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 杨赫
摘 要:长期以来,学术界认为马克思“历史科学”思想的形成发迹于《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关于“一门唯一的科学”的正式提出,但从1844年—1845年的“断裂”语境中来看,《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作为马克思主义第一个完整体系的雏形,其中“一门科学”的理论场域已然隐含马克思“历史科学”思想的萌芽,从总体上关涉着对人类社会历史规律的探索。由此,理清马克思“历史科学”思想及科学进路,必然要对“一门科学”作出深度耕犁,这不仅是打开这个被遮蔽畛域的一把重要的钥匙,而且还是贯穿于对“历史之谜”这条线索的科学论证,其意义和价值不容忽视。
关键词:“一门科学”;异化劳动;人的本质;共产主义;科学进路;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3)09 — 0064 — 09
马克思之所以能够实现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哲学变革,归于他始终站在时代高度和把握前人理论的基础上来审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生活。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正式提出“历史科学”思想,即“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1]。而回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的语境中,马克思这样指出:“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2]由此来看,《手稿》作为历史唯物主义诞生的“前夜”,论述了马克思早期“历史科学”思想的萌芽,这条主线不仅是针对某个具体领域或个别问题的思索,还是对整个现实的社会制度以及思维方式的历史省察,即对现存制度的批判不仅要从哲学“副本”中进行批判,还要对政治经济学“原本”进行批判,探索人类社会在不同历史发展阶段上有关物质财富的生产和分配及其劳动的关系,因而这种形成于人和自然、社会之间的关系从实质上来看就是对“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的初步论证和规定。总之,在《手稿》中,“一门科学”的萌芽从《手稿》中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并且首次向我们展示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的
叙事逻辑——实现了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这“三条线索”的理论整合。尽管在《手稿》中还体现着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色彩和黑格尔思辨哲学的痕迹,使得“历史科学”思想受到了一定的钳制,但从深层意义上来说,它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成提供了重要条件,消解了妄图以臆造的“解释世界”的方法来“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的本来面目,这对于研究整个人类史以及社会运动规律有着荡涤迷雾的重要意义。
一、《手稿》中“一门科学”的出场前提
一个科学理论的诞生就在于它是否能够经得起实践的检验且“为真”的东西。从解释学角度来讲,澄清“历史科学”的缘起必然要回到“一门科学”的出场语境当中去,解剖那个时代独特的社会历史条件以及马克思本人的“苦恼的疑问”,这有助于帮助我们清晰地辨别一切“没有历史”的观念形态作为前提的理论假设,揭示“历史的本质及其现实内容”,从而站在“大写意义”的角度上,诠释这个“一门科学”所呈现出来的历史原象和理论高度。
(一)19世纪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特质
自19世以绛,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推动着人类的物质生产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作为最先发展起来的西欧和德国,正处于资本主义社会生发着结构阵痛的状态之中,使得人们对这种私有制条件下的生产关系有着更为深透的明晰。但是,由于这种“社会化大生产和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不相容性”的日益加深,这种发展到顶峰的以雇佣劳动为典型的物质基础推动着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深刻变革,产生了一种“生产过剩的瘟疫”的荒唐的社会现象,而此时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然不能在促进这种私有制关系的发展,因为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已然爆发出以生产相对过剩的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日益表现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矛盾的尖锐对立。同时,在刺激资本的价值增值过程中,也在不断地扩大着工人贫困的积累,工人阶级的贫困呈现出“同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成反比”的现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开始由积极的推动力量转化为发展的桎楛,尤其是19世纪30年代以来,欧洲爆发的三大工人运动,无论是具体内容、运作方式、形成规模,还是在组织纪律等相较于以往都有着层次上的质的跳跃,聚合了工人阶级的反抗力量。无产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揭开了无产阶级领导社会革命的序幕。由此来看,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和欧洲工人运动的发展呈现出了那个时代独特的“物质的经济的事实”,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合理性”愈发遭到普遍性的质疑,而实现人类解放的问题俨然成为那个时代的主题,必须采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来进行无产阶级斗争经验的总结,从而用于指导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活动。
(二)思想领域波谲云诡的涌动及局限性
站在历史和时代的高度上来看,19世纪上半叶资本主义社会正经历着历史性的变革,尽管这些哲学家们都在致力于回答这个时代所产生的新课题,但囿于他们理论学说的局限性,一旦超越了自己的专业限制就会显得比较贫乏,尤其是对历史原象的遮蔽和对人性的抨击都呈现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荒唐现象”,未能深刻地揭示出资本主义时代背后所潜藏的根本力量以及关照社会历史发展等问题。马克思之所以转向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绝不是一种“天才构想”的萌芽,而是在对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德国古典哲学和英法空想社会主义的批判中,借鉴和吸收这些思想巨人的精髓之后,才生发了从哲学走向政治经济学的出场语境,力图探索“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3],从而致力于诠释“一门科学”的科学进路。
从这些思想领域的新思潮及局限性来看:就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而言,它的理论贡献在于揭示了财富的本质和源泉,但却从中剥离了劳动范畴,认为只有财产才是最自然的财产状态。而在马克思看来,国民经济学的这种做法实质上掩盖了异化现象下的劳动本质的问题,尽管在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过程中提出了有关劳动的作用,以及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客观条件合理性等內容,但其唯心主义的实质仍然局限了对资本主义制度内在运动规律的深入研究。俨然,国民经济虽然在表面上承认人的劳动,而实质上却是对人的本质的彻底否定。马克思在看到国民经济学把这种“工人的劳动作为一种抽象存在”假定为“具有历史形式的事实”的弊端之后,毅然跳出了哲学的圈子,直接抨击英国古典政治学家把资本主义制度看作是永恒不变的范畴,说明了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主张与社会历史发展是相悖的,极力地在掩饰着资本主义制度所克服不了的弊病,完全忽视了人的历史性和社会性的丰富内涵。就英法空想社会主义而言,马克思在对其分析中指出,尽管这些伟大的思想家肯定了社会历史是有规律地向前发展的过程,并预见了资本主义制度终将会被一种新的社会制度所取代的“伟大构想”,但是他们却并未找到改变这种现存政治社会的条件和力量,即通过“改造现存状况的现实运动”才能完成“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就德国古典哲学而言,尽管德国的政治状况已然是“布满灰尘的史实”,但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在总体上却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表明了德国并没有积极地参与到这场轰轰烈烈的资产阶级运动中来,而是用“抽象的思维活动”在理论上超越了“政治解放的斗争”。由此来看,马克思在吸取和借鉴这些伟大思想的精髓过程中,所要再现的不再是诉诸各个时代的“表象”,而是针对现实的批判与反思,以及诠释人类社会的“时代精神”和达致人的生命活动的意义指向。
(三)个人立场与现实问题之际的“苦恼的疑问”
《手稿》的转向并不是一蹴而就完成的,它有着对现实的社会生活的深层剖析。1842—1843年,在作为《莱茵报》主编的期间,马克思虽然依旧坚持自我意识和自由理性的立场,但是在遇到了针对物质利益和等级制度发表问题时,个人立场与现实问题的矛盾不得不迫使他进行反思。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卷入了现实斗争的漩涡之中,对利益、等级、国家和法的关系做出了初步探讨,在这个过程中,马克思对自己原有的哲学信念产生了动摇,促使了马克思开始转向对现实问题的研究,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现存的社会制度本身。为了继续指谪这个“苦恼的疑问”,1844年马克思在《德法年鉴》上发表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论犹太人问题》两篇文章,对黑格尔哲学进行了第一次的“倒戈”,无疑从阶级斗争追溯到了现实的经济利益的问题上。尤其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认为,不是国家决定家庭和市民社会,而是家庭和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因为“政治国家没有家庭的自然基础和市民社会的人为基础就不可能存在。它们对国家来说是必要条件”[4]。在市民社会中,人们之间的现实联系本应该是一种“物质交往”的活动,体现了人类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上的“交往形式”,但是这种“片面的经济事实”却遮蔽了哲学上“完整的人”的历史性和社会性的存在。此外,恩格斯在《德法年鉴》上发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一文中,揭示了国民经济学缘何会把私有制当作资本主义社会毋庸置疑的前提的悖论。在他看来,私有制的起源和本质都是社会历史活动的产物,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不合理性和非人道性,不应当把这种现存的经济社会关系看成是某种永恒的东西,因为它仅是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中的一个必然结果。这对当时的马克思触动很大,因为政治经济学领域中“涉及全人类的范围”的根本问题,而要想撕开国民经济学这张伪善的面孔,以及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固有矛盾,仅靠对哲学“副本”的批判是不可能完成的,只有走出哲学、进入到政治经济学的语境中,才能在感性的世界中探索和解决人类社会的根本问题。总之,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始终站在人民大众的角度上,而由于他个人立场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促使他由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和由革命主义到共产主义发生了转变,并且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现存的社会制度本身,表明了马克思开始着手探索和制定科学的世界观。
二、《手稿》中“一门科学”的理论叙事
《手稿》对于马克思通往新世界观的道路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马克思通过对当时的现存制度的解剖,冲破了哲学“副本”的束缚,在资产阶级经济关系和市民社会中找到了新的突破点,即一切社会变迁以及所生发的政治变革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经济学中去寻找”,这个“一门科学”就是“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的本来面目,探寻了资本主义政治经济运动过程中的规律,在哲学史上首次提出了“自然与历史”的关系,初步规定了“历史科学”的基本范畴,这为实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变革提供了重要契机,从而力图用“一门科学”来关照资本主义社会的存在状况——对“资本和劳动的关系”的批判——直至通达共产主义历程的图景。
(一)何以与人的劳动发生敌视
在《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工资、资本的利润和地租之间的关系去剖析异化劳动以及与之关联的私有财产,并探索异化劳动的历史形成与扬弃过程,以及借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经济事实。在资本主义物质经济过程中,由于国民经济学把这种私有财产当作“一般的、抽象的公式”,而且还取消了这种“一般劳动”的历史性规定,因而它并没有解释清楚劳动、资本和土地相分离的根源,并且它总是处于“一种虚构的原始状态”中,未能从“当前的国民经济的事实”这个前提出发,所以它无法揭示资本家同工人之间的矛盾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劳动作为人的类本质,是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而在私有制的条件下却发生了异化,产生了“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5]的现象,这种结果导致了在抽象肯定的前提下劳动是对人的类本质的彻底否定,而这才是“当前的经济事实”。这样一来,马克思就从道德层面对国民经济学展开了有力地批判,揭示了“现实的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活境遇是由国民经济学“虚构的原始状态”所造成的,揭穿了国民经济学“掩盖了剩余价值的真正起源”的这层虚伪的外衣,已然朝着“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6]中向前迈出了重要一步,
劳动在每一个社会都存在,人类历史的充分展开以及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的形成就是通过人的劳动实践创造的。在《手稿》中,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事实,即工人同资本家的对立,所以,马克思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在经济社会的劳动者同生产行为的异化关系之中,阐明了异化劳动四个规定性的生发根源以及逻辑关系,即“物的异化、自我异化、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人与人相异化”,这种异化状态不仅表现在结果上,而且还表现在生产活动本身中。显然,异化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普遍现象。劳动作为人的本质的内在规定,进行生产的目的在于通过劳动的对象化来占有外部的感性世界,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劳动却成为了束缚工人的手段,不仅失去了“劳动的生活资料”,而且还失去了维持肉体生存所必须的生活资料,剥夺了工人的类生活。此外,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社会关系中,除了工人被人格化的资本所奴役以外,资本家也成为了资本和雇佣工人所生产剩余价值的奴隶,而“世俗的上帝——金钱”俨然成为了衡量一切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的唯一尺度,突破了对道德评判的原则和底线,由此异化现象发生于社会的一切领域和一切人身上,呈现出人类社会陷入完全异化的状态。
一如前述,在阐述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的关系上,马克思解答了国民经济学之所以會陷入诸多无法解释的困境,在于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出发,未能揭示出现实中与之相悖的私有财产的发展规律,仅是理解为一种在现实中所必然经历的物质过程,且只是说明这种规律是基于“贪欲和竞争”所引起的。而在他看来,私有财产是人通过异化劳动所创造的,并反过来成为奴役和支配人的力量,私有财产就是“异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的直观反映和感性表现。此外,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或劳动的对象化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伴随着人类社会历史的全过程。而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发生的特定形式的异化,仅是一定历史阶段的暂时性的范畴,这并不是说异化劳动就是对象化的活动。这一切都将表明,异化劳动被逐步克服的过程也是私有财产逐渐被扬弃的过程,异化劳动本身在不断运动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在这个历史过程中,要消灭异化就必然要消灭私有制,因为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是相伴而生的产物,而且这种关系是一种“相互作用的关系”,即“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7],因而人的自我异化必然是“通过人的劳动”的这一过程的解决,只有在这个无限循环、不断发展的劳动过程中,异化劳动才会自然而然地被消灭。在这里,虽然马克思未曾具体指出这条道路,但是解决异化劳动的问题却是内在指向了人的解放问题,发挥了人的主体能动性作用,这为“历史科学”思想的建构提供了一个科学的方向和理路。
(二)因何丧失了对自身本质和特性的占有
对于人类自身的探索和认识,始终是人类孜孜不倦的一个重要课题。对于“一门科学”来讲,“现实的人”是这个“一门科学”的出发点,有别于从前的一切哲学家总是将其归结于抽象的存在。尽管费尔巴哈直观唯物主义在对宗教的批判中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揭示出了宗教是人的本质的异化,但他的这种认识仅是停留在一种感性的“纯粹直观”,而对这个作为类存在物的人的结论却依旧放置在抽象的和唯心的认识上。一直以来,人的本质问题始终作为马克思所关注的焦点,在看到了当前主体异化的现实问题上,沿用了费尔巴哈“类”的概念,开始以人学的观点来考虑现实问题,在异化劳动的第三个规定性上提出了“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揭示了异化劳动的本质就是人的类本质的异化,由此展开了对人的本质问题的探讨。
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自然界作为人的生命和延续的无机体,总是与人处于一种持续不断且交互作用的过程,并且始终把这种“生命活动”的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对象,这就从根本上阐明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差异,证明了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在这里,并不是说只有人才能进行生产,动物也进行生产,只是动物的这种生产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进行的本能的活动和反映,这就是动物的“自己的生命活动”,且这种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仅限于对自身肉体直接需要的生存活动和所属物种的繁衍,体现了自然界对它的直接规定性。相反,人的生产则是全面的,是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而进行的“真正的生产”,因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就意味着人超出了肉体的直接规定性的范畴。人可以按照任意“物种的尺度”和作为人的“内在的尺度”而进行活动,有别于动物只能按照它所属“物种的尺度”和需要进行“自己的生命活动”,而不能按照其它物种的方式从事生命活动,即动物本能活动的生命样式和活动形式,而人则是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进行对象化的活动,这就意味着“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去改变对象的存在,体现了人的主观意愿、情感和目的等,而这就是人的“生活活动”所实现的对人的自我“生命活动”的超越,达致了人与自然的和解与统一。
由前述所看,“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8],人的类特性就是自由自觉地再生产自身和自然界,所进行的活动在理论上和实践上必然是有意识地对自己的现实生活和所处的客观世界的发展规律进行认识并加以改造,促使其成为自然界中的一部分,同时也能够从主观世界中把握外在的客观世界,把人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意识和意志的对象,进而在所处的对象世界中现实地“直观自身”。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就是要把自身的生命活动变成有目的的对象化活动,这种生产活动就是“合目的性”和“合规律性”的统一,使人的生产生活达到“自在”与“自为”相统一的“自由境界”,因而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能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人通过劳动不仅把人的自身的生命力以及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而且也在创造性地改造对象世界的活动中确证了人作为类存在物的根本属性。但是,异化劳动作为对人的本质的否定,把人的生产对象夺走了,进而也就剥离了人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对象性”。由于异化的存在,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或劳动的对象化活动被贬低为一种谋生的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了仅是维持人的肉体的存在。由此可见,本应具有普遍存在的类特性的人,在改造对象世界的活动中丧失了自身的本质和特性,人的“类生活”对他的“生命活动”而言竟成了谋生的手段。在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中,异化劳动使人失去了自由自觉的类特性,人的本质的异化成为了一个普遍现象,劳动者失去了他的“无机的身体”,即他的“类生活”,揭示了“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的规定。
(三)对共产主义“二重性”的初步论证
私有财产所引发的尖锐的社会矛盾是共产主义学说的起缘,只有在进行“对财产的排除的劳动”的时候,才能构成“无产和有产”的对立以及找到得以解决的现实力量。而宣布废除私有制的各种空想共产主义学说的局限性在于未能抓住私有财产的本质,对其理解总是带有一定的片面性,所以无法找到废除私有财产的现实途径以及实现对共产主义的科学论证。在《手稿》中,马克思在对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初步探寻了“历史之谜”的科学进路。从本质上来讲,共产主义的核心问题就是消灭私有制。所以,马克思摒弃了各种空想共产主义学说从主体角度出发来分析私有财产和私有制,明晰了共产主义的科学进路是从现实的、历史的社会实践出发,从人类自身发展的辩证过程出发,诠释了“一门科学”的阐释对象就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问题的研究。对共产主义的科学论证,必然要置于全部的历史活动范畴,在扬弃私有财产的过程中,共产主义是“经验的基础”和“理论的基础”的结合。这样一来,马克思整合了经济学和哲学,初步论证了“一门科学”中的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从经济学的论证角度而言,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作为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活动发生了异化,而且这种“经济的异化”就是现实生活发生异化的直接体现。在马克思看来,國民经济学并没有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交换方式,相反它却以伪善的面纱掩盖了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阶级斗争和阶级利益的“经济事实”。由于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根源,天然生发了这种生产关系中的对抗性和趋势,而要想将“社会从私有财产”中解放出来,必然要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出来,工人的解放就是全人类的解放,它消除了私有制的存在,因而“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9],资产阶级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矛盾和工人阶级的崛起必然导致它的灭亡。这样一来,就为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给予了经济学的证明,而实现人类解放就成为了历史的新任务。
就哲学的论证而言,集中体现在共产主义对人性的复归问题上。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共产主义的哲学基础涵盖着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和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共产主义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解构了“对人的生命的占有”的异化形式,规定了人是历史性和社会性的存在,是否定私有制的必然结果,在私有制条件下消灭了作为主体的自我异化的人的活动本身,实现了人之为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和复归。共产主义还是一种自觉地承继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基础上的复归。共产主义并未否定私有财产在扬弃过程中所产生的积极成果,而是肯定了私有财产作为人类发展进程的一个必然而辩证的发展阶段的存在,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不仅为人类社会创造了丰沃的物质财富,也为实现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提供了实际可行的方法和途径,因而这种共产主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一种全面而自觉的辩证过程。二是,共产主义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在异化劳动中,人不仅丧失了对象化的活动,而且还丧失了人作为社会存在物的本质,要想实现人的复归、回到人自身的本质以及社会当中去,所要解决的就是反人性的“异化现状”和反人道的“社会性质”,实现个人和社会的和解与统一。共产主义就是“人向自身和社会的复归”,因而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对一切异化了的人的积极扬弃,完全占有人的生命和本质,实现“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三是,共产主义是完成了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运动的必然过程,扬弃了那些被异化了的真实的内在关系,体现了人的本质的自由自觉的活动。社会是历史性的存在,人通过实践活动完成了的“人化自然”,确证和实现了人的本质,达到了“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的统一。四是,共产主义是“历史和自然”之间的统一,在异化现象范围内的一切“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矛盾和斗争的真正解决。马克思把在私有制条件下产生的这些“矛盾”和“斗争”当作全部历史活动的“历史之谜”,因而只有共产主义才是对“历史之谜”的解答。
由此可见,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思考是一种辩证的运思过程。也就是说,共产主义的科学进路具有“二重性”。一方面,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撕开了国民经济学这层虚伪的面纱,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的尖锐矛盾,表明了资本主义必然被共产主义所取代的历史必然性,指向了人的解放的指归。另一方面,反映了共产主义所追求的正是人的本质的真正复归,这种复归的形式和内容必然是消除私有制条件下“现实生活”和“意识领域和人的内心领域”之中的异化,从而实现“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的复归。
三、《手稿》中“一门科学”对人类社会历史的科学论证
《手稿》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源于这是对科学世界观的初步探索,他以其独特的思想魅力把握了对“现实的贴近”,深层地透视了那个时代的主题、本质及发展趋势,考察了劳动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社会运行规律,科学论证了“一门科学”的内在指向和逻辑进路,得出了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最新成果。尽管此时马克思还尚未摆脱对旧哲学的依赖与束缚,但是其思想却在发生着根本性的蜕变,奠定了从哲学范畴走向经济学范畴并向更高的实践范畴迈进的重要基石,直至最终走向历史唯物主义的场域。
(一)从现实出发——建构科学逻辑新起点
尽管马克思借助于费尔巴哈人本学的立场和方法,但却又抛弃了这种“先验的”预设逻辑,而是从“现实的个人”及其实践活动出发,考察了理想状态的人的本质与现实的社会存在之间的关系。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并未否定费尔巴哈的批判性思维,但是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都局限于对自然界的直观感受,而缺乏能动的认识。在这个维度上,尤其是费尔巴哈哲学,只是从感性的世界出发来阐释历史过程,把资本主义社会当作一种恒定不变的社会状态,不是从实践出发、从主体方面去理解,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和唯物主义截然相反,因为它不理解真正的、现实的和感性的活动本身,即把“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从实践活动中给剥离出来,自然也就撇开了人类历史进程,无法从物质生产方式上来把握社会历史,并以此深入到历史的发源地当中。由此,实践的唯物主义从现实出发,去追溯人的历史性和社会性,并“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10],而不是像思辨的历史哲学那样任意地剪裁历史事实,正是由于这种批判性、革命性、实践性的活动,使马克思对以往旧哲学的历史性的“给定存在”予以彻底地颠覆,不仅实现了哲学革命的变革,而且还原了这种实际的现实生活的起源、过程和发展的本质。
事实上,国民经济学家从“私有财产”出发,把当前的经济事实变成“抽象和教条和万能的公式”,极力地遮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资本对劳动的剥削与被剥削的社会关系,这样一来它的弊端就十分明显了。马克思之所以与他们的立场有着明显的差别,就在于他从人的本质异化和复归的角度出发去解释人类社会历史及其实践活动,尽管是从这种价值悬设的伦理批判的角度来出发来揭示人的本质问题,但却在深层意义上提出了一条从“现实的人”的出发的科学逻辑,这相较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已然不再考察黑格尔思辨地把国家理解为“理念”上的实体,是历史的本质和核心,也不再探讨“私人利益”在与“普遍利益”相冲突的过程中必须依靠“社会的原则”来解决。相反,马克思已然从当前的“国民经济的事实”出发,从历史角度进行划分:“非异化状态的人——自我异化的人——自我异化的扬弃”的人的三个阶段,并对这个历史性的社会存在给予辩证的、动态地分析,达致人对自我本质的真正占有和人向自身、社会的复归。这就俨然不同于黑格尔的思辨哲学和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哲学。那么,“现实的人”为何会产生异化,当下的现实生活缘何是被异化了的,从这个层面上来看,马克思已然触摸到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敏感“神经”,与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不同,马克思不是从资本视角入手而是从劳动视角入手,他认为劳动是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而资本是同工人相对立的积累起来的别人的劳动。
尽管马克思采用了人本学的逻辑形式来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运动,并借以說明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但他已然超越了那些同时代的哲学家们,并在之后的《资本论》中,更进一步地反观着“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11]。在《手稿》中,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有意识的活动,社会历史是劳动异化和扬弃异化劳动的过程,因而也就说明了在私有制的条件下异化劳动遮蔽了社会的一切领域和一切人的本真状态,呈现出反人道和非人性的现象。而只有当私有制发展到最高阶段的时候,它才能逐渐消亡和被取缔,一方面说明了人通过人的劳动创造了社会历史,人类历史在本质上就是通过劳动而产生和发展的历史;另一方面揭示了私有财产与异化劳动是历史的、暂时的过程,二者的根源在于人类社会尚未达到充分发展的高度,因而在这个历史阶段上,人的本质力量只能通过采取异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由此,马克思通过对异化劳动的产生、发展和扬弃的规律性认识,合理地表达了历史的过程和方式,指明了“对异化的扬弃需要统一领域、统一尺度”[12]的原则,尽管这层认识是披着人本主义的外衣,但是他已经走在了“时代精神”的前沿。
《手稿》之所以被称之为《资本论》诞生的“前夜”,得益于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解剖以及对私有财产的深刻认识。“一门科学”中异化劳动作为劳动的特殊社会形式,并不是要取缔所有的“一般劳动”,而仅是对这种资本与活劳动之间关系的批判。马克思已然触碰到了当前的异化根源在于经济异化,这也是现实生活发生异化的根源,并决定了其它的一切异化,这显然是对异化劳动的理论逻辑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范畴的转向。此外,在《手稿》中,马克思是用人本学逻辑来研究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虽然他企图用异化劳动来说明私有制的矛盾,但是在这个理论中的哲学、伦理学成分明显高于实证,着重强调主体与客体的对立关系,要求从人的本质出发来说明私有制的不合理性,因而只能对私有制作出价值评判,而不能达到对私有制的科学阐明。在这里,说明了马克思此时的经济理论尚未达到成熟,但重要的是他开启了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那种抽象的、思辨的方式已然不能解决现实生活问题,因为异化观念无法解释现存的社会生活,而作为私有制条件下特有的异化现状又是与之相伴而生、互为因果的产物。由此来看,“一门科学”中的“以现实的经济事实为出发点”就是科学逻辑建构的新起点。
(二)把握歷史本身的方式——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的统一
“一门科学”思想蕴含着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的统一。从实质上来看,就是要摆脱思辨的历史哲学的束缚,将其还原到感性的实践活动抑或是物质生产方式之中,从“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的情境中来研究和思考整个过程,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社会之间的关系。在《手稿》中,在确证人与自然互为存在的对象、本质的基础上,马克思科学地论证了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这个过程是“自然界生成为人”的一个现实部分,即“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历史和自然的关系。自然界是人的生成和生产生活的对象,这种活动是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可以“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在于自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以人的创造性社会实践为基础的辩证运动,表明了人与自然在本质上是统一的,在这个过程中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即“人化自然”。在这样的逻辑中,人与自然之间通过劳动形成了一种互动的关系,因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13]。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活动就是对自然界的改造和占有,劳动作为一般的社会实践活动,却在私有制的条件下呈现出“异化的形式”。而从前的一切哲学家,却并没有把工业的历史同人的本质和力量紧密地联系起来,仅是将其理解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性”,未能意识到人和自然之间的这种物质变换是在私有制的前提下才产生了形式上和结果上的扭曲,并呈现出异化状态下的一切社会和人。因此,要想“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必须摆脱这种“在人们头脑中的思想加以改组和排列”的绝对方法的羁绊,实现人类从异化状态走向真正人的状态的回归,从而在历史的物质因素和物质生产方式的科学逻辑上来把握历史本身的方式。
在这个物质工业中,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通过社会实践创造了自然,因而人化自然也就成为了工业和自然科学与人之间统一的基础,工业和自然科学的发展同时也深化了人化自然,进一步创造了人与自然的统一,说明了“历史本身就是自然史的一个部分”,而且体现了它的“现实性”。社会历史离不开作为实践主体的人的有意识的活动,工业作为人和自然进行互动关系的“对象性存在”,社会历史在本质上就是“人化自然”的历史,俨然摒弃了思辨哲学将历史的发源地与“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相分离的抽象观念,为马克思对工业世界的深入解读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肯定了物质生产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
以往的自然科学与哲学之间存在着一种“貌合神离”的关系。而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的统一就构成了“一门科学”的研究范畴,是表述历史本身的一种合理方式,而不是像黑格尔那样将“实体和自我意识之间的关系”归结为“某种经验的事实”,这是马克思走向历史唯物主义的关键节点,揭示了人的对象化的活动是在“工业的历史和工业”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在这里,尽管马克思还没有完全摆脱用“自然”的眼光来审视人,强调:“自然界的社会的现实,和人的自然科学或关于人的自然科学,是同一个说法”[14],而此时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已然突显出来了。因此,伴随这种思维方式的变革,马克思必然要从异化史观转向实践观点的研究,因为这种异化史观还是基于人本学的逻辑,是建立在价值悬设的前提之上的,无法从根本上推翻私有制以及找出解决现实问题的思路,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才详细地阐述了自然史与人类史的联系与区别,最终摒弃了自然的眼光,而是用社会历史的视角来规定人的本质。
此外,费尔巴哈对“感性世界”的理解“仅从单纯的直观和单纯的感觉去理解世界”,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感性世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他们的社会制度”[15]。虽然费尔巴哈超越了以往纯粹的唯物主义,但囿于他的这种“纯粹直观”的思想和表述方式,造成了“在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者看到改造工业和社会结构的必要性和条件的地方,却重新陷入唯心主义”[16]的局限性。工业的发展状况是对特定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生产方式的描述,是对这种社会交往关系中形成的分工和所有制的具体呈现,而对于共产主义来说就是要改变现实的运动,这是直接关乎“现实的人”的物质生产活动,因而“一门科学”就是对历史本身方式的合理表述和科学把握,对一切有关“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问题都归结于“随着工业或慢或快的发展而不断改变”的过程,确证了“历史的启示”的规律性,因为“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这不仅形成了对历史的重要规定,而且还蕴含着“历史科学”思想的出场逻辑,从而揭示了历史的本质是物质生产活动,为“历史之谜”提供了科学进路和逻辑展开。
(三)对“历史之谜”的解答——共产主义的科学进路
任何理论学说的提出都是基于特定的历史条件的。在对以往的共产主义学说作出剖析和批判后,马克思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以往的共产主义学说的局限性在于它们并没有找出“从个别的与私有财产相对立的历史形态中为自己寻找历史的证明”[17],揭示了以往的这些共产主义学说未能将私有财产作为前提,也就无法对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做出合理地解释,直接导致了它们脱离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实际进程。在看到这些以往的共产主义的理论困境之后,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和所有过去的运动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推翻一切旧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的基础,并且第一次自觉地把一切自发形成的前提看做是前人的创造,消除这些前提的自发性,使这些前提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18]由此,马克思所要解决的“历史之谜”这条线索并不是要从纯粹的理念当中去建构一个共产主义图景,而是要对私有制条件下的一切领域和一切人的异化现象进行无情地批判,从扬弃私有财产和复归人的本质作为交叉形式的逻辑主线出发,阐明“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态和有效的原则”[19],探寻“消除异化劳动——扬弃私有财产——达致共产主义”的科学进路和历史必然性,体现了一种社会历史的进步性,诠释了对这个“一门科学”的价值和意义指向。
《手稿》中“一门科学”内在指向了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它最终必然要通过共产主义的科学进路来完成。在这个物质工业中,以异化形式存在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这就揭示了“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相悖的逻辑是“历史之谜”的缘由,因而“一门科学”的科学进路就是由此展开的。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一种积极的扬弃,并不是要退回到私有财产以前的原始状态当中去,而是要合理地保存“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基础,摒弃了用抽象的原则来实现这种复归的物质基础,这样一来,共产主义“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既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20]。与此同时,马克思是站在人类发展所能达到的理想高度来说明共产主义必然要建立在个性丰富和雄厚物质的基础上的,是对资本和活劳动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在他看来,资本对活劳动的这种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一旦达到了顶点,共产主义对异化的扬弃也将成为历史的必然,扬弃异化的实质就是实现人的本质的复归。共产主义是一个“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而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和“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说明了“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而我们在思想中已经认识到的那正在进行自我扬弃的运动,在现实中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21]。对于这种共产主义而言,是完成了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统一。从人道主义维度来看,共产主义是摆脱了私有制条件下对物的占有方式,消除了一切矛盾和斗争,人的全面发展也将是一个现实的历史运动过程,直至“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本质,从而消除了一切社会和一切人的异化状态,体现了历史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从自然主义维度来看,共产主义是人与自然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即人化自然使人和自然达到统一。人化自然不仅仅是一个结果状态,同时它还是一个历史过程,即人化自然的生成史,只有扬弃了异化而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才会达致真正的“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而此时的人化自然也就完成了。由此来看,“一门科学”中的共产主义是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统一,而且是确证了共产主義正是这种矛盾和斗争的真正解决。
“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发展的历史)”[22]这个“准备的历史”就是为了奠定人的解放的目标,意味着“现实的运动”过程就是一部扬弃异化束缚的过程,使劳动成为人的真正的自由自觉的活动,从而彰显人的自为生命价值。由于私有财产的扬弃,实现了“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而那种“被单纯的占有财富所遮蔽”的各种感性和特性也将在主体上和客体上成为了“完整的人”。马克思认为,只有诉诸于共产主义才能完成对异化的扬弃,而人类社会将会推动这种共产主义行动的完成,尽管这场运动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但是我们在思想上有了“超越历史运动的意识”。由此,关于人的解放问题,在《手稿》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尽管这种论证尚不成熟,但已然初窥到了有关人的解放的门径,这为之后的《共产党宣言》提供了切实可行的契机。
〔参 考 文 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16.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4.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4.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2.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6.
[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13.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2.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2.
[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7.
[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6.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01.
[12]沈湘平.唯一的历史科学——马克思学说的自我规定[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71.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2.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29.
[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8.
[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0.
[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6.
[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4.
[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7.
[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6.
[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32.
[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4.
〔责任编辑:侯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