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六军团西征的历史研究

2024-01-01 00:00:00解小明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西征中革军委红六军团

摘 要:红六军团西征作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先遣军事行动,具有从军事视角加以剖析的必要。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从苏维埃根据地的发展状况和第五次反“围剿”斗争的实际情况出发,作出红六军团西征的军事决策。红六军团领导全面部署西征的军事行动,在健全领导班子、充实兵力、部署转移工作、谋划根据地发展等方面做好西征的筹备工作,历经了军事突围、粉碎敌军的堵截、协助中央红军战略转移、与红二军团会合四个阶段。西征完成了侦察、探路的先遣任务,有效消耗了敌人的兵力,实现了与红二军团的会师,弘扬了我军群众工作的优良传统,锻造了优秀的红军将士。然而,初期未向官兵作宣传动员、搬家式转移、具体的行军路线由中革军委远程指挥、军用地图缺乏,是红六军团西征中总结的教训。

关键词:[中图分类号]K26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2097-2210(2024)03-0050-10

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又名红六军团、红六军、第六军,诞生于湘赣革命根据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发展成为湘赣苏区主力红军独立师,继而组成红八军,后来同湘鄂赣苏区的红十六军、十八军合编为红军第六军团。[1]1934年8月到10月,按照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部署,红六军团由中央苏区的遂川出发,辗转赣、湘、桂、黔等地,[2]实现与红二军团①的会合,史称红六军团西征。此次向西的军事行动,为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进行了先期探路。有鉴于红六军团西征作为军事行动的研究尚有空间,本文拟考察红六军团西征中的重要军事问题。

一、红六军团向西转移的历史原因

随着湘赣苏区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继北上抗日先遣队离开瑞金后,中共中央和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以下简称“中革军委”)作出退出中央苏区的决定,命令红六军团作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先遣部队,在任弼时、萧克、王震的率领下从湘赣革命根据地向西突围。1934年7月23日,党中央书记处和中革军委联合发布了《关于红六军团向湖南中部转移给红六军团及湘赣军区的训令》(以下简称《训令》),明确提出红六军团向西行军的军事命令。《训令》指出:“中央书记处及军委决定六军团离开现在的湘赣苏区转移到湖南中部去发展广大游击战争,及创立新的苏区。”[3]《训令》指明了红六军团的整体移动轨迹、行军目的地与后续军事政治任务。红六军团西征的决策是出于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特殊的政治与军事考量,《训令》强调“这个决定是从如下的政治与军事的考虑出发的”[4]。

首先,从政治考量出发,建立苏维埃革命根据地,始终是中国共产党在当时所要全力解决的问题之一,也是红军生存与发展所必须依赖的条件。[5]敌军主力已深入到苏区腹地,原有的整片苏区已被8个师的敌人包围并分割成若干小块。敌人一面在苏区周围和中心区域以及交通要道上加紧修筑碉堡封锁线,一面积极调整兵力,准备与红军主力做最后决战。[6]红六军团西征的政治考量是基于苏维埃运动在各地的状况:江西、四川各自存在着巩固的苏维埃区域,但由于湖南的游击运动还没有大范围地开展,造成“湘敌可集全力向湘赣苏区进攻”的被动态势。[7]湖南地区的红军军事力量相对薄弱,敌军正在加紧对湘赣苏区的封锁与包围,特别是加强其西边的封锁,企图阻止我们的力量向西发展。[8]在这种情况下,中央红军、红六军团陷于被动状态,中共中央不得不调整苏维埃革命根据地的发展策略。于是加强湖南中部地区的军事力量、保全与巩固已有根据地并开辟更多根据地,成为中共中央力主红六军团进军湖南地区的重要政治考量。

其次,从军事考量出发,汲取了五次反“围剿”中的主要经验,注重保存与壮大湘赣苏区的红军力量。党中央书记处、中革军委认为,在钳制与吸引敌人方面湘赣苏区相当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9]鉴于敌军层层封锁、紧缩包围的严峻形势,党中央书记处、中革军委意识到红六军团若继续驻扎于湘赣苏区,易于陷入敌军的长期包围之中,面临着粮食等物资的严重匮乏,红军及苏区的扩大受到很大限制,最终会使保全红军有生力量及捍卫苏区的基本任务难以完成。[10]红六军团从湘赣苏区内部打破敌人的封锁和“围剿”已无希望。依照上述军事考量,党中央书记处、中革军委谋划湘赣苏区新的发展方向,以便最大限度保全来之不易的军事力量。党中央书记处、中革军委意识到,“取得足以促使敌人变更战略计划的胜利,迫使敌人不得不放弃现有的计划,这在敌人堡垒主义及优势力量的条件之下,依靠湘赣苏区自己的力量是难于达到的”[11]。在难以迫使敌军放弃“围剿”的情况下,中共中央毅然决定湘赣苏区的主力部队——红六军团主动离开湘赣苏区,转移到区域面积广阔、灵活机动性强的湖南地区,作为独立的与游击的部队以游击作战的形式从事积极的游击战争,建立新的苏区、不断捍卫与巩固苏区。[12]

总之,红六军团从湘赣苏区转移,突围西征,是第五次反“围剿”全局失利的必然结果,用任弼时的话说“是不可免的”[13]。虽然红六军团在接收到《训令》之际,不知晓向西作战的真正战略意图,但是湘赣、湘鄂赣地区的红八军、十六军、十八军,[14]坚决执行上级的军事部署,突破敌军的层层包围与封锁,向西突围作战,以期阻止湘省敌军渡赣江往东向中央苏区的进攻。

二、向西行动的筹备工作

1934年7月23日,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电文传达给红六军团,机要员接收与译出电文的内容,随即将电文上交给红六军团首长。收到文件的同日深夜,湘赣省委书记任弼时立即召集军团长萧克、军团参谋长李达和湘赣军区司令员王震等,共同阅读电报的内容,并集体讨论了如何贯彻与执行的问题。[15]任弼时主持召开了第十七、十八师政治工作人员会议,作了题为《争取新的决战胜利,消灭湖南敌人,创造新的根据地》的报告,分析了目前形势和完成战略转移的有利条件和困难,要求认真做好细致的政治思想工作,防止在战略转移关头可能出现惊慌失措和消极动摇的思想情绪。[16]红六军团从健全领导班子、充实兵力、部署转移工作、谋划根据地发展等方面做好西征的筹备工作,以保障红六军团西征的顺利进行。

首先,健全领导班子。中央决定派湘赣省委书记任弼时到六军团任中央代表,成立六军团军政委员会,负责领导整个撤退行动。[17]7月23日《训令》安排了向西行军的领导班子成员,指出任弼时为随军行动中的中央代表,要求设置以任弼时为主席、以萧克与王震为成员的红六军团军政委员会。[18]但为严守向西突围作战计划的秘密,突围时没有公布湘赣红军新的组织与新的任务。[19]在冲出包围、突围胜利后,军政领导班子的成员方才正式确定、公布。8月12日,红六军团在湖南桂东县的寨前圩,召开了连以上干部的誓师大会,庆祝突围胜利,任弼时正式宣布成立红六军团领导机关,萧克为军团长兼十七师师长,王震为军团政委兼十七师政委,李达为军团参谋长,张子意为军团政治部主任,龙云为十八师师长,甘泗淇为十八师政委,谭家述为十八师参谋长,方礼明为政治部主任。[20]党指挥枪的制度体现在军队领导班子的组成上,领导班子的健全为西征的胜利完成提供了领导保障。

其次,充实兵力。 经过几次战役后,十七、十八师当时共有6830人,长枪、短枪及机枪3202支,内步枪2934支。 军区及直属机关各部门共有984人,步马枪221支。[21]至8月15日,全军可补充至9330人,枪3752支。[22]同时,清理、安置伤病员,补充转兵突围所需的兵员。一方面,针对不能行动的350名重伤员,军团决定将他们分散隐蔽于永新东南山区;将被服厂、修械厂、制弹厂中的150人分到六军团;省级共调250人随军,准备做新区地方工作;重材分散埋藏于当地。[23]另一方面,为达到预定的兵员数目,动员了2000余人参加红六军团,其中大部分是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24]经过妥善安置伤病员与军需劳动者、扩充全军的青年兵员等,红六军团在向西突围之前扩充到9758人,辖第十七、十八师,共6个团(第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团),[25]保证了转兵突围有兵力支撑。

再次,红六军团的最高军事指挥机关——军政委员会,对这次转移进行了缜密部署。在对周边的敌情、民情、地形与道路进行侦察后,决定了穿插突围方向与钳制方向。根据侦察结果发现:“遂川以北的衙前、五斗江一线,敌人兵力相对较弱,封锁线尚未全部构成,从五斗江到桂东长100余公里区内虽然也有敌人的数道封锁线,但防守部队多系当地民团,战斗力不强,利于红军穿插突破行动,又不易暴露红军的意图。”[26]于是任弼时、萧克、王震等,决定选择由江西转向湖南的行军路线,放弃了由井冈山转入湖南的行动规划,[27]适时决定从敌军的薄弱区域——衙前至五斗江地段实现突围。[28]与此同时,留守在苏区继续斗争的独立第一、第二、第三、第五4个团,负责掩护六军团的突围行动。[29]在主力部队突围前,先派出地方武装独立第五团伪装成红六军团,兵分三路东渡赣水,进而为主力部队向西突围赢得时间。[30]1934年8月6日,军区又派部分兵力袭占敌人内层封锁线上的重要支撑点衙前,建立突围的侧翼掩护阵地。[31]

最后,针对根据地被分割的现实,任弼时在湘赣省委常委会议上研究与部署湘赣根据地在红六军团退出根据地后的主要任务——游击战争,以便为根据地保存革命火种。新的湘赣省委常委,“以洪时(陈洪时)、旷光明(原宣传部部长)、谭余保(省苏)、姚原德(工会)、旷逸爱(原妇委)、王用济、张云一组成”。[32]由于敌军包围、封锁与切割苏区,调整了县委组织,将一些县合并,在一些县的县委合组后成立永新、吉安两个中心县委。于是,在“红军在外,省委移东南时,即分配较得力干部主持各县工作。并决定各县须有得力的工作干部,努力恢复与建立敌占区域及白区工作,同时建立秘密组织基础”。[33]另外,重新调整地方武装独立第一、二、三、四团及新组建的独立第五团的作战任务。经过湘赣省委常委的人事安排、县委的重新调整与干部任命、地方武装的主动优化,革命力量在敌强我弱的环境中得以保存。红六军团西征后,在湘赣省委副书记、省苏维埃主席谭余保领导下,湘赣根据地的游击战争一直坚持到抗日战争爆发,根据地游击队后编为新四军第1支队第2团。[34]

在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统一指挥下,红六军团向西突围作战的筹备工作得以顺利完成。总体来说,军政委员会迅速在7月23日《训令》下达后的一周内便已完成筹备工作,比中央规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使突围的行动在时间上争得了主动。[35]随后,在军政委员会的指挥下,向西行动渐次完成中央的战略目标。

三、西征的行军路线

1934年7月23日《训令》初步规划了向湖南发展的路线、地域和行动:在湖南桂东地区开展游击战争和扩大游击区域,在新田、祁阳、零陵地域发展游击战争和创立苏区的根据地,向新化、溆浦两县间的山地发展,并由该地域向北与红二军团取得联络。[36]在告别休戚与共的湘赣苏区后,红六军团在转战中完成西征,已不同于中共中央既定的行军路线。时任独立四团政治处主任、随后在军区政治部工作的张平化,将这一战略转移的战斗历程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江西永新到广西全州;第二阶段是从广西全州到贵州黎平;第三阶段是从贵州黎平到贵州甘溪、施秉一线;第四阶段是从甘溪战斗到木黄会师。”[37]张平化提出的四个阶段,为西征四个阶段的重新划分与解读提供了基础,契合了红六军团西征的阶段性任务,再现了红六军团西征的轨迹。

第一阶段,军团的主要任务为突围。8月5日,主力第十七师第四十九团攻占遂川县的衙前,建立突围的翼侧阵地。[38]7日下午3时,任弼时率领全军,在独立第四团的接应和掩护下,从横石新江口出动,当晚占遂川县的藻林,连破了衙前至横石、遂川至黄坳、至七岭的三道封锁线。[39]9日经南江口占领左安,10日,经汤湖到高坪,在猴子岭突破了第四道封锁线。[40]11日,到达湖南桂东以南的寨前圩,红十八师第五十三团占领南面的沙田,[41]甩脱了敌军的追击、突破了敌军的包围。12日,红六军团在寨前圩召开连以上干部大会,庆祝突围的初步胜利,誓师西征。[42]在大会结束后,军团当晚西进,经汝城、资兴,迈过郴宜公路,进入桂阳,20日打下新田,休息一日后西进,23日子夜,到达湘江东岸零陵北面的蔡家埠一带。[43]部队随即计划抢渡湘江,赶往新化、溆浦地区。然而,敌西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刘建绪、桂军第七军廖磊的部队围堵红军,占领湘江西岸的有利地形,红军由零陵地区强渡湘江的计划暂且搁置。[44]24日,任弼时和萧克、王震联名致电告中革军委副主席朱德,指出“西渡已无可能”,建议军团“以阳明山为根据地”,以求得军团暂时立足。[45]25日,军团向东折回进入阳明山。[46]然而发现此间地瘠人稀、地区狭小,不利于发展。当时敌两个师又两个旅分别从阳明山南、北、西三面合围过来,于是26日全军便下山了。[47]此阶段,虽完成了突围任务,但在誓师大会后始终没有建立根据地,遭受湘桂等敌军的围追堵截。

第二阶段,军团的行军任务是粉碎敌军的堵截计划。部队下了阳明山后,为摆脱追敌,东出白果市,与国民党军“兜圈子”,28日到嘉禾附近,待湘军追来时,红六军团折转西上,急行军三天,在道县、江华之间徒涉潇水,到达湘桂边境,计划进入广西灌县东北地区。[48]9月2日,红六军团在湘桂边的蒋家岭附近之螺壳山、金山独岭遭桂敌十九师的堵击,前卫部队久未攻克,遂转为掩护军团主力通过。红六军团利用夜间走小路,避开雷口关,进抵清水关,绕道进入广西灌阳以北地区,于3日从敌后攻入永安关,一举歼灭了一个保安团,扫清了进军广西的重要障碍。至此,红六军团彻底粉碎了湘桂军阀的堵截计划,准备在黄沙河地区西渡湘江。[49]4日上午,军团在全县以南的界首地域渡过湘江,进占了西延县城。全县、兴安两城,因桂军调离,兵力空虚。任弼时等抓住时机,率领全军于9月4日从全县南部的石塘地区出发,直奔湘江江畔。[50]从全县凤凰嘴董家堰的一条卵石滚水坝,乘虚渡过湘江,进入西延山区崇山峻岭。[51]5日,前锋五十二团拿下护卫岭关口,保证全军安全进入西延山区。6日,六军团西入西延县,占领县城。[52]

第三阶段,行军任务为协助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9月8日,中革军委向在西延县车田的红六军团军政委员会秘密发布补充训令,规定了红六军团的日后行动,其主要意图是要红六军团放慢向湘西进军的速度,暂时滞留在城步、绥宁、武冈一带山区积极开展游击行动,主动打击敌人,以配合即将突围转移的中央红军行动。[53] 9日,经隘上、穆子坪、红沙州到达上岩、桥头寨一带宿营。10日,经横水、边溪、仙鹅界到达岩头寨、丹口、下团等地宿营。11日,进抵湖南城步县西南的丹口村。13日,继由丹口出发,翻过乌鸡山进入绥宁县境,经黄桑坪向北面的绥宁县城进军。[54]15日晨,六军团从绥宁县黄桑坪迅速南下向通道县东北的杉木桥前进,在小水附近遭遇李觉部第三十二旅的突然袭击,当晚行至通道县城北30公里的狗头山、菁芜州一带,16日上午,龙云率十八师赶到菁芜州与军团部和十七师会合,[55]17日占领通道县城,[56]18日进至靖县新厂,着手准备作战,19日展开新厂战斗。面对何键之补充第一纵队何平的两个团尾追甚紧的情形,红六军团杀了一个回马枪,击溃何平的两个团,以至于敌军不敢轻易追尾。[57]红六军团长驱直入,继续西进,经过贵州东南部的锦屏、黎平,进入苗、侗两族聚居的清水江流域。在准备渡江北进时,苗、侗两族人民,积极为红六军团寻找渡口,收集船只,捆绑木筏,架设浮桥。在当地人民群众的协助下,24日渡过清水江,突破湘桂黔三省敌军18个团的包围。[58]26日凌晨3时,红六军团退至大广坳时,与先期到达大广坳的尾追之敌桂军覃联芳率领的第二十四师遭遇。军团领导当机立断,决定迅速撤出战斗,向西转移。红十八师五十二、五十四团奉命掩护主力撤退。[59]经过艰苦的行军,红军于9月29日下午到达台江施洞口,又击溃跟追的黔军两个团,突破敌人的防堵阵地,渡过大沙河,进入黄平县境。[60]

第四阶段,红六军团的主要任务是与红二军团会合。10月1日,红六军团遭遇黔军四个团自东西两面夹击,经激战后突破敌军阵地,抢渡大沙河,袭占黄平旧城。[61]六军团已抵达乌江边瓮安县的猴场,本拟出敌意外,抢渡乌江,甩开追兵,继而与红三军联系,然而在中革军委数电催促下,转向东北经由石阡到达江口地区。任弼时率部东进,未觉察周边敌情,准备在石阡县的甘溪地区休整。先头部队在李达的带领下行抵甘溪时,与桂军第十九师遭遇,战斗失利。李达率两个团向西翻过梵净山,渡过乌江去找贺龙的红三军,和主力失去联络。军团部一时弄不清前面的情况,只好转入梵净山区。9日,向施秉的大庆转移时,与敌遭遇,边打边走。经几次遭遇战后,部队被截成三段,于石阡、余庆、施秉间孤军奋战。[62]军团因困于梵净山区已经七八天了,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行军路线,于是决定向甘溪方向转移。[63]17日,主力到甘溪后,拟走小道,伺机通过石阡、镇远间的敌封锁线。[64]18日,部队终于经过夹沟,冲破湘军的重重防堵,穿过了石阡、镇远大道的封锁线。[65]甘溪战斗,虽失利,但为转折点,成为战胜敌军围追堵截进而与红三军会师的重要转折。关于甘溪失利,萧克回忆道:“这是一个极端紧张而又关系到六军团大局的一个战斗行动,直到现在,一经忆起,心胆为之震惊,精神为之振奋。从此,六军团战胜了贵州和广西、湖南军队的围追堵截。”[66]

在甘溪战斗中,红六军团未曾放弃与红三军会合的意图,各部主动把握时机、寻找红三军的踪迹。在军团参谋长李达和团政委晏福生、苏杰的率领下,红六军团前卫四十九及五十一两个团机关人员与机枪连,突破敌人的重重封锁,向东北方向的江口前进。进入江口后,经新罗、闵孝、红石梁、茶寨到达德旺。12日,经坝梅寺,绕过梵净山、马脑山,至永义、邪土坝之间地带。13日,到达来安营附近。14日,经印、沿边境至三合、暗塘一带。[67]15日,到达铅厂坝、谯家铺、枫香溪一线,随后在沿河县蛟岩乡水田坝与红三军的一部会合。[68]李达向红三军的主要领导者——贺龙、关向应讲述了红六军团当时的困境,贺龙、关向应率领部队立即南下寻找红六军团主力。[69]24日,在黔东印江县木黄,红六军团和红三军最终胜利会师,[70]红三军恢复红二军团番号,标志着红六军团西征任务的完成、西征军事行动的完结。

四、西征的主要成果

在中革军委的全程指挥下,红六军团西征设定了预定目标:退出湘赣根据地,向湖南中部挺进,与红二军团会师。为了达到预定的行军目标,红六军团主动出击,声东击西,迷惑、牵制敌人,取得了重要战绩。

完成了侦察、探路的先遣任务。红六军团军政委员会始终落实中革军委的作战命令,领导红六军团完成一系列先遣任务。结合萧克等亲历者的评价和诸多学术研究成果,红六军团西征的侦察、探路价值显而易见。在历时八十多天、跨越敌境五千多里的军事行动中,红六军团冲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探明了沿途敌人兵力的虚实,查明了道路、民情,实施了大规模的战略转移,在沿途撒下了革命火种,实际上起到了为中央红军主力长征进行侦察、探路的先遣作用。[71]

有效消耗了敌人的兵力。敌情自始至终严峻,蒋介石尽力调动湘、粤、桂、黔4省的军队,对红六军团采取了“前面堵截,后面追击,两边夹击,空中轰击”的策略,“妄图消灭之”。[72]依靠选择正确的战略突击方向和采用机动灵活的作战方法,[73]红六军团调动了沿线大量围追堵截的敌军。湘、粤、桂、黔4省敌军的聚焦点放在了西征的红六军团上,大量敌军陷入追踪数千里、疲于奔命的状态。红六军团调动与牵制了十几、二十几倍于己的敌人,从全局上打乱了国民党反动派第五次“围剿”的部署,以消耗兵力近三分之二的代价,胜利完成了为中央红军主力的战略转移进行侦察、探路的先遣任务和光荣使命。[74]

实现了与红二军团的会师。来自两个战略区的红军队伍,在敌人重重围堵中,实现了来之不易的胜利会师。会师后,两个军团的主要军政领导——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组成了核心领导,[75]统一指挥红二、红六两军团。任弼时是中央代表、中央政治局委员、红六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贺龙是南昌起义代总指挥、红二军团军团长,关向应是中共中央委员,他们在党内、军内具有较高的威信,他们易于实现党内与军内的高度统一。两支在敌我斗争形势十分严峻的背景下得以保全的红军队伍,结成一股行动统一、能量巨大的战略突击队伍,有效策应了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

弘扬了我军在群众工作方面的优良传统。所到之处,红六军团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当地群众中树立起了人民军队的良好形象。譬如,红六军团在驻扎西延期间,处处为民着想,没收了20余户地主豪绅的财产、粮食,分给贫苦农民,并勒令他们当面向贫苦农民许下不准报复的诺言和书面保证。广大指战员严守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话和气,买卖公平,与国民党军形成了鲜明对照,使贫苦群众深为感动。[76]

锻造了优秀的红军将士。红六军团的将士们既要与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己、装备精良的敌军做殊死斗争,又要与艰苦的自然环境作斗争,红军战士常常饿着肚子不分昼夜地行军打仗,[77]但官兵上下一心,凭借坚强的意志,完成了向西行军、配合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任务。在与红二军团会师时,红六军团剩3000余人,[78]成为革命事业的宝贵力量。任弼时在摆脱湘桂敌军追堵后,在师以上干部会上说:“我军胜利突围,胜利渡江,王震同志立了头功。敌人把他看成老虎,他这只虎吞噬了万恶敌人的骨肉,是英雄虎,功臣虎!”[79]总之,顽强奋斗的作风、百折不挠的精神与坚定不移的革命意志,体现在西征进程的官兵身上。

五、西征的教训

尽管红六军团西征达到了预定的目标,但在敌军的围追堵截中,红六军团付出了沉重代价。战至木黄会师,全军9000多人仅剩下3000余人,部队减员达三分之二,原两个师6个团撤销师的建制,缩编为3个团,近6000名红军战士在征战中伤亡失散。千里行军打仗,红六军团失去了成百上千的英雄将士。[80]对此,军事行动的参与者与研究者从以下几方面总结了其中的教训。

其一,在最初向西行动前,未能面向全体官兵宣传。出于军事保密的考量,7月23日《训令》明确规定:“这一训令只限于给省委常委、六军团及军区首长,不得丝毫下达。一切准备及第一步的行动应伪装进攻湖南军队的行动行之。”[81]于是,出发前没有全军动员,突围行动忽然启动,师级及以下的干部对具体行动计划与人事安排都毫不知情。[82]中央未告知西征的意图,导致广大官兵的不解,不利于初期作战。陈云剖析了未能向党内与军内宣传的弊端:首先“西征的准备工作感受很大的困难”,其次“是使一部分不明了西征目的和前途的青年兵士以及某些个别分子,在行军时不十分坚忍”。[83]涉及军团上下的军事行动,不应仅为少数军政领导干部所知情,而应适当面向党员、士兵和普通群众公开,更利于军事行动的筹备、执行工作。

其二,搬家式的转移方式,降低了突围的行军速度。突围转移要求快速行军,精简装备、轻装行军势在必行。然而在向西行动的命令出台、筹备工作中,中共中央、中革军委本着红六军团为中央红军找寻落脚点的思路,指示红六军团军政委员会的主要领导将“一切都要带走”。携带物资开辟新根据地的思路,造成了搬家式的转移。红六军团的主要领导者,既无从知晓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西征意图,也未能吸取红十七师北上的主要经验教训,在向西行动之初便尽力带走湘赣苏区的各种物资,“把省保卫局的犯人,医院,兵工厂,石印机,甚至连个老虎钳子都带了”。西征部队携带各种物资,降低了部队的行军速度,减弱了部队的机动能力,不利于主动寻找战机。在从湘桂边进入贵州后,受制于当地崎岖的山路,部队把带的东西都扔得差不多了。[84]萧克对此评价道:“这种搬家式的转移,是五次反‘围剿’后期军事保守主义的继续,完全违反了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运动战原则的。”[85]

其三,行军的具体路线俱由中革军委远程指挥决定,限制了红六军团的行动自主权。因发现红六军团未按中革军委指示的路线行动,有往瓮安西北渡乌江之意向,中革军委在两天中连续向红六军团任弼时、萧克等发出3道紧急电报。红六军团进占猴场后,进行向西北强渡乌江的准备,军团部于1934年10月3日14时接中革军委电令:“速向江口前进。无论如何你们不得再向西移。”[86]4日军团部于3时和12时30分又连续接到军委两次电令:“绝对不可再向西北转移”“迅速依军委电令,向铜仁以西、乌江以东之江口前进”。[87] 红六军团在中革军委迭电的再三催促下,不得不放弃西渡乌江的计划,于5日由猴场掉头向黔东北前进,准备经石阡县境进入江口地区,导致在甘溪陷入桂军的多重包围中。显然,中革军委完全不了解红六军团所处的具体状况,往往根据敌军所制造的假象下达命令。因而,行动路线的命令本身常与实际大有出入,红六军团对中央军委的指令深信不疑,未对实际情况再作深入细致的调查,[88]以至于红六军团遭遇敌军的突袭,使红六军团遭受重大损失。

其四,军用地图的缺乏,造成行军作战的被动局面。9月下旬,任弼时等率红六军团进入贵州的清水江流域。进入贵州后,部队作战明显被动。由于贵州地区山高路少、人烟稀少,指挥机关缺少详尽的贵州军用地图,仅靠一张中学生用的简图作为行军的参考。然而中革军委所规定的行军路线又很具体,有些小地名在普通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询问当地居民常常也得不到正确答案。任弼时曾电告中革军委:“希望以后布置行动时的小地名(要)指明其所靠近的大地名。”[89]然而,被彭德怀称为“图上作业的战术家”——李德,刻板地规定部队的行动路线等原因,致使红六军团的机动性与灵活性大大地削弱了,甚至几次与敌遭遇而失利。[90]由于没有地图,只能凭借沿途群众提供的零星信息寻路前进。[91]后来,红军在旧州城的天主教堂内获得法文版《贵州地图》,此地图对红六军团走到黔东与贺龙的红三军会师起到重要作用。

红六军团经过多次战争的洗礼成长为中国工农红军的中坚部队,在与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会师后重新组建领导机构。1934年10月30日,会师部队在川东酉阳县南腰界召开庆祝大会。[92]两军协力重整领导机构,“两军会师后中央电令恢复二军团番号,任命贺龙同志为军团长,任弼时同志为政委,关向应同志任副政委,张子意同志任政治部主任。六军团受二军团指挥”[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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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开庆)

作者简介:解小明,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

①红二军团,即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军团的简称。1931年3月在湖北长阳县枝柘坪,红二军团改编为红三军,直到1934年10月木黄会师后决定恢复红二军团番号。1936年7月,红二军团与红六军团及其他部队合编为红二方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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