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病美人

2024-01-19 10:21宁待
视野 2024年1期
关键词:右派才子写文章

宁待

故事的起点是西南联大。当时的汪曾祺是颇有名气的才子,而施松卿则是名声在外的“病美人”。

至于对彼此的印象,施松卿后来回忆说:“我们外文系的女生谁会看得上学中文的男生?尽是些穿长衫布鞋的乡下人。倒是听说过有个才子叫汪曾祺。”

汪曾祺则说:“都说外文系有个林黛玉式的美人,远远地看过,长得真是清秀,可是病歪歪的。”

逗趣的儿女们追问施松卿:“你怎么看上爸爸了?”

施松卿得意地说:“有才。一眼就能看出来。”又说:“建设中学在郊外,很荒凉,晚上回去路上很害怕。汪曾祺的窗子不管多晚,总亮着灯,我觉得像是为我留的,很感动:这个人心好细。”然而事实却是——汪曾祺习惯每天熬夜写文章,并没有那么细致。但不管怎样,共同的联大、相合的志趣、清苦的环境,还是让两个年轻人越走越近。

彼时互相瞧不上的两个人,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起。但爱情的萌芽,还要从“昆明的胡萝卜”说起。

爱美的施松卿听说吃胡萝卜可以养颜,就经常向当地的农民买。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个人放学后结伴而行。她对他的文章表达了赞美,他则微微有些得意。见汪曾祺开始“耍酷”,施松卿便开始说英文,这可是汪曾祺的弱项。见汪曾祺一脸无奈,施松卿开心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胡萝卜。

她一面吃着,一面不自觉地看他,而他突然说:“你吃了胡萝卜真的变美了。”脸上烧得红通通的姑娘,心里甜极了。

后来,25岁的汪曾祺和27岁的施松卿又巧合地到了同一所中学任教。一天,昆明的一支军队发生兵变,贪玩的施松卿竟然把军马带回了学校。

试想一下,像她这样病恹恹的女子,牵着一匹高大的军马走来走去,是怎样的场景。汪曾祺的好友朱德熙就说了:“我去看曾祺时,在建设中学大门口,见有一个女的牵着一匹大洋马,走来走去,啧啧啧……”

汪曾祺则陪着她疯,任由她去张扬,“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女人,在黄昏的天色中牵着一匹高高大大的马在郊外漫不经心地散步,真是漂亮”。

还有比这更浪漫的画面吗?显然,他是真的动了心。

至于到底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不甘示弱”,以至于晚辈们追问时,施松卿说:“那时候呀,汪才子穷得叮当响。”汪曾祺则说:“佳人也快挑水的回头——过井(景)啦。”

可就是这样互相“嫌弃”的两个,竟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婚后的日子依旧清贫,后来三个小孩相继降临,日子虽然苦了点儿,但也平平顺顺。不料,汪曾祺很快就被划入“右派”。三个孩子加上“右派家属”的帽子,这些变成了施松卿一个人的负担。她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才把这个家给守住。

多年以后,女儿汪朝曾问施松卿:“爸被打成‘右派’时,你没想过离婚?”她毫不犹豫地说:“没想过。”

他和她,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熬过了数不清的苦难和波折,但他们的爱情并非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那一种,而是吵吵闹闹,满是趣味。

汪曾祺喜欢做饭,他对做饭和对写文章一样认真。施松卿不做饭,却有个“良好习惯”——饭菜做好后,要三请四催才上桌;见到新鲜菜,总要审问一番:“哪来的?卫生不卫生?”汪曾祺起初还据实回答,后来实在忍不了,便说:“下水道里捡来的,全是细菌。你到底吃不吃?”

施松卿要写一篇对外特稿,介绍北京人的遛鸟文化。但她对此不太了解,便向汪曾祺询问。他兴致勃勃地讲了一大堆,她觉得挺有意思,就干脆让他来写。谁知汪曾祺把脖子一梗:“你们那些新闻稿,我才不写呢。”施松卿气得大叫:“汪曾祺,你别狂,有什么了不起的。”汪曾祺见状,马上落荒而逃,躲到房中抽烟冥想,沒过两天就交了稿。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实,幸福从来没有统一的标准,像汪曾祺和施松卿,他们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了一辈子,但谁又会说这不是一种别致的幸福呢?

(胖虎摘自现代出版社《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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