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海鹏
2023年“七一”前夕,南通市如东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党组副书记徐鸿斌前往栟茶镇栟南村看望彼时100岁的老党员缪祝英,送去党和政府的关怀与慰问。临别时,徐鸿斌握着缪祝英身旁徐秀兰的手说:“感谢你这么多年对老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为十里八乡的百姓树立了榜样。”
徐秀兰今年74 岁,4 岁时随父亲徐庆“倒插门”到缪祝英家。父亲拉着她的手,让她喊缪祝英“妈妈”。生母很早离世的徐秀兰看着面前个头很高、有些严肃的女人,怎么也叫不出口,躲在父亲身后上下打量。
“慢慢来,别把孩子吓着。”只一眼,缪祝英就喜欢上了这个腼腆的小姑娘。缪祝英幼时被远房亲戚抱养,不久养母因病去世,她知道没妈的孩子的苦。后来,她入了党,与第一任丈夫符永志结婚,可婚后第三天,丈夫就在战场上牺牲了。与徐庆重组家庭后,缪祝英对徐秀兰视如己出,晚上搂着她睡,不管去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有时,缪祝英带徐秀兰到附近的村子看戏,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便将她扛在肩膀上。在缪祝英的关心下,徐秀兰渐渐接受了这个母亲,总是主动与她亲近。
徐秀兰念初中时,徐庆病逝,留下缪祝英与徐秀兰相依为命。当时不少人劝缪祝英再嫁人,但她担心徐秀兰受委屈,坚决不同意,反而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身上。
在徐秀兰眼里,缪祝英身体硬朗,充满了力量,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然而,40 年前的一场车祸,让这个家再次发生改变。
那时,徐秀兰在离家5公里的小学当教师。一天,缪祝英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徐秀兰从学校赶回时,她已被人送回家中。徐秀兰的丈夫缪满金是缪祝英的侄子,婚后仍喊缪祝英“姑姑”,他回忆道:“那时大家都不富裕,姑姑说,人家不是故意的,不要为难人家。我们就没有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谁知,后来送医检查,缪祝英大腿骨骨折。为了照顾母亲,几经考虑,徐秀兰辞去了工作。老屋经常漏雨,每逢下雨,徐秀兰就拿着盆守在缪祝英身边,一守就是一整夜。缪祝英喜欢吃蔬菜,她把蔬菜与面疙瘩和在一起煮。那段时间,徐秀兰体会到照顾人的艰辛,也体会到了缪祝英的不容易。
“她什么都想着我,哪怕煮一锅粥,也是自己喝米汤,把稠的粥留给我。”徐秀兰说,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到九圩港工地劳动,在窝棚里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被吓得哇哇大哭。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跑来,一把搂住了她,“我以为妈妈不要我了,但是她抱着我说,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现在,该轮到我报答她了。”
在徐秀兰的照顾下,缪祝英的腿渐渐痊愈,能下地走动了,只是身体不似从前。一年又一年,缪祝英的腰越来越弯,步履蹒跚起来。有一天,徐秀兰在锄草,无意间抬起头,发现缪祝英坐在墙根下一动不动,怎么喊都喊不醒。缪祝英昏迷了三天三夜,徐秀兰守了三天三夜,她握着缪祝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妈妈,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醒醒,醒醒啊。”第四天早上,徐秀兰感觉缪祝英的手动了,一会儿,她听见微弱的声音:“孩子,妈妈舍不得你啊。”听闻此言,徐秀兰一股热泪夺眶而出,呜呜地哭起来。
转眼,时间到了2021年。这年,缪祝英98岁,一家人商量着为她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徐秀兰在厨房洗碗时,缪祝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股骨头断裂。“年纪太大了,如果做手术,很可能出现意外。”为此,徐秀兰只能买些止痛药回了家。
之后几天,缪祝英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高烧不退,腿肿得比腰还粗。缪满金到镇上请来医生,谁知医生也无能为力,他开始悄悄准备后事。徐秀兰发现丈夫买回的寿衣,躲在厨房大哭了一场,缪满金安慰她说:“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缪满金不再出门打工,而是在家和徐秀兰一起照顾缪祝英,白天轮流照看,晚上一起守在缪祝英身边。
“一开始那段日子最难熬。”缪满金说,缪祝英浑身疼,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每隔十分钟就要抱她起身,再让她慢慢躺下来。缪祝英双腿浮肿,他们就把椅子放在床边,让她将腿放在椅子上,夫妻俩轮流为她按摩。当地一家养老服务公司向他们低价提供纸尿片,但他们很少用,“不是怕花钱,是担心她穿着不舒服。身上脏了,我们及时清洗,辛苦点没关系。”只要缪祝英夜里忽感不适,哪怕再晚,他们都要到镇医院拿药、请医生。后来,镇医院的医生被感动了,只要一个电话,就带着药上门。
日复一日,缪祝英的腿开始消肿,人渐渐有了精神。“奇迹真的发生了!”徐秀兰夫妻俩激动相拥。缪祝英的身体好转,徐秀兰仍是睡不好觉,夜里,只要有几分钟听不到缪祝英的鼾声,她的心就会悬起来,直到鼾声再起,她才放心。
缪祝英百岁时,孙子、孙媳妇和重孙、重孙女都回了家,聚在一起为她庆贺。徐秀兰说,两个儿子每次回来都给奶奶带好吃的,大的喜欢摸奶奶的鼻子,小的喜欢摸奶奶的嘴,缪祝英闭着眼,凭感觉就知道是哪个孙子回来了。缪祝英的重孙、重孙女都在上高中,回来后也是抢着给她喂饭,非常孝顺。
天气好的时候,徐秀兰就用轮椅推着缪祝英在村里小路上转一转。她说,70 年前,她骑在缪祝英的脖子上,走着同样的小路,路边野花盛开,她的两条小辫儿飞舞,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灿烂。现在,母亲老了,她也老了,但是年岁至此,还能喊一声“妈妈”,已是最大的幸福。
有人问徐秀兰,这么多年照顾母亲,累吗?徐秀兰说,当然累,但几十年下来,已经习惯了。有人替她惋惜,如果当初不辞掉教师的工作,退休金一定比现在多。徐秀兰摆摆手:“现在我只想把身体养好,好好照顾妈妈,直到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