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佑,覃梦蒙
(1.湖北师范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2.湖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在湖北现代师范教育史上,邵达成是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他毕生奋斗在教育战线,忠于党的教育事业,是中国社会主义教育学的勇于探索者和忠诚实践者,中国共产党领导培养并在丰富实践中成长起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代马克思主义教育家。邵达成(1920-1989),江苏靖江人,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教研室毕业,1952年起任华中大学教育学教研室主任,参与了华中大学的改制和华中高等师范学校(现华中师范大学)的组建工作,是华中高等师范学校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华中高等师范学校定名为华中师范学院后,先后担任该校党委常委、附设工农速成中学(现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校长、教育系主任兼附中、附设工中校长、党委教研部长、副教务长、京山分院临时党总支书记等职。1973年7月,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邵达成继承抗大传统、发扬延安精神,顶住各方面的嘲笑和讥讽,领导创办了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现湖北师范大学),被誉为黄石市高等教育事业的拓荒者和奠基人,为湖北省师范教育和普通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他的师范教育理念与实践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湖北现代师范教育的改革发展,是我国地方师范大学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宝贵参考,对新时代师范教育综合改革也有借鉴之处。
邵达成历经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他的师范教育理念在长期的革命活动、特殊的学习经历和丰富的教育实践中渐进形成,具有鲜明的革命性、时代性和实践性。
从家庭和教育背景来看,邵达成先后接受了传统私塾教育、党员干部教育及苏联式研究生教育,这些均在中国革命环境中完成。邵达成于20世纪30年代初在江苏省靖江县东兴区一个偏僻的农村私塾接受启蒙教育,后因家贫,饱受失学困窘。[1]1940年8月—1940年11月,邵达成在苏北行政学院学习,接受了党的正规干部教育。1940年12月—1946年6月,邵达成在靖江县东兴、柏木等地任小学校长、教育股长、文教辅导员、教导队党支部书记和乡长。后任华中建设大学教育干事、班主任和华东大学南下干部队党支部书记。1948年4月—1948年8月,邵达成在华东野战军军政干校(华东军政大学)和中共中央中原局党校学习。1948年9月—1950年6月,邵达成在中原大学任学员大队主任。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实行“一面倒”向苏联学习的方针,我国教育界也开始学习苏联教育模式。一方面大量翻译出版苏联教育学著作,另一方面聘请苏联专家来华讲学。[2]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成为苏联教育理论的集散地。1950年9月—1952年6月,邵达成作为中原大学的年轻干部被抽调到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教研室,系统学习苏联教育理论,开始接受苏联式的正规研究生教育。1952年2月,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教研室整体并入到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教研室。这两个教研室的主任是王焕勋教授,苏联教育专家波波夫教授、普希金教授、戈林娜教授等全程指导教学。在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进修期间,邵达成既是研究生又担任教研室教员,深受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以及苏联教育学理论的影响,在其后很多论著和办学活动中屡次提及要全面学习苏联先进教育理论。
从办学和管理实践来看,邵达成毕生从事党的教育事业,先后担任过小学校长、教育股长、文教辅导员、教导队书记、党训班主任,大学教育干事、班主任、教研室主任,中学校长、大学党委副书记、党委常委、系主任、教研部长、副教务长,大学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校长、顾问等职务,举办过基础教育、平民教育、干部教育、师范教育、高等教育和继续教育,熟悉小学、党校、中学和大学办学治校规律,教育和管理经验丰富。受平民教育、工读教育等进步教育思想影响,1938年,邵达成在江苏省靖江县办起简易小学,既当教师又当校长。后来,在靖江县委及东兴区委的领导下,他积极从事党的文教工作,开展儿童教育、干部教育和成人教育,举办乡村小学和区学[3],担任过多所小学校长、教育股长、文教辅导员、教导队党支部书记、党训班班主任和乡长等职。这些党的文教工作经历对邵达成影响很深,不仅让他深切地感受到普及教育、培养人才对抗战兴国的重要性,也为其日后从事高等教育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础[4]。1948年—1951年,邵达成在华中建设大学、华东大学和中原大学从事党的革命干部教育工作,担任华中大学教育学教研室主任,参与了华中大学改制和华中高等师范学校组建工作,先后任华中高等师范学校建校委员会委员、党委副书记兼人民监察室副主任,是华中师范学院早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952年6月,邵达成从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返校后,开始兼任附属中南实验工农速成中学校长、党总支书记。他根据该校办学实际,积极推广和运用苏联教育理论,主张从严治校,教学工作要正规化,强化教学管理,成立中学教育研究室,使得该校当时声名鹊起,成为其它省市学校学习的榜样[5]。1953年10月,华中高等师范学校定名为华中师范学院后,邵达成历任该校党委常委、党委教研部部长、业余教育部副部长、教育系党总支书记、主任兼附属中学和附设工农速成中学校长、党委调查研究办公室主任、院务委员会常委、副教务长、教务部副部长等职。基于对新中国教育实际的认知,他在华中师范学院大力开展教育调查和教学改革,全面领导教育系的教学改进工作,狠抓附设工农速成中学向普通中学转变。“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邵达成在华中师范学院被打成“顽固的走资派”,成为重点批斗对象,被下放到湖北沙洋农场“五七”干校进行劳动改造,后于1973年2月被任命为华中师范学院京山分院临时党总支书记。
1973年7月,邵达成奉命领导创办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他组织建校团队学习毛泽东有关艰苦奋斗的著作,重温党在苏区办红大,在延安办抗大的经验,认真分析困难和有利条件,响亮提出了“继承抗大传统,发扬延安精神”的口号。他艰难探索新建高等院校办学规律,利用“20余名教职员工,24000元开办费,1700平方米旧房间,40张双层床,80把拐手椅”等简陋条件,在覆盆山下艰苦创业、苦心经营,树立“大学水平、师范特点、地方色彩”的办学思想,在招贤纳士、健全体制、开设专业、组织教学、开展科研和运行管理等方面,尽力向办成合格的本科高校努力。1978年12月28日,教育部印发《关于同意恢复和增设一批普通高等学校的通知》(〔78〕教计字第1427号),决定在全国恢复和增设169所普通高校,黄石师范学院作为新增设的师范院校名列其中。1979年2月20日,“热烈庆祝黄石师范学院成立大会”在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隆重举行。1984年5月,中共湖北省委任命邵达成为湖北省教育学院顾问,此时黄石师范学院已建成规模,拥有7个系8个专业,教职工500余人,在校学生近2000人[6],发展成为一所具有大学水平、师范特点和地方色彩的正规高等学府。
在湖北省教育学院任顾问期间(1984年5月—1986年12月),邵达成虽有重病在身,但仍坚持开展调查研究和撰写理论文章,参与全省教育干部培训工作,关心国家和湖北省师范教育事业的发展。此外,邵达成还是湖北省教育学会的创始人之一,早在1958年就被推选为湖北教育学会秘书长,主持编写了《湖北省十年教育史(1949-1959)》,之后又长期担任湖北省教育学会副会长、顾问。1979年、1984年,分别被推选为中国教育学会第一届、第二届理事会理事。上述这些极为丰富的师范教育实践,一方面是他师范教育理念的发展源泉,另一方面又是其师范教育理念的实验地。
邵达成长期在高等师范院校和省教育学会担任领导职务,在很多重要场合反复强调师范教育的重要地位,也经常讨论师范生培养问题,认为“要提高基础教育的质量,必须重视师范教育,发展师范教育。”[7]他的师范教育理念主要体现在其发表的论著之中,概括而言,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师范性”与“学术性”贯穿于师范院校改革实践与研究探索。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两者之争主要转化为高等师范院校的办学方向及课程结构上的分歧[8]。在办学方向上,高等师范院校的发展是以提高学科教学的学术性、办学层次及发展师生的科研能力为主,还是以满足中学教育对教师学历层次要求和培养学生从教信念、知识和能力为主,有学者主张“高等师范院校将综合大学的教学计划、大纲、教材乃至一切照搬,或逐步向综合大学过渡,最后取消高师建制”;在课程结构上,高等师范院校的教育学课程出现了课时减少、教师队伍老化、教学内容陈旧、教学方法单调等问题,导致“师范性”弱化。邵达成在分析高等师范院校性质特点的基础上,提出“师范性”与“学术性”不可偏废,高等师范院校应以培养合格的中学师资为己任,坚持师范方向,保证大学水平,凸显“学术”与“师范”融合的属性。面向中学,加强师范性,是高等师范院校的显著特征。他要求黄石师范学院所有的教职工都必须提高思想认识,“明确培养目标、坚持师范方向”[9],在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管理以及教师队伍建设等方面力求反映师范特点,对准“中学口径”,全面加强“师范性”。他以黄石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古代汉语”课程为例:即使采用和综合性大学一样的教材,其教学大纲也必须依据中学文言文教学的需要来制定,以理论为纲,特别应选已编入中学课本的文言文来配合,注重基础理论、知识和技能的训练,让师范生能够阅读古文,知其然,更能知道词汇和语法等理论知识,知其所以然,能够对中学古文的内容了如指掌,顺利地指导中学教学。
邵达成也强调应该保证师范教育的“学术性”,师范院校的学术水平不仅指各专业学科的学术水平,还包括教育科学的学术水平,后者应作为衡量师范院校质量高低的重要标准。一方面,他特别指出,联系中学实际并非等于迁就中学水平,做中学的“尾巴”,去降低或忽视基础理论、知识的学习及基础技能的训练。“相反,联系中学实际必须要求提高到理论高度来认识,而不是停留在一般方法及技术性的问题上”[10]。在教学内容上,不能低于综合性大学的要求,要符合一般高等教育应有的理论水平,从而保证大学水平。另一方面,他提出高等师范院校应该努力开创教育科学研究的新局面,要将教育科学研究作为科研重点。在他的倡导下,黄石师范学院在1978年就成立了教育科学研究室,这是改革开放后全国较早成立的教育科学研究机构。在他看来,“开展普通教育理论研究和中学教研工作,是高等师范院校的一项基本理论建设”[11],加强教育理论的研究,不仅有利于提升教师的学术水平,帮助其熟悉中学办学实际,也有助于将高等师范院校发展成所在地区宣传教育学和普及教育学的中心。
邵达成以苏联教育学为理论根基,在兼任中南实验工农速成中学校长、担任华中师范学院领导职务和创办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等师范教育实践中,获得了对师范生培养规格和教师职业责任的深刻认知。邵达成认为要实现党和国家事业的繁荣发展,就必须培养德才兼备和全面发展的新人。“优分高能”的教师才能肩负造就“优分高能”的社会主义建设人才的重任。邵达成推崇一种具有共产主义理想的师范教育,特别重视培养师范生的知识和技能素养。他认为师范生的知识素养主要包含“树立无产阶级的教育观,正确理解党的教育方针、政策,树立和巩固为无产阶级教育事业服务的专业思想”“熟练掌握所学课程的专业知识,懂得并掌握所学专业课程方面的新成就”“掌握青少年身心发展的规律和特点”“掌握教育与教学的内容、原则、形式和方法的理论和知识”“理解教育的发展跟政治经济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以及人的发展的辩证关系”等。邵达成特别提出,高等师范教育的发展要与“三个面向”精神相一致,师范生“要有比较渊博的知识”“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数理化、文史哲、体音美以及国民经济方面的知识都要达到一定的水平”[12]。师范生的技能素养涉及“具有从事中学教学工作的技能、技巧”,娴熟的教育艺术和技巧,富有观察力,能够识别学生的进步和问题;具有从事中学班主任和指导共青团、少先队等教育工作能力;在传授学生正确知识的同时,能发展其认识能力、创造能力、独立工作能力及实践应用的教学能力。
在长期的师范教育实践中,邵达成深感“经师易得,人师难求”,认识到师范生直接肩负着为学生塑造“灵魂”的重任。他指出,培养师范生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需要全体教师、干部、学生做出长期、艰巨的努力,“我们不能设想搞一两次报告或搞几次活动就能形成学生的共产主义道德品质”[13]。他呼吁对教师从教信念的塑造、道德和人格的培养应从师范生抓起。高等师范院校在师德教育上,应该“严格地进行热爱和忠于人民教育事业的专业思想教育和为人师表的职业道德教育”[14],这是师范特点的重要体现。他主张利用课堂教学主渠道来加强师范生的政治理论学习和形势政策教育;主张通过多形式、多途径的专业思想教育来培养师范生的从教意愿和职业信念;主张针对师范生的“为人师表”的道德品质教育和学风、生活作风教育要做到高标准、严要求。同时,还要求师范生养成“意志与性格的坚强性”[15],只有这样才能在学生面前建立威信,将学生的积极性和自主性引导到正轨上来。他主张师德教育必须贯穿师范生培养全过程,只有这样才能使其具有高出于社会上其他公民的道德标准、政治思想水平和崇高精神境界,在未来从教中成为学生效法的榜样。
邵达成是坚定的社会主义教育学探索者,他认为“倘若离开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教育学研究中的许多问题就讲不清楚,中国式的社会主义的教育学体系就建不起来”[16]。他以马克思主义关于理论联系实际的重要原则及毛泽东的实践论为依据,主张高等师范院校要“提高理论水平,联系中学实际”[17]。但当时我国的师范教育还存在着以前教育体系遗留下来的痼疾之一:师范生培养脱离实际,空谈理论,实践不足,“大而不师,中而不附”。为弥补教学理论与实践之间的鸿沟,邵达成在师范教育实践中始终重视教师的教育实践与师范生的教育实习,他特别指出“那些借口课程门类多、教学时间紧,因而压缩教育学、心理学、中学教材教法的授课时数,减少见习、实习时间的做法是不恰当的”[18]。
邵达成主张高等师范院校要借助中小学特别是附属学校的力量优势,来培养师范生的教育实践知识和技能,促进教学理论与实际的结合。他考虑到“如不了解中学实际,就会造成高等师范教育的盲目性,甚至有迷失方向的危险”[19],于是一方面鼓励有条件的高等师范院校的各个系都要成立中学研究室,大力开展讲学活动和中学调查研究,将中学优秀名师请进来作报告、传授经验,并把中学调查研究的一切成果作为师范院校对准中学口径和改进教学的重要依据。1958年,兼任华中师范学院党委调查研究办公室主任的邵达成提出,开展教育调查研究的任务之一,就是调研中学和师范院校的有关课程,收集丰富的实际材料,进行细致的分析研究,学习其先进经验,为各系的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材的制订和教学方法的选择及教学内容的革新创造必要条件[20],让教师能够有的放矢地加强师范生的基础理论学习和基本技能训练,生动活泼地开展教学工作。另一方面倡议师生“走出去”,深入中学的教研室和班级,参加具体的教学活动,“解剖几只麻雀”,研究实际问题。他要求既要加强日常的教育见习,还要做好教育实习,帮助师生们提高业务水平、巩固专业思想、熟悉中学各项工作的特点,在理论与实践上具备一个合格教师的必要条件。同时,也可以通过师范生的实际教学实践情况来经常性地检查培养规格,从而实现学校教学工作的持续改进。此外,邵达成还提出办好附属学校,是高等师范院校培养合格师资的重要条件。无论是在华中师范学院,还是在黄石师范学院,他都十分重视高等师范院校与附属学校之间的紧密联系,主张加强附属学校建设。他论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即高等师范院校做好附属学校工作,发挥指导引领作用;附属学校为高等师范院校提供教育教学信息及实习场地等,对师范生培养起反馈作用,这种双向赋能的关系提升了两者的共同价值。
1955年上半年,华中师院附设工农速成中学开始招收普通高中生,作为校长,邵达成意识到工农中学向普通中学转型还需做更多地努力,也切实地认识到学校的办学好坏、教学计划的完成与否、学生培养质量的高低,关键在于教师队伍。在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的筹建发展过程中,邵达成始终牢筑人才的中心地位,坚持正确理解和贯彻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突出强调引才与育才并重的师范教育人才观。
对于新建高等院校而言,邵达成认为必须在思想与实际上始终敬重人才,坚持教师兴校。具体而言,在思想上要重视知识分子,将他们视作“革命与建设的依靠力量和宝贵力量”。在“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时,邵达成以教育家的眼光和革命者的胸怀,坚持正确理解和贯彻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在知识分子被打成“臭老九”的时候,邵达成将他们视作办学的宝贵财富,冒着政治风险,在“崎岖与泥泞”中努力吸引全国各地的教师和干部来到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任职。他们中有满头银发的教授,有年富力强的中年教师,有重点大学的教学骨干,有学术造诣较深的学者。据1978年统计,当时有100多人来自全国14个省、市的24所大专院校。这些干部和专家学者从祖国四面八方汇集到黄石这座新兴的沿江工业城市,在短短5年间就将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分院办成了一所经国务院批准命名的具有大学水平、师范特点和地方色彩的正规本科高等学府。邵达成提出,在政治上要信任知识分子,要在口头与实际上真心实意地重视,尊重教师的劳动,通过评优评先提升教师的教学获得感,增强教学荣誉的示范引领作用。在工作上要支持知识分子,对教师在教学科研中做出的努力予以积极支持,让“不管是老教师还是中青年教师,是先进教师还是犯过某些错误的教师,都能朝气勃勃、积极大胆地工作”[21]。在生活上要真心关怀和照顾知识分子,在劳动建校、工资调整、教工福利等问题上对教师给予必要的照顾,尽力解决教师的后顾之忧,使其安心乐教,进一步加深教师与学校之间的情感。
邵达成提出除了要广开才路,吸引人才进校之外,还必须千方百计提高他们的业务水平和发展能力,满足教学科研需要。一方面,教师要有自修意识。教学工作的成绩和教师的教育影响,与教师的自修能力直接关联。教师的自修工作源于一种自发的求知志向,一个教师若不继续钻研学习,仅凭原先的知识或经验来开展教育工作,“那就远不能适应现代教育和教学发展的需要,就不能使自己随着祖国文化科学的发展而不断前进”[22]。另一方面,要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坚定支持。建设一支专业思想觉悟高的教师队伍,必须遵循人民教师的规范、师范教育的特点和教师成长的规律。邵达成主张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师必须熟悉中学教育教学实际,提出要有计划地将青年教师分期分批地下放到中学,让其至少担任一年的教育教学工作,“须经中学鉴定合格方能返校”;他还提倡选送一部分教师到其它高等院校进修学习,吸取各地教育的长处,以丰富专业知识,增长才干。此外,邵达成还非常重视培养教师的教研能力。在他的领导推动下,黄石师范学院相继成立了教育科学研究室、高等教育研究室、德育研究室、中学教材教法教研室,在湖北省属高校中较早地创办了学报,积极支持和鼓励教师从事教育科学研究,由此来帮助教师熟悉中学实际,提高教育教学的适应性,又帮助他们提高学术水平。
邵达成是社会主义教育学的勇于探索和忠诚实践者,“新中国教育理论的开拓者之一”[23],其师范教育理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突出的实践理性,饱含中国特色,对于引导地方师范大学转型发展和深化当前师范教育改革都具有现实的价值意蕴。
持平而论,高等师范教育兼具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两种属性,学术性和师范性是这两种属性的重要标志。邵达成启示我们要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来理清学术性与师范性的关系,即“只有前者,则居高不能临下,必成空中楼阁;只有后者,则临下而无法居高,必成高屋建瓴。”[24]师范生培养既要提升学术性水平,保证培养的基本规格,又应加强师范性,强化专业技能训练。学术性和师范性统一于教师培养的专业性,通过学术性来提升教师专业的地位,保证大学水平;通过师范性来突出教师职业的特性,强化师范特色,两者紧密联系、相辅相成。教师的专业化培养应主要由专业的教师教育机构来承担。[25]当前我国已建立起开放性教师教育体系,综合性大学、多科性大学、师范大学及部分高职院校均不同程度参与了教师培养工作。就现实情形而言,参与这项工作的非师范类院校在数量上已远多于师范类院校。在教师教育机构认证标准缺位、质量保障体系尚不是很成熟的情况下,有一批在基本办学条件和师资建设等方面并不具备教师教育资质的院校也加入到了教师教育队伍之中[26],教师教育机构办学能力和水平良莠不齐,使得师范生培养质量保障还不够有力。
在此情境下,彻底回归师范教育的本质属性,实现学术性与师范性的深度融合,应当成为我国师范生培养体系建设的重要内容。与开放性教师教育体系相比,整全性教师教育体系强调底线封闭和有限开放,它要求遴选出的教师教育机构在具备大学水平和追求学术性之外,还要有一定的师范教育实力,从而强化师范性培养。一方面,教师教育以培养学生具有实践智慧为目的,实践智慧教育的基础是学习高深知识,以及藉由高深知识的学习而对从业者智力的训练[27]。课程教学是培养人才的主渠道,教师教育机构必须保证教师教育课程教学质量,达到领先于一般大学的水平。另一方面,教师教育机构应该高度重视教育系科的地位,在教学保障领域,增加师范专业建设投入;在学科专业规划、师资队伍建设、财务预算保障等领域满足师范专业发展需求,彰显师范教育硬实力。师范教育软实力是与师资力量、教学设备及资金投入等硬实力相对应的一个认识范畴,它建立在与师范特色相关的学校文化、制度体系、价值观念等非物质要素基础上,经载体转化,可形成能提升师范生培养质量的现实实力。遴选出的教师教育机构最好具有丰富的教师教育实践经验,同时师范专业开设时间应相对较长,这样更加有利于形成陶冶师范生人格的师范文化,涵养其师范气质。
邵达成强调,教师要深刻地认识到所担负的重要使命,除了要提升专业知识和教学技能,做好教学工作之外,更需要具备高尚的职业道德,做一位有信仰、有魅力的人民教师。这种观点与新时代师德师风建设不谋而合。反思当前基础教育,不难发现教师违反师德师风现象时有发生。高等师范院校在未来人民教师的师德师风涵养上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传统的师德教育主要依托于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教师职业道德等课程的教学;在教育实践活动中,把“作为教养人的丰富的教学实践等窄化为一种技术操作活动,把具有丰富个性和道德品质的教师单纯地看成是熟练使用教学技术手段的技术人员”[28],对师范生专业思想的教育和师德师风涵养的培育仍是教师教育的一个薄弱环节。
邵达成认为加强师范生专业思想教育和师德教育,是高等师范院校师范特色的一个重要体现。在当前教师职业的专业性还没有得到充分凸显的职业背景下,高等师范院校更应该着力在师德师风涵养上做文章。其一,教师是党和人民政府一切政策的传达者,是社会主义理想的宣传者[29],其职业的特性要求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师及师范生必须树立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深入学习《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其二,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师对教师职业必须具有坚定的职业信念,对每一位师范生表现出特别的好感、喜爱与尊重,邵达成认为这种爱和真诚还不能够轻易地向学生表露,而应“润物细无声”。高等师范院校在培养方案设计和方案执行过程中必须渗透这种职业信念。其三,在对师范生进行系统的职业道德教育过程中,既要组织专门的道德教学,形成正确的道德观念,又要组织系统的间接的道德教育,在专业课程、选修课程、实践课程、学术研讨、教育实习等培养环节,强化职业道德影响。同时,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师,是教育者的教育者,跟一般高等院校的教师相比,师德师风的要求应坚持更高更严的标准,通过言传身教,引导师范生养成良好的职业道德。
近年来,通过开展“国培”“省培”训前调研,我们发现部分地区的一些中小学对地方师范院校的评价存在偏见,一些重点中小学在招聘新教师时,更倾向于选择“双一流”大学毕业的非师范生和部属师范大学的公费师范生。这与高等师范院校在师范生培养方面与基础教育实际需求之间出现局部脱节不无关系。邵达成曾提出高等师范院校的附属中学是高等师范教育联系中学实际的重要基地和实习工厂,“高等师范院校的党委书记、校长应该重视附属中学工作,并亲自去抓”[30]。但从目前来看,一些地方的高等师范院校逐渐走上了“综合化”甚至“去师范”的道路,同时有些附属中学也在拼命追求升学率,接纳师范生见习实习的积极性也并不是很高,照此形势发展下去,校校融合的意愿变淡,高等师范院校必须重视附属学校建设的成功经验也会逐步失去价值。
在“师范教育有鲜明特色或许是个伪命题”[31]的质疑声中,高等师范院校应采取各种方式,思考并释放其核心竞争力,彰显师范特色。有学者认为师范特色是师范生必备的“教育专业素养”,是对学生的学习、行为、纪律、心理问题的准确判断和把握及班级管理能力的培养[32]。这种特殊的职业技艺要在实践环境中才能够学得最好[33],对于高等师范院校的师范生培养而言,附属学校是开展融合式教育实验的平台。高等师范院校要通过有组织的介入行为,高度重视附属学校工作,发挥人才和学科优势,在课程教学、教师发展、校务管理和质量评价等领域发挥服务引领作用,提升附属学校对于高等师范院校的“价值感”,降低其对接受师范生实习的“排斥度”。坚持将附属学校的教育教学需求作为教师教学科研和师范生培养的根据和源动力。高等师范院校的教师应该全面增强对附属学校教育教学实际的关注和了解,高等师范院校应通过体系化的制度设计,引导教师和优秀师范生深入附属学校开展教育研习、见习、实习。无论是师范类专业的课程教学,还是开展教育科学研究,都要紧密联系附属学校办学实际,这样才能真正提升师范生培养的适切性。与此同时,高等师范院校的附属学校应比所在地区其他学校办学质量更高一些,理应成为其他学校的标杆典范。
在师范教育实践中,邵达成始终将教育视为充满人性的事业,尊重教师和学生的个体需求。“办好学校要依靠谁?培养人才依靠谁?说一千道一万,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最不能忽视的就是要依靠教师”。[34]他主张高等师范院校要唯才是举,抓住教师队伍这一办学治校的关键要素,提升办学水平。当前我国地方高校对高层次人才一直是“求贤若渴”,东西部“挖人”大战火热。在教师持续流动的背景下,地方师范院校的人才引进也遇到不少难题,邵达成师范教育理念中的人才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的重要讲话强调,“要把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作为建设教育强国最重要的基础工作来抓,健全中国特色教师教育体系,大力培养造就一支师德高尚、业务精湛、结构合理、充满活力的高素质专业化教师队伍。”[35]新时代高等师范院校面临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更需要树立强烈的人才意识,争取引进、稳住和培养一大批优秀人才,建立一支高质量的教师队伍。可重点考虑做好两方面工作:一是优化学术环境,激发教师专业发展活力。教师始终是承担教学和科研任务的主力军,调动教师的专业热情,尊重其学术意见是提升教师学术生产力的应有之义。但目前很多“大学的基本状态是,鼓励小打小闹,而不敢‘拿生命赌明天’。如此追求稳妥,不敢冒险,很大程度上是现有的评价及管理体制决定的”[36]。高等师范院校的学术管理应包含对“学术”这种复杂性、创造性劳动的深刻理解,要相信广大教师的学术热忱,“支持他们大胆工作,勇于试验创新,敢于攀登高峰”[37]。与此同时,除依靠教师的自我研修提升外,学校还应该积极统筹校内外专业力量,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平台和机会,广泛组织开展各类的教学研讨和能力提升活动。二是给予生命关怀,增加教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心中装的全是别人,唯独没有自己”[38],平易近人的态度是邵达成与教师的相处之道,也是其为人处世的高境界。高等师范院校的决策者们更应该关注教师的生命状态,最大程度地满足他们的生活基本需求、人际交往需求和专业发展需求,这样才更加有利于提升教师专业发展的效能,让他们在充满生命活力的环境中成长为新时代的大先生和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