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源（组诗）

扎西才让

群像

我们迎风而立，眺望远方

那里风沙漫漫，

山峦之上，祥云密集。

我们沉默不语，

但心中早有决定——

羊皮袄之中的温暖，

数百年来便是如此。

干草车

其上，是小孩的游戏，

其下，我阿妈照看着她的

四个孩子。

黄金般的岁月已成过去，

只有阳光下的热和爱，

塑造着半生的记忆。

摩托车手

已近老年，还在风中飞驰，

只有在寺院旁，

才熄了引擎，

才融入转经的人群，

才把红尘之心安定下来。

悄悄话

姐与妹，在春天的花树下

站立，看到远处走来的

身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小伙，

都有了心动的感觉。

但只有妹妹，

把心事悄悄地说给姐姐听。

心愿

我左手捻珠，右手祈祷，

我赤裸着上身

在烈日下暴晒。

我感觉不到沙漠，

唯有恒河之水，

在心地上鼓荡，又平息。

雪野

一片白茫茫。

但晚云低垂，又有

风暴即将到来。

我们在雪野上逆行。

我们中的老人和小孩，

下定了前行的决心。

母亲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她默默祈祷，心随意动。

她的皱纹如沟壑纵横，

她的心湖，比暴风雨之前的

宁静，还要宁静。

迁场

冬日，风加雪的上午，

家什在牛背上高高隆起，

骑手们护佑着迁场的队伍。

远方之远，我们的目的地

如一粒星辰，

——等待着篝火中的夜景。

饥饿

当雪豹向岩羊发起进攻，

追逐和躲避，就是死与生的较量。

当它们飞跃陡坡，穿越山谷，

出现于突兀的绝壁，

就己多次经历了前方、利爪

和飞溅的鲜血。当它们

双双跌下悬崖……

饥饿，会强行改变既定的因果？

不，饥饿只会把命运推向必然！

塔黄

海拔五千米。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也许，你会遇见塔黄：

一生只开一次花，

最多只活一十五年。

当她衰败之际，

得独自伫立于荒野，

送走忧伤的夕阳。

归来者

你从雪山上回来，你的枣红马

四蹄如风，却在十字路口陡然站定。

回望：六月的百花铺天盖地，

浩荡的南风漫过山冈。

“是该融入部族，

还是继续一人一马的自由？”

你在岔道前犹豫不决，

这时，你身上的残雪又回归雪峰，

你眼中的柔情，又成为昨日的翳云。

早春

三月的卓瑪，

草地上的卓玛，

害羞的卓玛，

有心事的卓玛，

遇到她命定的人了。

她的坎坷的人生，

开始了！

野菊花

石崖上的六字真言，

石崖上的野菊花。

太阳照在那里——

一处小小的佛国，

闪耀着自身的光芒。

隧道

高原隆起，群峰苍茫。

山下隧道左右延伸，

小车驶入隧洞，

仿佛穿越巨人的心脏。

那沉闷的心跳，

在询问世纪深处的岁月

——看看现在

你知是哪个时代？

极致之美

两株蓝莲花，静静盛开

在阿尼玛卿雪山之巅。

这对夫妻，于彼此守望中

成为距离天堂最近的蓝精灵。

“一生中，没有什么

能阻挡他们对自由的向往？”

是的，这两株被誉为

“世界之花”的蓝色罂粟，

于困苦中高耸，攀升，

于贫瘠中汲取着生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