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慧/文
安德烈·别雷是象征主义代表人物。小说《彼得堡》则是其最具影响力的作品,展现了作家思想探索的历程和艺术创新的成就。这部长篇小说不仅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同时也在艺术手法、语言风格以及艺术形式上突破了旧有的框架,带动了俄罗斯小说由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跨越。本文分析了小说《彼得堡》的页面空间的组织、文本图形等价物、字体显示的使用等视觉特征,这些特征的总和形成了文本部分的视觉层次结构。通过对以上视觉特征进行分析,便于更加深入地理解别雷作为世界体系基础的离散范畴。
安德烈·别雷(原名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布加耶夫)(1880—1934)是俄罗斯白银时期的象征主义代表人物、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别雷出生于莫斯科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莫斯科大学数学系教授,母亲出身于爱好艺术的富商之家,美貌而擅长弹钢琴。
自20世纪初开始发表作品起,别雷从未停止过探索的脚步,他善于运用杂糅的方法,将数学、哲学、宗教、音乐等知识运用到写作中,前期发表了《交响曲》《碧空中的金子》《灰烬》《基督复活》《公主与骑士》等诗集。他以特有的敏锐感知到时代的危机,带着对祖国命运的思索,于1909年发表了长篇小说《银鸽》。这是他“东方与西方”小说三部曲的第一部,他把东方与西方视为相互敌对的两种文明,开始了对俄罗斯命运的思考。1911年,他创作现代主义文学巨著《彼得堡》,这是别雷思想世界与艺术思索的集大成之作。
《彼得堡》是别雷作为散文家的创造性突破。这部小说因其开创性在读者和出版商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该部小说中,别雷的风格体系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转而创造了一种新的形式,这种新形式与诗歌式的《交响曲》和童话般的《银鸽》的风格截然不同。
小说《彼得堡》的剧情只持续了十天——从1905年9月30日到10月9日,正是这些日子成为革命事件的高潮。别雷认为,革命是世界兄弟情谊思想发展的重要一步:只有在革命中幸存下来,人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真正本质,并为新的生活做好准备。小说的主要情节是围绕着被要求去谋杀自己的父亲——参议员阿波罗·阿勃列乌霍夫(西方原则的倡导者)的尼古拉·阿勃列乌霍夫、一个揭露了挑衅者利潘琴科阴谋的恐怖分子党派成员亚历山大·杜德金(象征着东方的开端)展开,而故事则分别发生在具有象征性和对比性的岛屿和涅瓦大街。别雷将两个部分(两个世界)的划分表现为一种普遍的解体,它不仅影响着城市的地理(空间)和俄罗斯的历史,同时也影响着人的内心世界,以及与之一起(随之而来的)的世界上的一切[1]。
《彼得堡》是别雷创作的一部新型象征主义小说,其目的是希望借助新的内容和形式揭示存在的秘密、俄罗斯和个人的真实命运。在他看来,俄罗斯只有绕过西方和东方的发展道路,才能发挥其神圣的作用。
众所周知,别雷有意识地为自己设定了一项任务,即在文学中引入一些全新的和实验性的东西。别雷将视觉方面的内容放在首位,并以敬畏和负责任的态度对待他作品的出版。他留存下来的写给小说《面具》校对员的信件直接证明了这一点。在信件中,作者声明如果排版人员不保留文本的视觉特征,他将放弃作者身份。
对别雷作品中视觉方面内容的详细研究最早出现在塞米扬的著作中:文章《安德烈·别雷散文视觉方法体系中的文本的图形等价物》(2004年);《安德烈·别雷散文中的可视化技术(长篇小说<彼得堡>和中篇小说<柯吉克·列达耶夫>)》(2004年);《安德烈·别雷艺术散文的视觉方面》(2006年);还有她的博士论文《作为文学问题的散文文本的视觉外观》(2006年)。本文也是依据塔季扬娜·费多罗芙娜·塞米扬的方法论进行的研究。她是第一篇也是唯一一篇关于散文文本视觉性理论的论文《作为文学问题的散文文本的视觉外观》的作者。作者引入了“文本的视觉外观”的概念[2],通过该概念理解了不可忽视的、“直接通过视觉感知”的文本层面,同时突出了视觉表现的各个方面。而作者对文字外观的决定则被定义为个人风格的标志。
塞米扬描述了几种构成散文文本视觉外观的视觉和图形技术:(1)在页面空间上安排文本材料的技巧;(2)文本图形等价物的方法;(3)字体显示的方法等[3]。文本视觉外观的主要文学范畴之一是“页面空间”的概念。继利茨巴赫之后,塞米扬将页面空间理解为页面的“物理”空间,即页面平面上文本的外观,这种页面空间“是由视觉和图形技术系统以及白色区域(页边)组织而成的”。
别雷的文本的视觉美学与身为作家的父亲、数学家尼古拉·布加耶夫的科学理论有关。尼古拉·布加耶夫认为,不连续性概念的应用领域不仅限于数学。他将不连续性的概念扩展到了人文学科领域,试图从根本上解决哲学和文化问题,并为社会的世界观引入新的特征。这种不连续性理论在别雷整个研究过程中留下了印记。因此,别雷散文文本的视觉离散性是作者视觉思维特征的自然表现,它是在不连续性理论和非线性世界观的直接影响下形成的。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分析其文本视觉特征:
别雷散文的鲜明特点之一就是其文本不寻常的视觉外观。小说《彼得堡》的文本高频率地使用了视觉图形技术,它已成为别雷散文视觉模型发展的所谓创作边界。正是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使文本的视觉组织不仅成为传达叙事动态的一种方式,而且成为其内容的一部分。视觉元素成为将小说中风格多样、特点各异的元素连接成一个整体的手段之一。
在《彼得堡》中作者开始使用一种新的方法——使用双破折号将文本主体向右缩进[3]。正文缩进的出现与叙述的情节内容直接相关。小说中很大一部分被片段所占据,这些片段再现了人物与其潜意识直接相关的边界状态。而借助于双破折号则可以标记与主人公的边界状态有关的行为片段。这种组织页面空间的方式彻底改变了散文文本页面的视觉外观,使其充满了“空气”和视觉空白。在文本中使用额外的向右缩进和双破折号可以在视觉上标记“世界”之间叙事的过渡,以强调人物的精神状态,例如:
“突然……
他的脸皱起了皱纹,抽搐着;那双蓝眼睛抽搐着;双手飞快地举到胸前。身体向后仰去,圆柱体撞击着墙壁,跪倒在地。”
“悲伤的轮廓有一个温柔的声音——
她听了很多遍(最近,今天):在梦中,她忘记了。”
具有文本标准边距宽度的主要文本材料充当图形背景。与该标准的偏离标记了相应的文本部分,也就是说,在视觉上将其与一般文本区分开来,以此表明其特殊的语义含义。空白空间与周围的文本相关联,通过这种方法,空白充当了额外的辅助标志。文本在视觉上突出显示和未突出显示的元素之间形成对比,从而可以模拟片段之间更为复杂的关系结构。
《彼得堡》的主要人物性格是复杂多面的,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了紧急关头时精神上的动荡,并成为了对立力量的交汇点。在生命哲学的范围内,别雷认为只有在精神上重生,不断完善自己,放弃以前的自我,并与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这样一个人才能为未来做好准备。小说的中心人物似乎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动荡,并将自己的命运与之联系起来[4]。
《彼得堡》中的三位主角——参议员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他的儿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和恐怖分子挑动者亚历山大·杜德金——都经历了潜意识扮演主角的时刻,通过将文本向右移动来体现这种时刻。同时,在文本的图形等价物——一系列省略号的帮助下,片段被额外分开了,这进一步减少了页面的填充程度,并强调了叙述中额外的语音停顿,例如以下这个片段:
“……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利胡金娜独自在大厅里徘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她看到:一个白色的多米诺,不知何故一下子就出现了,还有——一个她见过很多次的、全身裹在白色绸缎里的悲伤而颀长的人,穿过空荡荡的大厅向她走来……”
在小说《彼得堡》中,使用省略号和破折号来构建句子的高效的句法模型还与小说中拒绝系统叙述和“爆炸诗学”有关。
“那么……
想象一下:在你的腰部系上一根绳子,绳子以难以形容的速度缠绕着你的身体。”
这样的设计强调了从一种想法到另一种想法的过渡中的停顿。将短语分成不同的行标志着叙述节奏的变化,在文本元素之间形成了额外的联系。
小说《彼得堡》的一个鲜明、生动的视觉方法是使用字体显示。在主要“标准”背景下突出显示的图形标记了相应的文本片段,以表明其特殊的语义含义:
“……还好他还没有想到:在他不在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房间里……”
在这些例子中,不仅使文字风格的图形特征脱颖而出,而且印刷文本的外观与其内容之间的联系也变得突出。一般来说,别雷用字母稀疏排开的方法来突出显示需要逻辑重音的有意义的思想元素。使用这些方法首先要实现的是信号功能——字体显示吸引了读者的注意力,从一般的图形中性背景中分离出文本片段,并强调了它的思想意义和情感意义。因此,形象的文本披露发生了,关键词在视觉上被突出显示,反映了作品的基本思想。
长篇小说《彼得堡》成为别雷作品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作品。他用不寻常的视觉设计创作格律散文在文学史上是一个真正的突破。作者的风格体系发生的革命,使他的作品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层次。别雷使文本的视觉组织不仅成为传达叙事动态的一种方式,而且成为其内容的一部分:缩进、空格、文本右移、文本图形等价物和字体显示形成了文本的视觉外观。通过它,读者更容易理解别雷的概念思想——世界的二元存在和作为世界体系基础的离散范畴的思想。■
引用
[1] 安德烈·别雷.彼得堡[М].莫斯科:共和国出版社,2008.
[2] 塔季扬娜·费多罗芙娜·塞米扬.作为文学问题的散文文本的视觉外观[D].车里雅宾斯克:南乌拉尔国立大学,2006.
[3] 塔季扬娜·费多罗芙娜·塞米扬,叶卡捷琳娜·维克托罗夫娜·费多洛娃.安德烈·别雷散文的视觉模型[J].托木斯克国立师范大学公报,2014,11(152):49-54.
[4] 管海莹.建造心灵的方舟——论别雷的《彼得堡》[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