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春 秦山敏 潘李鹏
当前数字经济已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产业结构、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关键力量(裴长洪等,2018)。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更是强调了数字经济在我国下一阶段的高质量发展工作推进过程中的抓手作用。在此背景下,作为经济活动微观“细胞”的企业,开始积极尝试数字化转型,寻求非传统的高质量发展模式(谢康等,2023)。数字化转型的成功不仅能为企业构建互联互通的共享渠道、破除信息传递壁垒,降低信息搜寻成本和交易成本(杨德明和刘永文,2018;何帆和刘红霞,2019);也有利于优化人力资本结构、增强创新能力,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袁淳等,2021;郑超愚等,2023)。然而,数字化转型过程并非一蹴而就,浅尝辄止式的数字化无法使企业获得深层次的重塑,只有高质量的数字化转型才是企业在数字经济时代持续成长的保障。因此,对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关注不可忽视。当前,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不高的问题较为突出,埃森哲最新发布的《2022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指数研究》指出,我国转型成效显著的企业比例仅占17%,大部分企业对数字技术的理解和应用尚处于初级阶段,大多集中于提高生产效率,未能从业务变革角度对数据资产的潜在价值实现更深层次的挖掘;另外大多数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认知还停留在简单的IT系统的重建和升级层次上,未将数字化转型提升到顶层设计、战略高度上,缺乏清晰的战略目标与全局的路径规划;更有甚者,固守传统思维模式、管理理念,形成了对已有运营机制的路径依赖,根本不愿意迈出数字化转型的步伐。如何提升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成为数字经济背景下我国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命题。数字化导向作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意愿和目标在战略层级上的体现,与数字化转型质量息息相关(Li和Shao,2023),识别数字化导向的驱动因素对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提升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数字化导向等战略导向是企业战略选择和规划的直接体现,由于路径依赖和组织惯性的存在,战略导向的重大调整往往并非源自组织内生因素,更多源自于外部环境变化的影响(陈庆江等,2021)。随着全球化进程不断深化,各国市场的联动更为紧密,在提升全球产业链运行效率的同时,也增加了各国重大公共事件的影响范围和速度,因此,此类事件也成为企业战略调整的重要外生因素,尤其以突发自然灾害、贸易摩擦、全球卫生安全等为代表的重大公共事件加剧了宏观经济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更有可能促进企业实施战略导向的调整。通过梳理文献发现,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对企业的影响在不同时期表现出差异性。从短期来看,殷越男(2009)发现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我国外贸企业面临出口锐减、贸易壁垒高、企业倒闭等困境;徐政等(2021)等指出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大幅提升了我国企业交易成本,严重压缩了获利空间。而从长远来看,金融危机下我国企业积极调整市场战略定位,由国际市场转向国内市场(黄速建,2010);中美贸易摩擦驱动企业开展技术创新战略,加大对研发等具有增长期权的战略性投资,提升了企业自主创新能力(蔡中华等,2022)。由此可以得出,重大公共事件尽管对企业短期经营会造成一定的负向影响,从长期来看却是促进企业摆脱路径依赖实现战略方向调整的重要机遇。数字化导向作为组织运用数字技术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一种新型战略导向,也可能会受到重大公共事件的影响。现代企业生产经营的正常运行往往基于一套完善且高效的供应链体系来链接其他组织实现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的顺畅流通,在这个过程中,如何突破空间距离制约实现商业渠道的建立是企业面临的重要问题(Parmigiani和Rivera-Santos,2011),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无疑加剧了实现该目标的难度(徐明和徐东华,2023)。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数字赋能,提升企业上下游资源与信息整合能力,提高供应链合作的开放程度,大幅度削减资源匮乏和信息不对称对企业的负面影响(李雷等,2022;吕越和陈泳昌,2021)。因此,重大公共事件通过对既有技术资产的破坏可以降低传统工业化管理情形中的路径依赖,促使企业采用高效率的数字技术来完成全方位的业务重塑,从而可能更好地发挥数字化导向的指导作用,成为企业高质量数字化转型的契机。
综上所述,本文将深入考察重大公共事件与企业数字化导向之间的关系,并有针对性地探讨如下问题:重大公共事件带来的不确定性上升是否会倒逼企业强化数字化导向以及其内在机制是为何?二者关系是否会因企业所属行业属性、规模体量和所有制结构的不同存在差异性影响?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以新冠肺炎疫情这一全球重大公共事件为例,基于全国首个“两化”融合国家示范区3583家工业企业2015-2021年连续7年的动态调研数据进行实证检验,为企业顺利实施数字化战略和政府制定企业数字化政策体系提供经验证据和决策支持。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拓展了重大公共事件影响下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研究视角。现有研究大多集中于重大公共事件冲击给企业经营带来的负面影响方面,关于重大公共事件给企业带来的“危机”能否转化为提高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机遇”却很少进行深入探讨。本文基于战略导向理论,从企业数字化导向切入,证实了重大公共事件显著正向影响企业数字化导向,并从所属行业属性、规模体量和所有制结构角度对二者的回归结果进行了异质性分析,为不同类型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提升的路径做出了规划。第二,丰富了企业数字化转型动因的研究。已有文献从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政府补助和给予税收优惠的正向激励作用分析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驱动因素(王海等,2023;余典范等,2022;成琼文和丁红乙,2022),但忽略了外部重大公共事件的影响,尤其是负面冲击角度的影响。本文研究发现,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致使采购渠道和销售渠道受阻,可以倒逼企业增强数字化转型的意愿。第三,从现实意义的角度来看,本文的研究结论为促进产业链供应链韧性提升以及有效应对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提供了重要的政策参考。当前全球局势复杂多变,重大公共事件带来的不确定性持续上升将长期存在,企业应当积极把握数字化转型这一科技变革的历史机遇,通过管理数字化变革增强应对危机的能力。
本文其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对相关理论和文献进行梳理,并进一步提出研究假设;第三部分阐述研究设计和模型方法;第四部分论述了模型估计的主要结果;第五部分为进一步分析;第六部分为主要研究结论以及启示。
数字技术的进步为企业发展变革赋予了新的空间和能力,成为维持市场竞争优势的关键力量(Ravichandran和Yu,2011),企业数字化转型是将数字化技术引入现有企业管理架构,推动信息结构、管理方式、运营机制、生产流程等形成破坏式创新和变革的过程(刘淑春等,2021)。得益于数字经济蓬勃发展和政府政策鼓励,数字化转型已经成为很多企业的重要战略选择(卢宝周等,2022),由于它是一个高成本、高风险且长周期的过程,不仅仅需要通过购买数字基础设施来启动,为确保战略计划顺利开展和转型成果优于竞争对手,更需要调整战略导向重新构建组织逻辑。过去三十年里,与数字化没有特定关系的研究中,不同类型的战略导向已被概念化并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包括市场导向、创业导向、技术导向、学习导向等(Kohli和Jaworski,1990;Gatignon等,1997;Williams等,2009;Hakala,2011),这些导向反映了企业在开展业务时以一套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和信念作为指引,塑造出组织获取资源和应对环境变化的适应性行为方式,成为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Kindermann 等,2021)。但在当今高度动荡的数字环境下,企业不得不定期、持续性地更新数字化战略计划,日益增长的数字化需求逐渐超出现有战略导向本身或联合作用所能承受的范围,使得传统战略导向很难保证企业数字化战略计划有效开展。为了弥合数字情景和现有战略导向间的差距,逐渐衍生出了一种新的战略导向,即“数字化导向”。
“数字化导向”作为新进概念,相关研究较少且定义不尽相同,Quinton等(2016)认为数字化导向是数字化背景下市场导向、创业导向和学习导向的结合,是一种拥有敏锐的市场洞察力、积极创新和接受新思想的态度和行为。Kindermann等(2021)将数字化导向划分为数字技术范围、数字能力、数字生态系统协调和数字架构配置四个维度,强数字化导向可以高效配置组织资源,帮助企业缓解紧张的竞争关系。胡媛媛等(2021)研究认为数字化导向是企业采用数字化战略的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企业在数字化方面投入的关注和资源,能够降低企业在环境不确定性下遭受的冲击。Li和Shao(2023)则指出数字化导向是在数字化框架内巩固市场导向、技术导向、创业导向和学习导向的一种战略导向,致力于应用数字技术产出创新性产品、服务和解决方案。综上可知,数字化导向是企业为了实现自身战略目标,运用数字技术指导企业适应环境变化以及实现资源最优配置的行为集合,其是企业与利益相关者和外部环境互动的结果,追求数字化导向的企业承诺及时选择、制定和实施具体的数字化战略计划,并有很强的潜力应对重大公共事件的不确定性。
战略导向调整的影响因素一直是企业战略领域所关注的重要问题,而相关领域研究人员常从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对该问题进行探索。由战略导向的内涵可知,战略导向调整的本质是企业对外部事件变动的一种动态应对(Jeong等,2006),所以外部环境变化是影响企业战略导向调整的关键因素。近年来,重大公共事件时有爆发,对企业经营造成了深远影响。如2008年金融危机使得全球金融系统惨遭重创,进而冲击了与金融系统深度绑定的实体产业,相关企业出现了外贸出口锐减、产品价格下滑、交易成本上升、歇业或倒闭等一系列困境(殷越男,2009);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升级,各产业部门无一不受到负面冲击,其中高科技产业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曲越等,2018),美国政府根据301调查单方认定结果,围绕高科技产业对中国商品加征惩罚性关税,大幅度提升中国相关企业运营成本的同时挤压了企业盈利空间(徐政等,2021;赵永亮和孙华平,2021)。面对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除国家出台了一系列应对政策来遏制经济大幅度下滑外,企业也在不断进行战略方向的转换,竭力寻求突破口实现对重大公共事件风险的化解。在金融危机期间,我国企业将市场导向由国外转向国内,并推进从“低成本竞争战略”向“差异化战略”转型,积极制定国内外企业兼并收购战略,加快亚洲向欧美、龙头企业向集团化企业转移的步伐(黄速建,2010);为减轻中美贸易摩擦,上市企业驱动技术创新战略导向,不断增加研发投资以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来对抗贸易战带来的打击(蔡中华等,2022)。
由此可知,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通常会驱动企业选择符合当时情境特征的战略导向。如今,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给企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迫使企业重新调整以符合数字环境的战略导向。数字化导向的出现能够优化企业的经营管理和业务流程,带动供应链上下游的整合和一体化,比起现有诸如市场导向、技术导向等战略导向,可以更快速地提升数字化战略计划实施效率以应对危机的冲击。换言之,在数字创新时代,重大公共事件冲击很可能驱动企业加强数字化导向。另外,由于路径依赖的存在,企业总是难以通过内生性动力进行根本性的变革(Saebi等,2017),理解外部突发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也有助于企业选择推动数字化的时机,打消企业“不会转”、“不愿转”和“不敢转”的顾虑。目前已有研究指出,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加速了企业数字化进程,但大多基于定性方法进行阐述(Soto-Acosta,2020;Amankwah-Amoah等,2021),鲜有从微观层面通过实证检验重大公共事件与企业数字化导向之间的关系,关于二者之间的“过程黑箱”也尚未打开。数字化导向作为企业战略导向的一个新视角,厘清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机制,有助于企业和相关职能部门找到更好的实施数字化转型的切入点,并进一步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提升。
组织系统理论和组织信息处理理论认为,组织是一个开放的协作系统,需要对内外部信息进行处理,并快速做出行动决策。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提升会增加组织信息处理成本,在波动环境中提升信息处理能力不仅能够降低信息处理成本,还可以抵消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负面影响(李盈等,2022)。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阻碍了物流系统的有效运作,各产业都出现了大范围的供应链中断现象,部分企业原材料供应商流失、消费者需求下降以及复工复产延迟,这些情形极大地提升了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黄庆华等,2020)。重大公共事件带来的不确定性在提升企业外部信息成本的同时也会提升企业内部信息处理成本。具体来看,从生产经营出发,企业在“原料采购→产品生产→市场推广→订单销售”等全流程中都积累了大量数据信息,与正常情况相比,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使企业产生了更多更复杂的信息需求,如此高度的信息多样性和复杂性会增加企业决策过程的难度(Behl等,2022),这意味着企业需要不断提升信息处理能力来应对危机,当前数字化转型是提升企业内外部信息处理能力的重要方式(Li等,2021),在重大危机下,理智的企业管理者会促使企业强化数字化导向。数字化导向可以让企业运用数字技术重新配置生产要素和资源,提升企业复杂信息处理能力,为企业决策提供支持,以实现业务流程的优化和市场定位的调整(罗仲伟和陆可晶,2020;Wiedner等,2017)。此外,数字化导向较强的企业具有灵活分析、高效分享和获取供应链信息的优势,能够快速集成企业供应链中的复杂信息,完成企业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高效链接,可以有效缓解重大公共事件所导致的成本较高和渠道不畅问题。更进一步地,本文从利润压力、采购压力和销售压力三条主要路径出发,探讨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影响的路径机制。
路径一,利润压力驱动。受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全球消费端及市场需求下降负面影响企业盈利能力,迫使企业面对巨大的利润压力,具体来看,一方面,企业面临着因订单无法完成的违约风险,原材料和零部件成本、人工以及物流费用也大幅提升,使得85%的中小微企业现金余额维持不了3个月(李刚和黄思枫,2020;朱武祥等,2020)。另一方面,重大危机的发生给全产业带来了冲击,居民可支配收入和预期收入降低,抑制了他们的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陈洁,2020),终端消费的萎缩传导至前端,前端企业需要应对新增订单不足以及产能利用不充分的双重挤压,从而造成了企业销售收入严重下滑(洪卫,2020)。为了缓解冲击下的利润压力,在产品生产过程中,企业利用大数据准确分析进行资源合理配置(宗福季,2021),同时借助“互联网+”平台积极学习竞争对手和行业龙头企业先进的成本控制手段和方法(杨德明和刘泳文,2018);在产品供应方面,企业采用新一代信息技术捕捉用户的“数字痕迹”,通过细致地分析用户行为习惯、消费习惯等重要信息构建强大的用户画像系统,有助于对目标人群和市场需求提前做出预判,进而实现高效率、低成本的精准营销和按需生产(李海舰和李燕,2020)。如此来看,面对重大公共事件冲击带来的利润压力可能促使企业转变思路,通过调整数字化导向持续优化运营流程。
路径二,采购不畅驱动。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容易造成企业传统采购渠道不畅,零接触式数字化采购盛行,从而强化了企业数字化导向。重大公共事件发生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恢复时间参差不齐,关键性原材料供应延迟使得企业正常采购无法开展(冯耕中和孙炀炀,2020),若企业想要维持正常经营,不得不投入精力去寻找新的供应商,而供应商往往分布在全国乃至全球各地,传统采购渠道寻源过程中,企业大多是通过线下展会、同行推荐等方式进行比价与筛选评估,重大公共事件的到来使得线下展会无法顺利开展。为了应对这一情况,企业借助采购云平台,运用高度可配置的功能、个性化规则引擎、不断拓展到场景化模块以及灵活的产品线上支付方式,完成供应商精确寻源、招投标、供应商准入、签约及交付的全流程。如此看来,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造成企业试图通过基于数字化技术的新采购模式,对冲传统采购模式运行不畅的负面影响,进一步强化了企业自身数字化导向。
路径三,销售不畅驱动。与采购端相似,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造成销售渠道不畅,迫使企业运用数字技术拓宽销售渠道范围,从而强化了企业数字化导向。具体来说,危机冲击下市场需求的减少导致大量企业跨区域销售业务停滞、销售渠道严重受阻,外贸企业更是惨遭重创,其大量出口订单被延迟交付甚至终止(王铁山和张青,2020)。为此,企业协调多方资源积极实施自救,采用移动终端技术和电子商务平台支持企业销售渠道向线上转移(康俊卿等,2022),凭借直播带货、VR选品、线上智能展厅等形式,帮助企业通过线上获得客户流量,实现多元化渠道的寻客。共享式互联网平台把企业与跨厂区、跨地区的客户紧密连接起来,帮助企业与用户之间建立起互联互通的商业网络(李晶和曹钰华,2022),分散化、低成本的“广链接”式数字化渠道管理取代集中化、高成本的“经销商”式实体型渠道管理(李海舰和李燕,2020),进而驱动企业强化自身数字化导向。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了核心研究假设:
研究假设:重大公共事件带来的冲击会打破企业原有路径依赖,进而强化企业数字化导向,通过数字化实现对冲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
本文重点从企业数字化导向视角出发研究重大公共事件与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之间的关系,但是关于重大公共事件的数据较为缺乏,而新冠肺炎疫情作为近年来影响全球产业最严重的重大公共事件,其所带来的冲击势必对企业的经营策略和战略导向产生长期影响。因而,疫情这一严格外生事件可以为重大公共事件的测度提供有利的数据条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研究对象。为了更好地探讨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本文使用双重差分(DID)模型的基本理念进行分析,DID模型通过时间和个体双固定效应,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遗漏变量造成的内生性问题(Shi等,2018)。首先建立DID模型(1),考察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平均影响。
(1)
式(1)中:下标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其中DigitalOr表示企业数字化导向;After和d表示试验变量,After表示时间虚拟变量,d表示分组虚拟变量;controlk表示企业层面的一系列控制变量;FirmFix表示个体固定效应;YearFix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μi,t表示随机误差项。
本文所涉及样本数据源自我国首个“两化”融合国家示范区内3583家工业企业连续7年(2015—2021年)的跟踪调查数据。2013年10月,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批复浙江省成为全国第一个“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国家示范区”,鼓励浙江在全国先行探索以为其他省(市、自治区)提供可借鉴的改革经验;2016年11月,浙江省又获得国家批准启动建设全国第一个国家信息经济示范省;2019年10月,浙江进一步获批成为“国家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因此,以国家“两化”融合国家示范区为研究范围对其他地区具有借鉴和启示意义。示范区每年按照国家要求组织《区域“两化”融合发展水平评估企业问卷调查》,评估指标体系参照国家工信部2014年5月1日实施的“两化”融合国家标准《工业企业信息化和工业化融合评估规范》(GB/T23020—2013)。如前所述,作为全国首个“两化”深度融合国家示范区,每年由政府部门委托企业信息化促进会实施“两化”融合发展水平评估,评估对象为示范区范围内的11个设区市、90个县(市、区),参与评估的企业是从示范区内进行数字化改造的13037家企业中随机抽取的企业,每年进行跟踪调查并发放问卷。调查评估于每年11月启动,经过通知下发、样本企业选取、样本企业填报、数据筛查和预警、电话审核、数据处理和统计等主要工作环节。为进一步提高评估质量,保障评估的准确性和科学性,组织加大问卷审核和数据核查力度,采取“三重筛查”方式,以确保微观企业数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第一重筛查,由地方主管部门对样本企业摸底,对企业填报的问卷数据的真实性和客观性进行严格审查。第二重筛查,企业信息化促进会对企业问卷填报得分超过预警阈值的地区进行预警提醒,由行业主管部门核实异常问卷的企业实际情况,对问卷进行实事求是的修正。第三重筛查,企业信息化促进会对存疑的企业问卷进行电话核查,必要时进行现场核查。对获取有效问卷进行数据处理,剔除了金融机构相关企业和部分无效观测值,同时进行缩尾处理后,得到13322条有效观测值,从而得到3583家企业连续7年的面板数据。
1.被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化导向(DigitalOr),数字化导向是企业采取数字化战略的倾向,其反映了企业在数字化领域投入的关注和资源。目前对于数字化导向的研究较少,已有研究也是基于上市企业年报中数字化相关关键字统计分析对这个概念进行测度(胡媛媛等,2021)。此类研究的测度基础在于关键字与年报内容总量之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企业数字化技术的关注程度,越频繁出现数字化相关关键词,越能体现企业对数字化的重视,从而在企业战略层面体现出数字化导向。然而这样的测度方式依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这类研究往往只能针对会有定期公报的上市企业,而我们的研究样本中存在大量中小企业,它们没有固定公报,因此本研究不适合用此方式进行测度数字化导向;其次,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年报内容很可能有迎合投资者偏好的需求,未必能够切实有效地反映企业对不同战略方向的资源投入,毕竟“不要看他们说什么,而要看他们怎么做”。基于此,本文根据企业资源投入方向的差异将企业数字化导向分为数字化外部导向和数字化内部导向。数字化外部导向强调企业主要将资源向外部投入,寻求数字化知识和技术的引入,本文通过企业对软件硬件的投入(S&HInput)和外部数字化咨询投入(C&SInput)对这一导向进行测度;而数字化内部导向则强调企业将资源对企业内部投入,以便求提高企业对已有数字技术的利用率,提高企业现有流程与数字技术的融合程度,本文通过企业的数字化培训投入(T&EInput)和数字化维护(M&RInput)投入进行测度。具体借鉴传统战略导向研究中的测度方式,以企业在不同战略方向的资金投入量测度战略导向(Williams和Lee,2009),这样的方式能够更直接地对数字化导向进行测度。
2. 解释变量
重大公共事件(After×d)。其中,After为时间虚拟变量,当Y大于等于2020(重大公共事件爆发年份)时After变量为1,否则为0;d为主体虚拟变量,用于划分试验组和对照组所在城市的感染率情况,当企业所在城市每万人感染率大于0.06时为1作为试验组,否则为0作为对照组。本文以感染率作为研究样本是否进入试验组的依据是因为感染率是传染病严重程度的重要判断依据,其可以有效反映出此类公共事件对企业的影响程度。
3.控制变量
本文控制了两个层面的变量,第一层面为企业自身特性相关变量,首先选取了企业规模(Size),本文选取企业销售额的对数作为企业规模代理测度;其次控制了企业数字化规划模式(Mode),当企业没有数字化规划时该变量为0,如果企业将数字化规划分散于企业各流程中该变量为1,如果企业设计了专门的数字化规划则该变量为2;此外,企业自身工业化和自动化水平可能会影响企业数字化进程,所以本研究通过三个变量控制了企业当期工业化和自动化程度,其分别为:实现自动化车间占比(Apwrate),即企业实现自动排产计划车间占比;实现过程监控车间占比(Mwprate),即企业实现生产过程可视化、可控化的车间占比;企业实现设备监控车间占比(Ewprate),即企业实现设备数控化和联网车间占比。第二层面主要控制了企业所在地市特征指标,包括所在地区GDP(Gdp)、线上采购额(Epurchase)和专利申请数(IP)。最后,本文加入时间固定效应以控制样本期内可能存在的其他外生事件的影响;加入个体固定效应以控制不随时间改变的企业异质性。
表1报告了本文所涉及变量的描述统计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样本企业在研究周期内的数字化导向均值分别为2128.796(软硬件投入)、163.661(咨询投入)、79.491(培训投入)和349.728(维护投入),表明企业在内外部数字化导向各维度存在偏重,目前企业更偏重软硬件投入。为了克服数据异常值对研究的影响,对研究中所涉及的连续变量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同时,为了减少量纲差异的影响,本文还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标准化处理。
表1 主要指标描述性统计分析
基于DID模型(1),本文对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不同维度的影响进行了回归,其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从交互项After×d的回归系数来看,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会对企业数字化导向中三个维度都有显著正向影响。具体而言,企业数字化咨询(After×d回归系数为0.198)、数字化培训(After×d回归系数为0.097)和数字化维护(After×d回归系数为0.131)三个方面投入提升,而对软硬件投入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研究假设得到有效验证。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会对企业经营造成巨大影响,除了众所周知的负向影响外,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受波及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意愿。但是也可以发现,这种促进作用不是在数字化导向的全维度都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是有所偏重的,具体表现为企业数字化内部导向更为显著(在培训和维护两项投入中均显著),而数字化外部导向中没有那么显著(只有咨询投入显著)。而对于这一结果我们可以做出如下解读:重大公共事件发生后企业传统商业路径受阻,企业积极通过数字化变革积极自救。但是,由于重大公共事件会造成企业利润断崖式下跌和不确定性提升,导致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更慎重,所以企业并不急于大幅度更新数字化设备,这就造成了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软硬件领域投入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与此同时,企业积极尝试从外部找寻新的数字化转型路径,表现出企业数字化咨询投入的提升。最后,企业在危机来临时需要保障现有数字化系统的高效利用,所以积极提升数字化人员培训的相关投入,并进一步提高了数字化系统维护投入。
表2 DID基准回归结果
1. 平行趋势检验
基于DID模型分析需要满足平行趋势假设,即假设处理组样本与控制组样本在行为变动之前具有平行趋势,如果没有处理效应结果变量在处理组与控制组中的变化趋势是接近的。由于本文所有的因变量均基于企业的数字化投入进行测度,所以我们基于DID模型标准进行了平行趋势检验。具体结果如图1所示,其中pre_5,pre_3和pre_1分别为重大公共事件发生的前5年、前3年和前1年的时间虚拟变量与处理组变量d的交叉项,其余控制变量与模型(1)相同。结果可知,事件来临前企业在数字化投入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而在事件发生后处理组和对照组的差异显著,满足平行趋势假设。
图1 平行趋势分析
2. 安慰剂检验
虽然DID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内外部因素对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影响的干扰,但依然存在某些不可观测固有异质性对回归结果的干扰。为了排除这种偏差的可能影响,本文首先构建了时间安慰剂效应检验,具体将事件发生的时间由2020年调整至2019年并构建虚拟变量After2,当时间大于等于2019年时为1,否则为0。其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从中可知交互变量对数字化导向各维度的变量回归结果均不显著,通过时间安慰剂效应检验。
表3 时间安慰剂效应检验
为进一步排除安慰剂效应的影响,本文进一步构建了第二个安慰剂效应检验(反事实效应检验)。重新构建处理组,本文将研究中企业所在城市每万人感染率大于0.06的调节改为小于0.03,构建处理组变量d2,并以此带入DID回归模型。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从中可知交互变量对数字化导向各维度的变量回归结果均不显著,通过反事实安慰剂效应检验。
表4 反事实安慰剂效应检验
突发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在不同行业可能存在较为显著的差异性。本文将研究样本所属的行业进一步划分为制造业、制品业和原料加工业,并通过分组回归检验行业异质性对回归结果的影响。具体实证结果如表5所示,具体而言,制造业和加工业的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但是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在制品业中并不显著。梳理数据结构可知,制品业多为轻工业企业,当面临危机时此类企业更多的是强化市场导向调整产品销售渠道;同时,此类企业往往表现为流动性紧张,可用于战略调整的资源相对缺乏,因此这类企业的战略调整周期可能更长,所以造成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不显著,一定程度上还抑制了数字化导向(对企业数字化咨询投入存在一定负向影响)。
表5 行业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
企业规模很可能也会对重大公共事件与企业数字化导向二者间的关系产生影响。本文将所有研究样本依据规模分为大型企业(规模为前30%)、中型企业(规模位于中间40%)和小型企业(规模为后30%),并基于此样本进行分组回归,其结果如表6所示。实证结果表明,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对不同规模企业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对大型企业而言,重大公共事件促进此类企业强化数字化导向具体表现为将主要资源投入数字化咨询投入以准备未来更好地拓展数字化转型范围,同时强化数字化培训投入提升企业内部数字化转型效率,但是对其已有数字化系统维护投入并不显著,这说明大型企业在数字基础设施的使用上已经具有一定的优势,在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下数字化转型更倾向于更好地整合现有资源。而对于中型企业,重大公共事件促进此类企业从内外部进行全方位强化数字化导向,更加快速、系统地推进数字化进程。最后,对于小型企业而言,重大公共事件反而抑制了企业的数字化导向,造成这一情形的原因在于小企业资源禀赋薄弱,在危机的冲击下生存尚属艰难,所有长远战略投入均会受到抑制。
表6 企业规模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
企业所有制形式的不同决定了其生产和技术等生产要素的分配和利用方式,还可能会影响企业的战略决策,所以在数字化转型以及数字化导向方向上也会受到企业所有制影响(吴芳和张岩,2021)。为此,本文基于不同企业所有制对研究样本进行了分组回归,包括私有制企业、公有制企业和外资企业。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从回归结果来看,重大公共事件对私有制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与基准回归高度统一,公有制企业将更多资源投入数字化咨询和维护投入,外资企业则更注重数字化咨询和培训投入。从结果来看,三者在重大公共事件影响下对企业数字化内外部导向均有一定投入,但公有制企业数字化培训投入与其他二者有显著区别。可能的解释是,公有制企业的管理模式、运行机制更加完善,其对数字化相关的培训投入也会相对谨慎和保守,以此寻求更稳健的数字化转型升级路径,这与公有制企业追求更稳妥的经营策略一致(张黎娜等,2021)。相对而言,非公有制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行为则更具有市场化特征,能够结合自身现状及时实施战略调整,并积极进行数字化相关投入寻求发展机会,以期获得更多的经营利润(林峰等,2022)。
表7 所有制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
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造成企业传统销售渠道不畅、采购渠道不畅,同时造成企业盈利水平下降,而且这会促使企业尝试通过非传统渠道突破抵消危机的负面影响。本文借鉴刘洪波等(2022)的研究构建了DID影响路径分析模型(3)。
(3)
式中,d1为利润下降,此变量为哑变量,如果企业相比上一年有所下降则为1,否则为0。式中,d2为传统销售渠道不畅,此变量为哑变量,如果企业销售总额下降同时线上销售额提升则为1,否则为0。式中,d3为传统采购渠道不畅,此变量也为哑变量,如果企业总采购额下降,同时企业线上采购额下降则改变量为1,否则为0。After×d×d1,After×d×d2和After×d×d3分别为处理组变量与各影响路径变量交互项。此模型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从各因素的影响来看,企业利润下降的作用并不显著,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主要是传统销售渠道不畅和传统采购渠道不畅所致。
表8 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影响路径实证结果
更进一步,本文还分析了重大公共事件影响企业数字化导向的路径异质性。本文主要考虑了两种异质性,首先是企业规模,不同规模企业由于资源禀赋的差异会造成不同的应对策略;其次是对企业的性质差异进行了分析,主要考虑企业是否为外资企业。由于内资企业和外资企业在管理模式、战略目标偏好以及市场选择上的差异,对危机影响的应对可能存在较大差异,所以我们主要考虑将此作为企业性质差异的代表。另外,在影响路径异质性分析中,本文未考虑行业区分,因为研究样本虽然包括不同行业企业,但是主要还是以生产性企业为主,重大公共事件造成的采购和销售渠道阻塞是共性问题。具体回归结果如表9所示。
表9 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影响路径异质性实证结果(分规模)
表10 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影响路径异质性实证结果(分性质)
由实证结果可知,重大公共事件强化数字化导向的影响因素在大、中、小企业之间存在显著差异,其中对于大型企业而言,三条路径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利润下降、销售和采购渠道不畅均会强化数字化导向;对于中型企业来说,利润下降并不能促进企业数字化导向提升,销售渠道不畅通促进了企业内部导向提升(培训和维护投入),而采购渠道的不畅通促进了外部导向的提升(咨询投入);对于小型企业而言,三条路径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可能的原因是,在面对重大突发公共事件时,大中型企业资金相对充足,对它们来说打通供应链的上下游是强化数字化导向的关键所在,然而小型企业抵御风险的能力普遍较弱,在重大公共事件发生后更是暴露出资金短缺问题,由于数字化转型是一个全方位的变革,见效慢、周期长,难以在短期内为企业带来直接收益,并且小型企业的管理者往往容易满足于现状,对企业创新突破发展意愿不足,更不会将数字化转型纳入企业的发展战略导向中来(李勇坚,2022)。
从企业性质的实证结果来看,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途径在内资企业和外资企业间具有显著差异。对内资企业而言,重大公共事件带来的销售渠道不畅对企业数字化咨询投入和维护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利润压力会强化维护投入,而对外资企业而言,重大公共事件导致的采购渠道不畅会强化企业对数字化的内外部全方位投入,同时销售渠道的不畅会强化企业的数字化培训投入。针对这种差异,本研究认为外资企业在华投资的产业项目以一般贸易和加工贸易方式为主,为国际、国内市场提供配套的零部件和最终产品,但是企业在原料的采购方面更多地需要从原产国进口(路红艳等,2022),因危机的迅速蔓延,很多原材料无法及时运进国内,因而外资企业不得不加大数字化导向内外部全方位投入以促使企业生产销售快速走上正轨;而对于内资企业来说,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导致企业的销售渠道严重不畅和利润压力,大部分企业尤其是私有制企业面临市场订单减少、现金流短缺等主要困难,为了克服这些困难, 企业加强数字化咨询和维护导向投入, 更好地实现产品交易连接、 跨域用户连接和体验创新连接, 使得平台资源全方位整合以不断拓宽销售渠道。
本文将疫情冲击作为近年来重大公共事件的代表,通过全国第一个“两化”深度融合示范区内3583家企业连续7年(2015—2021年)推进数字化管理的追踪数据调查,以企业在软硬件、咨询、培训和维护投入作为内外部数字化导向,使用准自然试验方法和DID(双重差分)模型,研究了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问题,并剖析了其背后的作用机理,得出以下主要研究结论。
首先,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虽然抑制了企业成长,但却为企业数字化转型创造了机遇。传统经营模式的失效使得企业不得不寻求新的发展路径,先前对数字化转型还采取犹豫态度的企业进入了“不得不转型”的境地。已有研究基于理论推导和现实案例发现重大公共事件加速了产业或企业数字化进程(汪阳洁等,2020;王灏晨和温珂,2020),然而依然缺乏对其具体机制的深入剖析和实证检验。为了弥补现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基于战略导向视角通过实证分析发现,受重大公共事件波及的企业数字化导向提升显著高于未受危机波及的企业。具体表现为企业数字化内部导向更显著(在培训和维护两项投入中均得到显著提升),而数字化外部导向中没有那么显著(只有咨询投入显著,企业的软硬件投入没有显著提升)。这很有可能是由于突发危机造成企业盈利能力下降,致使企业在战略新投入方面更为谨慎,所以在先行投入(如咨询和培训)上的作用会更快地体现,我们猜测如果从长的周期来观测,这些企业的软硬件投入也会显著提升,但是受限于数据,本文未对该猜想进行论证,可在以后的研究工作中进一步完善。本文在定量分析的基础上,不仅加强了外部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战略调整的理解,还进一步发展了战略导向理论在重大公共事件背景下的理解与应用,为理论研究提供了实证支持。
其次,行业类型、企业规模和所有制结构对重大公共事件冲击下企业数字化导向具有明显的异质性影响,企业可依据如下具体的异质性分析结论,改进企业数字化导向投入方向,完善企业生产结构、数字化转型投资结构和管理模式,从而提升数字化转型与企业自身特性的匹配度。已有研究指出企业数字化转型需与企业自身特性有机结合才能有效提升企业竞争力(Chen等,2012;Soto-Acosta和Meroo-Cerdan,2008)。具体而言:(1)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显著提升了制造业企业、化工品和建筑材料的加工业企业的数字化导向,但是这种影响对于制品业企业却并不显著。(2)重大公共事件的发生对大型企业和中型企业数字化导向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但是对于小微企业却不显著,甚至抑制了这些小微企业的数字化导向。数字化导向需要企业有一定的资源禀赋作为支撑,小微企业在这一点上本来就不具备优势,在危机的加持下更使得它们本就有限的企业资源捉襟见肘,只能推迟数字化转型以求自保,这与现实调研情况基本一致。(3)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对私有制企业表现得最为直接,而对于公有制企业却影响较弱,甚至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如数字化培训投入)。对于此,本文认为公有制企业的战略调整周期要长于其他两类企业,所以可能在更长的观察周期中,这种正向影响也会在公有制企业中显著存在。
最后,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是从两条渠道实现的。其一是传统销售渠道受阻,其二是传统采购渠道受阻。企业面临的上下游渠道不畅是重大公共事件强化数字化导向的重要原因,这一影响很大程度上源于传统商业行为无法有效进行,而通过驱动数字化导向的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这一不足,所以这是推动进行数字化转型的直观原因。更进一步,还分析了重大公共事件影响企业数字化导向的路径异质性,首先是企业规模,对于大、中型企业而言,重大公共事件强化数字化导向主要由采购渠道不畅和销售渠道不畅所致,对于小型企业而言,三条路径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另外,从企业性质来看,对内资企业来说,重大公共事件发生带来的销售渠道不畅对企业数字化的咨询投入和维护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利润压力会强化维护投入,而对外资企业来说,重大公共事件导致的采购渠道不畅会强化企业对数字化的内外部全方位投入,同时销售渠道的不畅会强化企业的数字化培训投入。本文打破了现有研究仅对数字化作用机制的直接探讨方式(赖晓冰和岳书敬,2022;成琼文和丁红乙,2022),而对重大公共事件对企业数字化导向的影响机制做了进一步异质性分析,不仅对不同类型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路径选择具有启示性意义,也为我国高质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现提供了重要的决策依据。
本文结论为揭示重大公共事件影响下企业推行数字化导向并助力数字化转型质量的提升提供了有利线索和经验证据。以全国第一个“两化”融合示范区为研究对象,虽然具有一定的地域局限性,然而作为我国首个“两化”融合国家示范区和国家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其在全国省域中具有较显著的先行优势,对这一“先行者”研究可以为“追赶者”和“后发者”提供有益借鉴,也为广大企业管理者引领企业制定实施短期和实施长期数字化转型带来决策参考价值,还能为其他省份的相关职能部门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政策提供新的指导和启示。
第一,强化企业数字化转型信心。重大公共事件的冲击会造成企业经营困难,对企业经营信心造成重大冲击的同时也打破了企业旧有的路径依赖,会进一步推进先前已有数字化专项计划的企业的数字化进程。而通过本文的结论发现,重大公共事件为企业实施自身数字化转型提供了有利时机,所以相关职能部门应该进一步推广企业数字化转型成功案例,打消企业疑虑,推动企业积极实施数字化转型,扭转危机情境下的不利经营局面。
第二,针对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行业异质性制定差异化激励政策。在危机冲击下,不同行业、不同企业因行业结构、生产特征、发展需求各不相同,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方向和重点也必然存在鲜明的差异化特征,这也表明在实践过程中并不存在普适性的数字化战略,必须实事求是地根据具体情况采取针对性的激励政策。从本研究的结论来看,企业所处的行业、企业规模和企业所有制存在较明显的差异,在危机影响下企业的数字化导向存在显著异质性。这一点的启示在于,应当结合企业所处行业、企业规模和所有制等因素,为实现不同类型企业数字化转型质量的提升制定更精准和匹配的数字化转型政策支持体系。
第三,推出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专项政策。本文研究发现,重大公共事件冲击对小微企业的影响最为负面,甚至无法对小微企业的数字化导向产生正向影响。这主要是由于大部分小微企业规模小、实力不足,在危机的冲击下,这些企业在数字化转型的过程面临更为“不敢转”“不愿转”的窘境,仅靠自身已无法实现数字化转型。这一结论具有普适性,小微企业量大、面广,在经济总量中占有重要地位,是数字化转型中不可或缺的有生力量,同时也是重大公共事件下稳经济、稳就业的中坚力量。但受困于自身实力和资源,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资本面临巨大压力,部分地区对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缺乏正确的引导,扶持政策偏向锦上添花和“高大上”,并且中小企业难以享受到政府的政策资助。对此,应制定符合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需求的针对政策,探索实施“中小企业数字化赋能计划”,解决重大公共事件背景下中小企业对数字化转型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