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组诗）

北君 辽宁朝阳人。有诗作刊发于《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鸭绿江》《中国青年报》等报刊。

横河子

一条河就横在那里，那个河谷

那里的森林、溪涧、清风、荫翳

只属于昆虫，鸟鸣。我来了

从喧嚣的城市，走进这片神的流放地

怎样用尽我半生的时光

它就在那儿，我退守的最后一道河谷

一寸寸逼退体内的城池、隘口

逼退工业模板，私人定制，空中楼阁

河谷中野生的菌类、浆果

清风的居所，鹰漫步的后花园

它的虚怀，能否容下一个人的旧址

体内的荒漠能否与横河子

达成最后的妥协，让躯干躺平

遍植草木，静养寂寞

认领忘川逝水，白云苍狗

湖畔

流动或静止的事物，水的修辞学

与天空对峙。映照。妥协

镜像的多义性，隐匿风言风语

耽于沉陷，从倒影中剥离自己

心中的块垒如水中的石头

一沉再沉，一片云反复擦拭蓝玻璃

一湖止水，让风起于青萍之末

奔波的山影遁迹于无形

而湖畔就是一只遗世的白鹭

抖落尘世的披风，一个古典的隐喻

双翅下按，一个白鹭亮翅

倏然间从湖面消失

就像一切不曾发生过

山中

一条小径，摆脱市井的喧哗

于曲径通幽处隐匿山林

进山的人支付半世沧桑

才赎回草木之身

一把生锈的刀斧丢弃于山中

腾空的双手，盈握一把鸟鸣

进山的人在山中迷失

也许是幸运的。有那么一刻

一只啄木鸟落在了肩头

从大脑里捉出一只只虫子

雨人

用一场雨拯救自己

雨是最好的蓑衣，披在身上

容納雷电的坏脾气

雨是安慰，让身体长出鳞片

延展视野里的荒诞性

一场形而上学的雨，隐喻一个世界

逃避阳光的疏离、暴戾

那个在雨中长大的人

轻易地隐蔽了内心的恐惧

而雨人是一条自闭的河流

只有他能听见，阳光喧哗的水声

看到每个人的体内

都有一个堰塞湖

有着决堤的危险

空椅子

谁虚位以待？空椅子

已把那人重量重置。春雨无骨

让木质的体温慢慢地散去

留下凹凸不平的纹理

类似于一个人，深陷的表情

把时间重置，时间的重量

约等于椅背浸润出的老熟包浆

约等于怀念。那个人走后

留下椅子的吱呀声

还在替一个人喊出疼痛

无法挽回的空白。空椅子

把时间做旧，把空做实

榫卯松动脱落，再也无法承受

一个人的生命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