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芳
抗日战争胜利前后,在苏联红军的迅猛打击下,伪蒙疆和伪满政权土崩瓦解。乘此时机,内蒙古东部、西部地区的蒙古族迅速掀起民族自治浪潮,形成两个运动中心。在东部的王爷庙(今乌兰浩特市),东蒙继旧式王公贵族衰落而新兴起的一批接受近代教育的蒙古族精英,恢复内蒙古人民革命党,组建东蒙本部,1946年1月中旬成立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并得到中共中央东北局、西满分局及其地方党政军组织的赞助;在西部的张家口,1945年11月底,在中共中央晋察冀局支持下,中共中央候补委员、蒙古族干部乌兰夫(当时名云泽)领导成立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这时,无论是东部还是西部的蒙古族,受到近代民族主义潮流的影响,都迫切渴望实现统一自治。1945年10月初,内蒙古人民革命党派出代表包玉昆等人,前往西蒙联络,在途中路经张家口时,包玉昆听说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刚刚成立,便与之取得联系。1945年12月底,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组成以刘春为团长的东蒙工作团,前往王爷庙了解情况,协商邀请对方领导人到赤峰或承德,与乌兰夫进一步谈判内蒙古自治运动问题。中经诸多曲折,1946年3月底,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主席博彦满都等高层领导人,到承德与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主席乌兰夫等人举行会谈,并就内蒙古自治运动的诸多问题达成原则性协议。内蒙古东、西部自治运动实现形式上的统一,历史上长期分隔的东西蒙以及互相割裂的各盟旗逐步走向联合之路。
到目前为止,对于上述东、西蒙联络的过程,既有研究成果或限于体例,或缺乏材料,大都语焉不详。①例如,汪恩郡、王士一:《内蒙古民族解放的里程碑——“四·三”会议评述》,《内蒙古民族学院学报》1989年第4 期;郝维民:《内蒙古近代简史》,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0 年版,第230 页;白云:《试论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内蒙古自治运动》,《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3期;白拉都格其、金海、赛航:《蒙古民族通史》第5 卷下册,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2 年版,第582~586 页;李玉伟:《内蒙古实现民族区域自治的理论与实践》,内蒙古大学2004 年博士学位论文;曹永年主编:《内蒙古通史》第4 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 年版,第334~335 页;朝鲁孟:《自治与革命: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历史研究(1917—1947)》,内蒙古大学2017 年博士学位论文;等等。2016年,包玉昆之子包文汉整理注释出版《包玉昆日记》,逐日记录东、西蒙联络的行程,为考察这一段历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①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本文拟根据该日记,结合重要当事人刘春、乌力吉那仁、克力更等人的回忆、文集,以及中共西满军区派驻王爷庙代表胡昭衡的日记、《晋察冀日报》的相关报道等,仔细厘清东、西蒙联络的大略过程。
内蒙古地区东西狭长,从王爷庙到张家口,直线距离也有850公里。抗日战争结束之际,两地虽经赤峰、围场、库伦,有公路连通,但经日军破坏,行军困难;从王爷庙出发的铁路交通,呈大大的反转“L”形,要一直向南,再向西,绕道洮南、郑家屯、通辽、锦州、北京,长达1300余公里。更要者,战乱时期,地方秩序混乱,火车基本不通。其他的通信方式,如电话、电报等同样受到波及,也无法及时互通消息。当时,王爷庙周围地区正在闹“百斯笃”(即鼠疫),进出均需消毒,极不便利。因此,王爷庙的内蒙古人民革命党东蒙本部与张家口的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很难迅速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直到1946年2月初,哈丰阿等人仅仅得到云泽活动的只言片语,还不知道乌兰夫早已改名云泽,到张家口领导自治运动。②《哈丰阿发言记录》(1946 年2 月3 日)。锡林郭勒盟的“内蒙古人民共和国临时政府”在1945年10月被乌兰夫改组三个月后,王爷庙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③东蒙人民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宣传部印发:《解放了的内蒙古》(1946 年1 月18 日)。
同样,对王爷庙东蒙自治运动的详细情况,远在张家口的乌兰夫也不甚了了。1946年2月21日,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乌兰夫以答“新华社晋察冀总分社”采访的形式,发表谈话,称对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没有得到关于这问题任何消息”。④《关于内蒙自治问题云泽主席发表谈话》,《晋察冀日报》1946 年2 月22 日。乌兰夫此时担任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委员和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执行委员会主席、常务委员会主席。他的上述说法虽有托词之嫌,可也并非全是虚言。在发表上述谈话的第二天,乌兰夫给中共西满分局和冀热辽分局发去一封电报,其中对“东蒙问题”的介绍同样简略而模糊:“据悉,苏(联)解放东北时,主要蒙奸被俘,次要者(官僚政客)自行组织一政府,要求高度自治,负责者为包宝臣(即包音满)(应指博彦满都。博汉名包云蔚,字豹忱——引者注)。另有一内蒙人民革命党,系哈丰额(即哈丰阿——引者注)负责。哈曾与日(本)关系甚密,此辈与外蒙关系不详。白云梯之弟白云航,亦负责该党,已被王爷庙派赴赤峰活动。”⑤《云泽同志来电》(1946 年2 月22 日)。这封电报系中共不同地区党组织之间互通消息之用,乌兰夫不可能在这里再隐瞒任何讯息。这进一步证实乌兰夫的确不了解东蒙自治运动的具体情况。
内蒙古人民革命党东蒙本部成立后,希望与蒙古国联络,可苦于没有直接通道。为此,1945年10月5日,他们以特木尔巴根、萨嘎拉扎布、哈丰阿、乌云达赉的名义,给乌力吉敖其尔(又名宝彦陶格陶乎、乌献文)、都楞仓(白海风)、阿拉坦道尔吉(佛鼎)、敖其尔等人写信,派包玉昆与富理清桂(后者在途中因病很快返回王爷庙)亲自去送。该信说明东蒙的情况和意图,询问西蒙对自治运动的意见,并要他们代为与蒙古国沟通。①《哈丰阿等致乌力吉敖其尔、都楞仓、阿拉坦道尔吉、敖其尔的信》(1945 年10 月5 日)。
另有说法称,特木尔巴根曾给佛鼎和云润写信,派包玉昆带着去西蒙联系,时间在1945年12月1日。②《特木尔巴根给佛鼎、云润的信》(1945 年12 月1 日),转引自胡达古拉:《特木尔巴根的一生》,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90 页。从包玉昆于12月19日之前(一说11月底,一说12月初)已经抵达张家口来看,按照当时的交通、治安状况,即便快马加鞭,要在半个多月内从王爷庙赶到张家口,也是几乎不可能的。据音乐家马可的日记,1946年中,他们一行人从张家口到突泉县(此地距王爷庙仅100余公里),乘坐汽车,行程3000里,历时长达3个星期。③马可著,李西安主编:《马可选集》第8 册(日记卷·下),人民音乐出版社2017 年版,第94 页。因此,特木尔巴根在1945年12月1日写信,请包玉昆带去西蒙联系佛鼎、云润的说法,可能不正确。
1945年10月5日这封信的署名之所以以特木尔巴根为首,并非其在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内地位最高,而是因为:第一,其他如萨嘎拉扎布、哈丰阿、乌云达赉等人一直在东蒙生活和工作,与西蒙缺少联系;第二,特木尔巴根与佛鼎、乌力吉敖其尔等人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系北平蒙藏学校中学部的同窗,后又一起到苏联学习。1929年6月末,受共产国际派遣,佛鼎带领乌兰夫、特木尔巴根、乌力吉敖其尔等一批蒙古族干部从莫斯科出发,回内蒙古分三路从事地下工作。其中,佛鼎、乌兰夫、奎璧等人到归绥(今呼和浩特)、包头一带,为西路;德勒格尔回克什克腾旗和察哈尔,为中路;特木尔巴根、朋斯克、乌力吉敖其尔回哲里木盟(今通辽)和热河一带,为东路。④任亚平主编:《内蒙古自治区志·共产党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37 页。乌力吉敖其尔后打入伪蒙古军第九师,到西蒙活动。特木尔巴根在写这封信时,不知道乌力吉敖其尔在苏蒙军占领锡林郭勒盟时已率部起义,随即被调往蒙古国集训,也不知道佛鼎早已离华去苏。
从王爷庙经热河、察哈尔去往西蒙,张家口是必经之地。1945年11月底或12月初,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刚刚成立。包玉昆听说这个组织后,即到联合会联系。在王爷庙,包玉昆不属于最高层领导人,启程时自治运动又刚刚展开,掌握的信息自然有限。可是,在当时交通、通信基本断绝的情况下,他毕竟给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带来了东蒙自治运动的大致情况。⑤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辑,1997年编印,第41~42 页。
约略听到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在东蒙的活动后,乌兰夫扛着内蒙古“联合”自治运动的大旗,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与东蒙取得联络势在必行。1945年12月29日,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组成东蒙工作团,从张家口出发。⑥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30 页。该工作团由刘春、克力更、孔飞、乌兰、包彦、田户、乌力吉那仁、赛西雅勒图、庆格勒图、高德明、桑培勒、白音仓等十余人组成,刘春任团长,包玉昆陪同带路。⑦克力更:《关于内蒙古自治运动统一的回忆》、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 辑,1997 年编印,第146、44 页。刘春,抗日战争时期在延安长期从事民族研究工作,抗战结束后来到张家口,协助乌兰夫领导内蒙古工作,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成立时任秘书长。其任务是代表乌兰夫赴王爷庙,了解对方情况和态度,就内蒙古自治问题“进行初步协商”,再邀请东蒙主要负责人到赤峰或承德,与乌兰夫进一步会谈。同时,中途留下一部分干部,在东蒙开展工作。①《中共中央冀热辽分局关于派代表赴王爷庙会谈内蒙自治问题的报告》(1946年1月17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28 页。按:冀热辽分局的这份报告,原标注时间为1946 年3 月17 日。根据该报告中“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指定刘(春)代表该会主席云泽,伴同王爷庙方面派来张家口的代表包玉昆,今日由此起程去赤峰转王爷庙”一语,结合《包玉昆日记》所载刘春等人行程,判断该报告的时间应为1946 年1 月17 日。
东蒙工作团从张家口乘火车出发,于次日凌晨抵达怀来县兵站。自此改为步行,经延庆县(1945年12月31日,此为路经或抵达的时间,下同),怀柔区琉璃庙镇、汤河口镇、长哨营乡(1946年1月3日),滦平县虎什哈镇(1月5日)、张百湾镇(今小白旗乡)小白旗村、滦平县城(1月6日),滦平县张百湾镇张百湾村、蓝旗村(1月8日),于1月9日到达承德。②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30~133 页。承德时为中共冀热辽中央分局、热河省委驻地。
停留8天后,1月17日,除田户、庆格勒图、高德明、桑培勒等四人留下组建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承德办事处外③《刘春民族问题文集(续集)》,民族出版社2000 年版,第192 页。,东蒙工作团其余人员乘汽车离开承德,准备沿承(德)赤(峰)公路,经隆化、围场、(西)老府前往赤峰,并在当天到达围场县城。按照该天的行进速度,再用一天就能到赤峰(承德距离围场县城约138公里,距离赤峰267公里)。可次日,一行人离围场60余公里时,在“敖包屯”(应为今赤峰市老府镇东敖包村)遭遇土匪袭击,无法通过。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退到“大榆树底下”(当为大榆树底乡驻地大榆树底村,现为赤峰市松山区老府镇二道河子水库库区),再于1月19日返回围场县城。刘春先派克力更、乌兰夫妇二人回承德,再于20日留下包玉昆、乌力吉那仁、白音仓三人在原地待命寻机,其他人员同返承德。包、乌、白三人在等待一天后,于22日从围场出发,沿另一线路,先向南再向东,经围场县碑亭子村、银窝沟乡、克勒沟镇(23日)、三叉口(今赤峰市松山区穆家营子镇)(25日),于26日上午抵赤峰。④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35~138 页。按:《包玉昆日记》1 月22日记载,包玉昆等人曾路过“永安岗”。“永安岗”应为张敬侯(字允恭,文中作“允公”)的庄园,位于今围场县碑亭子村。参见杨野:《张敬侯的庄园和他的合乐戏班》,《围场文史资料》第2辑,围场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印(年份不明),第87~88 页。
刘春回忆说,从承德到围场,东蒙工作团由热河省军区司令员段苏权带领一支小部队护送。此说部分存疑。从在“敖包屯”遭遇土匪发生战斗并毙匪2名、缴获乘马2匹的情况来看,有部队护送应属可信。可晋察冀中央局机关报《晋察冀日报》的一则消息称,1月17日,即刘春一行离开承德那天早晨,段苏权正陪同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乘飞机前往赤峰。⑤《另一执行小组经承德转飞赤峰》,《晋察冀日报》1946 年1 月22 日。
那么,刘春等人是何时离开承德到达赤峰的呢?据刘春回忆,他们“在承德等了几天,正好国共两党宣布停战,要在赤峰设立一个军事调处执行小组,段苏权同志是赤峰军调小组我方组长,美国派了两架运输机送段苏权同志和其他一些设备器材到赤峰去。我和包彦同志就作为段司令员的随从工作人员,一同乘飞机到了赤峰”①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辑,1997年编印,第46 页。。刘春第一次乘飞机,还坐在飞机运送的中型吉普车里面,印象肯定非常深刻,其上述回忆中的事实应当比较准确。只是年代久远,具体日期已然模糊。由此判断,段苏权作为军事调处执行部赤峰执行小组中共代表,乘两架美国运输机赴赤峰的时间,无疑就是刘春到达赤峰的日期。
第一,据段苏权回忆,他作为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中共代表,乘飞机于1946年1月16日经承德,19日抵赤峰。②段苏权:《回忆赤峰、承德军调执行小组的斗争》,《革命史资料》第16 集,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 年版,第126 页。实际上,1月16日确有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美方代表托尔·提罗德上校、中共代表杨建中、国民政府代表谷汉礼三人,乘美国飞机到达承德,任务“系接我方人员(指中共方面——引者注)同去赤峰”,“(当天)下午四时,执行小组三代表与我热河军区代表舒参谋长(指热河省军区参谋长舒行——引者注)偕同另一代表段司令员,已于17日晨乘汽车前往机场,暨翻译人员同机飞往赤峰”。③《另一执行小组经承德转飞赤峰》,《晋察冀日报》1946 年1 月22 日。显然,这时段苏权的身份仅仅是送行、陪伴的热河省军区代表之一,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的中共代表应为杨建中。④关于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中共代表最初由杨建中担任一事,参见《执行部组织现况》,《晋察冀日报》1946 年1 月31 日;马希:《“三人小组”在赤峰》,《红山文史》第5 集,中国文史出版社1993 年版,第89 页。再结合《包玉昆日记》1月17日的记载,刘春乘接送段苏权的飞机一同往赤峰,应不是这趟飞机和这个时间。
第二,据上海《申报》转载的“合众社热河赤峰飞机场二十八日电”:“美海军飞行人员,本日下午携带军事调处执行总部命令及供应物,与在赤峰勾留已历十日之三人监导团发生接触。彼等驾驶之美国运输机两架,载有共军司令段苏源(译音)(应是段苏权——引者注)自热河共军大本营承德,飞抵此间飞机场。”⑤《调处工作可进入坦途,恢复交通在谈商中,晋察绥冀冲突已停止》,《申报》1946 年1 月29 日。《晋察冀日报》也报道,1月31日,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中共代表已经易为段苏权。⑥《赤峰执行小组确认赤峰为我防地》,《晋察冀日报》1946 年2 月10 日。综合以上两则报道,可得出判断:一是段苏权于1月28日再次经承德飞往赤峰,并随后被任命为军调部赤峰执行小组中共代表;二是1月16日抵达承德的美国飞机应只有一架,任务是接中共人员同去赤峰。1月28日则有“美国运输机两架”,“携带军事调处执行总部命令及供应物”,经承德飞赤峰。因此,刘春与包彦“蹭坐”的美国飞机,应是1月28日这两架运输机中的一架。
第三,包玉昆于1月26日上午到达赤峰后,曾托中共热河省热中专署(驻地在赤峰)专员王新华给承德发电报,代与刘春联络。同月30日早晨7时,包玉昆即离开赤峰,前往林东,解决热河北部中共军队与巴林左旗和子章部队之间的冲突。⑦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38、139 页。这说明刘春应在1月27日至29日之间抵达赤峰。否则,包玉昆以“信使”的身份,不可能擅自去调解热北冲突。
综合以上三点,刘春、包彦由承德到达赤峰的时间,应是1月28日下午。2月2日,克力更、孔飞、乌兰、白音仓等人也赶到赤峰。①《刘春民族问题文集(续集)》,民族出版社2000 年版,第192 页。
始料不及的是,刘春刚到赤峰,突发重病,不能继续前进。他只得改变预定计划,派出乌力吉那仁、包玉昆,先行去王爷庙,或者商请东蒙负责人转来赤峰,或者待自己病愈后继续去王爷庙会谈。②《刘春民族问题文集(续集)》,民族出版社2000 年版,第192 页。
1946年1月30日,乌力吉那仁、包玉昆二人离开赤峰,向北经“道德营子”(30日)、翁牛特旗乌丹镇(31日)、胡日哈庙(2月1日)、察罕诺尔(2日),于2月4日抵巴林左旗林东镇。③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39~140页。
抗日战争时期,包玉昆曾在热河北部工作过一段时间,当与巴林左旗知名人士和子章相识。此时作为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的信使,包玉昆奉刘春之命,暂时留在林东,设法调解中共热北武装与和子章部的矛盾。乌力吉那仁则独自继续北行,在2月中旬(15日之前两三天)抵达王爷庙。包玉昆在2月8日至12日间折返赤峰市。2月13日,内蒙古人民革命党代表白云航、和子章代表老松不来与中共热河省委书记胡锡奎会谈,包玉昆参加,商定解决热北冲突的四条办法。④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40~141页;《王逸伦给喻楚杰等人的信》(1946 年2 月24 日)。
刘春在赤峰养病数日,未见根本好转。考虑到不大可能立即亲去王爷庙,只好于2月6日再派克力更、包彦,作为自己的代表前往王爷庙,正式邀请东蒙负责人,改为来赤峰商谈。克、包二人沿另一条线路,经开鲁、通辽、郑家屯(今吉林省双辽市),当在2月下旬初到达王爷庙。⑤《刘春民族问题文集(续集)》,民族出版社2000 年版,第192、194 页;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 辑,1997 年编印,第46 页。
之所以说乌力吉那仁和克力更、包彦三人沿着不同路线,先后在2月中旬和下旬初来到王爷庙,是基于以下推断:一是据乌力吉那仁回忆,2 月4 日,他与包玉昆在林东镇分手后独自前行,一路向北偏东方向,“过了八、九天,我们到了乌兰浩特”,“在我到乌兰浩特二、三天后,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召开成立大会(2 月15 日——引者注),还把我请去当来宾”。⑥乌力吉那仁:《在内蒙古民族解放运动的洪流中》,兴安盟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2 集,1988 年编印,第50 页。这说明乌力吉那仁到王爷庙的时间当在2 月中旬,15 日之前。另从包玉昆后来由赤峰到王爷庙用时14 天来看,乌回忆抵达王爷庙的日期大致不错。二是据《胡昭衡日记》记载,胡昭衡作为西满军区的代表,赴王爷庙的任务之一,就是与西蒙云泽的代表刘春接头。他于2 月17 日至王爷庙的第一天,就发现“在这里,刘春的党的面目非常公开……他带的人中有几个中共党员,等等。这大约是西部(指在张家口的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引者注)来的人泄漏的”。当天,乌力吉那仁还亲自到胡昭衡的住处谈话。⑦《胡昭衡日记》,中共兴安盟委党史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1 集,1987 年编印,第254、259~260 页。这说明,至迟到2 月17 日,克力更、包彦二人应还没有到王爷庙。否则,同属东蒙工作团的成员,克力更又是中共党员(一说为东蒙工作团副团长)、刘春的正式代表,乌力吉那仁应与克、包同去拜访胡昭衡。三是据克力更回忆,从郑家屯到王爷庙,他与包彦曾乘坐中共西满分局书记李富春派出的汽车,行进速度当快得多。①克力更:《关于内蒙古自治运动统一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 辑,1997 年编印,第150 页。从2月6日离开赤峰,经通辽到郑家屯,以包玉昆的行进速度推断,克、包约用时11 天;再从郑家屯乘汽车到王爷庙,从胡昭衡1946 年3 月同样的行程来判断②《胡昭衡日记》,中共兴安盟委党史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1 集,1987 年编印,第268~275 页。,克、包用时约5 天。由此,克力更等抵王爷庙的时间应在2 月下旬初。乌力吉那仁的另一则回忆同样可作佐证。③乌力吉那仁:《乌兰夫同志与内蒙古自治运动》,《乌兰夫纪念文集》第1 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9 年版,第259 页。
包玉昆于2月中旬返回赤峰时,距其与乌力吉那仁上次离赤峰已近半月,理论上东蒙方面应有反馈消息。迟迟不见东蒙的回音,2月17日,刘春再派包玉昆带着自己给东蒙负责人的一封信,继续往王爷庙相请。包玉昆经翁牛特旗乌丹镇(18日)、阿贵庙(位于巴林右旗查干诺尔镇)(20日)、巴林左旗林东镇(21日)、阿鲁科尔沁旗坤都镇(24日)、突泉县水泉镇(28日),于3月2日返抵王爷庙。④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42~145 页。
据刘春回忆,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派到赤峰开展工作的白云航等人,同样赞成统一内蒙古自治运动,认为“应尽速进行”。他们曾于2月13日托刘春等代为致电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又派专人乘快马,再去王爷庙催请。⑤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辑,1997年编印,第48 页。
1946年2月中旬,刘春派出的东蒙工作团成员乌力吉那仁到达王爷庙,“只是先通个气,并不是谈判代表”。是刘春前来王爷庙,还是邀请东蒙派人去赤峰,尚属两可。相反,克力更既是中共党员,又是刘春的代表,自然有权与东蒙方面初步会商下一步的行动。⑥乌力吉那仁:《在内蒙古民族解放运动的洪流中》,兴安盟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2 集,1988 年编印,第50 页。
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方面,无论是年龄稍长的领导人,还是青年人,“他们有极高的政治热情,都是为了振兴民族,不畏艰险”。对于东西蒙联合自治,对于与中共合作,他们持积极的态度。⑦克力更:《关于内蒙古自治运动统一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 辑,1997 年编印,第150~152 页。同时,处在复杂的国内外局势中,2月11日,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派出“东蒙古人民代表团”,准备经北平到南京“请愿”,争取国民党承认和支持。克力更来邀请时,“请愿”尚无结果,东蒙就没有及时响应刘春的邀约。
进入2月下旬,国内主要报纸开始陆续刊登东蒙自治的消息,称东蒙成立“共和国”,行近独立。①《东北局势每况愈下,可能发生危险情事,美政府必须设法遏制》,(重庆)《时事新报》1946年2月20日;《东北的阴云》,(天津)《大公报》1946年2月21日,社评;《中苏关系与东北问题》,(北平)《华北日报》1946年2月21日,社论;《所谓“东蒙共和国”蒙古人茫然不知,张厉生谈如此真相》,(上海)《民国日报》1946 年2 月22 日。同时,因为苏联红军迟迟不从东北撤军、国民政府接收东北受阻,在舆论和国民党的鼓动下,重庆等全国各大中城市的学生纷纷涌上街头,示威游行。其中,东蒙自治即是他们抗议的目标之一。②《重庆学生告同胞书》,(天津)《大公报》1946 年2 月23 日。在这股日益高涨的反对声中,2月25日,“东蒙古人民代表团”请愿前途十分渺茫的消息公开见诸报端。这篇报道含沙射影地披露:“蒙代表抵(北)平后……据消息灵通者称,当局对彼等能于苏军驻防区内,召开意志自由之人民大会,且于治安混乱中得以从容自蒙到达长春,表示怀疑。……至于东蒙代表所提自治要求,目前实无法答复与解决,因迄今此等地区苏军尚未撤去许我接收也。东蒙代表团原拟至重庆,但能否成行,尚须视北平商谈情形而定。”③《东蒙问题真相透露,向政府请求自治,代表团抵平谒熊式辉商谈》,《申报》1946 年2 月25 日。至此,东蒙方面得到国民党承认的想法基本走入死胡同,与中共进一步合作成为较为现实可行的出路。④《胡昭衡日记》,中共兴安盟委党史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1 集,1987 年编印,第266 页。
再经过与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派出的东蒙工作团成员几经商谈,2月底,东蒙与克力更等人达成初步协议。双方表示尽早互派代表,举行谈判。⑤王树盛、郝玉峰主编:《乌兰夫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119 页。3月2日,包玉昆返回王爷庙,还带来东蒙工作团团长刘春的亲笔信。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派人邀请的消息再度得到证实。3月4日,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派出政府主席博彦满都、秘书长哈丰阿、经济部长特木尔巴根等人,组成最高规格的代表团,由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东蒙工作团成员克力更、乌力吉那仁、包彦等人陪同,赴赤峰与中共领导下的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会商。⑥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45页。按:东蒙代表团启程的原因之一,另有说法称,1946 年3 月初,博彦满都收到由驻王爷庙苏军电台转来中共西满分局的电报,要博率领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的代表团赴赤峰与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会商。参见博和、萨音整理编写:《博彦满都生平事略》,内蒙古大学图书馆1999 年印行,第86 页。东蒙代表团乘火车,经白城子(今吉林省白城市),于3月9日到达中共西满分局驻地郑家屯,在与西满分局会谈后,3月11日乘汽车离开,经通辽、巴林左旗林东镇(14日)、巴林右旗林西镇(15日)、翁牛特旗乌丹镇(17日),于18日抵达赤峰。
在初进东北、西满时,无论中共中央东北局、西满分局领导人,还是各级地方干部,都切实感受到国共争夺日益激烈,自己在实力上并不占优势,迫切希望能联合内蒙古人民革命党这支强大的力量。在地缘政治上,整个东蒙地域,恰好位于中共期待建立的东北根据地的西侧,与西满根据地还有许多交错重合区域。因此,他们基本上按照1945年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的相关论断,来认识和处理内蒙古民族问题,倾向于赞助和扶持东蒙古自治运动。
与西满分局的做法不同,冀热辽分局与东蒙多发生矛盾和冲突。冀热辽区域位于东北、华北两大根据地的连接地带,在山海关失守后,成为中共进出东北的唯一交通要道,势在必争。晋察冀中央局及冀热辽分局早在抗战胜利后,即迅速抢占张家口、承德、赤峰等地区,实力相对较强。从1945年10月开始,在热河北部巴林左、右旗与和子章,在赤峰市与白云航等人,都发生意见分歧乃至军事冲突。延至1946年3月初,麻烦仍然未能得到彻底解决。
到1946年2月下旬,国统区反对东蒙自治的声调日盛。中共中央在初步获悉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的主张与行动后,感到“在今天整个国内国际形势下,成立这种自治共和国式的政府仍然是过左的,对蒙古民族、中国人民与苏联和外蒙的外交都是不利的,徒然供给反动派一个反苏反共的借口,造成中国人民中狭隘民族主义者的一种恐惧”。2月24日,中共中央转而认为,东蒙应当依据政治协商会议刚刚通过的《和平建国纲领》,实行地方自治。即“在辽北省与热河省省政府下成立自治区,至多要求成立一单独的省,作为普通地方政府出现”。中央还要求相关地方党组织,如东北局、西满分局、冀热辽分局“以此方针耐心说服他们,改变作法”。①《中共中央关于不宜成立东蒙人民自治政府给东北局的指示》(1946年2月24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1011页。换言之,中共这时既要说服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改行国民党能够接受的办法,实行地方自治,以平息国内舆论,又要避免操之过急,把对方推到国民党阵营;既须处理好双方在地盘、利益上的棘手问题,又要把对方拉到自己一边。这就要求中共在处理东蒙问题时必须小心翼翼,拿捏好分寸。
在接到中共中央的上述电报后,第二天晚上,西满分局就辗转给刚到王爷庙工作一周的胡昭衡打电话,催促胡赶快回郑家屯,商量对策。等胡昭衡于3月5日返回郑家屯后,西满分局连夜听取汇报,直至晚上11时多。②《胡昭衡日记》,中共兴安盟委党史办公室编:《兴安革命史话》第1 集,1987 年编印,第266、268 页。分局书记李富春这时才发现,东蒙上层政治态度十分复杂,也日渐明朗。其中,部分人亲近中共,另一部分人相对游离,但都希冀与中共平等合作;部分人希望靠近国民党,另一部分人则反感甚至反对国民党,但都谋求向当政的国民党找一条出路。考虑到这些状况,担心东蒙有可能被国民党分化利用,倒向国民党一边,李富春立即决定派西满分局常委张平化与胡昭衡一道,速回王爷庙“进一步了解情况与相机谈判中央指示的方针”。同时,对于晋察冀中央局、冀热辽分局、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关于东蒙的“工作方针与进行情况”,西满分局并不详细了解,只是隐约觉得双方政策有所不同。加上缺少熟悉蒙古民族事务的干部,感到一时无从下手,实在不知道与即将到来的东蒙代表团怎样谈、谈什么。最好的办法是派汽车把东蒙代表团博彦满都等人送去赤峰,让他们直接与冀热辽分局、乌兰夫等人谈判,解决东蒙自治的原则性问题,自己不再另行先与东蒙会商。③《李富春关于东、西蒙工作方针问题给吕正操电》(1946 年3 月6 日)、《李富春、黄克诚关于东蒙自治问题给彭真并中央的报告》(1946 年3 月6 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19、1020 页。
冀热辽分局与西满分局对东蒙的政策出现分歧,肯定不利于东蒙问题的解决。中共中央觉察后,立即建议冀热辽分局和西满分局应各派一人到赤峰与乌兰夫商谈,或请乌兰夫到郑家屯协调两方的东蒙政策。①《中共中央对东蒙问题的指示》(1946 年3 月10 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23 页。东北局则主张折中办理,一方面告诉西满分局可以等东蒙与乌兰夫谈判回来时,再与东蒙商量具体问题;另一方面提议西满分局最好选派了解东蒙情况的干部,与东蒙代表团同往赤峰,征求乌兰夫的意见。②《中共中央东北局关于东蒙工作的复电》(1946 年3 月11 日午),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24 页。
3月10日,东蒙代表团博彦满都等人路过郑家屯。西满分局在与对方接触后,发现双方政治主张、具体需求差距太大,不好谈拢,最终决定坚持原议,不派任何代表同去赤峰,先让东蒙与乌兰夫直接谈判。等“大政方针”确定下来,东蒙代表团返回经过郑家屯时,自己再与之商量具体措施。③《西满分局关于与东蒙初步商谈的意见》(1946 年3 月14 日)。显然,面对2月下旬以来国内局势的急剧变动,西满、热河的中共干部猝不及防,难以应对。他们过去长期习惯于军事斗争、阶级斗争,对民族问题普遍缺乏实践经验;即便是过去掌握的民族主张,至少当时也不再适用。更重要的是,东蒙问题既涉及民族理论,又关乎现实谋划,牵一发而动全身,非通盘考虑不可。相较于西满,冀热辽分局面临着更棘手、更急待解决的麻烦,因而在1946年3月初就向上级乃至中央反映,坚决要求请乌兰夫亲临热河,以便确定统一的东蒙政策,协调、理顺与东蒙的关系。④《中共中央冀察热辽分局关于东蒙问题处理意见的报告》(1946 年3 月3 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17 页。订正:直到1946 年10 月,晋察冀中央局撤出张家口退往涞源,冀热辽分局才改为冀察热辽分局。这份报告的发文单位应是冀热辽分局。现在,西满分局选择“退出”,冀热辽分局必须与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主席乌兰夫一道,首先解决东蒙自治的限界,再协调东西蒙古自治运动问题。
至于会谈地点缘何选在承德,而非赤峰,除上述会谈对象、内容、任务和目标调整等因素外,应当还与刘春的建议有关。刘春止步在赤峰,实因生病,迫不得已暂时滞留。到3月初,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代表团已经启程,东蒙工作团的任务便告完成。下一步,就是在赤峰还是在承德举行乌兰夫与东蒙的会谈。刘春考虑到在冀热辽分局驻地承德开会,既可以表明中共对这次会谈非常重视,又易于冀热辽分局直接领导,免得电讯往返⑤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辑,1997年编印,第52 页。,便在3月6日首向热河省委和冀热辽分局建议,把会谈地点改在承德。⑥刘春:《关于解决东蒙问题给省委转分局的信》(1946 年3 月6 日)。东蒙代表团在3月18日抵达赤峰后,刘春再度向冀热辽分局和乌兰夫提议,自己带东蒙工作团其余成员,与东蒙代表团一起转去承德,乌兰夫也到那里,举行谈判。⑦刘春:《内蒙工作的回忆》,内蒙古自治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内蒙古文史资料》第50辑,1997年编印,第52 页。按:1946 年3 月13 日,晋察冀中央局并未理睬,也可能未收到刘春3月6日的信,仍然说要乌兰夫赴承德转赤峰,与东蒙谈判。参见《关于东蒙问题致东北局电(并报中央分局)》(1946年3月13日),中共中央统战部编:《民族问题文献汇编(1921.7—1949.9)》,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27 页。刘春之所以坚持要改去承德会谈,可能另有一层不便明言的道理。即在清代,承德属于北京之外的另一个政治中心,主要担负清廷与蒙古、西藏等边疆地区亲密互动的功能,又不似赤峰那样地处蒙区。最终,晋察冀中央局同意把会谈地点定为承德。
3月21日,东蒙代表团与刘春等人踏上去往承德的路途。他们基本上沿着今(北)京漠(河)公路,经老府(今赤峰市松山区老府镇)、海苏湾子(今围场县杨家湾乡海苏湾村)(22日)、围场县(23日)、围场县唐三营镇(24日)、隆化县(25日),于26日到达承德。①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51~154 页。3月29日,乌兰夫率领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代表团来到承德。②包文汉整理注释:《包玉昆日记》,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157 页。第二天,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代表七人(乌兰夫、刘春、克力更、包彦、田户、乌力吉那仁、庆格勒图)与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代表七人(博彦满都、哈丰阿、特木尔巴根、包玉昆、白云航、义达嘎苏隆、哈萨巴特尔)立即开始个别会谈。至4月3日,经过五次准备会议,两方围绕现阶段内蒙古自治运动的方向、路线、政策等各项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并在当天正式举行内蒙古自治运动统一会议,是为“四三会议”。根据会议通过的九项原则性议案,东蒙古人民自治政府准备解散,改立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东蒙总分会。
蒙古分东、西蒙,是历史上蒙古部落内部互相争斗的产物。民国以降,外蒙古在俄国指使下“独立”,东蒙古遂缩小为内札萨克蒙古东部区域③谭惕吾称,“东部内蒙古”,系20世纪前10年日本出于侵华需要所新造出来的概念。参见谭惕吾:《内蒙之今昔》,商务印书馆1935 年版,第33 页。,概指清代漠南蒙古的哲里木盟、昭乌达盟、卓索图盟。西蒙则包括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以及后来“扩编”进来的察哈尔部等。1928年国民党统一全国后,东蒙大体分属于东北三省和热河省,而西蒙则划为察哈尔省和绥远省。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先后侵占该地区,其建立的伪政权,也是分为东、西两部分,即东部属于伪“满洲国”的兴安省或兴安总省,西部的部分地区辖于伪蒙疆自治政府。抗日战争胜利后内蒙古地区的民族自治运动,东、西蒙同样独自展开,互不通气。恰恰是东蒙古自治运动领导人试与西蒙沟通,派去的“信使”包玉昆途经张家口,偶遇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又恰恰是内蒙古自治运动联合会派出以刘春为首的东蒙工作团,千里迢迢到王爷庙与东蒙联络,双方才在承德四三会议上,在民族自治运动的旗帜下,初步实现形式上的联合和统一。东西长达2000余公里的内蒙古自治区域的建立,终于达成“而今迈步从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