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慧
编者按岁月长河中,英雄先辈们为争取民族独立、实现国家富强、谋求人民幸福而上下求索、英勇奋斗的事迹与精神感人至深、催人奋进,构筑起一座座不朽的信仰丰碑。广大文艺工作者要以传颂英雄事迹、弘扬英雄精神为己任,使自己的作品成为激励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不断前行的精神力量。
由中共赤峰市委宣传部、赤峰市文化新闻出版广电局组织创作的话剧《草原丰碑》就是这样一部讴歌英雄人物、传承红色信念的力作。这部作品以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卓越的民族工作领导人乌兰夫同志在赤峰创办内蒙古自治学院为历史背景和基本素材,讲述了老一辈革命家的光辉事迹及为解放内蒙古、解放全中国作出的突出贡献。本刊特推出话剧《草原丰碑》评论文章,对该剧的思想价值和艺术特色进行鉴评,以飨读者。
2017年,是内蒙古自治区成立70周年的纪年节点,更是赤峰市民族歌舞剧院的一个重要纪年:赤峰市民族歌舞剧院创排的大型话剧《草原丰碑》在第十四届中国·内蒙古草原文化节上成为开幕式演出剧目并荣获优秀剧目奖,赢得了专家和观众们的热烈好评。这部话剧悬念迭生,情节曲折跌宕,情感冲突饱满强烈,高潮戏震撼心灵,人物形象鲜明生动,从大幕拉开就始终牢牢地吸引着观众,感动得观众潸然泪下,堪称是一部佳作。
一部戏,当得起“佳作”的评价,必有诸多优点。《草原丰碑》优点亮点颇多,而其中最具有历史人文内涵和艺术价值的亮点,就是主人公乌兰夫的形象塑造。乌兰夫领导组建了内蒙古自治政府,是内蒙古军区的首任司令员兼政委,后来又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青年时期就投身革命,留学苏联,历经了国共斗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艰难而危险的漫长革命生涯,在新中国,特别是在内蒙古地区,他是一位伟大的传奇人物,深受蒙古族群众的爱戴敬仰,试图塑造他的艺术努力也一直不断。但在《草原丰碑》之前,自治区的戏剧舞台上乃至全国的戏剧舞台上,还从来没有过塑造得如此丰满的乌兰夫的艺术形象,可见其难度之大。对乌兰夫这样的人物形象,不能有任何戏说,不能采用杂取合成的方法,不能任意虚构,必须注意选材与编排的取向和尺度。
《草原丰碑》中的乌兰夫,必须符合历史上的乌兰夫的形象真实,必须在考量乌兰夫自传、传记、亲友同志们对他的回忆印象以及官方认可的其他资料后,从中提取淬炼出恰切乌兰夫形象的典型事件、典型情节、典型言行,塑造出“这一个”的独特形象。虚构固无不可,然而虚构必须限定在历史基本真实的范畴内,必须符合人物的典型性格,甚至必须有相应的生活来源或历史印迹,不能简单地为艺术而虚构。
剧作家陈国峰说,这是他写过的最难的、花费心力最大的一部舞台剧。当时的赤峰市民族歌舞剧院上上下下对本剧的创作能否成功,无不心怀忐忑。确实,我们有著名表演艺术大师和导演大师宋国锋先生坐镇执导本剧,这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但是,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剧本能否完成局里提出的要求,能否提供一个坚实的创作基础,恐怕大家心里都是没谱的。一直到彩排了,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我们也不禁对编导的才华发出由衷的赞叹。
本剧的巧妙之处在于,通过塑造四个人物来烘托、渲染和刻画核心人物乌兰夫,从而较为全面地展现了乌兰夫丰富的人物形象。
第一个人物是巴根那。剧本设定这个蒙古族青年是东蒙自治军的排长,他是乌兰夫的学生,表面上前来投奔乌兰夫,其实是来刺杀乌兰夫的。大幕一开,观众就看见巴根那被哨兵缴下了长枪,可是观众也看到了他怀中暗藏的手枪。这显然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构成了非常强烈的戏剧悬念:如果他对乌兰夫没有威胁,他当然不会暗藏一把手枪。这个悬念在第一场始终持续着。而他和乌兰夫之间的特殊关系,则为展示乌兰夫的个性光彩提供了充裕的时空——正是通过展示乌兰夫和巴根那的相认、对他的热情迎接以及后续的两人对话等情节,剧本在危机情境中,巧妙地交代了乌兰夫曾经在土默特高等小学当教师以掩护革命工作的经历,展示了乌兰夫与巴根那的师生情谊,交代了乌兰夫参与百灵庙暴动的重大事件,交代了乌兰夫曾经“单刀赴会”劝说德王抗日的事迹,交代了乌兰夫率领独立混成旅转投延安的经历,以及共产党的东北民主联军和东蒙自治军发生冲突的当下情境,等等。剧本不仅设定了乌兰夫和巴根那的特殊关系,还设定了巴根那的哥哥曾经是乌兰夫下属副连长、在阻击日寇黑石旅团的大黑河战役中壮烈牺牲的前史。这个设定既能交代乌兰夫领导抗日的光辉功绩,又能为巴根那的最终转变提供可信的逻辑支撑。剧本巧妙地设定了富有戏剧性的人物关系,使剧情进展始终笼罩在强烈的危机悬念中,然后藉此来展现乌兰夫丰富曲折的历史信息,从而初步建构起乌兰夫的形象轮廓,手法堪称娴熟而巧妙。当巴根那露出刺客的真面目时,乌兰夫一开始是震惊的,手中的奶茶都洒到了衣襟上,这很符合规定情境的人物反应。但是乌兰夫随即镇定下来,将云素香拉到身后遮挡起来,这又突出了他勇毅的素养以及男子汉的高大形象,从而使乌兰夫显得格外真实、可信可敬。当观众最后知道云素香并非乌兰夫的亲侄女,而是他的革命同志的遗孤时,乌兰夫保护云素香的动作,无疑对表现他的崇高境界與侠义情怀又起到了照应与提升的作用。编导用心的细腻和深远,令人赞叹。
就一般意义而言,一场戏具有如此丰富的信息和跌宕的情节,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本剧并未止步于此。为了还原历史真实,剧本还在本场表现了自治学院的常务副院长金起铣。编导不是让金起铣一般性地出现在本场,而是在表现这个人物的同时,还让他同时具有深化剧情的作用。金起铣是蒙古族的著名学者,原是伪满教育厅的高官,在乌兰夫的影响下,他毅然放弃了高官厚禄,来帮助乌兰夫创办自治学院。这个情节的编排其实是在烘托乌兰夫的人格魅力。乌兰夫在介绍和赞赏金起铣时,展现的也是乌兰夫爱才惜才敬才的高尚境界,渲染的是乌兰夫的高大形象,突出的是乌兰夫的政治艺术,以及培养民族人才的深谋远虑和民族情怀。
到了第二场,当巴根那被五花大绑押上自治学院的会场时,乌兰夫做出了令人震惊的行动:他亲自解开巴根那的绑缚,还把巴根那刺杀他的手枪还给巴根那,并且说如果巴根那能证明他是蒙奸,可以开枪打死他。这又是一个巨大的悬念,对表现乌兰夫的勇毅和坦荡无疑具有特殊意义。这个情节,看似突兀,以往表现乌兰夫的影视戏剧中从未出现过,但其实这又恰恰特别符合乌兰夫的性格:他青年时期即投身革命,在苏联接受过军事训练,长期从事过险象迭生的地下工作,因此他这样做完全符合他的基本性格真实,又具有特别鲜明的戏剧性。又是在这样的危机情境中,乌兰夫得以合情合理地阐述自己的革命理念和情怀,阐述东西蒙的统一对蒙古族的深远意义。接着又设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情节:巴根那是为了救老额吉而被迫刺杀乌兰夫的,杀不了乌兰夫,他的老额吉就会死。这时,他的母亲出现了,是乌兰夫派侄子仁钦率人救出了巴根那的母亲。老额吉显然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她怒打巴根那的耳光,斥责他对师长不尊,这里突出了蒙古族尊敬学者尊敬师长的优良传统,同时也展现了乌兰夫足智多谋、宽容大度的性格,可谓一举多得。
第一场,巴根那来刺杀乌兰夫,这是编剧“铤而走险”;第二场,乌兰夫把手枪还给巴根那,又是一次“铤而走险”。这两次“走险”,对营造悬念显然大有好处。但是它们更大的好处,则是以危机情境和突发事件,突出了乌兰夫历练丰富、勇毅坚定、临危不乱、胸怀大局、心存大义、宽厚豁达、足智多谋的光辉形象。这是编剧虚构的情节,但是却完全符合乌兰夫的基本性格。事实上,乌兰夫在他的早期革命生涯中,确曾多次遇险。编剧在乌兰夫多次遭遇危机事件是真实的界定内,以合理虚构的情节突出表现乌兰夫的基本性格,既有观赏性,又有合理性,堪称以险取胜的妙笔。
另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云素香。云素香出场时的身份是乌兰夫的侄女,这其实完全符合乌兰夫影响了很多亲属参加革命,甚至还有亲属壮烈牺牲的历史真实。然而出于一些特殊因素的考量,剧本将云素香的身份作为一个重要的伏笔,到最后才揭开谜底:乌兰夫之所以坚决反对云素香上前线,根本不是由于什么私心,而是因为云素香乃革命烈士之遗孤。这个谜底一揭开,乌兰夫重情重义的形象顿时跃然而出。多次观赏本剧后,我觉得云素香这个人物的设定,确实凸显了主创的才华:因为她是乌兰夫的“侄女”,则跟她相关的剧情很容易和乌兰夫关联,不会偏离于主线;因为她是乌兰夫的侄女,使乌兰夫影响亲族参加革命的历史真实得以自然表现;她和巴根那的恋爱,对革命斗争的内容是一个重要的情绪、色彩与节奏的调剂;让她作为自治学院的学员,彰显了表现自治学院的命题指向和历史背景;因为特殊的人物关系,她可以自然地跟乌兰夫、巴根那等人物发生戏剧冲突,使剧情起伏跌宕,既有利于提高观赏性,更有利于表现乌兰夫不同的性格侧面;当她真实身份的谜底揭开时,在凸显乌兰夫重情重义的同时,又凸显了民族团结的内涵。
另一个展示编导才华的人物是包喜德。他是蒙古族的乡绅,在当地素有威望。因为民主改革在该村推进不下去,而巴根那的老额吉又被反动牧主勾结土匪杀害了,急于报仇和立功的巴根那开枪将包喜德打伤。乌兰夫闻报大怒,要给巴根那和阻止未果的仁钦以严厉的处分。巴根那觉得冤枉,仁钦也觉得冤枉。乌兰夫便带他们来给包喜德赔礼道歉。但是愤怒的包喜德却将自治区政府主席、内蒙古军区司令乌兰夫拒之门外。久候之后,包喜德终于允许乌兰夫进屋了,编导却又突出险招,让乌兰夫故意激怒包喜德。憤怒的包喜德例举他对乌兰夫的诸多帮助与旧谊——编剧的高妙之处在于,这确实是包喜德对乌兰夫的激烈指责,具有很强的戏剧性。但是,这其实恰恰又是通过包喜德之口在表现乌兰夫的革命历史与性格侧面,是在赞美乌兰夫为革命艰险奔波、勇于担当、不屈不挠、重情重义的光辉形象。包喜德是虚构的人物,本场剧情也完全是虚构的,但是这场戏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一致称赞,因为它的观赏性强、艺术性高,尤其是巧妙地塑造了乌兰夫真实可信、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
综观全剧,可圈可点之处还有很多,限于篇幅,本文只侧重分析《草原丰碑》对乌兰夫形象的塑造技巧。乌兰夫是内蒙古草原走出来的卓越的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对内蒙古草原的统一稳定及建设发展居功至伟,对新中国的创建也有卓越的贡献。本剧在准确、全面、深刻地把握乌兰夫性格的基础上大胆虚构,而全部剧情的编排设计则严格遵循了如下原则:准确突出乌兰夫的性格主体;自然表现乌兰夫的性格侧面;注意表现乌兰夫的内心世界;有机展示乌兰夫的精神境界;化用真实的历史事件并富有戏剧性地表现出来;虽是完全虚构的情节却符合主要人物的基本性格真实;在戏剧冲突中塑造人物性格,以人物性格推动剧情的发展变化;真实与虚构相结合,重历史背景之真实,重历史精神之真实,重人物性格之真实,在此前提下,虚构戏剧冲突,虚构剧情细节,虚构次要人物以表现和烘托主要人物。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成功的艺术创造,较好地讴歌了以乌兰夫为代表的内蒙古地区的革命者形象,剧中人物个性分明,戏剧冲突强烈跌宕,烘托、渲染、伏笔、激化、反转等艺术手段运用得娴熟而巧妙,堪称近年来民族题材和红色题材创作的一部佳作。
(作者单位:赤峰市文化新闻出版广电局)
责任编辑:张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