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雯: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

2024-01-02 18:15祖晓谦
青年文摘 2023年24期
关键词:刘英谭盾唢呐

祖晓谦

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上,响起了公鸡打鸣、母鸡下蛋的声音。

这是经典名曲《百鸟朝凤》全新编配后的小巧思,而后40秒不间断的华彩段落吹奏中,百鸟和鸣、气象万千,整个墨尔本交响乐团为之静默。惟妙惟肖的乐音,全然来自舞台中央,身着简约礼服的女孩手中那支鸣奏着的唢呐。台下观众惊异、捧腹、屏息,而后掌声雷动,“大家都说我们中国唢呐炸了外国场子”。

这个女孩就是刘雯雯,初见舞台下的她,柔美优雅,气质沉静,你很难把她跟唢呐这种声音苍劲尖脆、穿透力极强的乐器联系在一起。然而,她是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上海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系的青年教师,迄今唯一一位登上悉尼歌剧院舞台的唢呐演奏家,刘氏唢呐的第十三代传人。她手执唢呐在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音乐之间从容自在地游走,希望颠覆人们的刻板印象,让全世界看到唢呐的无限可能性。

以下是刘雯雯的讲述。

想当唢呐博士?先吹60分钟

从读博开始,“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成了我的一个标签,我也接收到一些质疑和好奇:唢呐也能做到这么高的学位?唢呐博士的日常是什么样子?

2020年,唢呐博士全国招生,我的恩师刘英教授鼓励我作为他的接班人,第一个去考。唢呐博士考试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要高质量地吹满60分钟。

这对于唢呐而言特别困难,唢呐练起来太消耗体力,吹的时候,我从脚底到头发丝都是在出汗的,毛孔全部打开,吹一小时至少能够与快跑一小时相提并论。这个学位之前从未有人考取,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去度过这60分钟。我想到的方法就是“马拉松式练习”,每天最少练够10个小时,这样我最开始的一小时一定是技术和精神状态最好的。最终事实也证明,练就对了。

读博这几年我特别忙碌,周一到周三每天朝八晚十,一边上博士的课一边给学生上课;而且我不能断掉演出,周末要留出来准备登台,那么周四到周五我就会把时间全部空出来练习。因为体力、嘴周肌肉群的记忆和力量会消退得很快,可能两天不练,一首曲子都吹不下来。练唢呐,我一关门可以一天不出房间,练到嘴完全兜不住了,没有力量去控制哨片了,我今天就算练到位了。

“今晚最亮的明星,刘雯雯”

我出身唢呐世家,父亲是鲁西南小铜唢呐第七代传人,母亲那边从明末清初就开始沿袭唢呐,是唢呐咔戏第十二代传人。我父母的兄弟姐妹都以唢呐为生,但到我这一代,所有的同辈里就只有我在吹了。

小时候学唢呐的经历不堪回首,爸妈是内行,看我练没练不用问,摸一下哨片不是潮湿的,巴掌就抽过来了。刚开始吹唢呐不可能有多好听,它又那么响,我一吹,就听到“梆梆梆”的砸墙声,爸妈经常跟邻居吵架。

不能在家里练,妈妈就带我出去,只要是空旷的地方,她都让我去吹唢呐。从5岁到中考,每天早晨4点半我都会被妈妈“拎”到附近的植物园练唢呐,夏天没多大一会儿蚊虫就来了。我一边吹唢呐,一边看着手上的包变大,一边哭。我妈说:“哭什么哭,等吹完了再哭!”

在苦练中,我逐渐爱上了唢呐。当时我听到刘英老师的一张唢呐专辑,特别爱他的作品《正月十五闹雪灯》中的一段。我突然发现唢呐可以吹得这么美,便反复听,并开始模仿,刘英老师成了我的偶像。

我奔着刘英老师到上海拜师,老师说我天赋非常高,还提出要资助我求学。妈妈开始带着我在济宁和上海间“跑课”。我们坐绿皮车硬座,她陪着我睡天桥、睡地道、睡候车室,终于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

考上上音,我的眼界打开了,但在2016年硕士毕业时,我特别彷徨,都已经读到26岁了,连个工作都找不到。我在家里無助地哭,一度急到质问,这一路20多年我们到底在坚持什么?但峰回路转,唢呐带给我的回馈铺天盖地地到来了。

2015年,我帮谭盾老师录音,其中一部分是要求唢呐模仿鸟叫。谭盾老师很惊讶来者是个女孩子,而且还能吹出这么多花样。我跟他讲了我家族传承的故事,谭盾老师当即决定重新做一版《百鸟朝凤》,“你带着你的唢呐,我带着你,向全世界去讲你们十三代的故事”。没想到毕业后不久,谭盾老师真的来告诉我曲子做好了,“元旦我们就出去演出”。

那是2017年澳洲新年音乐会,新年是鸡年,筹备演出时,我妈妈就拍手说咔戏可以学鸡叫。咔戏是吹和声带发声同步进行的民间绝活,我从没听过用咔戏学鸡叫。

妈妈开始演示,模仿得简直太像了。我跟着妈妈练好后,录像发给谭盾老师和作曲的关峡老师,他们如获至宝。咔戏表演果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台下观众都笑翻了,乐团成员也把我围住,觉得这种乐器能发出这么多样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我们的演出成了那几天城市里绝对的焦点,我还记得时报的标题,写的全都是“今晚最亮的明星,就是刘雯雯”。

“唢呐,不止于此”

随后两年,我跟随谭盾老师在国内外进行了30多场巡演,也不断有知名乐团和指挥前来邀约,让我得以参与众多高规格的演出。

今年夏天,因为央媒报道的缘故,我的《百鸟朝凤》片段又被大家看到,热度居高不下。《百鸟朝凤》非常经典,但我不可能永远只吹它。挖掘传统的同时,我也在做我喜欢的创新。这几年我花了大量心血去开发新的作品,委约许多先锋派的作曲家进行创作,一系列当代唢呐作品就这样涌现出来了。

这两年我还在做独奏音乐会,都是我自己策划的,有三四个版本,要变着花样和曲目风格来吸引观众。据我所知,唢呐界很少有人开独奏音乐会的巡演,因为吹唢呐太累了,一个半小时的体量,对唢呐而言是相当大的挑战。我愿意鼓励自己把巡演铺开来,让唢呐辐射到它应该抵达的地方。明后年,我准备做国际巡演,带着唢呐,真正地走向世界。

(摘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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