矛盾,一方面提升了人在道德活动中的主体性地位,让人的“良知”成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另一方面,将“天理”移到“吾心”,将伦理道德与人们的生活欲求相联系,对人的欲望的合理性进行肯定。
三、宋明伦理思想的当代价值
理学的兴起到衰落历时也有千年之久,明清时期,理学走出中国,深深影响了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其在经济、政治、人文等方面的影响时至今日仍有很多值得借鉴和发扬的闪光点。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本文梳理理学脉络,总结出以下几点思想精髓。
(一)青年担当与家国情怀
宋朝门阀贵族的瓦解和科举制的改革让更多人以入仕为目标,同时对外宋朝战乱风波不断,激烈的国家危机和民族矛盾激起士大夫阶层对家国意识和民族意识的觉醒。在此,士大夫群体意识的形成,深切影响到了社会意识到发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的这四句话称为“横渠四句”,其精神是对士人使命的全面概括,是士人的最高精神追求,更是理学家的自我期许。士大夫们以天下国家为整体利益,将个人荣辱放置身后。就如同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理学家们追求的正是天地万物一体的境界。同时,对当权统治者的批判与建议构成了以封建王权为维护核心的学派风格。不同的思想家将自己的理论融合实际,办书院、做讲学,以志报国。力图在国家危急时刻,用思想改变命运。以天理为理学的终极目的并非将人世的道德依赖于上天,而是用天道规范人们的自身修养,有德有才是人们提升自身、发展自身的规律。这一点在当今仍是十分直接继承和发扬的高尚品格。青年是国家的希望,尤其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中国大学生群体更要从士大夫的群体精神中明白知识分子的责任与担当,以国家复兴为己任。国家命运与个人是休戚相关的,理学以“天理”为始原,规定着人性的善恶和目标,以天道为人性的来源。在当代,个人品格和修养依旧是时代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找准方向,建构正确的家国观念才是国家发展之基石。
(二)人文精神的理性建设
自汉代以来,中国哲学总受着神秘主义的影响。汉代有董仲舒所主张的天人感应理论及盛行于当时的纬书。魏晋以后,佛教大盛于中国,更使宗教神秘主义弥漫于一时。在这期间,也有哲学家试图以理性主义澄清神秘主义的影响,如东汉王充对天人感应理论的批判,南北朝范缜对佛教神不灭论的批判,但他们没有能够成为当时思想世界的主流。只有宋明道学,才摆脱和清洗了这种神秘主义的色彩,从整体上复兴了、高扬了原始儒家的入世的人文精神,并作了新的演绎。宋代对理性精神的高扬可以说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选择,中国历史上对彼岸世界的追求和对创始者的匍匐的根基十分浅淡,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以出世为目的的道家学说也不过是对自身目的论的探讨,对“道”的客观存在并不会神圣化。程颢、程颐提出的“烛理”之说也表明其对神秘主义的态度。“今日杂信鬼怪神异说者,只是不先烛理。”在揭露、批判了佛教的宗教神秘主义之后,他们力主立足于人的文化世界,确立人在宇宙中的位置和人生的追求。正是回归对人自身的追求,确立了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体系,人才能为自己的社会活动找到合理的尺度,才知道自己怎样做一个人。
(三)重视精神境界的修行
中国的学问系统是“生命的学问”,在特重人的修养的理学这里尤其如此。[5]理学与伦理学到纠葛不仅在人们的道德活动和道德规范上给予互相的支持和指导,同时也在人生的道德境界上给予对善的终极追求。人们依托于世界而存在,也是隶属于世界的一部分。面对事物未知与迷茫是常态,人类文明的进步就依赖于不断探索事物的道理,一点一点拨开云雾。在这漫长的探索过程之中,如何保持积极探索的赤诚之心对抗求知之路上的失败与寂寞十分关键。只有思想上的改变确立了人的主体性地位,对人的生命重量有了全新的诠释。同时,对于幸福、快乐等“欲”的意义,理学给出了新的指引。精神的快乐可以让人获得更长久的境界。
如今,部分学者认为中国哲学,尤其是伦理学是倾向人生的智慧,西方哲学注重理论体系的建构,但理学对于道德、利义的系统思辨在中国历史上都是十分璀璨耀眼的。知识与道德的统一、善与美的融合为人的道德修养指明道路,个人的道德修养的境界才是人可以达到的高度。探寻自身对“理欲”的掌控,是一条内在超越、自我拯救之路,在如今社会中更是稳固内心追求,培养坚韧毅力的康庄大道。从思想上找到与现实社会发展相吻合的路径,将价值观和精神力量培养到全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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