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家庭生育:困境、本质与提升对策

2024-01-18 13:15张莉徐国锋张忆
重庆社会科学 2023年12期
关键词:生育意愿中国式现代化

张莉 徐国锋 张忆

作者简介:张莉,法学博士,重庆文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徐国锋,重庆文理学院人工智能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人口安全与数据分析;张忆,重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摘 要:党的二十大报告明晰了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民族复兴伟业的宏伟蓝图。人口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前提,对推动经济繁荣、促进全过程人民民主、推动文化强国、增进人民福祉、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具有全局性根本性基础性作用。然而,中国式现代化同时面临“少子化”“老龄化”的严峻挑战。研究以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为动态坐标,结合实证调查研究,探寻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家庭生育面临的生育成本高、生育工作难平衡、生育新规吸引力弱等现实困境。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解析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家庭生育的本质,既是人作为主体对人的本质、生育本质的理性认识,也是对中国式现代化共富目标的高质量生育追求,是“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的主体性实践,是生育现代化的深刻变革。其目的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使人成为“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马克思主义对生育本质的阐释为认识当前我国生育课题提供了独到的视角和深刻的启迪。理论和现实迫切要求从优化生育政策体系、提供女性生育支持、完善子女养护体系、营造生育友好环境方面着力,激发民众生育意愿,实现生育合理赓续,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储备必要的人力人才资源。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生育意愿;生育本质;高质量生育;生育现代化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共产党红色基因引领家庭家教家风的实现路径研究”(21XKS006);中共重庆市永川区委党校关于“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专项科研重点项目“中国式现代化的人类性与民族性研究”(YCDX2022A-002)。

[中图分类号] CP13 [文章编号] 1673-0186(2023)012-0088-017

[文献标识码] A      [DOI编码] 10.19631/j.cnki.css.2023.012.006

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民族复兴伟业。人口规模巨大是中国式现代化最突出的特征,也是关系中国式现代化成败的大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1]。这是党中央在我国人口发展重大历史转折关键时期作出的重大举措。家庭生育处在人口发展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最前端,目前出现“想生不敢生”“能生不想生”“该生不愿生”等矛盾现象,增加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不确定性。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七十多年,生育政策持续深入变革,我国一直着力探索一条科学的发展道路,使人口生育增长保持在合理区间。面向新中国,毛泽东同志坚信我们能够建立“一个人口众多、物产丰盛、文化昌盛的新中国”[2],创造性地把“两种生产”理论应用到物质资料生产、人的生产中,提出人要控制自己,做到计划性增长[3]。1962年,《关于认真提倡计划生育的指示》要求我国控制人口、发展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成为计划生育问题的第一份正式文件。1973年,全国计划工作会议将人口指标与经济目标紧密结合,将人口生育看作与国家前途命运休戚相关的战略问题,认为人口生育与资源、环境、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密切相关。1978年,“国家提倡和推行计划生育”被写入宪法,妇女总和生育率“从1970年的5.71降到1980年的2.24”[4]20。但因总和生育率基数大,人口总量仍然从1970年的8亿增长到1980年的10亿,10年增长2亿。在此背景下,1980年,“独生子女政策”出台。由于1950—1958年第一波生育潮的扩散效应,1981—1991年迎来第二个生育潮。1981—1991年也因此成为我国严格执行“一孩”政策的特殊时期。1992年,我国人口总和生育率约1.6,之后无明显反弹。到2020年,我国人口超过14亿。

从1992年开始,我国人口出生保持低位运行。2012年,国家“十二五”规划提出“控制人口总量,提高人口素质,优化人口结构,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总任务[4]28。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根据新形势下家庭生育新特点新变化,出台一系列推动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政策决议(党中央不制订法律法规)及其重大举措。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公布实施“单独两孩”政策。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我国人口结构呈现明显的高龄少子特征,适龄人口生育意愿明显降低,妇女总和生育率明显低于更替水平。”[5]三个“明显”彰显对生育问题的敏锐察觉和迫切解决之需。同年,“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出台。2021年,《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指出,“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实行具有包容性的生育政策;明确要求完善积极生育支持政策体系,切实做到“顺应人民群众期盼,积极稳妥推进优化生育政策,促进生育政策协调公平,满足群众多元化的生育需求,将婚嫁、生育、养育、教育一体考虑”[6]。然而,2022年总和生育率1.1,人口呈现负增长,“人口形势发生重大转折性变化”[7]。人口负增长来临,增加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不确定性。针对当前生育的现实困境精准施策,将总和生育率保持在一个合理区间,為中国式现代化储备必要的人力资源与人才资源,已经迫在眉睫。文章以调研为基础,以“解剖麻雀”的方式,查找家庭生育的主要困境与当前低生育现实的本质根由,提出破解之策。

一、现代化进程中家庭生育面临的主要困境

重庆市永川区是一座具有典型性与代表性的区域性中心城市。它是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枢纽节点,是直辖市重庆主城都市区战略支点。公元776年永川置县,历史传统文化厚重。同时,永川区现代发展气息浓郁,是国家新型工业化产业示范基地、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产业发展完整、经济文化发展协调。全区面积1 57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114.9万人,高等院校在校生11.7万人。课题组对该区18周岁以上群体进行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对象覆盖大学生、党政机关公务员、个体及私营业主、文化教育工作者、医疗卫生工作者、公司职员、服务人员、产业工人、农民、自由职业工作者等各社会群体。学历层次覆盖初中及以下、高中/中专、本科/大专、硕士、博士。问卷调查回收1 728份,其中,男士占比22.05%,女士占比77.95%;城市居民66.9%,乡镇居民33.1%。问卷共涵盖40个问题,调查具有较好的代表性,结果如下。

(一)生育成本高降低生育意愿

生育包括孕育、养育、教育。调研发现,在影响生育的主要因素中,生养孩子的费用排在首位(87.73%)。2022年《中国生育成本报告》指出,0~17岁孩子的平均养育成本48.5万元。城镇家庭约63万;农村家庭约30万;最低收入家庭,养育成本不低于11.6万元[8]。上述成本还不包含孩子成年后买房、买车等费用。成本越高,压力越大。生育成本费用高带来以下负面效应。

第一,生育成本高降低收入满意度,减弱生育意愿。调研发现,受访者对收入的感受,总体看,感到“满意”者占比30.15%,“不满意”者占比49.02%。进一步分析发现,实际生育一孩者,对3 000元以下收入感到不满意者达到66.02%,对3 001~5 000元收入感到不满意者达63.98%,对5 001~8 000元收入感到不满意者达到50.36%,但受访民众对月收入达到8 001元以上感到不满意者降至41.11%,感到满意者升至58.89%。如果是实际生育二孩者,当个人月收入达到8 001元以上,感到满意者达到66.67%。由此可见,在物价稳定前提下,月收入8 001元以上人民币对生育一孩、二孩者具有非凡的意义,是“满意”“不满意”的拐点。具体见表1。收入满意度反过来影响生育意愿。分析发现,对收入感到满意者理想生育数量及其占比分别为0(1.34%)、1(14.97%)、2(78.12%)、3及以上(3.26%),感到不满意者理想生育数量及其占比则分别为0(3.54%)、1(18.54%)、2(70.37%)、3及以上(3.21%)。可见,对收入满意者与不满意者,在理想生育0孩、一孩、二孩上具有明显区别。具体见表2。

第二,生育成本高减弱年轻人结婚意愿,进而减弱生育意愿。由于生育成本趋高,导致一些地方逐渐淡出视线的彩礼风俗渐又兴起。这导致一些地方“天价彩礼让人‘娶不起,名目繁多的人情礼金让人‘还不起。一些地方农村出现了‘因婚致贫现象,儿子结婚成家了,父母成为贫困户了”[9]68。压力使年轻一代结婚意愿减弱,结婚数量下降。据统计,2016—2022年结婚夫妻的数量,分别为1 143万对、1 063万对、1 014万对、947万对、814.33万对、764.3万对、683.3万对,呈明显下降趋势。假设平均初婚年龄27岁,其对应年龄段为1989—1995年。我国在此期间出生人口分别为2 396万、2 374万、2 250万、2 113万、2 120万、2 098万、2 052万。对比发现,在此期间,出生人数变化幅度小,但是,适龄结婚夫妻数量变化大、明显下降。由此可见,生育成本高,不仅降低生育意愿,也降低结婚意愿。而不结婚,很大程度上也不会生育。生育成本、结婚与生育密切相关。

(二)生育与工作难平衡减弱生育意愿

通常,女性是生育的关键。女性需要工作,创造生养孩子的物质条件,也需要有时间养育子女。女性能否平衡工作与生育、职业生活和家庭生活之间的关系,极大地影响其生育的意愿。调研发现,母亲焦虑的主要问题由高到低依次为:生养孩子花费大,陪伴孩子无时间,没人帮忙和照护,家庭职业难平衡,教导孩子无方法。具体情况见表3。

抽样调查18周岁以上群体发现,68.42%受访者一致将“养得好”放在生育孩子之首。这一方面揭示出我国计划生育“优生优育”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另一方面也不难推测,一旦不能平衡工作与生育,那么生育就难免于被舍弃或生育数量减少的严酷现实。那种不顾养育实情而盲目生育的现象,或者认为只要国家生育政策放开民众就会生育的现象,或者以为放开生育年龄限制、取消婚姻登记就能刺激生育的观点,都未找准问题的症结。调研受访者关于“当您看到媒体上的多孩家庭”的反应,认为“只要政策放开,生育就会踊跃”占比21.47%,“‘多子多福的观念已经过去”占比41.96%,“生育受经济社会多种因素影响”占比77.49%,认为“社会需要树立优生优育的生育观”占比54.4%。由此可见,新时代民众的生育抉择大多经过理性权衡而有“计划”地进行,已经由生育政策的外在调控转变为民众内在的理性选择。民众几乎不会“想生就生”,而是负责任地权衡“是否生得起”“能否养得好”。这体现了几十年来民众生育观的巨大变化和根本性转变。

(三)生育新规对生育的吸引力较弱

生育意愿减弱的原因非常复杂。其中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折射出多方面的问题。调研发现,在影响民众生育意愿的主观原因中,摆在前五位的是:“生养孩子的费用”(87.73%),“对孩子未来前途的考量”(65.91%),“生养孩子的时间”(58.85%),“较好的居住条件”(50.00%),“伴侣的关心和对婚姻的信心”(48.09%)。在客观原因中,排在前五位的是:“生养孩子成本高”(89.81%),“社會竞争压力大”(83.85%),“购房租房价格高”(70.83%),“国家生育保障弱”(52.14%),“女性职业受歧视”(35.82%)。具体见表4。主观原因是客观世界在观念上的反映,两者密切相关。正如马克思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0]591

为解决这些生育难题,2022年来政府陆续出台新规,加大了奖励和津贴等力度。值得关注的是,在调研中,受访者认为当前生育新规“精准有效”者占23.67%,“务实周密”占比19.68%,认为“迅速及时”占比18.87%。一些受访者反映目前的生育新规“支持力度不足”“形式大于内容”“没有找准原因”“缺乏系统设计”。具体见表5。民众对生育新规的评价,一定程度揭示了2014、2016、2021年“两孩”甚至“三孩”政策实施至今,效果尚不彰显的深层缘由。不难发现,部分民众对生不好、养不起、养不好的顾虑,导致不敢生、不能生、不愿生的结果。

(四)生育意愿随年龄递减而下降

生育意愿对生育具有驱动效应。有学者研究指出,日本已婚和未婚成年人中,生育意愿越强的个体,其在随后约10年的时间里生育孩子的可能性也越大[11]。2023年6月,本团队调研发现,关于“一对夫妇最理想的孩子数量”,平均值为1.64个,其中68.98%的受访者认为是2个孩子。但是,不同年龄群体的生育意愿差别甚大。在调研中,在40周岁以上人群中,支持生育三孩占比2.87%,支持两孩占比78.23%,支持一孩占比14.78%,选择0个者占比0.82%;将选择生育两孩以上者相加,达到81.1%。在30~39周岁人群中,支持三孩、两孩、一孩、0孩的比例则分别为1.48%、73.15%、20.55%、1.98;支持生育两孩以上者为74.63%。在18~29周岁人群中,支持三孩、两孩、一孩、0孩的比例为1.13%、47.97%、24.77%、15.09%;支持生育两孩以上者为49.10%。由此可见,30~39周岁群体与40周歲以上受访者相比,有一定变化;而29周岁以下群体与30周岁以上群体相比较,变化显著。同时,“丁克”问题同样差别明显。不满30周岁群体选择理想生育两孩的比例比30~39岁群体降低25.18%;而打算“丁克”的比例,则增加13.11%。具体见表6。也就是,20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至今,不同年代出生的群体,生育意愿急剧变化,年轻人生育意愿明显降低。2021年国家卫健委中国人口发展与研究中心调查数据同样也表明,“60后”“70后”“80后”“90后”的平均理想子女数分别为2.04个、1.99个、1.94个、1.85个。时隔两年,我们团队调研发现“90后”的平均理想子女数已经降为1.64个,年轻人生育意愿还在降低,而且更快、更明显。生育困境的关键在青年。这是最大的困境,也是最严峻的挑战!

二、马克思主义对生育本质及困因的独特分析

根据历史经验,和平时期,家庭生育普遍增长,经济繁荣,文化发展。但生育率过高,就会制约发展速度、拉低发展质量。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生育高峰,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严格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具有内在必然性。而生育高峰、计划生育,又与今天“老龄化”“少子化”的尖锐矛盾具有内在必然性。然而,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老龄化”“少子化”问题叠加着“人口负增长”一起到来,则不免引发对养老、生育与现代化发展的焦虑、担忧与疑问,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遇到人口生育“负增长”是否就要草率盲目地鼓励快生多生?高的出生率是不是最重要的指标?中国总人口多少才合适?人口总和生育率究竟多少才合理?人口增长率多少才科学?应对老龄化与少子化的尖锐矛盾,有没有一种可以直接调和两者深层矛盾的对策?是不是看到有人拥有生育意愿,就一再鼓励生育不予限制,而对其他没有生育意愿的人就弃之不管?如果高数量生育和高质量生育不能兼得时,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作何选择?高质量生育与生育现代化是否相同?在生育问题中,到底什么才是首要的、第一位的、最根本的问题?……种种追问,倒逼我们到卷帙浩繁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探寻谜底。

(一)生育的本质与人的本质

马克思主义对生育本质的认识建基于对人的本质的认识。马克思指出,人既是“肉体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是“自然存在物”,同时也是“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物……他必须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识中确证并表现自身”[12]210。这就告诉我们,人是“自然存在”与“自为存在”的统一体,两者密不可分。不仅如此,“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2]189。根据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人的美好生活需要自主占有属于自我的全面的生活形态。人在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的问题上具有明显的优势。正如马克思指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12]163。这隐含着人在生育问题上之“可为”“能为”“应为”。

马克思还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2]501。社会关系,既包括生育关系,在特定的人类历史时期也可能表现为资本利润关系——现实中,人如何将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变成人自身?那就是,“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2]501。人通过实践全面占有自己的本质。其中,包括生育实践。生育对于人而言,不是简单的“自然存在”,也是人的本质的需要,是“自然存在”与“自为存在”的统一。这种统一表现为,“人通过生儿育女使自身重复出现,因而人始终是主体”[12]195-196。也正是因此,生育是人(类)的一大首要任务和重要使命。它不仅需要放到个体的终极价值追求中进行规划与实施,也需要放到国家、社会、人类的高度予以科学规划与理性设计。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归结为“感性的”“主体的”[12]499“革命的实践”[12]500,将以往哲学家颠倒了的人重新颠倒过来,将人放在“应然”的本来的位置上。关于生育问题,人的“生命的生产,无论是通过劳动而生产自己的生命,还是通过生育而生产他人的生命,就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12]532。人的生育表现为一种建立在社会关系基础上的自然生成与社会发展,受到自然环境因素与经济社会因素的影响。早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中,马克思就批判了抽象的人,指出现实的人“是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13]。可见,人的生育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意义的自然生命的降生的问题,而是涵括了自然生命发展、社会物质精神条件、家庭支撑、政治制度等多方面因素的复杂问题。社会越发展,社会化程度越高,生育就越是从个人的事情,变成社会的、集体的事情。

(二)家庭、婚姻、生育式微表象之因由

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看到家庭、婚姻、生育的内在联系。他们揭示了三者与社会生产力水平、生产关系状态及上层建筑之间的相互关联,写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德意志意识形态》《反杜林论》等经典著作予以透彻分析与深刻揭示。

马克思主义“两种生产”的观点指出,“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与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人们生活于其下的社会制度,受着两种生产的制约: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劳动越不发展,劳动产品的数量及社会的财富越受限制,社会制度就越在较大程度上受血族关系的支配。”[14]15-16随着生产力发展,人类进入私有制社会,家庭逐渐“不以自然条件为基础,而以经济条件为基础”[14]77-78。也就是说,落后生产力条件下,家庭、婚姻、生育更多受到血族关系、人与人的依赖关系的支配与决定;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家庭、婚姻、生育更多受到经济、金钱、财富等外在因素的影响。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10]14。家庭、婚姻、生育“人自身的生产”[15]16被“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15]16侵蚀、挤压甚至取代。

不仅如此,货币“使一切人的和自然的性质颠倒和混淆……个人的一切本质力量所不能做到的……货币把这些本质力量的每一种都变成它本来不是的那个东西,即变成它的对立物”[14]245-246。具体讲,货币“把坚贞变成背叛,把爱变成恨,把恨变成爱,把德行变成恶行,把恶行变成德行,把奴隶变成主人,把主人变成奴隶……把一切事物都混淆了、替换了,所以它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混淆和替换,从而是颠倒的世界,是一切自然的品质和人的品质的混淆和替换”[12]247。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家庭、婚姻、生育难以抵挡资本利润的捆绑与支配,逐渐成为资本的雇佣和仆从,逐渐走向异化。金钱与家庭、金钱与婚姻、金钱与生育的平衡关系被打破,其对立与冲突则被过度放大。由此足见资本之厉。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揭示,“工人几乎不可能有家庭生活。在一间不适于居住的、肮脏的、连晚上栖身的条件都几乎不具备的、家具破损不堪、往往一下雨就漏水、不生火、空气污浊而且又挤满了人的房子里,是不可能有家庭乐趣的。丈夫整天做工,也许妻子和大一点的孩子也是这样,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只有早晨和晚上才能见面,此外,他们还经常受到烧酒的诱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家庭生活呢?但是工人毕竟离不开家庭,他必须在家里生活,这就引起了无休止的家庭纠纷和口角,这不仅对夫妇两人,而且特别是对他们的孩子在道德上起着极其恶劣的影响。忽视一切家庭义务,特别是忽视对孩子的义务,在英国工人中是太平常了,这主要是现代社会制度促成的。孩子们就是在这种颓废风气盛行的环境中(他们的父母往往就是这种环境的一部分),在无人管教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又怎能指望他们日后具有高尚的道德呢?……最明显最极端的表现就是犯罪”[12]443。资本主义工业化席卷之地,家庭被毁,婚姻受损,生育下跌。

家庭、婚姻与生育相互支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无论经济社会如何发展……家庭的文明作用都不可替代”[9]3,家长要“帮助孩子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9]19。卢梭也指出:“家庭生活的乐趣是抵抗坏风气的毒害的最好良剂。”[16]这是从人的主体性、家庭的主体性的角度讲的。但是,19世纪时期的资本主义,私人资本生产方式的存在与无序扩张,导致家庭、婚姻、生育被严重异化。“无家可归的人挤在大城市的贫民窟里;一切传统的血缘关系、宗法从属关系、家庭关系都解体了;劳动时间,特别是女工和童工的劳动时间延长到可怕的程度;突然被抛到全新的环境中的劳动阶级,从乡村转到城市、从农业转到工业、从稳定的生活条件转到天天都在变化的毫无保障的生活条件的劳动阶级,大批地堕落了。”[17]资本主义工业化影响下,家庭关系解体,孩子无人管教,工人走向堕落,婚姻、生育链条断裂,生育下降。

由上可见,工业化时代以来的低生育率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经济政治制度的根源。资本主义制度暴露了私有制生产方式对生育的内在阻碍作用,暴露了资本与人本的矛盾冲突,揭示了剩余价值、超额利润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尖锐对立。只要这种生产方式通行于世而不受遏制,家庭、婚姻、生育就难免于受其支配。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生产与家庭发展、婚姻生育之间的对立关系作了最直接有力与尖锐深刻的揭示,将社会的全面发展的内在需求与资本利润的无度攫取之间的对立作了无情的揭露,为我们更深入地认识生育困境和深层困因提供了宽广而独到的视角与深刻的启示。

(三)当前我国生育之困复杂且独特

国际通常认为,总和生育率为2.1(每对夫妻需生育2.1个孩子)才能达到生育更替水平,才能维持人口代际平衡。然而,由于我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总和生育率基数大,即使我国自1970年开始主动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总和生育率理论值从1980年降至2.1以下,但是我国截至2023年依然有14亿多的大规模人口数量。可见,我国的生育困因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具有比西方国家更加复杂的特点,不能机械照搬国际通行观点。

实际上,正是由于我国主动地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大约1992年开始,我国总和生育率下降到约1.6,“实现了人口再生产类型的转变”[18]。在此基础上,我国也才较好地实现了生产方式的转型升级和教育的普遍提质,实现了人口素质的明显提升,实现了经济社会的腾飞,到中国共产党建立一百周年时成功实现了惠及全体人民的小康目标。新时代中国民众普遍重视优生优育、重视子女教育、重视高品质生活。生育观的这种根本性变革,既是我国计划生育的精神财富,也是未来建成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基础。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从一方面看,“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我国人口众多的基本国情不会根本改变,人口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压力不会根本改变,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紧张关系不会根本改变”[19];从另一方面看,“现在的生育主体是80后、90后,他们的生育观念变化了,养育孩子的成本也增加了,同时社会保障水平提高了,养儿防老的社会观念明显弱化,少生优生已成为社会生育观念的主流”[5]。人口规模巨大的基本国情、少生优生的基本共识,共存于同一时空。这是我国生育问题的独有特点。

同时,生育问题上呈现的悖谬现象也值得深思。比如,1980年為了经济社会改革创新、可持续发展而制定的“一孩”计划生育政策,却固化为当前较多年轻人的情感认同与思想共识;“晚婚晚育”优生优育政策,却演变成过晚婚育、晚婚少育甚至不婚不育;为了民众生活富足而大力发展经济,却伴生了超强度的工作负荷,超强负荷又反过来成为民众“不能生”“不愿生”的重要原因;实现人民幸福是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但现实中有的人只管当下的快乐轻松,不管晚年的人生与民族的赓续。又比如,现实中,个别老人养育多个子女却无人孝敬与赡养,或者有的老人生活富足但子女工作忙碌致使家庭亲情淡漠,这些矛盾的现实强化了部分民众“子孙靠不住,一切靠自己”的错觉,进而对家庭生育更加消极。正所谓,“人们为工作废寝忘食,为生计奔走四方”,“在日常的忙碌中遗忘了真情”,“在日夜的拼搏中忽略了真情”[9]。我国生育之困复杂而独特,与西方国家“形同神不同”,有着本质的区别。它需要我们深入研究,综合施策,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涯与血脉新情的期待。

三、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家庭生育的提升对策

人是第一可贵的因素,既是生产力的手段又是发展进步的目的。生育包括生、养、教,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密不可分。它关系到共同富裕的实现,关系到人民群众实现物质富足与精神富有,关系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生育问题是一个关系到以中国稳定发展增强世界发展确定性的重大课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坚持人民至上……一切脱离人民的理论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不为人民造福的理论都是没有生命力的。”[20]19人民群众的生育现代化应该优先于经济现代化,引领现代化,支撑现代化,大大提升中国或现代化的品质与成色。

(一)优化生育政策体系

一是稳职业与保收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生育问题要解决,经济实力仍然是第一考量因素。调研发现,影响生育(多孩)的因素中,排在首位的是费用(87.73%)。同时,38.25%受访者认为,“生养孩子最艰苦的阶段”是“孩子3岁内”,占比最高。因为,孩子三岁内是最需要陪伴的阶段。这就不难推测,孩子0~3岁的时期是夫妇在职业与收入上最需要支持与扶助、最需要优化内心体验的时期,也是影响一孩夫妇决定是否生育两孩抉择的关键。对此,一方面,要确保女性职业与收入公平。确保女性公平就业,保障女性怀孕及生育后在工作和收入上不被区别对待。另一方面,要完善两孩以上夫妇职业与收入的基本保障。对生育两孩以上的夫妇,凡是没有违反职业章程与规定,要对他们予以稳职业与保收入的法律支持。

二是协调家庭与职业。在影响生育(多孩)的因素中,“对孩子未来前途的考量”(65.91%)、“要有生养孩子的时间”(58.85%)分别排在第二、三位。由此可见,保证夫妻双方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平衡好工作与生育的关系,非常重要。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可以为此提供各种创新实践。比如,推行生育夫妇灵活办公模式,采用远程办公、灵活就业、就近就业与家门口就业,或者采取打通同一行业就业壁垒、易地工作甚至打通不同行业就业壁垒、变换工种,从而实现节省通勤时间,合理分配上班时间,兼顾家庭与职业。同时,也要为备孕夫妻或养育18周岁以下子女的夫妻解决两地分居问题提供便利。

三是增强住房驱动效应。相比于老一辈单位分房的政策,今天民众生育意愿明显受到住房压力和居住条件的制约。比如关于“影响生育(多孩)的因素”,排在第四位的是“较好的居住条件”(占比50%);目前63.95%受访者对住房选择“满意”。进一步分析,以三口之家为例,当人均住房面积(建筑面积)达到25平方米,50.16%受访者会对住房面积感到“满意”;以四口之家为例,对80平方米居住面积感到满意者33.83%,而对100平方米居住面积感到满意者升至60.79%。国家完善住房政策,民众住有所居,对民众生育意愿具有强化作用。

四是促进教育资源公平。“优生优育”理念已经深入人心。正是因此,任何刺激生育的政策,都要有利于优生优育。今天中国家庭在教育上的焦虑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教育对生育望而却步的现象更加值得关注。根据调研报告揭示,“40.3%的家庭教育投入占家庭总支出的3成以上,甚至有2%的家庭教育投入占比在7成以上”[21]。当前中国家庭在教育上的焦虑主要源于对优质教育资源的获得。因此,第一,要促进优质教育资源均衡。加大教育投入,促进优质资源均衡发展,这是前提和基础。第二,要循序渐进推进义务教育。循序渐进将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实现从幼儿园到高中的义务教育。第三,要促进教育改革。加强素质教育,培养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提高人才培养质量,提高职业教育质量,着力从优化教育过程、教育出口、工作收益与评价体系等方面科学有效地促进教育改革,缓解民众升学焦虑。

五是完善社会保障。市场机制讲求效率与公平。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民众普遍会权衡生育成本与生育回报,由此决定是否生育。生育无疑意味着大量人财物与时间精力的投入。如果生育投入不仅无(甚)价值回报,反倒要影响就业、升职、社会地位,引发“生育麻烦”“生育受屈”乃至“生育可耻”“生育活该”等不良体验,这就必然抑制夫妇(特别是女性)生育的积极性。因此,第一,要完善医疗与养老保障。71.01%受访者建议“生育者医疗保险在原有标准基础上适当提升”(排第一),69.5%的受访者建议“生育者养老金在城乡标准基础上适当提升”(排第二),以增强生育的获得感。这反映了受访者对生育回报的期待。第二,要完善生育保险制度。提高妇女生育医疗待遇,完善生育保险制度,实行商业保险与普惠保险相结合的方式。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依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20]30。可见,彰显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限制资本在生育领域的过度扩张,引导资本对生育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甚为重要!

(二)提供女性生育支持

女性是生育的关键的因素。根据发达国家的教训,生育意愿一旦下降到1.4左右的水平,即便采取刺激措施也很难回升,生育将长期低迷。因此,国家要有力破解生育中的关键难题,一方面要夯实女性生育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要提升女性生育的获得感。

一是实行母亲假期。根据调研38.25%的受访者认为生养孩子最艰苦的阶段是孩子3岁内。调研中,受访者认为,这个最艰苦的阶段需要母亲大量的陪伴,以帮助婴幼儿建立安全感、培养好性情(92.13%),培养吃饭、睡觉、玩学的好习惯(80.38%),培养专注力(75%),科学开发智力(69.73%),引导同伴交往(65.86%)等。正是从这个意义上看,上托幼机构的最佳起始年龄,不是单方面依据母亲重返岗位的需求或者工作单位工作任务要求,也不是经济指标的考核需求,而应该是遵循幼儿身心健康成长的需求。因此,母亲在孩子满三周岁前,享有基本的假期养育婴幼儿,非常必要。同时,在这三年里,如果母亲坚持工作未休(完)假,可以将假期分布到孩子18周岁以内的30个寒暑假去休假,以实现对孩子的必要陪伴与科学教育,帮助孩子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为了母亲假期能够落实,实现家庭生育与国家发展双赢,可以在中老年父母延迟退休与下一代生育假期之间进行假期周济,以实现家庭成员的同舟共济、亲情粘合,同时确保国家经济社会平稳运行。

二是发放生育津贴。调研发现,决定是否生育的首要因素是“费用”(占比87.73%)。前文论证了受访者对收入的感受,平均62.78%二孩三孩受访民众对月收入达到8 001元以上感到满意。根据《2022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揭示,2022年职场女性平均月薪达8 545元[22]。由此推测,生育一孩两孩的女性对此收入水平基本会感到满意。但是,2022年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3 628元,月均约2 800元。也就是职场女性平均月薪8 545元仅是少数,多数婚育女性达不到如此收入水平。前面讲到,38.25%(占比最高)受访者认为生养孩子最艰苦的阶段是孩子3岁内,需要母亲投入大量精力。这就必然影响母亲工作与收入。因此,针对三岁以内幼儿的母亲,国家对其发放必要的生育津贴已经非常迫切。

三是提升母亲素养。“孟母三迁”是家喻户晓的经典育儿故事。德国著名教育家福禄培尔也曾说:国家的命运更多掌握在母亲手中,而不是有权有势的改革家手中[23]。据统计,“00后”家长的教育程度,近半数拥有大学及以上学历[24]。但是文化程度高,不等于作为父母的素养就高,家庭教育效果就好。调研发现,68.69%的受访者感觉自己“家庭職业难平衡”,53.76%受访者感觉自己“教导孩子无方法”。也有学者指出,“现在的未成年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明显地不像过去那样亲近,感情也不像以往那么密切,使人感到越来越疏远、生分,父母的感染作用越来越小”,主因是“父母在抚养教育中对子女在感情上投入日渐减少”[25]。为了帮助父母特别是母亲能在孩子成长的起始阶段为孩子打下好的底色,受访者认为我国应该全面重视婚姻、家庭、生育;生育两个以上子女的母亲在达到条件基础上可以免费报考与修读有益于养育孩子的专业学历或资格证书。其目的是,帮助女性在养育自己的孩子过程中成长为婴幼儿托育服务类专业的优秀人才,充实我国托育与家庭教育人才资源库,促进生育观念的现代化发展,根本解决女性长期未决的“生”与“升”的两难问题[26]。

(三)完善子女养护体系

优生优育是各种生育举措的本质要求。使每个孩子得到好的照护、养育和教育,提高孩子成长品质,用生育现代化支撑中国式现代化,是应有之义。

一是实行子女津贴。发放子女津贴,或者依据生育孩子的数量加大父母减免税收的力度,是有必要的。关于“如果政府每月为孩子发放补贴”,排在前两位的依次是,51.04%受访者认为应该发放到12岁,20.72%受访者认为应该发放到6岁。抽样调查显示,关于每月为孩子发放津贴的额度,44.74%受访者认为应该达到“当地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居第一)。其具体规定,可以根据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尽力而为、量力而行。

二是加强婴幼儿照护。第一,增加公立幼儿园。当前幼儿园学费攀升,公立幼儿园收费每学期大约2 000~5 000元不等,私立幼儿园每学期学费大约5 000~10 000元甚至更高。如果一对夫妇有两个子女,结合当前收入水平,孩子学前阶段的照护费用可能就已不堪重负。因此,国家要增加公立托儿所和幼儿园,加强6岁内婴幼儿和儿童照护,异常紧迫。第二,将婴幼儿照护服务纳入社区公共服务范围。孩子从具备较好的语言能力与独立能力开始,应该进入幼儿园,学会过集体生活。为了协调养育孩子与工作的矛盾,为了缩短照护地点与家庭的距离,有条件的社区要努力将幼儿照护服务纳入社区服务范围。第三,实行祖父母照护津贴。与农耕时代、田园生活相适应的是高的生育率;工业化、流动化社会必然导致生育的下降,如果不解决婴幼儿照护的现实问题,生育率无望回升。鉴于12周岁以下婴幼儿与儿童需要较多的家庭照护、亲情温暖和品德塑造,也鉴于中国人均预期寿命的稳步增长与代际共存时间增加,尤其是中国人天伦之乐的传统文化,国家要鼓励代际支持,鼓励祖辈调剂力量照护孙辈,协调“老龄化”与“少子化”之间的尖锐矛盾。受访者建议,可以根据孩子数量,为那些照护12周岁以下孙辈的祖父母发放“照护津贴”,并提供隔代照护的科学指导。

三是强化子女陪伴。生育问题的根本是养育。家庭教育是基础。家庭是第一个课堂、家长是第一任老师。为了将孩子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家长要对孩子持续开展关于道德品质、身体素质、生活技能、文化修养、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培育。《家庭教育促进法》要求,父母要亲自养育,加强亲子陪伴;相机而教,寓教于日常生活之中。然而,现代社会,家庭与职业相对分离,外出工作与陪伴子女常常形成矛盾。这一点与农耕时代父母和子女生产生活长期共处、潜移默化实现教育熏陶形成鲜明对比。如果父母没有时间陪伴孩子,就难以发现教育的契机,也难以开展有效的教育。调研“孩子小学到高中阶段,非常需要父(母)陪伴的时段”,由高到低依次为,“周末”(83.1%),“周一到周五下午放学后”(74.83%),“国家法定节假日”(72.63%),“寒暑假”(69.79%)。民众希望在这些时间段能够保障对孩子必要的陪伴,打牢孩子一生成长的道德基础。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实现高质量的生育,57.06%受访者建议“加强对婚育人士进行纵向一体化家庭教育督导”。

(四)营造生育友好环境

一是营造适龄婚育文化氛围。研究发现,初婚初育年龄影响生育数量[27]。根据婚姻法规定,通常而言,男22岁,女20岁,可以结婚。但根据《中国人口普查年鉴2020》统计,中国人平均初婚年龄为28.67岁,其中,男性平均初婚年龄为29.38岁,女性为27.95岁;而且实际初婚年龄每年还在延迟。若法定婚龄提前两岁,年轻人是否会提前两年奔赴婚姻、奔赴生育?调研科学合理的生育时间节点,排在首位的是“大学(大专)毕业后工作一两年”(61.98%),其他依次为“硕士毕业”(18.34%)、“高中(中职)毕业后工作两三年”(15.22%)、“硕士阶段”13.43%。受访者几乎不认可过早(或过晚)婚育。访谈中发现,不愿意过早婚育的深层缘由,不仅是从经济条件、住房等物质条件的角度考虑,也是从工作打拼、积累社会阅历的精神条件角度考虑。这些已经构成多数年轻人婚育的“刚需”条件。“刚需”不满足,婚育就推迟。由此推算,民众比较认可的婚育年龄大概是20~29岁。为了将这种潜在的生育意愿转化为现实的生育率,受访者建议“设立女性22~29岁优生优育奖”(64.99%),或者对夫妇在22~30岁期间生育的孩子设立“幸运宝宝”奖、适当延长本硕博各学段弹性学制等激励措施,营造“优生优育、适龄生育”的文化氛围,激发生育意愿。

二是尊重高质量生育诉求。在促进生育与优生优育之间,68.42%受访者选择优生优育,而选择促进生育者仅占28.95%。这体现出民众生育观念的根本变革。又如,调研生育政策放开的程度,尽管有20.83%受访者支持“完全放开,不设限制”,但支持“稳中求进,倡导1~2孩”高达59.38%、支持“适度放开,倡导2~3孩”者为40.68%。可见,受访者认为对生育“不设限制”的前提是“高质量生育”。高质量生育已经成为多数民众的共识,已经成为民众的美好期待,值得高度关注。

三是体察民众生育关切。尽管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生育困境突出,但是民众生育的深层渴望并未熄灭。调研“生育孩子的初衷”,由高到低依次为,家庭的幸福(67.94%),生命的延续(61.86%),人生的完整(57.18%),爱情的延续(47.57%),喜欢孩子(42.3%)。这些生育初衷反映民众的价值关切与内在渴求。抽样调查如何看待生育问题,64.58%受访者认为是“对家庭的责任”,62.5%受访者认为是“自己的私事”,52.08%受访者认为是“对未来的关切”,39.58%受访者认为是“对国家社会的义务”。这揭示了中国民众对生育终极价值的深层思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本质上就是文化的人……能动的、全面的人……人类不仅追求物质条件、经济指标,还要追求‘幸福指数;不仅追求自然生态的和谐,还要追求‘精神生态的和谐;不仅追求效率和公平,还要追求人际关系的和谐与精神生活的充实,追求生命的意义”[28]。中国的生育问题与西方国家生育问题有着极大的不同。如果敏锐体察民众对生育的关切,并提供恰当的对策,那么激发民众生育意愿转化为高质量生育、有力支撑现代化发展是可能的!

四、结语

中国式现代化是一项宏大严峻的系统工程,“人口规模巨大”,“艰巨性和复杂性前所未有”[20]22。这是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面临的基本国情。同时,人口规模巨大也是维持历史文明传承发展的基础,是科技创新的强大基础,是成就完备的产业体系、分配体系、消费体系、保障体系、城市体系的必要前提,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力量支撑。尤其是在百年变局之际,“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是实现人的现代化”[29]。“人口问题始终是一个全局性、战略性、基础性问题”[30]。几十年来,中国一直致力于探究和把握生育发展规律,以积极主动的态度努力制定国家长期可持续发展规划,使人的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与资源利用、生态环境相协调,蹚出一条人口生育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协调发展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2016年初,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立足当前,着眼长远,加强顶层设计,完善生育、就业、养老等重大政策和制度。2022年,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7个部门联合发文提出,完善生育休假和待遇保障机制、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构建生育友好就业环境,为缓解女性“工作—家庭”冲突提供支持;发挥税收金融等支持手段,加快完善住房保障体系,解决生育成本过高的问题;以及降低家庭教育成本,缓解教育焦慮等。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20]44,“优化人口发展战略,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降低生育、养育、教育成本”[20]49。经过长期探索,今天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家庭生育逐渐形成“坚持人民至上”“坚持自信自立”“坚持守正创新”“坚持问题导向”“坚持系统观念”“坚持胸怀天下”[20]10-21的一套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实践法,着力实现适度生育水平和长期均衡发展,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提供必要人力资源和人才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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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 reproduction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dilemmas, essence and countermeasures for improvement

Zhang Li1  Xu GuoFeng2  Zhang Yi3

(1. School of Marxism, School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hongqing 402160;

2.Chongqing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Chongqing 402160;

3. College of Marxism,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Abstract: The report of the Party's 20th National Congress clarified the grand blueprint for comprehensively promoting the great cause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 with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The modernization of population is an important prerequisite for the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It plays a fundamental and fundamental role in promoting economic prosperity, people's democracy throughout the process, strengthening cultural power, improving people's well-being, and promoting ecological progress. However,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is also facing the severe challenge of "fewer children" and "aging". Taking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as dynamic coordinates, combined with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realistic difficulties faced by families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such as high fertility cost, difficult balance of fertility work and weak attraction of new fertility regulations. Using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Marxism to analyze the nature of family reproduction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it is not only the rational understanding of human nature and reproductive nature as a subject, but also the pursuit of high-quality fertility for the goal of common wealth in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e subjective practice of "structuring according to the law of beauty", and the profound reform of reproductive modernization. Its aim is to achieve the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man as "a rich totality with many provisions and relations". Marxism's interpretation of the birth nature provides an original perspective and deep enlightenment for understanding the birth subject in our country at present. Theory and reality urgently require efforts to optimize the fertility policy system, provide female fertility support, improve the child care system, and create a childbearing friendly environment, so as to stimulate the people's fertility willingness, achieve reasonable and continuous fertility, and reserve the necessary human resources for the realization of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Key Words: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Fertility intention; Reproductive nature; High quality fertility; Fertility modern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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