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冉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教会医院虽为传教而设,但却是近代西医传播的重要机构,在各地医疗机构中占有重要地位,其西医传播对地方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830年,美国公理会首次派出传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来华传教。此后,该会为传教需要,先后在中国创办了多所教会医院,山东临清华美医院便是其中之一。该院建立后,“庶几为临郡之福地,亦病者之救星”[1],为推动西医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目前学术界对于临清华美医院的研究比较薄弱,仅有《从临清华美医院看近代教会医疗事业》《秉华美遗风 传济世医道》两篇文章对其进行过简单介绍,《近代美国公理会在山东活动历史考察》一文对其有大致论述。本文拟以临清华美医院为个案,通过挖掘犹他大学图书馆所藏有关临清华美医院的年报、医务报告、传教士信件等英文史料,结合相关中文史料,对1886—1937年间临清华美医院的发展演变及其西医传播情况作全面细致的考察,以探析近代西医传播对鲁西北地区的影响。
临清华美医院的创立是美国公理会传教事业在山东拓展的结果。1886年,美国公理会临清布道站正式成立,基于传教士自身和传教活动的需要,传教士通过开展医疗活动以打开临清地区的大门,临清华美医院的历史由此发端。此后,为适应临清地方社会的需求,该院不断发展。从总体上看,临清华美医院经历了初创、初步发展、全面发展直至最后停办几个阶段。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基督教取得在中国内地自由传教的特权。各国教会在中国内地传教的过程中,日益重视医学传教。1877年山东遭遇严重饥荒,山嘉利、明恩溥、博恒理等人决定以此为契机,以山东恩县庞庄为总部开展救济活动。在此期间,博恒理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医学知识救治灾民,为教会赢得了不少信徒[2]134,公理会得以在山东立住脚跟。鉴于天津教会事业发展受阻,公理会决定在山东拓展传教势力。1886年,公理会在地处卫河和大运河交汇处的临清建立传教站,由此正式开启了该会在临清的传教事业。1886—1900年,受各种因素的影响,临清华美医院在临清的发展相对缓慢,可以视为该院的初创时期。
1886年起,公理会在临清以开展医疗活动作为传教的重要辅助手段,为临清华美医院的创办奠定了基础。1888年,美国传教士秦恒瑞(H. P. Perkins)携夫人来到临清,他们租定后铺街河南沿云姓人家的一所宅房,作为“宣教兼治疗事业”的根据地。可见,此时公理会尚未建立正式的医院。1890年,公理会的医疗事务有重要发展,魏格纳(Eward R. Wagner)医士来华“推广医务范围”,因后铺街“房舍不敷应用”,又在“油篓巷中间路北”购买了张姓人家的一处宅房,“约计三十余间”,能容纳“住院病人四五十位”,已经颇具医院雏形,遂定名为“施医院”。1891年,魏医生因病离开,赴张家口休养后返美,秦恒瑞牧师在周汝泽、刘风岐和祁本深的帮助下继续进行传教和医疗活动。鉴于该处地址仍过狭小,不利于“扩张各项事工”,又购买蓆厂街路东的宅地,“建房数十间”,药房和学校也都随之迁移至此。此后9年,该院持续开展医疗活动。至义和团运动爆发,各地教会机构多被焚毁,临清“教堂及药房等也未幸免,遂付之一炬”,医院工作自此中断。[1]
《辛丑条约》签订后,美国公理会获得大笔赔偿款,临清公理会获得白银4万两,并利用这笔赔款恢复在临清的各项传教事业。自1905年起,医院开始进行复建工作。
这一时期医院得到了初步发展,突出表现在医院规模的迅速扩展,十余年间,从小巷诊所发展成初具规模的西医医院。1905年12月,高玉美(Susan B. Tallmon)医生被美西女部差派到临清“计划施医地点,恢复救人事业”[1]。1908年2月,她利用国内妇女董事会125美元的拨款,在竹竿巷设立了一间16英尺的诊所,兼做诊室、检查室和药房,因房舍狭窄,不能开设养病室,只能让病人自备粥饮[3]。1909年冬,公理会在原有药房基础上增修瓦房十余间,作为医院的房舍[2]144。1916年,该院的发展迈出重要一步。同年9月,在中西人士的共同资助下,用于医疗事务的5座建筑全部落成,其中主体建筑是医院行政大楼——伊丽莎白纪念楼(即华美楼),是伊丽莎白夫人(Mrs. Elizabeth Williams)的三个女儿为纪念母亲的传教热情而捐建[4];其余的四座建筑,一座是为纪念伯克利的萨金特(Mrs. Lilla P. Sargent)夫人所建,里面可放置14张病床[5];一座由临清当地的官绅出资捐建[6];另外两座由金女士(Mrs. J. C. King)捐建,里面分别置有4间隔离病房和9间普通病房[7]。同年,临清关监督朱芾煌因该医院的慈善性质呈请财政厅核准,“将该关公积款,每年按月提出七成发归本院”,至此医院具有了中西合办的性质,成为美国公理会在华北唯一一所由地方参与管理的教会医院,因此改名为“华美医院”[1]。此后,医院得到迅速的发展。
当然,该时期医院发展仍存在不足。一方面体现在医院的医疗设备仍有不足,“有大量本应进行手术的病人,因为医院缺乏医疗设备,所以不得不将他们送走”。1914年,医院年报中明确提到,“如果能增加(医院)建筑和设备,将会有巨大的领域和机会来开展一项非常伟大的工作”[8]。另一方面,医务人员的缺乏也是该时期医院面临的一大困境,患者多而医务人员少是医院常见的现象。以1915年为例,该年度有2 735名病人前来就诊,住院人数达到165人,但此时医院的医务人员仅有医生2名、护士5名[9],所以医院经常在外籍医生休假期间,要求科室调配临时医生,或者请教会派遣新医生前来援助[8]。
1919年以后,西医在中国的影响日渐增强,各界对西医更为重视。此时,在中外合作的背景下,地方政府对临清华美医院给予了支持。因此,1919—1937年间,其逐渐发展成为具有近代意义的综合西医医院。首先体现在科室设置日趋完善,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一方面,医院规模不断扩大,医疗水平和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医院设有内科、外科、妇产科、眼科[10]183,传染性较强的结核病,还设有专门的痨病院。医生、护士、化验人员分工明确,“制药室和实验室等处,各有人专司其事”[1]。同时,医疗设备也在逐步更新,特别是在1928年,增设X光机,“助诊捷爽”,来就诊者“时行济济,往往室不能容”。[1]
另一方面,医院增加了专职医生和护士,中国籍医生和护士人数也有所增长。除专职医士高玉美外,孔美德(Alma L. Cooke)医士于1920年来到临清,与之同来的还有曾在远东救济会工作过的护士麦格维根(Maud McGwigan)[5]。当时医院的工作人员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美籍人士,另一部分是中国人员,从1910至1930年医院年报中二者比例可看出,呈现日趋本土化的倾向。在20世纪10年代,医生通常只有1人,护士人数稳定在3~4人,且大都是外籍人士;进入20年代,外籍医生增加到3人,护士人数稳定在3~5人,1928年出现了一名中国本土护士孙彩芝;到30年代,医生人数稳定在4人,除孔美德医生外,其余全部为中国本土医生,护士人数特别是中国本土护士人数持续上升,1933年达到最多,8名护士中有7人是中国人。此外,医院也日益注重对本土医务人员的培养,允许华人担任重要职务,逐渐实现中西联合管理。1927年,美籍医士孔美德卸任院长职务,由徐以达担任,这是华美医院的首任华人院长。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一方面随着医院的不断发展,需要更多的医护保证医疗工作的正常开展;另一方面是受当时波及全国的非基督教运动的影响,“教会为避美国人侵犯中国主权之嫌”[11]50,主动适应形势变化,推动医院本土化进程。
因此,至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华美医院已初具规模,具有一定影响力。然而,全面抗战爆发后,该院的生存境遇发生重要变化。1937年10月3日,德县被日军占领,临清因此受到威胁,医院的医务人员在赵仁泉专员的建议下开始撤退,大部分人员到河南避难[12]。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强行进驻华美医院,“美籍医士孔美德等被日军拘留”后被“统一遣返离境”[10]185,医院的其他人员也纷纷逃离,迫使华美医院停办。
综上可见,1886至1937年间,临清华美医院不论是在医院规模、医疗设备,还是医疗技术等方面都有很大改观,已发展成为一所比较成熟的西医医院,为近代西医在鲁西北地区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作为一所近代新式医疗机构,临清华美医院在鲁西北地区占有重要地位,其建立与医疗活动的开展极大地促进了近代西医在鲁西北地区的传播,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为治疗疾病,医院开设各种科室,引进西方的先进设备及西药;在治疗各种病症的过程中,医院引入相关西医内外科、妇产科等治疗理念和技术,造福临清及周边地区的民众。
首先,华美医院设立各种科室,购置医疗设备,使其成为一所设施较为完备的医院。至20世纪10年代中期,该院已经设有大病房、割症室、检查室、诊疗室、养病室和痨病室等科室,且内部“空气流通,光线合宜”,在卫生及治疗方面,“较前优胜颇多”。[1]进入20年代,医院除设有内科、外科以及妇产科外,又设男女病房若干,分一等病房、二等病房和普通病房3个等级,约有70多个床位。[11]50同时,医院还逐年扩充医疗器械,各种设备日益完善。1928年,医院又购置了制药片机、查血器、X光机,次年设立X光透视室和发电机房,并派遣郝孝轩赴汉口专门学习X光应用技术[11]4。从此在X光机的辅诊下,医院对骨科及胸腹部的种种疑难疾病基本能做到准确诊断。医院渐趋完善的设施设备也更有利于疾病的治疗,同时也为西医的传播创造了条件。在此过程中,西方的医院管理制度以及新式医疗设备传入鲁西北地区。
其次,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医院引入西医内外科的治疗理念和技术。当时普通民众的卫生观念淡薄,加之旱涝灾害频发、贫困及战争等原因,常见的疾病有阿米巴痢疾、间日疟、肺结核、沙眼、疥疮、各种溃疡、脓肿等[13],在当时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治疗,有的最终可治愈。华美医院外科治疗中眼科手术最为常见,以1911年为例,当年眼科手术在所有手术中占比最高;其次是结石手术,也做过几次兔唇手术,手术效果令人满意。[14]割症手术进行得也较频繁,例如1929年,医院“大割病比前年增添一些”,曾分别为两位病人割除重达4磅和7磅的颌下瘤,为一位女性顺利割除了重达17磅卵巢袋瘤等。[15]
再次,医院在为产妇接生及护理的过程中,也引入西方先进的产科技术。初期,临清产妇“以与本地风俗不合,多不肯来”[16],大都请产婆去家中接生,很少有人来医院分娩。1929年以前“住院之产妇,每年最多者不过21人”[17]。直到1929年,“住院之产妇共有40人”[15],这一年也是华美医院开办以来产妇人数最多的一年。究其原因,第一,当年临清一带无战事,为产妇提供了较为安全的外部环境;第二,医院为降低婴儿的死亡率,特别是为治愈破伤风作出了不懈的努力,逐渐取得人们的信任。由于良好的医疗卫生保障和医护的悉心照料,在医院分娩的产妇人数整体呈上升趋势。1933年,“产科工作再次取得飞跃性进展”,医院接生了91个婴儿,其中包括一对双胞胎,这是“十五年来医院的第一个双胞胎病例”。有些产妇在孩子出生后就将孩子交给医院进行检查和护理,对医院的信任可见一斑。[18]1937年,医院接生了临清首例三胞胎,成为当时的轰动性话题[12]。
最后,临清华美医院为更有效地治疗疾病,也引进了西药。针对疥疮患者,1911年,医院引进了一种有效治疗疥疮的软膏,称为“丹麦疗法”,“病人遵循我们的指示,只要涂抹一次就可以完全治愈”[14],不计其数的患者通过这种方式摆脱了疥疮的困扰。此外,1935年黄河决口,给鲁西北地区的民众带来深重灾难,约有3 000名灾民来华美医院就医,“荷兰国特捐奎宁若干公斤,卫生署将此种药品制成二粒蓝色药饼”[11]50,临清华美医院收到15 000粒西药,极大地补充了医药物资,为救济灾民提供了更有效的帮助,同时促进了西药在鲁西北地区的投入与使用。
总的来说,医院不断完善设施,引进医疗设备与西药,利用西医技术为民众治疗疾病,不仅缓解或解除了病人的痛苦,同时也传播了西医先进的医疗理念及技术,弥补了中医治疗的不足,其快捷的疗效逐渐获得广大民众的认可。
华美医院开展了多种形式的医学教育工作。一方面,自1910年以来,每日来院就诊的患者不断增加,使医护工作倍感压力。为满足医院的医务需要,华美医院在临清本地进行助产、育婴教育以及种痘员培训工作。另一方面,为提高医护人员的专业技能与水平,医院也派遣本土医生和护士外出进修学习。通过以上方式,培养了一批批医务人员,成为促进医院发展的重要力量,同时他们也扮演着西医传播者的角色。
(1)助产和育婴教育。中国传统接生皆依靠稳婆,但大部分稳婆并未接受过科学正规的培训,仅靠口耳相传的经验,妇婴的生命健康得不到保障。为降低婴儿高死亡率,自1937年起,华美医院便和当地政府进行合作,开展助产士教育。此项活动由政府提供资金支持,从医院的9个病房中各挑选出两名妇女,在医院接受2个月的课程培训,年龄从16至70岁不等。虽然她们大多都不识字,但通过医生和护士的示范和说明,也能够掌握新式助产的基本技能。[12]同时,医院还对住院产妇进行教育,教她们如何料理婴儿、保护婴儿等,也取得不错的成效[17]。这些掌握了产科和育婴基本知识的妇女,回到本地再向当地妇女传播这些先进理念和知识,从而促进了西医传播。
(2)种痘员培训。天花是一种危害性极强的烈性传染病,种痘是预防天花有效的办法。但当时民众特别是乡村地区的民众,大都采用传浆或鼻塞等种痘旧法,致死率高,且会感染其他疾病。华美医院自1930年起就举办种痘员训练班,培养新式种痘人员,从而推广新式种痘术。医院一般先贴出广告招生,报名者要先参加考试,考试科目为国文和算术,按照分数高低录取前25名,组成种痘训练班,进行为期1周的培训。培训课程由一名医生讲授天花的预防,内容包括天花的病史及相似病、预防方法、接种方法、疫苗优缺点等,秘书在旁做笔记,并在第二天分发给学生,课外时间主要是进行实践操作。培训期满后,再经笔试和实践操作,即可获得毕业证书[19]。
(3)外派医护人员学习进修。医院尤为注重医护人员职业技能的提升,积极和一些著名医学院合作,定期派出本院医生和护士进行深造学习。1911年,医院分别与北京协和医学校、齐鲁大学医学院联合培养两名医学生[14];1933年下半年,医院派出护士孙彩芝到北平参加为期5个月的护理学课程学习[18]。通过这种方式,临清华美医院成功培养出一批本土化的西医与护士,他们在工作过程中,利用所学西医知识、技术为民众治病,促进了西医传播。
教会医疗机构是近代中国较早注重公共卫生运动的医疗机构。进入20世纪后,医学传教界日益重视公共卫生,对中国政府也起到了促进作用[20]。1935年,卫生署通知各地教会医院在可能范围内“推行简易卫生工作,如种痘及各项预防注射,学校卫生,妇婴卫生,临诊或作家庭访问时之卫生教育及卫生宣传等等,以补充地方政府卫生工作的不足”[21]。临清华美医院对此也有一定认识,医院“不惟注意治病,尤注意防病”[22],从20世纪10年代起,医院采取多种方式对疫病进行预防。在30年代,医院又积极协助临清政府推行牛痘接种运动,进一步促进了西医传播。
华美医院采取多种方式进行卫生防疫宣传。其一,利用传单图片宣传。1910年夏季,临清东部和南部地区暴发了鼠疫,为了让民众进行有效预防,医院向临清及周边地区发布了大约8 000份关于鼠疫性质和避免传染的预防措施宣传单,一定程度上减缓了鼠疫大规模蔓延。[14]自1932年乡村服务计划启动后,医院每年会派遣医护人员到乡村为民众诊治及宣传,护士向人们讲解疾病的原因和治疗以及实用的健康习惯,并用大量图片进行说明[23]。其二,定期开展卫生演讲。从1929年起,医院就与当地教育局、公安局、建设局、县党部、县政府、各学校、各法团接洽,为之讲明“公共卫生、个人卫生及治病防病之方法”,并将每次的卫生演讲内容在临清周报登载以扩大宣传,以期“多人均有卫生之常识”[22]。针对乡村民众,医院主要利用教堂进行教育,例如在1912年,医院的马医生在当地教堂定期开展关于微生物和肺结核的讲座,向人们讲解疾病预防的知识[24]。其三,教授生理卫生课程。1928年,徐以达院长在山东省立第十一中学及第二职业学校教授生理卫生科,徐秀清护士长亦在第二职业学校担任生理卫生科教学,并为各机关各学校员工注射肠热症预防针[22]。
此外,临清华美医院为预防天花,推广新式种痘法,与当地政府合作,在全县推行牛痘接种运动。1930年春,为使“未种花之人,均能栽种牛痘,免受天花之病”[25],医院院长徐以达建议在全县推广牛痘接种。2月,经临清各机关联席会议投票决定培训(施种牛痘)人员,并在全县范围内开展该运动,由医院职员负责执行这一计划[19],并批准了2 000元的经费支持。在施行种痘时,医院按本地种痘风俗进行相关工作,即从3月21日起,派遣种痘员分赴城乡施种,全县9区,每区2人,城区3人。每接种完1人,种痘员都要在记录本上记下被接种者的姓名、居住地、是否曾经接种过痘苗以及是否得过天花等信息。一个区接种完毕后,村长要在记录本上盖章,以证明其记录的真实性。[19]每隔几天,医院就会派人到各地区为种痘员运送新的物资并带回他们的报告。初期,民众对此并不信任,10天结束后,完成的疫苗接种不超过1 000支,但“越日既久,欢迎者越多”[25]。1个月后,“每天接种的人数,平均计算,比初期约多一倍,共种8 240名,占全县人数的三十分之一” ,甚至“还收到了起初被拒绝的村庄的邀请”。最后在该县的521个村庄中,除65个村庄外,剩余村庄都进行了疫苗接种[19]。整个牛痘接种运动历时两个月,于5月15日结束。其成功推行,一方面是因为得到了临清县政府和一些慈善团体的支持,另一方面也离不开华美医院各职员的热心服务。此后历年接种牛痘都由该院负责,且接种人数逐渐递增,直到1932年结束。
可见,华美医院作为一所近代医疗机构,在疾病治疗与预防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其各项工作的开展促进了西医在鲁西北地区的传播。
作为一所教会医院,临清华美医院的医疗事务归根结底是服务于传教。但是随着医院医疗事业的专业化发展,其所开展的医疗卫生工作促进了近代西医在鲁西北地区的传播,客观上对临清地方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临清华美医院的西医传播,对疾病的防治起到了重要作用。例如对于鼠疫、天花等烈性传染病,医院通过大力宣传和注射疫苗来预防;对普通疾病通过施药或手术进行治疗;产科的快速发展及相关西医技术、理念的引进,对预防生育方面的风险(如破伤风、产褥热等)起到很大作用。各种医疗活动的开展,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临清及周围地区的民众的身心痛苦,改善了他们的健康状况。
第二,临清华美医院的西医传播及民众对其的接受,使该地区传统医俗习惯发生了变化。首先,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临清及周围民众传统的护理习俗。因为“中国人自古并没有把病人委托给陌生人加以照顾的传统”,人们的“治病程序是以家庭本身为单位”,看病往往依靠的是外请的医生”[26]。华美医院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种传统状况,民众逐渐接受住院治疗,当地及周边地区的产妇大都选择在该院分娩,医院接生的婴儿连年攀升。
第三,临清华美医院对民众医药观念的改变产生了较大影响,促使他们逐渐认可和接受西医。在此过程中,表现出明显的阶层差异,下层民众要比中上层民众更容易接受西医。在华美医院初建时期,也对外开放门诊,但因当时的民众大多不相信西医,“故一开始,上门求医者甚少”,且“愿意来医院的人,往往是那些无能为力的病人”[27]。进入20世纪,医院“对前来就医者,都本着少收费或不收费的原则酌情收费。对确实交不出就诊费的,经院长或医师在处方上签上‘免’字就可免费门诊、免费取药,每年免费住院的就有六七百人”[11]49。此外,医院医生和护士每年都会下乡为民众免费施治以辅助传教,这也使更多穷苦民众认识到了西医的疗效。民众对教会医院以及西医治疗的逐步接受,最明显的体现在病人对外科手术的接受,来医院求医者“时形拥挤”,每年所医治的病人“历年增加”,1928—1929年间“不下万余人”,仅1929年,医院就做了140例大手术[28]。随着下层民众在华美医院屡治屡验,中上层人士也逐渐改变对西医的看法,由于华美医院设备完善,房舍舒适,所以临清或途经临清的一些权贵名流都在华美医院修养或治病。例如1937年9月,国民党二十九军(宋哲元部)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原驻防在河北省沧州一带的抗日前线,七七事变后,蒋介石命该部南撤,途径临清时就在该院住院治疗[11]4。
临清华美医院的西医传播也对民众传统的治病习俗产生了影响。在闭塞保守的鲁西北地区,社会医疗条件极端落后,华美医院在临清的设立,特别是外科手术的开展,使民众慢慢接受并信赖西医,尽管“祠堂总有源源不断地新动力,褪色的红布总会被新的红布所取代,但人们对西医的欣赏程度越来越高,而医院是最有效的传教机构之一”[16]。前来求医的民众以临清境内最多,周边地区如夏津、清平、堂邑、陶馆等县,求医者也络绎不绝。
第四,临清华美医院的西医传播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鲁西北地区医疗事业的进步。首先,华美医院是当时临清境内唯一一所近代医疗机构,在治病救人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与附近的德县博济医院同是公理会在山东创办的两所现代化的西医医院。华美医院具有自己的特色,突出表现在医院的产科方面。华美医院的产科,极大地提升了孕妇及幼儿的生存率,造福了临清及周围地区的民众。据统计,20世纪20年代之前,临清及附近地区约35%的婴儿死于破伤风,随着临清及周围地区来院分娩的产妇增多,妇婴死亡率逐渐降低。1929年,在院内出生的婴儿无一受风死者,从而挽救了众多妇婴的生命[17]。同时临清华美医院妇产科的发展也给临县博济医院提供了有益借鉴。1937年临清华美医院开设的助产士培训课程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德县县长得知此情况,认为“德州县也应该有一个类似的助产班”。同年6月,华美医院派出孔美德医生和两名护士在博济医院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助产士课程培训[12],为德县妇女传授相关产科知识。
其次,临清华美医院促进了鲁西北地区公共卫生事业的开展。1930年的牛痘接种运动不仅是该院公共卫生事业的创举,且在当时的中国也并不多见。由于临清乡村地区医疗卫生条件极差,民众的卫生观念淡薄,医院医生和护士在下乡诊治过程中,同时向民众传授卫生常识。1933年,医院在临清及附近的乡村地区开设了6处临时诊所,每处持续30~40天不等,总共进行了超过1 000次的治疗[18],一方面是为了扩大基督教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将西医传入广大的乡村地区。
最后,临清华美医院将先进的医院管理制度和医护教育引入鲁西北地区。1934年医院为解决地方协款的问题,建立维持华美医院董事会[11]575,共同管理和商定医院事务,形成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组织机构。同时,医院也会派出中国籍医生和护士外出进修,对其进行联合培养,他们在毕业之后回到华美医院或附近医院,为民众提供医疗服务。
近代中国的教会医疗事业是一种特殊的传教事业[20]。作为一所教会医院,行医传教是临清华美医院的重要职能。据临清第一任中国籍牧师王景灏回忆:“当时前来信教的,多半是因治病而来”[10]138。但是,在落后的临清地区,华美医院的主导作用却是医疗卫生工作和西医传播。诚如时人所说,该院“医术治疗,日益精良,置诸社会,令人钦仰”[1]。因此,可以说,临清华美医院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鲁西北地区医疗卫生事业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