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
我是在北京人大附小读的书。那时的人大附小不像现在这么有名,同学们的家境都差不多,能相互比较的就只有知识。
我的知识大都来自我爸给我买的一套《十万个为什么》,这套书一共有14册,分别讲述一个单独的科目,包括物理、化学、天文、气象和农业等。对于那时还不满10岁的我来说,喜欢看原子核里有什么、超新星和白矮星都是怎么一回事、太阳黑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等等。
初中教我们物理的蒋老师,是个教了一辈子中学物理的资深教师。蒋老师说话慢悠悠的,同样的话绝不说第二遍。当年的初中物理并没有太多需要计算的内容,仍然是以知识为主,而我因为在小学期间就积累了比较多的物理知识,所以对付初中物理考试可谓游刃有余。
记得有一次蒋老师问了全班同学一个问题:“我们已经学到的各种类型的力可以简化成哪两种?”大家的回答五花八门,什么磁力、推力、摩擦力、离心力,没一个说对的。我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直到最后他喊我的名字,我站起身来,充满自信地回答说:“万有引力和弹力。”
“回答正确!”
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的骄傲吧?它让我相信自己是个聪明的人,说不定长大后能成为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奇才。
没想到,长大后的我不但没有成为爱因斯坦,甚至连蒋老师教给我的大部分物理知识都忘光了。
高三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姓杨的物理老师,据说他曾经是北大物理系的高材生。杨老师的风格和蒋老师截然相反,讲起课来滔滔不绝,遇到关键问题会反复讲解,务求全班都能听懂。更关键的是,杨老师不仅教我们做题技巧,还花费了大量时间教我们在面对一道新的物理题时应该如何去思考。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些做题技巧了,但我仍然记得他教的那套思考方式,其核心就是把一个复杂的物理问题拆分成一个个小的数学问题,然后逐一击破。
杨老师的这套新的教学法很有效,我只学了一个学期就觉得自己对物理学的理解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高三那年寒假,我參加了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拿了二等奖,给我颁奖的是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位诺贝尔奖物理奖获得者握手,可把我激动坏了。虽然最终没能成为一名物理学家,而是学了生物工程专业,那是当时最时髦的专业,但杨老师教给我的这套思维方法还是让我受益匪浅,毕竟物理是“万物理论”,很多生物学问题都可以用物理学理论来解释。
再后来我阴差阳错当了一名记者,发现这套基于物理学的思考方法也适用于写文章。就拿我最关注的气候变化领域来说,外行可能会觉得这个问题很复杂,涉及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诸多方面。但当我把这个问题简化成温室气体的收支平衡,并把所有能够增加或者降低温室气体含量的项目列成一张表,逐一进行计算之后,很快就弄明白了哪个领域最值得关注,哪个领域虽然炒得火热,但其实对最终结果影响不大。之后,我便按图索骥,对那些最值得关注的领域挨个进行采访报道,最终写成了一本书,标题叫作《人类的终极问题——未来篇》。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写的其实是一本物理书,因为我试图模仿当年的那批物理学家,把气候变化这个关系到人类命运的重大问题加以简化,抽象成一个个读者更容易理解的概念,从而帮助大家更好地应对挑战。总之,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无论你将来选择什么职业,学物理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迪迦//摘自《少年新知》2023年第9期,本刊有删节,陈卓今/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