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媒体对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介入、反思与破题

2024-01-16 07:55张爱红王祥华
民族艺术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手工艺媒介数字

张爱红,王祥华

作为中华匠心文脉的整饬技艺体系和活态文化遗存,传统手工艺凝聚着中华先民的经验与智慧,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载体。“酒香也怕巷子深”——作为历史传承中的民族与地域特色文化符号,传统手工艺需考虑传播学语境中的现代传承方式。近年来,为促进传统手工艺的高质量发展,中国陆续颁布了诸多政策。如2022年6月28日,文化和旅游部等十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推动传统工艺高质量传承发展的通知》中,明确提出要加大传统工艺的宣传推广,支持新闻媒体和相关机构宣传传统工艺的当代价值及保护成果,营造传统工艺传承发展的良好社会氛围。①中国政府网.关于推动传统工艺高质量传承发展的通知[N/OL].(2022-06-28)[2023-05-01].http://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2-06/28/content_5698287.htm.

当前,随着“数字中国”建设理念的持续推进,运用数字媒体技术对传统手工艺进行传承逐渐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数字媒体在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应用过程中,突破了传统媒介技术的局限,使“指尖非遗”的集体记忆因数字技术的“袪魅”而被重新唤起,成为当下及未来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重要方式。然而,数字媒体时代,在传统手工艺纷繁多样的现代传承方式背后,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数字隐患。基于此,本文在分析数字媒体介入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基础上,对数字媒体技术暗箱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遇到的媒介陷阱进行反思,并提出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新路径,以期为当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话语建构提供新的思考维度。

一、介入:数字媒体与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共生机制

数字媒体是“计算机技术、网络技术、数字通信技术和文化、艺术、商业等领域融合的产物,以数字形式(0/1)存储、处理和传播信息的中介,包括机构、载体、介质等”①张铭芮.数字媒体导论(第2版)[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20:8-9.,具有交互性、趣味性、集成性和媒介与艺术融合性等特点。作为新的媒介形态,数字媒体既推动了传统手工艺的内在发展,也促进了它对外在环境的适应。传统手工艺是“具有历史传承和民族(地域)特色、与日常生活联系紧密、主要使用手工劳动的制作工艺及相关产品”②中国政府网.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转发文化部等部门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的通知[N/OL].(2017-03-24)[2023-05-01].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3/24/content_5180388.htm.,其匠心独运的故事传统,深厚坚实的知识体系和独具特色的地域、民族审美风格,为数字媒体的纵深发展提供了优质的传承内容与文化内涵;同时,数字媒体对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介入,也丰富了传统手工艺的传承方式,并在融合共生、共同发展的基础上形成了独特的共生机制。(见图1)

图1 数字媒体与传统手工艺传承的共生机制

图1中,在媒介应用的维度,数字媒体以虚拟建构、数字展示和数字营销的三种方式,与传统手工艺形成了共生机制;同时,在共生机制下,传统手工艺的故事传统、知识体系和审美风格促进了数字媒体的纵深发展。基于共生机制的双向建构,传统手工艺成为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良好典范,其传承主体、传承内容、传承渠道、传承受众、传承效果获得了全新塑造与提升。

(一)数字媒体介入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技术应用

在媒介即信息的时代,数字媒体正重塑着人们感知世界的方式。数字技术连接了传统手工艺与社会、经济、文化的多重关系,为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提供了新的媒介,形成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传播学语境。这主要表现在,数字媒体依托计算机和网络通信等技术,综合利用文字、声音、图像等媒介形态,将传统手工艺的作品风格、传承方式、技能经验、知识理念等进行数字化建构与展示。较之于传统的媒介形态,数字媒体具有真实直观、准确集成、拷贝永恒、即时交互的传播优势,①周子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传播研究[J].青年记者,2012,(26):19.对保存与传承传统手工艺的原生信息,促进传统手工艺融入现代生活具有重要作用,催生出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新格局。

1.数字媒体技术对传统手工艺的虚拟建构

虚拟建构是数字媒体技术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基础环节,它包括对传统手工艺数据信息的获取、模型构建、沉浸式体验等多方面。基于三维重建、混合现实和全景虚拟现实(VR)等数字媒体技术,可将传统手工艺的发展历史、工艺传统、生长环境、工艺流程、传承人等信息进行数字化采集和读取,并通过三维建模的方法对各种濒危、易逝手工艺进行虚拟构建,从而最大程度地还原传统手工艺的真实面貌,实现传统手工艺的高精度生成和永久性保护,而不仅仅以图像、访谈、收藏等传统传承形式进行简单记录。以临清贡砖工艺虚拟可视体验平台为例,该平台在信息采集与存储基础上,分析、构建了临清贡砖制作技艺的工艺与文化系统,并通过提炼制砖、雕砖工序等主要工艺流程,借助AI智能识别技术,构建出临清贡砖烧制与雕刻工艺的虚拟体验系统,从而实现了传统手工艺在数字媒体技术上的现代传承。②卜颖辉.临清贡砖砖作技艺虚拟可视体验设计研究[J].包装工程,2021,42(20):395.

2.数字媒体提升传统手工艺的展示效果

数字媒体具有空间虚拟性、信息传播交互性以及信息媒介融合性等特点,这为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提供了新维度。其中,数字媒体技术冲击了传统手工艺固有的存在形态和“实物+图文”的传统传承模式,以视觉化、互动式、全方位的形式开创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新格局。一方面,以视觉为主,整合多感官通道,综合利用图像、视频、语音和动画等各类媒体信息,发挥其在传承展览信息与参观者联觉体验中的作用,可营造更高层次的传承效果。③张华,田飞.基于新媒体技术的传统工艺数字化展示——以醴陵釉下五彩工艺为例[J].装饰,2019(9):106.另一方面,依托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等数字媒体技术进行交互式虚拟展示,使传统的单向、静态的实体空间升级为双向、动态的虚拟空间,将观众带入情境,可深度体验传统手工艺的使用方法、制作过程及象征意义,激发观众兴趣并提升传承效果。如2022年9月在上海K11举办的首个沉浸式数字工艺文化展中,展区利用数字媒体技术和现代艺术手法,引入Z世代喜爱的交互技术,以黑漆描金技术制作沉浸式体验,使这项传统手工艺得到鲜活演绎,让观众体验到了跨越时空及地域的文化之旅。

3.数字媒体拓宽了传统手工艺品牌推广的渠道

目前,数字营销已被广泛应用于品牌的市场推广中,品牌方通过社交媒体、搜索引擎、移动应用程序、在线视频等多元数字媒体渠道,凭借互动性、个性化和成本低的营销优势,吸引用户交易,提高品牌知名度。而在传统手工艺的传统传承方式中,数字营销的应用却相对滞后。《中国传统工艺品牌发展报告》显示,中国传统工艺行业产品线下销售的比例高达73.23%,而线上销售的比例仅占2.26%,④陈岸瑛,高登科.中国传统工艺品牌发展报告[J].美术大观,2020(7):40.这表明了传统手工艺的品牌推广在数字营销领域仍有巨大的开拓空间。近年来,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一些传统手工艺企业开始意识到线上推广的重要性,以大师工作室、非遗工坊等为代表的传统手工艺小微企业,纷纷布局线上传承,各大电商平台频繁举办“非遗”购物节,为传统手工艺的品牌推广拓展了营销渠道。《短视频和直播电商助力非遗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21年通过抖音电商获得收入的传统手工艺艺人同比增长61%,超过200个老字号传统手工艺品牌在兴趣电商打开新市场,不同项目、不同领域的传统手工艺艺人和品牌实现了联合跨界直播,打开了产品新销路。①新浪网.探索非遗保护新方法,《短视频和直播电商助力非遗发展研究报告》发布[N/OL].(2023-03-04)[2023-05-01].https://news.sina.com.cn/sx/2023-03-24/detail-imymxtkk2974531.shtml.

(二)传统手工艺促进数字媒体纵深发展

数字媒体的纵深发展需要优秀文化提供内容支持。从数字媒体的产品内涵来看,它是“一种媒体服务,向用户提供文化、艺术、商业等各领域的服务产品”②张铭芮.数字媒体导论(第2版)[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20:9.,是“以计算机技术和现代网络技术为基础,将人的理性思维和艺术的感性思维融为一体的新艺术形式。”③张铭芮.数字媒体导论(第2版)[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20:9.据此可知,数字媒体与文化艺术相融相伴,其持续性、高品质的内容输出需要优秀文化艺术的赋能与滋养。近年来,随着国人文化自信的不断增强,国潮风、汉服热、新中式和“非遗”等话题已成为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关注热点。因此,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内容和素材,以优秀传统文化滋养数字媒体实践,已成为当下数字媒体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也是构建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的题中应有之义。

传统手工艺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根植于中华文明的历史传统,融汇了中华民族的地方生活观念、艺术风格、美学思想和哲学理念,在历史的演进中,传统手工艺衍生出了雄厚且具有民族、地域特色的知识体系和故事传统。其知识体系和故事传统,既凝固在了传统手工艺的物化形态中,也散落于传统手工艺的审美趋向中,涉及人们的衣、食、住、行,并贯穿于生产关系、文化制度的方方面面。它们相互勾连,不断演进,积淀出了传统手工艺宏阔而深厚的叙事体系,为当下数字媒体的内容升级,提供了丰富的故事“母题”和叙事题材。

19世纪俄国语言学家、民俗学家弗拉基米尔·普洛普在对百余部俄国童话文本研究后发现,不同的童话文本表层之下,有着共同的叙事结构和一般逻辑,可归结为7种角色设定和31种叙事单元。④弗拉基米尔·雅可夫列维奇·普罗普.故事形态学[M].贾放,译.北京:中华书局,2006:23-59.白志如基于普洛普对故事形态的研究,从功能—结构的角度将民族“非遗”的叙事主题总结为:“神话(神秘起源与历史传说)、传奇(人物)、时空(代际传承与地域特色)、独特技艺(稀缺与美学价值)。”⑤白志如,苏士梅.新媒介语境下民族非遗的品牌叙事与传播取向[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8(4):129.“非遗”是传统手工艺的上位概念(即属概念),传统手工艺是“非遗”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对传统手工艺叙事主题的研究可参照“非遗”的主题类型进行阐释,如历史起源、地域特色、传承人、传承故事、工艺美学、生产生活、技艺的稀缺与精湛等。这些主题在近些年的纪录片或电视节目中(如《了不起的匠人》《我在故宫修文物》《指尖上的传承》《手艺》)有了较多的呈现和表达。以《了不起的匠人》为例,该作品专注于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审美化表达和呈现,通过其传承故事的讲述,在让受传者观赏到丰富且精湛的传统手工艺品的同时,也让人们领略到了其所连接的极具地域特色的人文风情。从内容叙事而言,上述作品围绕着历史起源与地域特色、独特技艺与工艺美学、传承人与生产生活等主题单元进行表达。丰富、多元的传统手工艺叙事题材,内蕴在各区域颇具民族特色的文化土壤中,这为数字媒体的跨界融合,避免内容的同质化,提供了先导优势。

“内容为王”是数字媒体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基石,同时,故事驱动下的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再生产亦为数字媒体的内容生成提供了广阔的叙事空间。目前,传统手工艺赋能数字媒体的知识生产与内容输出案例,常见于数字藏品(NFT)、数字博物馆、数字媒体艺术以及以抖音、快手、微博等为代表的新媒体平台内容生产领域。其大致形成了三种内容生产模式①白志如,苏士梅.新媒介语境下民族非遗的品牌叙事与传播取向[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8(4):131.:第一类是经典内容再生产模式。如抖音的“看见手艺计划”、快手的“非遗江湖”、爱奇艺的“文化遗产‘艺’起保护”等融媒体传承。第二类可称之为新媒体知识积淀模式。如知乎、百度百科、学习强国、传统工艺数字博物馆等基于新媒体平台或端口的知识沉淀。第三类是网络课堂知识生产模式。如B站、慕课等手工艺课堂知识的内容生产。这些模式使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内容在传播形态上更为系统与聚合,在将众多濒危传统技艺带入大众视野的同时,也为数字媒体输出了众多优质内容。

(三)“媒艺共生”机制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力提升的传播学表征

从农耕文明到现代信息社会,传统手工艺依次经历了行为传播、口头传播、文字传播、电子传播与数字传播多重传播语境的革新。②姜松荣,徐韵.融媒体时代传统手工艺的传播与传承[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1,50(5):134.每一次传媒技术的变革都意味着传统手工艺传承效率的极大提高。数字媒体时代的新兴技术“无论是传播主体、传播模式、传播时空、传播渠道,还是传播手段、思维与文化等各种与传播相关的变量都在发生深刻变化”。③彭兰.新媒体传播:新图景与新机理[J].新闻与写作,2018(7):5.它们不仅改变了传统手工艺文化信息的交流内容、传承的外在方式和原有的生活环境,甚至也改变了传统手工艺文化自身的存在形态,不断塑造着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传播生态。根据传播学先驱哈罗德·拉斯韦尔的“5W”模式,数字媒体对传统工艺现代传承力提升有如下传播学表征。

第一,大众传播语境下传承主体的全民化。在传统农业社会,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主体多以工艺人和工匠为主,传承领域多为小手工作坊,传承效力仅限制在特定地域。工业社会以来,以纸质媒体和电视媒体为主的传播方式促成了传统手工艺传承的大众传播语境,但其传承主体往往由专业团体主导,具有中心性、权威性的特征,导致传统手工艺较难融到现代生活中。然而,以UGC(用户生成内容)短视频为代表的数字媒体,凭借易操作、便捷快速、动态直观的特点,突破了之前只能由专业团队才能完成的技术桎梏,使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主体不断向普通民众扩散——大量的手工艺人、手艺爱好者和自媒体等社会人群纷纷参与其中,逐渐形成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全民化趋势。

第二,传承内容的视觉化。相较于口头、文本、图片和广播等传统媒介方式,以GIF、H5、短视频为代表的数字媒介,以其强冲击力、强代入感的视觉化特征被视为一种更具吸引力、更能满足受众信息接收和体验的叙事媒介,成为数字媒体时代一种普遍的文本呈现形式和编码规则。传统手工艺根植于中华民族的文明深处,其审美风格与当下大众的审美偏好有一定的隔阂,若要与数字媒体时代的审美特征、感性需求相契合,其传承手段就需进行视觉化转向。数字媒体正是凭借现代多样化的媒介方式,在与信息技术的高度融合下,实现了传统手工艺的视觉呈现与内容表达。它以沉浸式体验的震撼传播优势,通过直观且强烈的视觉效果成功吸引了受众关注,刺激着受众的多维感官,增强了受众观赏的代入感,以新的方式唤醒了人们对传统手工艺的审美共鸣。

第三,传承渠道的交互化。在数字媒体被广泛应用之前,传统手工艺的受众始终是信息传达的被动接收者,媒介与受传者之间往往是单向性的联系。进入数字媒体时代后,数字媒体将媒介与受众之间的关系进行并联,受众不再是单一的信息接收者,而是以交互者的身份参与到传承活动中,并能及时反馈最新信息,而这种反馈也成了传播学语境中媒介内容创作的重要参照。在这种交互式传播中,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中的媒介与受众距离得以弥合,二者在形成良性、自发和有机互动的同时,使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形成了“传承主体—传承渠道—传承展示—传承受众—传承主体”的生态循环。

第四,传承受众的年轻化。在数字媒体时代,“Z世代”群体主导着未来数字化发展的趋势,他们热衷于在互联网中追逐新潮流,更加重视消费的感官性和心理体验。在数字媒体与传统手工艺的共生融合中,演变出了新的传承模式与消费业态,这正与“Z世代”群体的消费偏好相契合,创生出传统手工艺数字文化消费的新景观。尤其是在数字媒体技术的影响下,传统手工艺的传承受众呈现出年轻化、低龄化的趋势。《2022抖音非遗报告》显示,2021年不同年龄阶段用户购买“非遗好物”的成交额均大幅上升,其中00后购买热情最高,购买成交额与此前一年相比增长959%。①巨量算法.抖音2022非遗数据报告[N/OL].(2022-06-10)[2023-05-01].https://trendinsight.oceanengine.com/arithmetic-report/detail/719.数字媒体用年轻化的表达方式,在传统手工艺和年轻用户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打破了青年群体对传统手工艺的刻板印象,为传统手工艺在青年群体中的传承创造了新机遇。

第五,传承效果的场景化。当前,我国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面临着场域受限的现实困境。传统手工艺具有历史原发性、文化地域性的特征,其存在的形态脱离不了具体、系统的文化场景。传统的传承以展览式和文字影像式为主,往往将传统手工艺视为剥离于其生产环境的文化符号,这使传统手工艺的传承脱离了特定的文化场景和文化生态,导致传承主体与受众在体验上难以产生情感共鸣,更无法深入感知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内涵和价值。而数字媒体“场景化”的表达方式有效地突破了这一困境。数字媒体通过大数据、AR、VR等虚拟技术的综合运用,用现代科技语言深入阐发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内涵,营造出线上与线下、虚拟与现实、生活与媒介共融的文化景观,这既避免了传统说教式、宣传式传承方式的缺陷,也有助于弥合传承主体与受众之间的文化鸿沟,使受众在沉浸式体验中,增进与传承主体的情感连接,从而在传播学语境中增强对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可感性与可及性。

二、反思: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中的媒介陷阱

然而,数字媒体在拉进受众与传承主体情感距离的同时,也暗藏着潜在的传播危机。在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中,我们需对数字媒体可能造成的媒介陷阱进行反思。因为,在传播媒介与社会、文化的关系中,人的创造性、反思性是永恒的“调适器”。②单波.现代传媒与社会、文化发展[J].现代传播,2004(1):11.对大众传媒的社会文化影响进行反思,肇始于法兰克福学派对文化工业、大众媒介的尖锐批判,后经阿多诺、马尔库塞、尼尔·波兹曼等学者的揭露,让我们看到了技术与文化之间难以调和的深层矛盾。而现代传播理论中的技术至上主义、庸俗实用主义恰恰忽略了对人的主体性的关切以及对文化内在意蕴的观照,折射出了不同于以往的诸多问题。

在以数字媒体技术为主导的今天,“比特”“赛博空间”等数字媒体推动着现代社会进入新阶段,在技术的“遮蔽”下,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依然面临着失范的风险。尤其在数字媒体语境中,传统手工艺既面临着传统与现代、全球与地方的普遍矛盾,也身处文化传统与技术赋魅、乡土记忆与城市消费、人本主义与技术理性等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所独有的矛盾张力与拉扯之中。数字媒体时代,对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形态进行反思,除了要对数字媒体传播的普遍问题进行辩证分析外,更要立足当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实践中的诸多问题进行有针对性的考察。

(一)“虚拟场景”可诱发传统手工艺文化体验的失真

传统手工艺借助数字媒体传承的旨归是——在共生机制下,结合具身的文化体验,实现“数实融合”,提升民众对民族文化的情感认同和价值认同。现象学家胡塞尔将体验的概念引入认知领域,现代认知科学哲学将体验的具身性与认知性相结合,提出从“具身认知”的角度来理解个体的主观体验,具身性因此被视为体验的基本特征。①张鹏程,卢家楣.体验概念的界定与辨析[J].心理学探新,2012,32(6):489-490.具身认知理论认为,认知是基于身体的,也是根植于场景的,它是身体与场景的互动,主体的在场使具身认知具有一般抽象认知无法比拟的真实性。②寇冬泉.身体在场:在体验中学习[J].教育发展研究,2015,35(22):49.文化体验则是个体在具身化、在场化的触摸、亲历、认知文化的基础上,以身践行、以心会心、身心一体的感悟文化蕴藏的深厚情感并生成文化独特意义的生命历程。③闫琳,董蓓菲.从“文化探索”到“文化体验”:文化认同的形成机制及教育路径[J].全球教育展望,2023,52(1):38.因此,“具身”与“在场”是文化体验的核心要素。

麦克卢汉认为,“一切媒介均是感官的延伸,感官同样是我们身体能量上‘固持的电荷’。”④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33.数字媒体技术作为“新新”传播介质,它进一步延伸了人的“身体”,使“我们的面孔、行动、声音、思想和互动,已经全部迁移到媒介之中”⑤彼得森.交流的无奈:传播思想史[M].何道宽,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216.,使主体可突破时空限制,即时感知远距异地的信息“在场”。而这正从现实中免除了主体在物理上到达现场的必要设定,最终使传播中的“身体”缺席。尽管有学者提出,新媒介可从不同维度塑造人的身体之维与时空之维,使身体的“远程在场”和“具身性在场”成为可能,⑥谭雪芳.图形化身、数字孪生与具身性在场:身体—技术关系模式下的传播新视野[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41(8):64-70.但从文化体验的真实性来看,数字“赋魅”在增强了传承受众感官的同时,亦可招致传统手工艺文化体验失真的危机。因为,数字媒体技术对于虚拟文化体验的建构往往高于对事实的重视,在过分强调感官刺激的情况下,受众的理性思考力下降,有可能产生对于内容的过分沉浸或理解偏向,脱离事实的第三方立场,从而会使接受者陷入感性至上的观看中。⑦周勇,付晓雅.迷思与反思:视觉传播的“真实性”问题及其规制[J].中国编辑,2022(2):6.对传统手工艺的文化体验更多的是情感性质,主要通过心灵和感官去体验传统手工艺及其关联的生活方式与文化传统,这更依赖于如何建构原真性、整体性的文化场景。

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场景可分为本土场景、跨域场景和以数字化技术为基础的虚拟场景。⑧温雯,赵梦笛.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场景与构建路径[J].理论月刊,2022(10):92.虚拟场景是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常见方式,但也应警惕数字技术的原生缺陷:数字媒体技术将传统手工艺以“虚拟”形式“封存”于数字场景的“文化琥珀”中,其文化内涵被压缩在了符号化、仿真化的文字、图像及虚拟影像中,技术的高效率遮蔽了传统技艺与文化内涵的本质,导致传统手工艺原初的本土场景在现代传承中的缺位。传统手工艺的本土场景包含了具身化的地方性知识,并与具体生活、情感记忆等心灵意蕴相联系。一方面,传统手工艺是手心相应、体知合一的协调,是与传统手工艺工具、材料和技艺的有机融合,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具身知识;另一方面,传统手工艺的技艺内嵌于本土的文化情境中,只有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自然环境出发,才能更好地理解其价值与意义。⑨王海亚.身体、情境、认知:传统手工艺的具身与传承[J].美术大观,2019,380(8):146.与本土场景的原真性、整体性、情感性相比,虚拟场景所呈现的交互性、拟态化的声光电场景,只是没有本源和根基的幻象。新的技术浪潮以“脱域化”的逻辑掩盖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真正场域,加之浮躁的传播语境,导致多数受传者未能全身心地投入对传统文化原真性的体验之中,而仅停留在浅尝辄止的技术观赏与体验中,因而仅能形成对传统手工艺的初步认知。因此,基于数字媒体技术建构的虚拟场景,其带来的文化体验终究还是“隔层纱”的浮光掠影。只有当受传者的“具身性”与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在场”氛围间形成相互作用的“体验力”,在共生机制中达成一种“异质同构”的相融关系时,受传者才能领略“百闻不如一见”的传统文化盛宴,而不仅仅是情景互动层面的感性狂欢!

(二)“热媒介”易消解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思想深度

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认为,冷媒介由于提供的信息量少,大量的信息还有赖于受众去填补;与冷媒介相反,热媒介的受众参与度低,它所提供的信息量大且具有冲击力,可直抵受众的感官世界。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36-47.此处麦克卢汉对冷热媒介的界定是相对的:与传统的口传身授、纸媒传播的传播方式相比,数字媒体属于热媒介。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中,传统手工艺形成的独特造物思想、审美意识、工匠精神、道德理念、技艺模式、民族特征等社会文化价值,存续了大量的文化信息和民族记忆,拥有深厚的文化思考空间。同时,注重体现产品的文化属性也是传统手工艺人普遍的价值诉求。②谢良才,张焱,李亚平.中国传统手工艺文化重建的路径分析[J].理论与现代化,2015(2):112.

媒介技术的迭代与革新,不仅延伸了人的身体,也延伸了人的知情意和想象力,它加速了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传播学转向”,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思想深度,使传统手工艺的传承文本逐渐被“比特”所取代,“视觉化”成为传播学语境中最为主流的传承形式:受传者在接受数字媒体信息时,要求主动参与、理解和认知的程度越来越低,与之相对应的即时性、感官享受性愈被重视。而数字媒体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方式属于“冷”传播,不论是对手工艺产品的实物玩味,抑或是以口语、书面语为主的传统传承方式,这些媒介所呈现的文本内容都具有较强的隐喻性,需受众在静观之下,以静默之心去细细品味传统手工艺蕴含的审美意蕴与思想内涵。

正如施尔玛赫所言,“阅读最核心的秘密就在于可以让读者的大脑获得自由思考的时间,而这种思考所得远远超过他们在阅读之前所拥有的认识。”③弗兰克·施尔玛赫.网络至死[M].邱袁炜,译.北京:龙门书局出版社,2011:25.然而,这种思考的空间在数字媒体时代变得荡然无存。数字媒体时代的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追求符合人类欲望需求的“刺激性价比”动态体验,由过去对传承内容的重视转为对传播信息视觉上的奇观效果,呈现出鲜明的消费主义和后现代特征。这使得受传者可在最短时间内感受到大量异质、碎片化信息的刺激。但高强度的感官刺激却挤压了传统手工艺传统中艺术想象的空间,碎片化、戏仿式的解构和拼接削平了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深度,传统手工艺的历史意识在以技术构建的虚拟场景中日渐消失,这昭示着传统手工艺的集体记忆和美学意蕴将消解为数字媒体时代感官体验上的即时享乐,某种程度上会造成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精神的误读。

在技术和媒介的合谋下,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受众辗转在数字泥沼的藕花深处,“欣快症”似的觅寻传统手工艺的历史记忆,而乱花丛中却始终觅不到传统手工艺的原初文化面目。因此,“热媒介”数字媒体下的传统手工艺之现代传承,并未认识到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历史变迁及其文化意义,缺乏对传统手工艺文化哲思的深度体悟与有效阐释,表现出一种浅表化的审美,以及一种表象的文化快感——这既降低了传统手工艺文化思想的严肃性与深刻性,也抑制了传承受众对传统手工艺文化深度的理性思考与诗性想象。

(三)“技术壁垒”将导致传统手工艺传承人主体地位的削弱

传统手工艺谁来言说?数字媒体时代,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让传统手工艺从局限的地方区域延伸到广阔的都市空间,使不同的传承人都有机会参与到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中。但“媒介作为一种元资本会被不同的主体运用于不同的社会目的”,①李烊,刘祖云.媒介化乡村的逻辑、反思与建构[J].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20(4):105.不同的社会目的会连带着不同的利益诉求,从而产生不同的传承效应。因此,“谁来言说”成为传统手工艺在数字媒体时代现代传承的中心问题。传承人是传统手工艺文化属性的主导者,他们既是地方性知识的创造者,也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实践者,他们在不同的社会文化情境中进行文化创造,从而成为传统手工艺活态传承的关键,②王明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数字化风险与路径反思[J].文化遗产,2015(3):35.其在传承中的主体地位不言而喻。然而,数字媒体时代的技术逻辑、资本驱动隐含着让传统手工艺传承人主体让位的风险。

从表面上看,数字媒体技术的迭代更新降低了传统手工艺传承人进入媒介社会的技术门槛,他们可通过网上直播、短视频等媒体渠道展示自己的手工艺品,但从具体的传播实践来看,由于多数传统手工艺传承人的年龄普遍较大,“数字鸿沟”的传承困境依然存在于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中。诸如,对数字媒体的认知不足,技术操作能力欠缺,创意思维难以跟进以及对平台算法和商业逻辑的知识短板等问题,使他们不得不以业务外包的方式求助于专业内容创作机构进行转译和传达,从而分解了理应由传统手工艺传承人主导的文化表达权利。这就导致传统手工艺传承人从现代传承的中心位置,实际变成了现代传承中的边缘群体。

这些数字媒体内容创作机构在资本的夹持下将传统手工艺视为文化矿藏,正肆意解构和消耗着传统手工艺的文化资源。他们为追求经济效益的最大化,会优先选择高流量、易消费的传统手工艺类别,而远离严肃性强、不易转化的传统手工艺品。加之此类内容创作机构缺乏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深度认知,其采用的模式化、流程化传承手段虽有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的优势,但由于缺乏对传统手工艺文化内核的深度挖掘,其传达出的仅是流于表面的传统手工艺形式。与此同时,算法机制下的传统手工艺的内容呈现,正走向碎片化、同质化、浅层化和娱乐化的数字陷阱,文化语意的整体性被肢解和破坏,从而限制了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全面了解与深度体悟。这就意味着,数字媒体在给传统手工艺传承带来速度和流量的同时,也构筑了一种“技术壁垒”。这种“技术壁垒”在商业操作下,文化价值对资本利益和技术理性的让渡,意味着传统手工艺人主体地位的削弱。

在以上对数字媒介陷阱的反思中,如何突破数字媒体技术带来的现代传承困境?

三、破题:数字媒体融入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路径指南

数字媒体时代,对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反思,并非以伤感主义美学的方式对过往历史的回望,也不能以“反科学主义”的姿态排斥媒介技术的裹足不前,而是在数字媒体的视界内,期许传统手工艺能在拥抱数字媒体技术优势的同时,依然不忘民间乡愁的生活记忆以及人类精神家园的回归。事实上,每一个时代都有其适应于自己时代的技术,也正是每一次技术的迭代与更新,才使传统手工艺文化得以绵延长久,存续至今。数字媒体时代的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需找到传统手工艺与数字媒体深度融合的契合点,才能让数字媒体技术真正融到传统手工艺的文化生命中,并成为传统手工艺自身构成的一部分,以此启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一)尊重传统手工艺文化属性,厘清“媒艺融合”内在逻辑

日本著名民艺学家柳宗悦认为:“工艺文化有可能是被丢掉的正统文化。原因就是离开了工艺就没有我们的生活。可以说,只有工艺的存在,我们才能生活。”①杭间.民生与工艺传统技艺在现代的遭遇[J].读书,1998(5):139.的确,在传统农业社会中,传统手工艺行业一直是最重要的生产方式和经济形态,它紧密联系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并在历代工匠实践经验的传承中,创造了独具地方特色和民族精神的造物思想、审美意识及人文意蕴。然而,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传统手工艺曾一度陷入“文化失语”“生产工艺断裂”的传承窘境。但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发展,传统文化旺盛的生命力会以新的方式延续和创新。尤其是进入后工业社会以来,人类对科技理性的危机已经觉醒,回归自然、尊崇手工,反映人们最朴素、最温暖生活情态的传统手工艺得以复归,其传统文化的“光晕”开始彰显,并在新的时代被赋予新的意义与追求。这就需厘清数字媒体与传统手工艺融合的内在逻辑。

数字媒体融入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需尊重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属性,这是两者融合共生的前提,也是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基本原则。然而,“热媒介”引导下的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技术理性正凌驾于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属性之上。受传者执着于数字媒体技术带来的感官刺激,从而忽略了对传统手工艺文化深层含意的体悟。这就意味着技术理性在宣扬其合理性的同时,传统手工艺的媒介传承占据了支配地位。此时,数字媒体不再仅仅是一种表达手段,而成了“一种目的”,或者说是“人们生活的导向”。②王晓培.视频化生存:深度媒介化时代的社会重构与反思[J].青年记者,2022,(19):20.因此,应厘清“媒艺融合”的内在逻辑,正视数字媒体技术产生的“媒介陷阱”。

从“媒艺融合”的内在逻辑来看,数字媒体融入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目的是,使传统手工艺能适应当今数字媒体传播的语境,推动传统文化走进大众视野,融入民众生活,并唤醒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的民族情感、集体记忆和文化认同。但在此过程中,数字媒体的传播危机依然存在:本末倒置下的“技术滥用”和“技术成瘾”,既背离了传统手工艺传承的初心,导致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的文化误读,也不符合数字媒体生态发展的要求,造成数字资源的极大浪费。因而,传统手工艺在与数字媒体融合的过程中应坚持“文化本位”,尊重传统手工艺的文化自在性,理性科学地使用数字媒体技术,将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赋予更多的文化活力,丰富传承方式,并增强传统手工艺的文化表达力。

(二)突出传承人主体地位,促进传承主体间的良性互动

传承人是传统手工艺传承链的核心,也是传统手工艺文化持续传承的关键。作为传统手工艺的主导者,他们对祖辈传承于己的手工技艺饱含着浓郁的乡土情结和族群情感。在日常生活的场景中,他们最熟悉传统手工艺地道的内部技艺和本土经验,是传统手工艺的第一传承者和言说者,也是传统手工艺文化意蕴表达的主体。然而,数字媒体下的“技术壁垒”让他们分身乏术,难以适应现代传承的传播学语境,被迫成为数字媒体时代现代传承中的边缘群体。但是,在全球数字媒体飞速发展的大背景下,传统手工艺传承人已无法置身事外。数字媒体时代,如何既能保证传统手工艺传承人的主体地位,又能防止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内涵不被曲解,成为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在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中,传承人作为“数字弱势群体”,要积极鼓励相关职能部门、社会公益组织、企事业单位和大学生志愿者与传统手工艺传承人的结对,以此弥补传承人与数字媒体技术的“数字鸿沟”,促进传承主体间的良性互动。这需做到以下几点。

1.相关职能部门需制定相应的扶持政策和评价机制。积极联合高校、企业等专业团队和机构开展传统手工艺数字化提升公益项目,帮助传承人提升数字内容创作与传承能力,提升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文化内生动力。

2.积极鼓励传统手工艺项目的跨界合作。在保证传承人主体地位的前提下,与相关文化创意企业联合,促进传统手工艺文化资源的产业转化。以“传+”平台为例,通过非遗经纪人模式,采用双轨制管理思路,由经纪人团队负责非遗项目的包装、传播和品牌化运营,传承人负责传统手工艺项目的深耕与传承。这既保证了传承人深度参与到品牌传播中,亦弥补了传承人在数字媒体现代传承方面的薄弱项。传承人同经纪人之间亦可形成各司其职、良性互动的合作模式,有利于开拓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新思路。

3.充分尊重传承人对工艺文化的解释权和话语权。数字媒体时代,多元主体参与下的传统手工艺传承,有可能因不同传承主体的参与而改变其文化语意。因此,可在各传承主体的思想认知和传承行为得到规范的前提下,保证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整体性及其原真性的有效表达,并构建出以传承人为主导的传统手工艺数字媒体传承生态网,其主体地位和话语权才可得到保障。

(三)深化数字媒体传播实践,提升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内容深度

维亚康姆公司总裁雷石东认为:“传媒企业的基石必须,而且绝对必须是内容。内容就是一切,内容为王!”①萨莫·雷石东.创建国际传媒企业的三部曲[J].中国广告,2002(11):35.数字媒体时代是“内容为王”的时代,内容是聚集注意力资源的关键。在信息爆炸的媒介社会中,传统手工艺能否成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关键在于传播内容的质量与深度。因此,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需深化数字媒体传播实践,关注传统手工艺数字内容的生产与创新,发掘传统手工艺文化与数字媒体深度融合的契合点,提升传统手工艺传承内容的深度,将传统手工艺的内容生产赋予更多的时代内涵,并提升传统手工艺技艺的生命力。

其一,在从业人员的素质上,除了要提升传统手工艺人的数字素养之外,更要重视提升数字媒体从业人员的艺术素养。传承已久的传统手工艺文化,积淀了中华先民的深厚情感和智慧经验,当数字媒体从业人员对传统手工艺有了深入理解后,往往萌生出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敬畏之心,情动于衷之下,其构思出来的媒体项目才能更好地体现传统手工艺文化的精神内核,传达出打动人心的优质文化内容。

其二,在内容创作上,要立足不同传统手工艺类别的属性和特点,深入挖掘传统手工艺文化资源的深刻内涵,将其内在的故事传统、知识体系、美学风格及文化意蕴进行个性化、精品化和持续性地表达与呈现,避免落入“昙花一现”的流量窠臼中。与此同时,也要利用好数字媒体互动性强的技术优势,积极与受传者交流互动,以引起更深的情感共鸣和文化认同。

其三,在技术应用上,不要仅仅将视野放在手工艺浅层的文字、图片、实物等基本信息的传承上,要将数字媒体技术深度嵌入到传统手工艺的整体中,尤其是本土文化中。具体来讲,就是将传统手工艺的地域文化、历史起源、传承谱系、制作工艺等本土文化要点进行系统采集、整理和传承,将这些信息以拟态化、交互化的方式呈现在数字媒体中,以促进更多的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进行了解,也促进受传者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更深体悟,从而启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广度与深度上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结 语

数字媒体时代的到来给传统手工艺的现代传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机遇与挑战并存,优势与问题同在。数字媒体凭借其真实直观、准确集成、拷贝永恒、即时交互、趣味娱乐的传播优势,催生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新格局。然而,面对当代文化范式的视觉化转向与传播语境的变化,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一的传统手工艺,在数字媒体语境下的现代传承现状依然不容乐观。传统与现代、媒介与文化、技术与艺术之间深层次的冲突,依然显现在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过程中,甚至更为激化。面对数字媒体下传统手工艺现代传承的危机与挑战,我们要在尊重传统手工艺原初文化的前提下,突出传承人的主体地位,发掘传统手工艺的文化内涵,找到传统手工艺与数字媒体深度融合的契合点,让数字媒体更好地传达出传统手工艺的独特魅力,以使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根脉在今天相续、相承,在明天绵延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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