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琪 ,张 伟 ,郝 爽
体育价值问题历来都是体育研究的核心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体育事业承担了巨大的国家性、民族性、政治性和军事性的价值形态。随着“后北京奥运”时代公众体育理念的逐渐成熟和社会发展带来的个体性诉求的逐渐释放,体育参与者从作为实现宏观体育目标的手段,逐渐成为实现微观体育目标的目的。在这个价值关系和价值观念深度碰撞的历史阶段,如何处理不同类型的体育价值冲突、如何协调不同主体的体育价值矛盾、如何应对层出不穷的体育价值异化,成为影响中国体育事业发展的重要核心问题。
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价值问题的研究成果,体育价值可以被归纳为参与者在特定情境下产生的对体育运动的需求,是一种特定的桥接在主客体之间的关系[1]。本文聚焦的体育价值问题,特指当代中国在“后北京奥运”时代和21 世纪初由于体育、政治、经济等社会环境变革而产生的体育价值观念变迁的思潮。价值的本体论问题,可以通过作为价值本体在现实生活中映射的价值观念进行的正向反映和倒推总结,价值观念的形成就是价值本体规律起作用的结果。关于中国体育价值变迁动因与发展逻辑的研究,则可以通过观察中国语境下的体育价值观念的内涵变迁来实现对于中国体育价值发展规律的还原和归纳。关于中国体育价值规律的研究,就成为借助中国体育经验(中国语境)进行的填补价值论(价值一般规律)与体育文化(体育价值观念)之间的理论成果。中国体育经验为总结中国体育价值观念和内涵提供了社会经验素材,而价值观念和内涵的变迁与发展则成为进一步抽象中国体育价值规律的经验前提。
原国家体委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便提出:“开展群众性的业余体育运动和培养少数优秀运动队伍相结合,实行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和在提高指导下的普及,这是当前体育工作中一项重要的原则。”[2]20 世纪60 年代以后为了缩短战线、重点保障国家目标,逐渐形成了沿用至今的举国体制模式[3]。中国体育价值的生成和变革,就建立在中国化的体育制度之上。
关于体育价值的本体论研究,认为体育价值是价值方法论在体育领域的具体运用。为了厘清体育价值问题的一般规律,首先必须立足体育本质,而后在其基础上进行价值规律的演绎与推倒。西方学派认为:体育是“‘游戏性的’身体竞赛”。体育的核心要素是人,人的存在是体育产生的前提[4]。国内有学者将现代体育两个核心要素提炼为:身体性与竞技性[5]。进入价值理论,所谓价值,本身就是一种关系范畴,指向相互联系和运动所产生的作用与影响,即社会属性的范畴[6]。
关于诠释体育价值观念的研究,将体育视为一种纯粹的身体活动。一般认为体育具有科学价值、人文价值和社会价值,还可以衍生出政治价值、经济价值、教育价值等[7]。陈晔从体育价值观念出发,将现代体育诞生以来的价值归纳为自由、审美和育化[8]。胡小明把体育价值归纳为:参与体育活动所集中反映的身体自然能力积极变化的价值、体育竞赛等辐射到社会领域的价值、价值对促进人自身终极发展的精神文化价值[9]。Kretchmar 认为,体育的价值对于人们实现理想生活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体能、知识、技能、快乐[10]。Morgan 从体育的本质、身体性、伦理性、审美性等方面诠释了体育之于人类现代生活的价值[11]。
关于归纳体育价值规律的研究,将体育视为社会运行的映射[12]。陈琦、杨文轩认为,体育价值观是对体育价值及体育价值关系的整体的、根本的看法、观点和态度,也就是对体育与主体发展的特定关系的根本认识[13]。王子朴认为,体育价值规律同时具有相对稳定性和历史流变性,“属于意识形态领域概念,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体育价值观的形成实际上是历史演变的时代缩影。”[14]不同流派的学者,依据地理决定论、历史决定论和文明决定论的立场,总结了体育价值的生成和演变过程。
体育价值研究从经验性解读转变为全景式描述,这个变化将价值研究的素材从个体性体验扩展为社会性经验。从价值属性而言,现有研究仍然侧重于立足现当代立场、存在先验价值预设地解释体育价值的具体内涵。这对于解释当今中国体育价值变迁规律,并无实质作用,始终未能正面回答体育价值应当继承何种价值遗产,也没能展示体育价值应当沿着何种路线发展。随着中国体育“举国体制”改革、市场经济激活民间原动力和国际体育交往外来文化影响的综合作用,传统的以自上而下构建起来的宏观体育价值体系已经不能指导当下的中国体育实践。当代中国体育价值现象的生成逻辑和生发动力,已经由自上而下转化为自下而上的生成方向,由注重宏观价值转化为重视微观价值,由国内意识主导转化为国际综合影响。基于上述正在发生的现象,共同催生了中国体育价值理论与实践的转向。
价值观念的变迁是多种因素累积形成的量变到质变的结果。一种新的价值取向的冲动经过长时间和大范围的累积效应,需要特定的历史阶段和事件的共同催化才能转化成为社会的共同诉求与集中体现。价值哲学和文化哲学研究认为,价值的生成通常有两条路线。内生性价值生成路径,依托于特定的经济基础和经济关系,经济基础和经济关系的改变成为形而上的价值观念变迁的内在推动力。外生性价值生成路径,来源于全球化影响下人口流动和信息传递带来的突破时空条件限制的价值冲突,产生的对于本土文化的反思和改革。价值生成内驱力和外拉力的共同变革,导致了中国体育价值理念释放了自改革开放以来所累积的质变效应,共同造成了后北京奥运时代中国体育价值的转向。
世俗文化的传播,启发了国民对于多元化体育价值的需求意识。在当代中国,催生了体育健康观念和体育休闲意识的普及。近代欧洲“三大运动”以来,文化世俗化成为世界性的趋势,经过改良的社会文化更多地表现出人文观念[15]。
20 世纪90 年代以后的深度改革开放带来了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高潮时期[16]。特别是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等一系列国际交往活动,极大促进了世俗文化对彼时社会诉求结构单一的引导作用,进而共同造就了新世纪中国社会文化的世俗化进程。多样化的体育需求和价值体现,从这一时期开始被发掘和放大。传统体育活动的开展形式和目的,也越发向着重视参与者、重视体验性的方向发展。
“自我”意识的觉醒为体育价值变迁提供了思想基础。人们对于体育价值的期待,不再拘泥于借助少数群体表达出的爱国、集体等情绪,而是期望以参与其中的方式获得归属个体的体育价值。与新中国成立以来竞技体育的封闭性相比,当代世俗文化对旧有价值体系的冲击显得格外强烈,甚至瓦解了传统意识形态以及构建而成的“伪崇高”光环。
中国居民“经济人”身份的成熟,为多元化的体育价值提供了物质保障。“经济人”假设是西方经济学的前提,其假定:人都是自利的,人与生俱来的是作为自己利益的判断者,并且无时无刻试图达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17]。理性自利的目标不仅包括经济利益,还涵盖了名誉、地位、尊重等多诸多社会性要素。于是乎,当个体对于体育的需求在满足了生存保障以后,在当下展现出了多种多样的诉求。
“有研究表明,人均收入达到1 000 美元时,开始产生体育需求;人均收入达到3 000 美元时,会对体育活动内容和质量提出更高要求;人均收入达到6 000 美元时,体育将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18]。”2020 年城镇人均收入43 834 元、农村人均收入17 131 元,收入水平与现实体育诉求的多样化和个性化趋势可谓一脉相承[19]。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一方面为参与者参加体育活动提供了良好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进而促成了在群众性和休闲性体育活动中的自我成就参与目标。“有闲阶级”的出现为个体化的体育价值崛起奠定了物质保证和身份基础。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和个人追求的广泛化都为体育活动开展的扩大化提供了客观保障,体育的精神追求也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找到了立足点[20]。
伴随着政府治理模式的转型,传统体育管理工作从介入管理事务逐步转化为建立体育自治体系和培育社会体育秩序。一大批对接个体性体育需求的组织和机构应运而生,体育诉求不再依托于宏观体育工作的统摄,转而在市场化和民间化的体育活动中得以满足。
体育价值的表达必须依托特定的经济关系和物质基础。现如今的中国体育,个体参与者不再是实现宏观体育价值的外在手段,转而在政府转型所提供的组织空间内变成为实现个体自身体育价值的内在行动主体。体育活动从其组织层面,将个体的被动参加转化为主动参与,进而在活动过程中实现了个体化、个性化和属人化的体育价值。
《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公共权力的配置不再以政府作为绝对权力中心,转而以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双向状态往复运行。个体的体育需求在治理体系中得以释放。想要实现体育治理,特别是实现体育善治,“要下决心进一步打开转变政府职能这扇大门”“该放的权坚决放开放到位”“该管的事必须管住管好”。[21]体育工作治理模式的转型,为拉动个性化体育需求和扩大社会性体育容纳力提供了制度基础和空间保障。
社会主体和组织结构的多元化,为容纳个性化和差异化的体育价值提供了社会空间。体育活动的多样性和多元性,倒逼原有自上而下的体育组织结构发生了被动调整。
当代社会治理方式转型,改变了体育组织结构和从属关系,打破了二元价值结构。个体、组织和政府共同成为三元体育价值主体,体育活动真正从“看台上的体育”转型为“运动场上的体育”。三元主体的不同体育需求在同一个运动过程中得以相互协调满足。这也从体育价值的角度解释了新世纪以来大量出现的民间体育组织和自发体育活动的原因。
《中国群众体育现状调査结果报告》和《中国群众体育现状调查情况介绍》显示:我国的城乡居民体育活动点,60.3%的为锻炼者自发组成。北京奥运会以后,群众性和个体性的体育需求被释放,体育价值取向愈发多样。政府对于群众性的体育活动也从“一手抓”转向“强保障”的服务型角色。这就为自发性体育社会组织的建立与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政治环境,也为其更为广泛地开展体育活动提供了制度支撑。层次化的体育价值得以在不同领域中分别实现。
新中国自加入国际体育大家庭以来,长期受到国际政治的影响,导致借助体育实现国家政治诉求似乎成为不证自明的价值公理。1958 年新中国与国际奥委会断交至恢复合法席位期间,所参加的社会主义阵营运动会和国际新兴国家运动会本身就是政治意识形态对立的产物。恢复奥委会席位后,伴随着中国抵制莫斯科奥运会和洛杉矶奥运会商业化的成功,这使得国内对于体育的价值认知更加迷茫,过于关注政治、经济等附加价值,而忽略了体育对参与者最基本的本体性价值。
随着国际政治格局变迁,人们对奥运会的政治期望脱离利益对立。中国体育价值的国家政治化取向在北京奥运会期间走向历史巅峰。竞技成绩和国际声望的多重收益,进一步在民间和个体层面释放了公众对体育价值的理解和诉求。特别是当经济衰退和政治干预的奥运危机开始显现,以罗格主导的青奥和巴赫倡导的《奥林匹克2020 议程》为体育价值在新时期的回归树立了发展样本。体育的教育价值和积极社会属性在国内逐渐代替了寻求宏观利益的原始诉求,成为实现美好生活的重要手段。
随着旧有的自上而下式的体育价值生成路径逐渐被自然而下和自下而上双向生成的价值路径所取代,继而出现了短期体育价值秩序和价值选择的混乱与再次调和。价值内涵变迁和层出不穷的价值冲突问题只是中国体育价值发生变化的外在现象,其实质是价值生成的逻辑、价值秩序的排列和异化价值的消解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规律重构[22]。理解新时代中国体育价值的生成逻辑,必须从当今体育价值的生成路径、秩序关系和异化风险防范的角度来廓清中国体育价值的秩序重构规律。
体育价值的生成规律,逐步从政府主导的单向构建,过渡到多元价值主体的多向自我生发。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主要依靠国家和组织力量,实现自上而下的推动作用。这使得中国体育价值内涵主要体现了施政主体对体育工具化的期望及其工具效果的最大化。抗日战争时期,贺龙组织了八路军120 师“战斗”篮球队,其作用主要用于战斗宣传、强健战士体魄、加强部队联络沟通。这一时期的体育价值生成路径,显而易见是自上而下的单向构建。体育活动主要服务于部队的作战需要,对内以求提高战士作战能力,对外以期拓宽部队沟通渠道。
从1995 年颁布《奥运争光计划纲要》和《全民健身计划纲要》伊始,体育价值过于狭隘的问题,随着体育事业发展导向的变化而出现价值多元的契机。人不仅是体育活动的核心要素,也是价值关系中最为重要的主体角色。如果说两个《纲要》的颁布,从发展导向和政策引导两个方面为体育价值的多元化打开了想象空间,那么北京奥运会的举办及其文化遗产则为充实体育多元价值体系提供了驱动力和实现路径。加之彼时经济发展水平提高和物质资源的丰沛,分别从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为多元价值主体实现多元体育价值提供了充足的现实保障。特别是后北京奥运时代的中国体育,社会体育组织逐步代替了政府在体育活动中的主导作用,形成了政府主导体育事业、社会体育组织承托体育活动的发展局面。单向度的体育价值在政策引导、物质保障和主体需求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宏观、中观、微观多向生发的体育价值生成路径。
体育价值的秩序选择,逐步从简单实现必要价值,过渡到多元价值取向并存的价值序列和权重选择。承前所述,新中国以来的中国体育价值生成路径长期表现为自上而下的单向构建形式。加之并不丰富的体育资源制约,使得体育价值的输出主要围绕在解决价值主体的必要需求层面,而忽视了体育活动力所能及的多维效益。很长一段时期,中国体育的价值选择主要聚焦于化解尖锐的社会问题。由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国际政治形势陷入两级对立的寡头垄断,中国竞技体育在国际赛场的作用主要诉诸于展示社会制度的优越性和国家民族的自强。这都是源于国际和国内价值主体的政治需要,集中于解决国际形象和国内宣传的必要问题。
随着物质保障、观念引导、政策扶持的共同作用,中国的体育价值在1995 年两部《纲要》的引导下出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直至北京奥运会以后,中国体育价值实现了多向生发,展现出了以价值主体的多元需要来驱动的体育价值生成的黄金时期。价值选择不再以满足必要性体育需求为选择依据,而是以需要性体育需求在主体意识中形成了一整套价值序列。得益于价值主体和生成路径的多元化,使得同一体育活动过程中分别体现出了不同群体的多种价值形态。“CUBA 联赛”正在成为体教结合发展模式下的典型代表。在原有篮球运动竞技性的基础上,逐步扩大参与群体、延长赛期、引入外部资本,在竞赛过程中实现了分属教育、竞技、经济、社会等领域的价值。这个价值范畴,以参与者为价值落脚点向后累加形成价值序列。再根据价值主体的权重选择和价值属性的主次关系,将价值序列上升为价值秩序。最终确定了一种,高级价值服从基础价值、衍生价值服从本质价值、个体价值协调群体价值的价值秩序体系。
异化价值的风险防范,逐步从禁止和杜绝的绝对管控,过渡到引领和疏导的消解与防范。异化体育价值风险防范并非杜绝所有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表达,而是应当建立一种在对异化价值充分理解基础上的善治应对。通过对异化价值的善治应对,达到促进体育良性发展的目标。异化价值的语词属性,经历了从消极到中性的变化,表示从相似或相同的价值属性中逐渐变得不相似或不相同的部分。价值主体的秩序选择不是一成不变的,会根据情境的变化而变化,而且很多时候会相互碰撞和冲突,形成价值困境。加之现代体育囊括了类型繁杂的参与主体,使得价值秩序从外部和内部两个方向变得更加难以确定化。
时至今日,体育价值的异化现象已经不能再依靠统一、强力的管理措施予以规制。应当以中立的立场引领和疏导异化价值的价值理念,在基础价值共识的基础上允许个体化、个性化的价值表达。对于异化价值的风险防范,既要聚焦于潜在问题的识别,还要注重对于价值危机事件本身的管理。风险管理侧重在对潜在问题的认知和性质判断;危机管理则侧重于对危机事件的有效应对[23]。那么,就必须对异化价值进行“休谟问题”式的二元解构——即:价值与事实的分野。风险防范在实践中要细化成:风险事实、风险存在与风险识别、风险评价、风险治理。具体而言,就是由异化体育价值中的事实(是什么),推导出风险防范中的对策(怎么做)。必须从价值观念层面介入当前现实中层出不穷的价值冲突案例,才能从善治的角度对体育事实、潜在风险和既成损失之间进行有效评估。必须突破已有的唯后果论和唯事实论的判断方法,引入刚性和柔性的规制手段,以观念、事实、损失、影响为综合评价标准,实现对于异化价值的疏导和价值风险的防范。
随着中国体育价值生成逻辑和现实基础的改变,旧有的“自上而下”构建起来的体育价值体系正在逐步过渡到“自下而上”自然生发的体育价值表达。人,成为新时期体育价值的生成起点,从建构宏观体育价值的工具变为实现微观体育价值的目的。如图1 所示(衍生自弗洛伊德“冰山理论”)[24]。在现代人自然性、社会性和审美性基础上,生发出了当代体育价值秩序体系。
图1 人化体育价值关系Figure 1 Relationship of sports humanization values
人化体育价值的生发,必须以自然价值域的价值实现为基础;伴随着价值主体和体育运动的社会性存在,衍生出社会价值域的各种内涵。自然价值域和社会价值域在相同时空背景下,分别体现在价值主体的不同方面,两者平行存在。立足现实的自然价值域和社会价值域在完成“潜意识”和“经验性”的生存性价值生成后,会逐步出现“前意识”和“超验”的审美价值域,以实现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和对现实的超越。
人化体育价值首先需要在当代重塑人的自然性存在。体育价值中强调塑造人类自然属性的价值内容伴随体育活动长期存在,体育运动从古代向近代、近代向现代、现代向后现代变迁的过程中,分别在各个阶段表达出了对个体和社会截然不同的现实意义。当生产方式逐步进入信息文明,身体在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中不再占据工具和媒介的重要作用,身体无用论甚嚣尘上。体育,成为在人类这一历史阶段中,抵抗身体能力消逝的重要手段。通过体育活动提高身体自然能力、增强疾病抵抗能力、提高适应能力的具体展现,进而实现在当代去身体化的生产形式和生活形式影响下的更好生活。
人之存在的自然价值的形成,源于自然人对于体育运动的自发性动力。体育运动如同经济规律一样,背后也存在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个体“推进”体育情境并往复循环。“经济人”假设从世俗的角度解释了人的趋利避害特性,而借助“本我”和“潜意识观念”能够更好地解释这种特性的动因。弗洛伊德认为,人在“本我”层面的属性会促使其竭尽所能为满足“潜意识观念”的需求而不断努力。承前所述,身体性是体育现象得以发生的前提,而“体育的本质是对人类原始本能的模拟[25]”。人类本能的趋于“快乐”,通过身体性活动对人类自身自然能力进行了检验。
人之存在的自然性体育价值的实现,需要建立在现代性之于人的现实意义的基础上进行价值内涵梳理和价值秩序排列。自然价值域包括了:塑造身体有用性、消解身体虚无主义、为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提供自然人资源。经过机器生产和智力生产所剥离出来的身体能力,在体育场景中得到专门化的展示,延缓了由于身体能力衰退导致的人类自然性衰亡的历史必然。重塑身体性和身体有用性,成为体育在当代最为现实的基础价值。人们自愿地进入到体育活动中,其根本追求就是为了增强自身的身体素质、提高身体的自然能力,透过技术和技能的表达在竞技过程中表现为外显的、直观的运动表现[26]。基于此,体育对于人之存在的价值表达和价值排序,都是建立在个体竭尽全力地提高自身身体素质和自然能力的基础上,即重塑人的自然性存在。
人化体育价值同时需要在当代规训人的社会性存在,是指体育在促进和教化人的社会属性时起到的所有积极作用。从人的伦理化、社会化、科层化和制度化的层面完成对社会个体的规训和育化,具体表现为协调人与自然关系、人我关系、人人关系的规范。人化体育价值在塑造人的社会性存在过程中,强调通过体育活动的游戏性和规范性,促进参与者内化和习得协调人我关系的行动准则,内化伦理观念、制度标准的行为规范,最终实现在社会生活中的行为自律。以此来实现,在统一的行为规范和价值体系内,充分协调分工与竞争的关系、外化和内化的规则精神、协调人与自然关系等。
人之发展的规范性社会价值的实现,需要放置在特定的历史-文化-价值背景和社会阶段中予以考量,这既是一种价值内涵的诠释,也是价值秩序的排列。现代体育之于人之发展层面的价值也是社会人观念习得的过程,社会人的核心则是人与我、组织与我、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交往。交往过程首要的是交往规范。交往规范存在着刚性、柔性;权威、非权威;强制、非强制等形态。作为限制“本我”需求的规则应当是刚性、强制的,即体育活动中的规则文本。规则文本在一定限度上根据体育本质和项目精神规定了参与者相互竞争的目的、范围和形式,同时确保了竞争的语境和有效性。“自我”与“本我”的矛盾,在追求“快乐”的自律与他律过程中达成统一。体育,承担了促进自然个体向社会个体“成人”的过程;体育情境,成为习得和内化社会规范的最好载体。
如果说以跑步为代表的单人项目更多的体现了参与者之间的竞争关系,那么团队型项目则更多地体现了竞争基础上的合作关系。队员之间的配合无不是建立在“自我”对于“本我”约束的基础之上。橄榄球比赛的双阵容更是将队友之间的合作发挥到了极致。参与者在共同的规则框架下通力合作,借助每个运动员对“自我”的充分表达完成了对于“本我”的升华。规范性社会价值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和金融业兴起之后的社会生产中显得尤为重要。远期的共同收益与近期的个人利益共同促使合同(规则)成为约束各方行为的准则,利益集体借助合同的他律作用约束了集体内每个成员的个体行为。在约束他人与自我被约束的过程中形成的“自我”意识,是个体在竞争、合作中保全自身利益、维护集体利益的关键所在。这个过程恰恰是现代体育之于人在当代社会发展中的价值所在。随着体育活动的开展,自然人完成了向社会人的转变。
人化体育价值在塑造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存在的基础上,通过超越现实的审美性取向,引导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发展方向,立足当下的价值表达从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两个方面体现出的对于价值主体在远期的审美目标。审美目标的生成,是基于当下体育实践结果,对未来体育实践可行性的价值判断与体育取舍,其通过体育活动为社会运行设立了一整套为实现至善、美好、幸福的审美目标。人之超越的审美价值的形成,源于价值主体在协调“自我”和“本我”的冲突后,通过“超我”对于个体的内省、自我完善和超越。从人类文明的进化历程来看,人的被动社会化促进了个体的发展,而人的内省和自我完善则反向促进了社会文明的进步。
人之超越的审美性体育价值的实现,需要建立在体育即期价值实现的基础上,结合时代发展对体育活动的远期诉求而产生的引导和拉动作用。从个体维度而言,人之超越的体育价值首先体现在个体行为自律和行为准则内化的维度,即对人的教化作用。除了在运动场上,这种道德标准会延伸到生活中,沉着、冷静、审慎、节制、拼搏的精神不仅成就了镜头下的体育之美,同时也促成了日常生活中的崇高追求。这就使得人们不再钻营法律的缝隙,转而以法治的精神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体育价值中的审美性超越,通过对自然性和社会性存在的反身性思考,借助赋予身体能力、运动技术、活动形式等体育要素的特殊意义,谋求一种基于当下可行性去远眺未来可能性的尝试,进而引导人们在体育活动中表达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由于价值逻辑的重构,中国体育价值观念的表达正在从以人作为体育活动的手段用以达成工具价值和附加价值,朝向以人作为体育活动的目的实现人本价值和人化价值。价值关系的重构一方面带来了价值秩序破局与重立;另一方面导致了价值内涵的革新与再生。体育价值的生成和构建,必须放置在特定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时空背景条件之下。当代中国体育价值逻辑,表现出立足于保障人之存在的自然价值域和立足于人之发展的社会价值域,两者共同实现引导人之超越的审美价值域。三个价值域当中的具体价值展现,都要立足不同价值主体和价值情境的特殊性。多样化的体育价值表达和多元化的体育价值需求,带来了新的体育价值秩序构建模式。从价值形成逻辑的方向而言,形成了从单向到多向的体育价值生成路径;从价值权重的对比而言,出现了从必要到需要的体育价值秩序选择;从异化价值的消解应对而言,迫使建立从杜绝到疏导的异化价值风险防范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