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个“狠”人

小白

好几年前，我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做表单，一个小姑娘推开门说看到招聘启事，想来应聘保安。我一愣：女孩子想当保安，这还真是稀奇啊！

我看她资料：肖娟， 27岁，高中学历……见我久久不吭声，她补充说：“招聘信息上也没说男女，我裸高一米七二，您看有什么问题吗？”我出门去找保安部长，有点恼火，问他为啥招聘启事上没注明性别，这多尴尬。保安部长嘴一撇说：“没啥，让她站迎宾岗，保准撑不过三天。”迎宾岗就是站在新楼盘大门口，每班两小时，是件苦差事。

第二天上班时我一看，门口正站着那姑娘。她背不驼，肩不歪，右手往上一抬，敬礼像模像样。过了些时日，保安部长跑来和大家嘀咕：“姑娘是个狠人，交岗后气不喘，一口气都能上十五楼，更重要的是，往那一站还真好看。”

那个月，我们楼盘比隔壁楼盘多来了很多人，同事打趣说，好多人都是冲着那个女保安来的。我们一笑，隔壁楼盘却当了真，竟然也找来了两个女保安。

销售部的人爆料，肖娟来上班前，就买了我们这个楼盘的房。这不差钱的业主，怎么会来当保安？事业部经理见多识广，说可能就是年轻姑娘想体验人生。

没两周，公司财务部的一个同事辞职了。有人离职很正常，但再招個合适的人，还真得费点功夫。我正头痛的时候，肖娟来了，我心想她肯定是中了保安部长的话，知难而退来辞职的。

“听说公司招财务。”她拿出一本大专毕业证以及注册会计师证书。这太出乎我意料了，肖娟却大方说：“当初应聘保安，这些用不上。”

就这样，肖娟转岗到了财务部，保安们一时没习惯，遇见常会顺口问：“肖娟，今天没巡逻啊？”肖娟大笑着答：“我今天保卫财务部，有事您吩咐。”

众部门里，财务部最忙，经常有人一边做报表一边抬头看时间，有的要接孩子，有的要做饭，有的要聚会，都急。肖娟来了后，常把加班的事儿往身上揽，说自己住得近。而且，每天她总是第一个上班，等其他人来到办公室，发现空调温度刚刚好、养生茶壶也已袅袅冒出热气。于是，人人都喜欢肖娟。

某天，好多人围在一起闲聊，工程部的经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肖娟，找男朋友了吗？”

一帮人来了兴趣，肖娟大方说：“找了。”

对方语气顿时矮下去半截，但仍不甘心地问：“帅吗？”

肖娟掏出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只见一个小伙子穿着夹克服、戴着通讯帽，正半蹲在一辆坦克上，阳光下，他肩上的中尉军衔闪闪发光。

自那后，肖娟有了个新代号——肖军嫂，她几次纠正，说不能这么叫，因为仪式还没办。

领证那天上午，她来给大家发喜糖，她老公带着几个战友在楼下等。办公室的姑娘们都从三楼窗户往下望，几个高大的帅小伙竟然帮着绿化工大叔修剪起了小花园，我连忙喊肖娟快跟他们说不用了，这多不好意思。

肖娟叫同事们去她家涮火锅，一起小小庆祝一下。部队里的兄弟们，手脚麻利，帮着洗菜、剥蒜、摆碗筷，一口一个“嫂子”喊肖娟，喊得屋里的同事也跟着起哄。笑得满脸通红的部门总监提议，干脆公司出钱，请兄弟们吃一顿，也别在家里费事儿做饭了。肖娟说，小伙们在外当兵，“家”里更能让他们感到自在和温暖。嗨，这个道理，只有军嫂懂。

肖娟的婚期预定在国庆，好几个单身女同事都申请了不加班，争着要去当伴娘……抛开肖娟人缘好不说，我猜她们可能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因为伴郎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帅气兵哥。

就在婚礼举行前几天，肖娟打电话请假，说要去一趟部队。正好那天我也要外出，开车捎她过去。

车上，肖娟耷拉个脸，我以为她跟新郎吵架了，她说，“没啥，他们部队接到任务外出驻防，想来送送。”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驻防也不是一天两天，婚礼肯定要延期。

肖娟的老公，还像个大男孩，笔直地站在营门前。待肖娟走近时，他指了指地上的警戒线，他出不来，肖娟进不去，一条白线，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我看着他们两人隔着线说话、临别时拥抱，不由得有点感伤。

回程时，肖娟哭着回忆他们的故事。两人一个村，上学一个班，又一起高考落榜。肖娟家里穷，男孩拿出自己的复读费，把肖娟送到了补习班，而他自己报名参了军。因为男孩的部队驻扎在这边，所以肖娟就考到了这座城市，毕业后，在城市的另一头上班，男孩训练忙，两人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为了离得近点，肖娟辞掉了那份工作，买下了现在的房子，只因站在高楼阳台，就可以看见远处的部队所在地……

我有些感动：“这么说，你俩打小就在一起了，这爱情长跑，马上到终点了，不差那一百米。”

肖娟摇头：“是我毕业后倒追的他。他说当军嫂很苦，可我一点都不怕！不过你说得对，我俩不差那一百米。”

大半年后，男孩回来，肖娟终于披上了婚纱。遗憾的是，我们同事都没能亲临现场，因为，这次部队专门为官兵在营区举行集体婚礼，我们进不去。

我在手机端看她分享的视频，也算是见证了她的甜蜜时刻：天蓝蓝，草青青，几十名官兵身着礼服，牵着自己的新娘子站在操场上，背景里，是一排威武的坦克，而坦克的上方，是一群放飞的白鸽。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迟来的幸福，都是艰难跋涉后的抵达，它更值得珍惜，也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