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缸

2024-01-27 18:53盛凌越
青春 2024年1期
关键词:耗子堂弟乌龟

十年,一片土地会有什么变化?当我再度返乡的时候,越靠近,越觉得恐惧。

堰村的风景还是一样好,稻田和土地一样焦黄,连绵的芦苇包围了整个村庄,它的飞絮窒塞住想要发声的喉咙。和以前不同的是,塘路上扎满了彩色的帐篷,堰村不再枯槁,成群的游客在这里露营,烤肉的烟气乘风而起又消散在风中。公交车只能开到这里了,接下去的路,需要步行。站台旁,用草书写着“堰村”二字,字旁边画着两只栖息的白鹭。村民在十字路口处摆满摊位,他们卖气球、茶叶蛋、玉米和鳖。“小姑娘,买不买茶叶蛋和玉米?”我摇摇头,压低帽檐,快步走开去。那是耗子的奶奶,我还记得小时候和他一起玩,饭点的时候,他奶奶满世界地喊。不过她没有认出我。时过境迁,耗子曾是我的青梅竹马,只可惜他十岁那年就淹死了。他家门口有一汪池塘,耗子的奶奶会在那里洗衣服,我曾把一只春游买来的乌龟放进去,后来又后悔。我和耗子说:“得想办法把乌龟捞出来。”耗子当时没答应,他说:“这不可能做到。”

后来,我妈告诉我耗子在他家门口的池塘淹死了。我当时很害怕,问:“为什么他淹死了?”我妈说:“没人知道,当时他家谁也没在。”耗子的葬礼我没去参加,我一直在问自己,耗子是不是看见那只乌龟了,他想去抓,但脚一滑摔下去了。池塘边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用板刷刷也刷不尽,雨过它又生。看到他奶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挺想耗子的,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朋友,小时候我就知道,长大了更不必说。

在村子里走了很久,没人认出我来,只是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他们一直是这样的,看见生人就会一直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了解这个人的来历。村口有棵很大的槐树,是不是每个村口都有一棵这样的树?我看见好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他们眼神木然,长久地不说话,只是摇着蒲葵做的扇子。但我知道,一旦我走远了,他们就有话可说了。这里的房子也大不相同了,我所熟悉的房屋都已经被推翻重建,村里的人对房屋很执着,在他们的一生里,要有一套自己建的干净整洁的楼房。父辈的房子到了子辈结婚时要被推翻重建,到了孙辈又是一次重造。他们建的不是房子,而是血脉的呈递。房子样式虽随着时代改变,但地基不变,我来到一栋洋房前,我知道这就是叔父的家了,曾经也是我的,不过随着爷爷、父亲的离世和母亲的改嫁,我已经失去了继承权。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来,毕竟我与叔父一家常年没有联系,我们彼此相忘于人海。院子里,那个晒笋干的女人,应该就是我的婶母。她老了很多,当年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新嫁娘。迟疑片刻,我还是喊不出,就像堰村的芦苇堵住我的喉管,怎么都张不开口。万幸的是,她终于发现了我。“你找谁啊?”婶母也完全不记得我了,我苦笑。在她疑惑的眼神里我终于说明了来意:“我是来参加爷爷的十周年祭礼的。”我对她微笑,自认为很得体。婶母让我先住一晚,祭礼要明日才正式开始。我说了好几遍谢谢,拿着行李走上楼去,整栋楼是中式的装修,红木的沙发,方形的吊灯,上面刻着篆文的字样。我住在客房,里面空空荡荡,电视被打开了,不厌其烦地播着广告。

堰村的夜晚很凉,有如水的月光。我从窗口探出头去,静静地看着这个村庄。村庄的夜晚很安静,人们很早就熄灯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动物家畜不会睡,它们在夜晚有着极高的警惕。一有风吹草动,村庄里的狗就会互相呼应地叫起来,直到声音嘶哑了才会停下。这是一种唱山歌似的呼应,有不死不休的狠绝。爷爷死去的那一年,我留下了他未抽完的那包烟,廉价,辛辣,很呛鼻,但够滋味。我也是像今天那样,在月光下,学着爷爷的姿势,点燃了那根烟,然后凝望着黑暗,直到最后的一缕光亮消散,把它踩在脚底下,拧灭它红色的火心。

有人敲门,是叔父的儿子,我的堂弟。他拿来了一个箱子说道:“这是爷爷房间里留下来的,说是你的东西,也不好烧到另一个世界,今日物归原主。”我们俩蹲在地上,打开了那个木头箱子,沉重而灰败的红木,阴森森带着历史的尘土味道。是一些书和一个爱心形状的水晶玩具。

“你看过这些书吗?”

“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这两本书名字里都有‘梦’字吗?”

“不知道啊。”我不顾堂弟的不耐烦自顾自说道,“《东京梦华录》和《陶庵梦忆》都在讲很美的事物,但所有美的东西都像梦一样,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一点,才都会用‘梦’。”

堂弟看着我说:“还有《红楼梦》。”

那个水晶玩具是蓝色的,很漂亮,因年数久了,微微有些泛黄,我把水晶放在眼睛上,透过它去看我的堂弟,他的皮肤呈现奇异的冰蓝色,他脸上的青春痘变成一颗颗水珠。小时候,我也曾透过这个玩具观察过这个男孩,十年未见了,他从一个懵懂的男孩变成了满脸青春痘的少年,我与他之间有着血缘关系也填不平的时间隔阂,而这一物件仿佛是时间的介质,我们通过它快速穿越,假装没有裂隙。

堰村的十周年祭礼很隆重,人死之后,遗像要在子女家中挂十年。祭礼过后,这张照片将用红纸封存起来,永远地丢弃在角落里,阴暗地成为无主的幽灵。乡村的旧俗,一个人死后十年,他该找到自己来世的归宿。叔父请来二十个念佛的老太太,有各种琐碎的仪式。这些仪式是谁发明的,无法追溯。但莫名人人遵从,也许是在相信历史。

老太太们从包里掏出一沓沓黄纸,需要时刻不停地念经,交替地念各不相同的佛经。根据他们的发音,我查阅了资料,大概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较多。她们把黄纸折成元宝状,点上红色的墨点,像剃度烧介疤一样,点三个、六个或者九个。一群不认字的老奶奶,從各个村庄聚集而来,她们天微亮就出发了,来到有需要的家里,念上整整一天。我阿太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员,但阿太家里从来没有佛经,也并不识字,她怎么学会这些生僻的佛经?这一批人又是如何聚集起来的?一个村庄有很多秘密,是未知的,随着老人的逐渐故去,也将成为永远的未知。

香炉的中间供奉着爷爷的遗照,黑白的。香炉中点着数十根香,不能灭。每一个来拜祭的人都要上一柱,香燃尽之后,又要再上,持续一整天。如果香灭,代表子孙没有孝心。香炉下供奉全鸡一只,生米一碗,鱼一条,还有些清炒小菜、红烧肉。我想起爷爷的屋顶上总吊着一块腊肉,放的时间太久全黑了,他不舍得扔,还要炒来下酒喝。长大后知道,腊肉亚硝酸盐超标,陈年腊肉更不必说。他得的是食管癌,和吃食很难无关。那块悬在半空中,像夜一样黑的腊肉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香冉冉地燃,有些呛鼻。堂弟邀请我出门透透气,我们走出屋外,笼罩在人身上的香灰和烟雾四散开去。两人站在院子里,没说什么话。我没忍住开口道:“你记不记得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丧礼上也是这样的一套仪式。”堂弟说:“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有点印象,爷爷今天再‘死’了一次。”我觉得挺有道理,他也许在地底下忘记前尘往事了,今天这一遭,他全想起来了。突然之间我也想起一个很要紧的事:“爷爷死的那一年,我在窗户上看见一只深蓝色的坚硬的甲虫。你知道吗?死去的人会变化成虫子回家看看,这是真的,隔壁那个奶奶,有五个儿子但是没人管的奶奶,她死的时候我在她家的窗户上看见一只飞蛾。”堂弟不怎么相信这一套说辞。我试图说服他,因为我真的觉得这是真的,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你看过一个日本电影吗?叫《步履不停》,它里面有类似的情节,还有深蓝色,爷爷死之前只穿深蓝色的中山装,下大雪,他也只穿那个,你记不记得?爷爷很瘦,他的骨头摸起来很硬,还有什么比甲虫更像他的?”堂弟说:“那我知道,我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变成蝴蝶。”我说:“对,什么事情都有个典故。”

谈论了那件事之后,內心无法宁静,我建议堂弟陪我在村里走走。走着走着,我们走到了耗子家以前的池塘边上,现在已经没有池塘了,耗子死后那一年,他爸妈一锹土一锹土给填上了,这里又有个典故,精卫填海的典故。此处的池塘变成了一个小土丘,上面长了些波斯菊、车前草、野蓟,还有一些我叫不出,暂称为无名之物。耗子是个好人,他死后这块地长满了野花,他的尸体被捞走了,现在应该成为一捧灰躺在堰村公墓里。但我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滋养这些生生不息的野花。我和堂弟讲了耗子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讲耗子,我讲到那只乌龟。那只乌龟我还记得,它的背上少一块甲,只有十二块,正常乌龟都有十三块甲,中间五块,两侧各四块。当时有人告诉我,说这是畸形龟。我有点嫌弃,就把它扔到这个池塘里。

堂弟很诧异,他说,他曾在这里见过一只乌龟,长得不算大,但胆子挺大,在这里爬来爬去,不怎么怕人。现在找找,如果有缘说不定可以找到。我们俩趴在土堆上找了很久,当我扒开植物的叶子,妄图看它保护下的根茎的时候,多么希望能看到一双绿豆一样的眼睛迷茫地向上看,看冒失的人类和头顶的日光。找了挺久的,到处都翻遍了,没有见到踪影,该回去上香了。有的故事没有缘分,有的故事没有结局。

回到家的时候,祭礼仍在继续,我站在门外,遥遥望去,燃香的烟雾里,老太太们专心地念着佛,仙气缭绕,看起来确实可以通灵安魂。照片里的爷爷笑眯眯,感觉是个幸福、无忧无虑的老人。其实他的一生和这些词是不搭边的。他的母亲曾是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因为跟爷爷的父亲私奔,从此赤贫一生。他们有九个孩子,爷爷是第二个。有关那个年代,很多人写这样的爱情故事,看起来滥俗,实际上也确有其事。爷爷的父亲是药农,他学了不少,从小就在深山里采药,攀上高高的悬崖,采一种叫九死还魂草的中药,这种药长在山间石缝,峭壁之上。他得病的那年,回到老家的山上,还去摘过。我站在下面看着悬崖上的爷爷,心想命运不公,他摘了那么多年九死还魂草,也躲不了一死。但是“虽九死其犹未悔”,或许这个名字是这个意思。不在于求生,而在死而无悔。高中的时候,学到《离骚》,我才有所触悟。

后来,经朋友介绍,他来到堰村,做了孙家的上门女婿。孙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但我奶奶是独生女。上门女婿的日子艰难,堰村的农活繁重。他的一生都在不停地劳作,等到老了,可以歇一歇的时候,一场大病却永远带走了他。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享受到闲逸的生活的时候,就永辞人世了。爷爷不是个普通的老头,他倔强,严肃,古板,遵道德明事理。但同时他也虚弱,多病,长怀痛苦。他的一生我很难说清,很难总结。因此话语间谈到,文章中写到,我都是点到为止,无法细说。

很多事已模糊,两件事我记得,常觉有愧于已故之人。他得病那年,我正读初中,和父母一起去医院探望。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背后是冰凉的科学仪器,刚动完手术的爷爷很虚弱,无法起身。中午的时候,奶奶靠在一旁睡着了,我的父母不知所终,只剩下我和爷爷,我不敢看他,他那么惨白,痛苦,呼吸沉重。这时他一口痰上来了,奶奶仍睡着,无法拿痰盂来接。爷爷没有用眼神示意我去接,我也无措地坐着,犹疑着是否上前。这时他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子,他把痰准确地吐进了痰盂,血拉成丝,黏在嘴角。很大的动静吵醒了奶奶,她赶忙走上前照顾。我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孩,站在一旁。小时候,小孩子不能参与大人的事,我们只需要旁观。如今,长大成人了,面对爷爷,我也还是那个旁观者。现在回想,当初的我和现在的我没有什么不同,在祖辈的人生里,我以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的形象存在。祖辈的生死和我之间永远隔着一层。他们的死去不过是我离开的理由。我离乡背井,是无根的漂萍。

还有一事,是一本手稿的遗失。爷爷并不识字,他做赤脚郎中的时候,我负责记录药方。爷爷死后,我不仅学不通丝毫,也在数次搬家中,遗失了手稿。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本子一直安放在我的书柜内层。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本本子被雨打湿了,上面的字全都模糊凌乱。从梦中惊醒后,我翻遍了整个家,才发现它已经不知所终了。那份手稿可能早就不见了,只是在记忆里一直存在。如果妄图去寻找实物,除了一个破碎的记忆,什么都找寻不到。我有愧,因此祭礼我不敢不来。

祭礼结束后,所有人要到墓地上香。堰村的公墓很简朴,但年代久远。其中的孙家祖墓可追溯到清朝年间。爷爷葬在第66排,十年了,堰村的公墓已增加到121排。堰村还是有那么多人,那么热闹,可以再延绵百年。堂弟在我后面进香,在排着队上香的路上,他对我说:“其实我总和朋友吹牛,说我姐在大城市工作,很有钱,她如果回来,一定会给我买很多东西,带我去很远的地方。”我听了很难过,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起过这个堂弟,更没有钱。多年来,没有积蓄,没有爱人,我孑然一身,自由但也挺落寞。我向他道歉,但除了对不起,我说不出别的话。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人总是这样的嘛,把希望寄托在不会回来的人身上,因为不回来,希望就不会破灭,梦就不会醒。”堂弟豁达地说。村子里的人从小就站在风雨里干活,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麥子,粗粝且坚实,有时也做做关于太阳的梦。

是的,如果我不回来,堰村的一草一木就是我的桃花源,我的乌托邦,我总会觉得我还有希望。但当我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有那么多愧疚、痛苦。重临故地,一切都没有变,但一个少年向往远方的梦被我打碎了。

晚餐的时候,我主动去帮忙,堂弟和我一起,我们被派去仓库,从缸里捞一把腌菜回来。在南方,水土肥沃,绿色蔬菜长势总是很好,吃不完就腌进缸里,炒笋片或者蒜苗,是一种朴素的吃法。仓库的灯坏了,我们拿着手电,很像小时候冒充探险家,去老屋子玩寻宝的游戏。当堂弟把灯打在缸里的时候,我却忽视了多年没尝过的腌菜。那个缸是如此熟悉,莲花缸,我和爷爷一起从土里挖出来的莲花缸。我拿过手电,照在缸的外壁上,堂弟惊呼出声:“莲花!”是的,乌黑的缸身上,围刻了一圈莲花,花纹繁复,生动但是晦暗。没有足够的光,人们不会发现,腌菜的缸上爬满了圣洁的花。

“我们今天不吃腌菜了吧。”长久的沉寂后堂弟说道。

那天的晚饭很丰盛,大概是因为明日我就要离开堰村了。清蒸的鲈鱼,是从河边刚钓的,上面淋了豉油和葱花,很香很香的味道,母亲没有改嫁的时候,我们有时会吃。那个时候小孩们可以在河边钓鱼,鲈鱼是很难钓到的,但小鲫鱼、小鲢鱼很多。那时候的鱼没有土腥味。因为河很干净,碧蓝色,也有点像天青色,像山水画里的场景。有洗衣服的婶婶,她们很卖力地用棒槌敲打着衣服,说一些笑话。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默,婶母故作熟稔,不停地给我夹菜,我却有点嫌没有用公筷。叔父一如既往的沉默,从前这样,现在也如此,他说,明天开车送我去车站。我没有拒绝,堰村离市区太远,公交车太慢,实在是很不方便。堂弟没有说话,我看得出他还在想莲花缸。

离开的时候,堂弟也一起来了,我们坐上车,向车站开去。从窗户向外望去,堰村的风景成为一条条光带,变成模糊的过去,像把握不住的风旗。我和堂弟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了明年清明再见。因为堰村的故事,我们变得亲近了。回来之后,我独自一人住在逼仄的老小区里。我的天花板上有霉菌侵蚀的痕迹,阳台上养了一盆兰花,是外公给的,但从未开过。九节兰生长在深山里,还不习惯外面的世界。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莲花缸的资料,但网上的资料很有限。

几个月过去了,堰村的事,我渐渐放下,开始了繁复疲惫的都市生活。每天早上冲一杯苦咖啡,在工位上码字。午饭是加工肉,用的全是科技,没有肉的滋味和嚼头。青菜的叶子像翡翠,没有一点瑕疵,而堰村的青菜是有虫洞的。到家后,已是夜晚,却不舍得睡觉,只有夜晚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天一亮,人又要坐上公交车,坐进工位。高高的大楼往外望去,天是碧蓝色的,却没有鸟,鸟该生活在丛林中,而道路旁的树木、鲜花,是呆板的,灰蒙蒙的,美得很机械,鸟是不喜欢的。

晚饭时候,我正在吃自制的轻食,堂弟发了信息过来,是一张图,那个莲花缸从仓库里搬了出来。缸被洗净了,接满了水,种上了莲花,纯白色的,很清新的构图。莲叶旁有一只乌龟,它背上有繁复神秘的花纹,乌龟的甲,经过不知几千年的进化,神秘,整洁。我放大照片数了数,一共有十二块,不多不少,十二块。

责任编辑 张范姝

作者简介

盛凌越,2000年生,浙江师范大学2022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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