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芬
按照农历算法,2023年是叶嘉莹的期颐(百岁)之年。从1979年她从海外回国讲学算起,至今已经过去40多年。
因为年事已高, 叶嘉莹近三年没再出席过现场活动, 也没再办过讲座。但即便躺在病床上,她也一期不落地亲自审校自己在杂志上连载的诗歌讲稿,还亲自读诵并审定了《叶嘉莹读诵纳兰词全集》的348首词。
诗词就是她的生命,只要一息尚存,便要为传承诗词尽最大的力,这是百岁叶嘉莹的不懈追求。
我天生就是一个教书的”
叶嘉莹曾说:“我一生经过了很多苦难和不幸,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却一直保持着乐观、平静的态度,这与我热爱古典诗词的确有很大的关系。”
叶嘉莹一生饱经忧患。她出生在军阀混战的民国,少女时期又赶上日本侵华,在家国之难中尝遍苦涩。成婚后,她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中年又遭遇丧女之痛。然而,人生的悲苦并没有压垮她,反而促成了她的蜕变。她说:“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一个终极的追求和理想。”于是,1978年,她开始向教育部申请回国教书,从此将整个生命倾注在诗词传承上。
学者、教师、诗人……在叶嘉莹一生获得的众多名号中,她最看重的是教师这个身份。“我天生就是一个教书的。”叶嘉莹说。从1945年大学毕业至今,她在讲台上已经站了整整78年。
20世纪50年代,叶嘉莹在大学任教,因为课讲得好,人人都想一睹她穿着旗袍侃侃而谈的美丽风采,其他高校也抢着请她去开课。她还在电台和电视台講古典文学。有观众跑到电视台楼下要见她,没记住叶嘉莹的名字,说自己要找“李清照”。20世纪60年代,叶嘉莹应邀到美国和加拿大任教,凭一己之力,将只有十几个学生的中国古典文学课变成了六七十人的大课。归国之后,叶嘉莹先后在北大、南开开课。很多人至今仍记得她刚到南开上课时的盛况——能容纳300人的阶梯教室,不光加座加到了讲台上,连门口、窗边都挤满了人。
叶嘉莹对讲课有超乎寻常的热情。多年来,她一直坚持站着讲课,这个习惯持续到她九十七八岁的高龄。有时候,学生们觉得叶嘉莹身体不太好,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力气,但只要一站上讲台,她整个人好像突然就焕发了生机,连讲几小时都不休息。她博闻强记,讲课从不拿讲稿,上来就“跑野马”般地讲,讲到兴奋处,声情激壮,感人肺腑。
讲课期间,她也不喝水,直到休息时间才喝。有一次,九十多岁的她一连讲了两个多小时,学生在台下递纸条,劝她休息。她看看学生,没理,接着讲。学生忍不住又提醒了两次,她还有点不高兴。最后,这堂课从早上一直讲到下午一点多。
“如果觉得委屈,可以转专业”
对待学生,叶嘉莹是温和的。从来没人见她厉声训斥过学生,学生迟宝东的作业里出现了错别字,叶嘉莹温声提醒:“宝东啊,你这样不行,要多注意。不然人家说叶嘉莹的学生还有错字,这可不太好。”他听了,比受斥责还羞愧。
对待学生, 叶嘉莹也是严格的。她为人为学求真求实,平生最厌恶虚伪浮夸的人事。面对学风浮躁、功利心太强的学生,温文尔雅的她有一次也忍不住说了重话:“我正式告诉你们,如果想要的是虚名,在我这里是通不过的,觉得委屈,可以转专业。”
虽然以南开为“据点”,但叶嘉莹讲学的范围并不局限于南开。但凡有学校请她,她安排出时间,就一定会去,为此跑遍了大江南北;她也不只在高校讲,中学、小学、幼儿园,她都去;她还不只面向学生讲,政府官员、企业家、科研人员、社会公众有需要,她也去讲,甚至足迹远达日本、新加坡、欧美,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叶嘉莹的学生陈洪说:“这是叶先生很特殊的地方,她影响了一大批人,她把传承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叶嘉莹一生都把物质和名利看得很淡、很轻。回国讲学多年,她不仅讲课分文不取,连旅费都自付倒贴。1997年,她把自己退休金的一半——10万美元捐给南开大学。晚年,她又将自己的房产、稿费、版税收入——3568万元悉数捐出,在南开大学设立“迦陵基金”,推动古典诗词教育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她从不在吃饭穿衣这样的琐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一日三餐不是三明治,就是速冻水饺。她说:“一个人不能只活在物质世界,那样的人经不住任何打击,也经不住任何诱惑。”
百岁之年, 叶嘉莹仍在坚持辛勤工作。关于诗教传承,叶嘉莹质朴地说:“‘中华施教拨瀛寰,李杜高峰许共攀。旧诗说到伟大的诗人,只说李白跟杜甫是两个最出名的诗人。所以中华诗教要流播、要传达给下一代,做出像李白、杜甫他们那样伟大的成就。我们年轻人,要共同地向着这样的高山去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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