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皇帝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来到茅山了。
茅山是个道教圣地,自古以来享有“第八洞天,第一福地”的美誉。一个飞龙在天的九五之尊,地地道道的佛教信徒,如此不顾山高路远,常来常往于建康(南京)与句曲山(茅山)之间,显然不是因为礼佛。那么,他再一次来到茅山,意欲何为呢?
其实,这是萧衍皇帝的惯例,国家每逢吉凶祸福征战大事,无不前以茅山讨教于陶弘景,以求仙人指路。由此可见,萧衍皇帝与陶弘景的关系非同寻常。
他们之间不仅存有师生之情、诗书之情、知遇之情,而且几十年的金戈铁马开疆拓土纵横天下出生入死,数十载的挑灯夜读谈经论道唇枪舌战思想交锋,更是结下了似胶如漆、命运与共的生死之交。
那么,朝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天摇地动的事情,非找陶弘景不可呢?那么,陶弘景又是怎样一个人物,值得萧衍皇帝对其如此的尊重敬重,又器重倚重呢?咱们暂且按下陶弘景不表,先说说这人杰中的翘楚梁武帝萧衍。
论文学修养,萧衍不仅自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普天之下也一致公认,萧衍的文章具有大家风范,更是南齐时代竟陵王萧子良“西邸八友”中最负盛名的一员。我们知道“西邸八友”中的随便一个,在当年的文坛都是如雷贯耳的风流人物,而萧衍的诗文则更胜一筹,是他开创了南朝一代的典范文体“永明体”。
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用兵之道,萧衍在数十年任职封疆大吏期间,早就凸显了其战无不胜的军事才能。连北魏的孝文帝对他也是赞赏有加,言之“萧衍善用兵,勿与争锋”。可谓文武双全,一代枭雄。
一个是人中龙凤,一个是道门翘楚。自古惺惺惜惺惺,英雄慕英雄。因此,萧衍皇帝每到“军向何处行,旗往何处插”的关键时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当伴读时的师傅陶弘景。因为陶弘景曾无数次地为萧衍指点迷津拨云见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所以,萧衍无限地相信,只有陶弘景才能够帮助自己,解得燃眉之急倒悬之苦。
再说陶弘景,确实并非等闲之辈,打从娘肚皮里出来,就是四邻八乡交口赞誉的天才宝宝。三岁辰光便能识文断字,五岁之时,常以芦荻为笔灰沙作纸写字作画,十岁不满就读完了东晋道学家、炼丹家、医药学家葛洪的《神仙传》,并立下志向学道修道,研习养生之术,长大了要做一个像葛洪先生一样的高功法师。
陶弘景十五岁著书《寻山志》,二十岁不到,被齐高帝萧道成发现是个国之栋梁,引为诸王侍读(为王子讲学之官),后又奉为左卫殿中将军。总之,陶弘景学问广博,贯通百家,允文允武,德才兼备。
据史料记载,陶弘景(公元456—公元536年),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谥号贞白先生。南朝士族出身,30岁左右,拜道士孙游岳为师,受符图、经法、诰诀,遂遍游名山,寻访仙药真经。
公元488年(永明六年),在茅山得到杨羲、许谧手书真迹。永明八年东行,拜谒各地居士和法师。永明十年,辞去朝廷命官,隐居句曲山(今江苏茅山),传上清大洞经箓,开道教茅山宗。梁武帝萧衍即位后,多次派使者礼聘,但陶弘景就是不从,坚决不肯出山。萧衍皇帝无可奈何,故朝廷每逢大事,只得常往茅山向陶弘景咨询。
陶弘景继承老庄哲学思想和葛洪的“仙学”思想,主张儒、释、道三教合流,认为“百法纷凑,无越三教之境”。继道教“上清派”宗师陆修静之后,进一步整理道教经书,撰成《真灵位业图》及《神农本草经》,增收魏晋名医所用的新药,编成《本草经集注》七卷,共记载有药物七百余种。著有《真诰》《登真隐诀》《养性延命录》《集金丹黄白方》《药总诀》《华阳陶隐居集》等书。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样样精通。书法工于草隶,其画清真。书画有《二牛图》《山居图》《瘗鹤铭》等等。
那么,陶弘景与萧衍又是如何相识、相知、相交的呢?
原来,陶弘景曾是萧衍儿时的启蒙老师,萧衍是陶弘景的编外学生。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是萧衍他本没有资格同王子们坐在同一条板凳上读书听课,而是因为他沾上了伯父齐高帝萧道成的光,让他在宫廷里头当了个伴读,这才顺理成章地成了侍读官陶弘景先生的学生。陶弘景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萧衍的师傅。
萧衍虽不是王子出身,但和诸王子是在同一个皇家大院住着的“一家子”兄弟,又是个伴读,所以才能够享受到和王子们同等高端的教育资源。其从小就得到了文有计谋武有策略的智力开发和知识储备,及接受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教育,而为其日后夺取江山建立帝业,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因此,萧衍在感恩陶弘景师傅的同时,也十分感激他的老伯。如果不是齐高帝萧道成给他这样的读书机会,萧衍一生的最高荣誉,也许仅仅限于“西邸八友”中的名儒,南朝典范文体“永明体”的创始人而已。
当然,齐高帝也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打下的江山,最终会旁落到侄儿的手中。当然,他怪只怪没出息的龙子们,一个个都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萧衍自小勤奋好学,又聪慧过人,少时习周礼,弱冠穷六经。所以在齐高帝萧道成的眼里,十几个和族侄年龄相仿的王子,一个都不如萧衍的奇才出众。少年老成,昂昂若千里之驹。因此小小的萧衍,备受齐高帝的赏识。为了让王子们学有榜样,行有方向,便让萧衍作为伴读,陪伴王子们一起读书玩耍。
经年累月地朝夕相处,日久天长地言传身教,萧衍便与陶弘景结下了刻骨铭心的师生情谊,陶弘景便也由此成为萧衍成长路上的第一个崇拜偶像。
后来陶弘景先后出任巴陵王、安成王、宜都王,萧衍奉为封疆大吏,两人才天各一方各司其职。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在两人之间,却是月月皆有书信往来问候不断。
公元492年,陶弘景脱去朝服,将其悬挂于神武门之上,又将一顶乌纱帽踏在脚底,踩了个粉身碎骨,辞官向着道教圣地茅山的方向绝尘而去。
正飞黄腾达骤然得志的陶弘景,为何有官不做,而非要去出家修道呢?
原来陶弘景当了几年的朝廷命官,深感官场险恶朝不保夕。不是你争我夺,就是尔虞我诈。简直是个灵魂龌龊的肮脏之地,血雨腥风的人肉绞杀场。再加上王公贵戚“参候相续”的干扰极大,不胜其烦,已无意于仕途官场。
他要去茅山,那里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他要去茅山,那里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坠,沉鳞竞跃。他要去茅山,归隐于一方与世无争的清静之地。他要去茅山,在深山之中结庐而居,闭门读书,潜心修炼。
然而,就在陶弘景入山归隐诵经修道八年之后,山外却呈现了另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有人奏响了齐梁禅让、改换门庭的进行曲,而演奏这支曲目的总指挥总导演不是别人,正是司马大将军萧衍。
不知从哪天起,萧衍开始怀上了皇帝梦。
自公元479年齐太祖萧道成建立齐朝算起,至公元502年齐朝的末代傀儡皇帝萧宝融退位,短短的二十四年,竟换了六个皇帝。由于皇上们的昏庸无能,导致政局不稳,山河已呈倾倒奔溃之颓势。身为封疆大吏的萧衍,眼见得历史终于给自己一次逆天的机会,便心生“推倒重来重整山河,当一把皇帝”的念头。
公元501年某夜,司马大将军萧衍忽生一梦,梦见六条金龙从天而降,集聚于室。继而又各司其职,开路的开路,断后的断后,有的托着皇冠,有的捧着龙袍,有的扶其胳膊,有的抱其大腿,乘东风驾祥云,直奔京都建康(今南京)而去。萧衍一觉醒来,仰天长叹:看来齐朝的江山气数已尽,必将由我萧衍取而代之!
于是,一个称不上伟大的阴谋破壳而出。萧衍决定从襄阳发兵攻打京都,心想只要拿下建康,这皇帝的宝座便指日可待了。但转而一想,我司马大将军挥师东进,并非正义之师。那么,意欲灭了齐朝,胜算的概率究属几何呢?
左思右想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疑虑重重。萧衍几近失去了对成败得失及作战态势,进行继续分析与推演的耐心与信心。
就在这举棋不定之时,萧衍忽地想起了未卜先知的师傅陶弘景。想请求师傅为自己卜上一卦,预测战事。于是,随即草书一封密信,派遣使臣骑上自己心爱的宝马,速速送达茅山。
密信的大致内容是,弟子意欲为国纾难、为国分忧、为国尽责,将择吉日举兵襄阳平定建康,但不知胜算几何,经纬万端,心如乱麻,万望师傅仙人指路,萧衍弟子感恩戴德。
信的末尾,萧将军用朱笔连续写了三个“急”字。
不消三日三夜,使臣便赶到了茅山。
陶弘景速速打开使臣递上的密信,又速速引用洛图神河之图谶事象,为弟子萧衍推演吉凶。推演的结果为“氵、刅、木”三字,合成一体便为一个“梁”字。然后,火急火燎地悬腕运笔,手书“天下必归梁”五个大字,将其密封于牛皮制成的信囊之中,交付于使臣。
师傅的回复,虽然并未给萧衍一个一目了然的预测结果,但萧衍已从“天下必归梁”的反向推理中,得出了“齐朝必亡”的结论。断定师傅的预言指向,在于留给齐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日将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改弦易张更朝换代。如此这般,也就意味着此次举兵攻打建康,必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只是一个“梁”字,尚不明白其意,还需费些时日仔细思量。
事实证明,师傅的预言是准确的,萧衍的推理也是符合逻辑的。萧衍大司马仅仅用了十万大军,不到三个月时间,便一举攻克了京都建康。
公元502年,萧衍以宣德太后之名,逼迫齐和帝萧宝融禅位,坐上了这把皇帝的龙椅,因此,萧衍自然要感激陶弘景,感激这位为自己预测前程的天下第一师傅,为自己实现君令天下梦想的第一功臣。
这是萧衍在他登基之前的最后一次来到茅山,目的是想请师傅陶弘景,为新朝取个国号。
何为国号?国号便是国家的称号,是行使国家主权的政权名称。《史记·五帝本纪》中说:“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因此,历朝建国者的第一要务,便是确立国号。
眼看登基在即,可确立国号的事情,依然八字不见一撇。
自恃才高八斗的萧衍皇帝,几乎翻遍了仓颉所造的每一个字,却没有一个令他中意的。于是,又召集了满朝文武,绞尽脑汁进行精挑细选。可是经过没日没夜抓耳挠腮的仔细推敲反复论证,也未见有个子丑寅卯,所获得的唯一结果,便是龙颜大怒。
萧衍指着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朝臣,用一口夹带着常州乡音的土话破口大骂起来:我日哒家娘,一个个尸位素餐酒囊饭袋的废物,朕终归有一天,要像废掉前朝一样废了你们!
一番斥责,吓得群臣夹着尾巴跌跌跄跄,犹如过江之鲫一般弯背弓腰,瘪嗦落落地窜出了大殿。
萧衍皇帝觉得,几乎穷尽了举国之力,国号这一个字的头等难题,依然无人能解。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又想起了在襄阳举兵时的难以抉择,想起了他向师傅求得的运行之符。于是乘上紫盖御驾,离开了京城,直接来到了茅山。
萧衍喊过师傅,说明了来意。陶弘景躬身相迎,将皇上请进了松风阁。
陶弘景再次按照易象之法,进行推理演绎,得出的结果为“梁”字的运行之符。于是,陶弘景对萧衍说,国号就定之为“梁”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萧衍说:一日之师,终身为父,师傅就不必拘礼了,萧衍永远是师傅的学生弟子。师傅何必一口一声地叫着皇上,喊得我好不自在。
陶弘景依然不顾不管,执意地叫着皇上。萧衍也只得不停地应承着不再客套。就这样一声师傅一声皇上的你来我往,倒是显得气氛融洽,十分亲切随和。
萧衍对一个“梁”字,足足端详了半炷香的时辰,便对师傅大加赞赏起来,说是这个“梁”字,由“氵(音水)、刅(音疮)、木”三字合聚而成。“氵”有滋润万物、通江达海之深意;“刅”为双刃利器,有迎刃而解无往不胜之寓意,“木”有木秀于林之美意。道是弟子用军事武装之利器,夺取政权登基称帝;以秀林之木守望万木葱茏,欣欣向荣之大好河山;以天下百姓为水,顺水行舟乘风破浪。将一个“梁”字确立为国号,甚合吾意,甚合吾意!吾大梁王朝,必将国运昌盛,国泰民安,物华天宝,江山永固!
陶弘景说,皇上还记得举兵襄阳之时,老道写的那封书信吗?萧衍说当然记得,“天下必归梁”五个大字,至今历历在目。
陶弘景又说:老道二次图谶推演,结果如出一辙,毫无二致。皇上,您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萧衍连声答道,是啊,是啊!天意,天意!按说这图谶之法,弟子一窍不通。但弟子深知师傅在茅山修行日久,又精通易理,故将国号命名之大事,再次求问于师傅。弟子深信师傅之所言,有一字千金之贵,一言九鼎之重,弟子从来将师傅奉若神明。
国号定了,萧衍的心也就定了。定下心来的萧衍,便再次委托师傅,相帮挑一个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办完了公事,弟子与师傅一杯清茶,相对而坐,闲谈起来。萧衍说这次弟子前来,还是想请你随我一起回宫,伴弟子左右,朝夕相处,共商国计民生之大事。闲暇之余,亦可一起吟诗作画,谈经论道。倘若师傅觉得当丞相过于劳心劳力,继续干你从前的老本行,也未尝不可。比如说太尉、太师、太傅之职,任由师傅选择。
陶弘景摇了摇头,示意不从。
萧衍说,你别急着摇头,先听弟子把话说完。弟子以为师傅重回朝廷,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是师傅有恩于弟子,弟子不可不报。二是建康与句曲山,虽然近在咫尺,但弟子总在这两地之间跑来颠去,既浪费时间,又枉费精力。三是有师傅身在朝廷,也可时时刻刻为天朝祈福纳祥。如此,师傅何乐而不为呢?
陶弘景不管萧衍怎么劝说,就是一言不发。
萧衍见状也只得无奈地摇头,泄气地说道:人各有志,弟子不可强求。真不知句曲山好在哪里,让师傅恋恋不舍。
陶弘景不想开口不愿开口不肯开口,只是因为三言两语,述说不清自己心中的宏愿大业。于是,陶弘景唤过身边的小道士,让他取过笔墨纸砚,以一首诗一幅画,作答于萧衍。
诗中写道:“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
画面上绘有水牛两头:一头游牧于碧水青山之间,自由自在;一头锁上了金质笼头,身不由己地被人用牛绳牵着,牛鞭赶着,痛苦万状。
萧衍读罢诗画,其意心领神会,只好作罢。临别时说道,师傅无欲无求,弟子强按牛头喝水,于心不忍。万望师傅结庐深山,与白云为伴青山为伍,云游于物我两忘之间,逍遥于天地自然之中。
公元502年四月初八,萧衍正式登基,接受文武百官跪拜朝贺,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号名梁,史称梁武帝。
萧衍在称帝之后,又一次来到茅山拜望师傅。
这次萧衍除了给陶弘景带来许许多多的慰问品,还有大量炼丹必需的金属药材。诸如黄金、曾青、雄黄、汞、铜、铅、朱砂、云母、酒、醋、盐等等物资,林林总总拉了足有几十马车。
世人有所不知,萧衍在当了皇帝之后,不仅依然痴迷于佛,而且开始信上了道。信道的由来,是因为陶弘景为皇上供奉的仙丹。他觉得在服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了明显的生理反应。本来因为信佛而戒了色欲的萧衍(民间传说萧衍当了48年皇帝,有40年不近女人),现在往“穷极壮丽,冠绝古今”之建康宫后宫跑动的脚步,不觉日益勤快起来。抑制不住的骚动欲火,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重新点燃了起来。
因为这个缘故,萧衍对道家的炼丹之术深信不疑。深信师傅用妙法炼制的仙丹,不仅能让自己恢复青春,而且肯定具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所以,与其说萧衍信道,不如说萧衍信的是道家的炼丹之术。
然而,萧衍此次前来茅山的目的并非于此,而是他正面临着一场信任与政治危机。他急切地想要会见陶弘景,是想与师傅一起商讨如何建立起能够统一国家意志的政治信仰,以及如何制定一项进行宗教体制改革的基本国策,以维护政权的稳定。
萧衍像模像样做了若干年皇帝,勤于朝政,革故鼎新,从谏如流,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如果萧衍能够继往开来,心无旁骛把这个皇帝一直好好地做下去,其历史功绩,虽不能与秦皇汉武相比,但也许可以留下一世英名。可也许没有也许,一盘好棋,硬被这位围棋高手,下得杂乱无章奇臭无比。既丧失了进取心,又废弃了新的发展成果。一门心思地要去念经拜佛,遁入空门。
来到松风阁,见到陶弘景,萧衍开口便说,他已下诏宣布佛教为正道国教,却未料遭到满朝文武的竭力反对,特别是晋安太守范缜尤为激烈,著书立说《神灭论》,居心叵测,蛊惑民众,乱我朝纲,毁我河山。
陶弘景问道:那范缜太守现在何处?
萧衍帝说,已被谪徙于番禺(广州)。弟子若不是念他昔日“西邸八友”之情,襄阳举兵丧服迎候之义,我早就想把他杀了。可他被流放之后,不但不思悔改,相反下令禁毁神庙,不许奉祀。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他将是祸患无穷。
陶弘景说:皇上,恕老道直言,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萧衍道:弟子身为一国之君,为何杀他不得?
陶弘景说:宗教惟善,法无偏执。万象森罗,不离两仪所有。百法纷凑,无越三教之境。老道以为皇上的主张,恰恰失之偏执。这偏执之举,老道揣度皇上莫非欲用佛教之杠杆,撬动儒教之统治地位?故而,触犯了众怒,招致时局不稳。由此,更迁怒于范缜太守的百家之言,将其视为犯上作乱而加以责罚?皇上啊,这是在重蹈秦始皇焚书坑儒,滥杀无辜之覆辙啊。必为千夫所指,万众唾骂。杀了一个范太守,可以解得皇上的心头之恨,难道皇上能将普天之下,有违旨意持不同政见的异己分子赵、钱、孙、李、周、吴、陈、王的太守们,一一斩尽杀绝,天下从此便太平无事了?
萧衍无言以对,也不好意思正视师傅的目光。小道士一个劲地为皇上提壶续水。陶弘景一个劲地口若悬河,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发动攻势,说服萧衍皇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陶弘景接着劝说道:皇上自有皇上的信仰,臣子也有臣子的主张。如同树干有树干的追求,树杈有树杈的向往。虽则身份各不相同,但目标却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在为天朝的根深蒂固万古长青而图谋。恕老道冒昧直言,皇上虽则金口玉言,但并非句句皆是真理,切不可将听取采纳群臣们的不同政见,视作是养痈遗患,在姑息逆臣贼子。身为一国之君,皇上万万不能怀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心,此乃动摇江山之根本所在。老道以为皇上也罢,臣子也罢,本乃一根所生,一木所系,并无二心。从表面上看他们的主张与皇上相左,但从骨子里讲,都是在为国尽忠。是故,皇上当以国家利益为重,通晓守天下治天下,逆取顺守,博采众长,求同存异,兼容并蓄的道理。倘若皇上将树枝树杈都砍尽了,天朝何以能够如同参天大树千年不倒,万古不朽呢?
一句话,君君臣臣唯有合作,才能共赢。
陶弘景继续说道:老道还想再问一句,杀生乃佛家之大忌,难道皇上早已忘却念佛的初衷?
萧衍闻听此言,不由一阵惊颤。心想,师傅的一双慧眼,真乃法力无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问自己为何信佛?难道不是因为我杀生太多,需要赎罪的缘故么?那又为何想杀范缜?难道不是因为他与我势不两立?杀他乃是为了杀一儆百,维护我的绝对统治。在萧衍认为,当处在佛的信仰与政治斗争发生矛盾的关键时刻,前者必须服从于后者的需要。在政治斗争的问题上,是千万要不得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的。必须放弃一些虚无缥缈的教义和信念,进行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
萧衍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多种信仰的奇葩皇帝。他之所以信佛,首先在于他认为自从襄阳举兵东下,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残暴酷虐的东昏侯(齐废帝)萧宝卷的政权,又逼迫傀儡皇帝萧宝融禅位,吞金自尽。一路上杀生无数,犯下累累血债,以致惶惶不可终日,灵魂不得安宁。平日里一天到晚怕只怕鬼魂前来索命,希望在皈依佛门之后,为自己清洗罪孽,得到鬼神的原谅。故而,一边上朝,一边念佛,无时无刻都在为那些屈死的亡灵超度,为自己赎身赎罪。同时,也想借用佛教之手,助一臂之力,治理天下。祈盼人人都能成为一个慈悲为怀的佛教信徒,服从他的统治,不与朝廷抗争。
但这一切的一切,萧衍皇帝是不愿向师傅言明的。这是属于皇上的隐私,不可泄漏的天机。
面对师傅的提问,萧衍觉得确实不好回答,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不管如何回答,都无法自圆其说。于是,只得环顾左右而言他:永驾慈航,宏愿普度,引众生同登西天乐土;安居竹林,闻声救苦,导三界共瞻南海祥云......佛家弟子当切记慈悲为怀,一心向善。
不管萧衍皇帝回答的如何,总算还是比较贴近主题。尽管三弯四绕,也可算作道出了一个教徒应该坚守的本分。
陶弘景点头示意,说道:此乃佛教的宏愿所在,看来皇上并未将初心置之度外。不过除此而外,老道以为信佛的初衷,还有更高的境界,乃是对自我的认识和超越,祈求对世界和大道的感悟,渴望拥有包容一切的超级心态,以及时刻聆听佛的教诲,让自己在迷茫中醒来,在醒悟中升华。所以,皇上万万不可滥杀无辜涂炭生灵。作为一个佛教信徒,当如弥勒佛一般“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而作为一国之君,更不能罔顾“有所为有所不为”。“无为而治”,这可是老庄先生治国理政的思想核心啊。当皇上真正到达了这种思想境界,那么杀生之念,也就荡然无存了。
陶弘景继续对萧衍劝告道:皇上可以消灭范缜的肉体,但消灭不了他的思想。范缜即便成了鬼,他的灵魂仍将飘散四野,游弋于滚滚红尘,附体于芸芸众生。故此,以老道之见范缜太守不仅不该被贬被杀,相反应该提拔重用。留得范缜在,既可让皇上不再增添新的负罪感,更可让天朝上下,更为崇敬皇上的雍容大度、大慈大悲。
萧衍听了,心中似有愧疚之感,龙颜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心想范缜这个家伙啊,真叫朕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说起范缜(公元450—公元515年),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生于南乡舞阴(今河南泌阳县西北),字子真,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文学家、杰出的无神论者。在萧衍建立梁朝后,曾任晋安太守、尚书左丞,后因犯事萧衍将其流放到广州。所以,面对这样一位重臣,萧衍确实觉得不大好处置。因为范缜的社会影响实在广大,甚至连自己的师傅也站在他的同一条战线上。所以,萧衍想别人的意见尚且可以当作耳旁风,但对于陶弘景的劝谏,是万万不可不闻不问的。既然如此,不杀亦罢,想必一个范太守也翻不了天。既然老百姓都在说我萧衍是个仁慈皇帝,那我便一路仁慈到底吧。
陶弘景说道,范缜不是个唯心论者,不信鬼神,不信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相信形神相即,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不求今生,不修来世。相信国富民强,国泰民安,国君当清正廉明,以国家利益为重,济世泽民。相信黎民百姓,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分守己勤劳勇敢,为兴国兴邦兴业兴家发奋图强。皇上如若把这样一位有口皆碑,忠于朝廷的命官杀了,岂不成了历史的罪人,一个为天下所笑的可笑之人?
陶弘景越说越是激动:遥想当年,汉武帝刘彻采用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废除了道教的统治地位,招致举国上下议论纷纷。如今皇上又将历代帝王奉为国家信仰之儒教弃若敝屣,而独尊佛教,实乃不祥之兆耳。
萧衍听罢疑惑不解,又心生恐惧地问道:范缜太守,弟子不杀便是了,师傅又何出此言?
陶弘景说:老道虽身居荒山野郊,但外面的世界也略知一二。试问皇上自当朝以来,前后十六次亲自设佛教大会讲经,三次舍身同泰寺出家,朝廷花了四亿两白银才把你赎回,可见皇上迷信佛教到了何等地步?连现在的童谣都在说唱此事,道是“梁帝舍身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皇上你说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萧衍摇了摇头,说是未有耳闻。
陶弘景气愤地责问道:皇上可知道,这些年来大兴土木,在天底下建了多少寺庙?两千八百多座啊!耗尽了多少真金白银,皇上可曾仔细算过?多年积累的国库,几近消耗殆尽,年年入不敷出,寅吃卯粮,民不聊生。皇上不仅自己信佛,且号召举国上下,不分男女老幼,皆削发为僧,立地成佛。弄得全民皆僧,举国为佛。再问皇上,这些年来,又有多少年轻力壮的男儿放下了锄头钉耙皈依佛门?十三万之众啊!足足可以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如今满朝文武空谈玄理却不习武事,地没人种了,赋税颗粒无收。兵没人当了,军队名存实亡。国力衰退,军力减弱。请问皇上,这难道不是当朝最大的不幸么,难道不是在步魏晋的后尘么?" 有道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信佛也是如此,皇上当三思而行耳。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如此发展下去,离国灭身亡,也就为期不远了。
一席话,陶弘景将萧衍皇帝批判得体无完肤,如坐针毡。连连说道:弟子愿听师傅教诲,回到京城之后,定将范缜太守官复原职。
继而,萧衍又对陶弘景问道:那国教之事,究竟是立呢,还是不立呢?
陶弘景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皇上一定读过《道德经》吧?
萧衍自谦地说: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只是粗得门径,未窥堂奥。
陶弘景说:老道以为《道德经》的思想核心,乃在一个“道”字。何为道?道便是无为,是规律。说的是整个世界整个宇宙,只有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方能天下无患,容易获取成功。那么,何谓无为而治呢?也就是说万事都要以规律为制度,并用制度来约束臣民的思想与行为,让臣民人人遵守法律制度,使得人心向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和谐共生。所以,作为一国之君,当无所为无所不为,无为而治便是皇上的治国之道。
萧衍一面听着一面想着,似解未解地接住了陶弘景的话头:那么,自此往后弟子便可坐享清福,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就用不着再做了。
陶弘景滑稽地笑了一笑,解释道:这个无为而治,并不是说皇上什么都不要干,而是告诫皇上不要过多地干预臣民在做些什么,又该怎样在做。尤其不要将皇上的金口玉言当作真理,将其强加到臣民头上,按照皇上的意志去限制满朝文武黎民百姓的言行举止,应该这样去做,不可那样去干,搞得普天之下只能听到皇上一个声音,让万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如此,如何能够发挥万民之创造能力,让时势造就英雄,让英雄创造历史,从而赢得政治清明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所以,老道以为无为而治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作为。
萧衍说:师傅言之有理,让弟子受益匪浅。弟子实乃过于浅薄愚钝,竟然对道家之精义,作出如此荒谬的理会。
陶弘景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皇上半路上信道,实为老道的丹药而已,而非为寻求治国之道理政之策啊。
萧衍急忙辩解道:非也!难道弟子每次前来茅山,不是为了向师傅讨教治国理政之灵丹妙药的么?
陶弘景说:开句玩笑,皇上何必当真呢?不过,老道还有一事要禀告皇上,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衍整了整皇冠,理了理龙袍,正襟危坐,装出一副神色庄重的样子戏言道:爱卿道来无妨,朕恕师傅不杀之罪。
陶弘景也一本正经地说道:谢龙恩!荀子曰“君者,民之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万望皇上择善而从,谨言慎行。
萧衍道:荀子又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弟子定将先贤之金玉良言,师傅之谆谆忠告铭记五内,为社稷江山鞠躬尽瘁,当无所为无所不为。
说罢,萧衍帝不由分说生拉硬拽起陶弘景,悠然地步出了松风阁。说是这个国教之事,简直把弟子的脑袋都搞大了,赶紧出门散散心去。
萧衍皇帝深知师傅的秉性,爱“梁”、爱道、爱弟子,爱山、爱水、爱黎民,爱站在茅山之巅,抬头仰望斗转星移天象变幻,低头俯瞰万物生灵自由生长;爱静坐于月亮之下,幽谷之中侧耳倾听松涛阵阵,泉鸣飞瀑,琴声悠悠,花开的声音。深知师傅深深地爱着茅山,爱着朝夕相处生死相恋的松风阁。
所以,当陶弘景多次拒绝了萧衍到朝廷奉官的邀请之后,萧衍便不惜巨资在茅山的半山腰上,亲自为师傅建起了这座三层高楼“松风阁”,作为自己用崇敬之心做成的礼物,奉献给了恩师陶弘景。让师傅于此接客会友,对弈手谈,吟诗作画,弹琴听松。也好让贵为皇上的自己,每次前来商讨国事,有个体面的所在。于是乎,一来二往,松风阁也就成了萧衍皇帝在京都之外的又一“议政大厅”,陶弘景也由此成了坊间传说中的“山中宰相”。
出得松风阁,但见天苍苍地茫茫,气象万千景色宜人。峰峦起伏,群岭驰骋,森林葱郁,曳青拖翠,青山媚水,烟雨空蒙。
萧衍觉得天气也好了,心情也好了。连连感叹道:茅山的空气真好,松风阁的风水真妙。烟波北望阔,散尽古今愁。天下第一福地,果然名不虚传,连弟子也不想离去了。
说罢,萧衍便伸展四肢,做了个极度夸张的深呼吸。他需要平复一下心情,调节一下气息。需要吸足底气,方有足够的勇气,继续准备接受师傅的教诲与点拨。
萧衍想,说来说去说到现在,立国教之事,还没有听到师傅的明确意见。如果我坚持要立的话,这儒、释、道三教,又立哪个为好呢?凡此种种伤脑筋的问题,依然在困扰者萧衍,他不得不再次询问于师傅。
萧衍说:立国教的事情,弟子已昭告天下。可是才立又破,教弟子如何是好呢?
陶弘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回答道:皇上不必多虑,老道所言也并非反对皇上为国立教,只是觉得仅将佛教立为国教,有厚此薄彼,失之偏颇之嫌罢了。以老道之见,有个两全之法。皇上只需在前道圣旨的基础之上,添补儒教道教两项内容,然后再下一道谕旨便可。
萧衍说:那弟子岂不是授人以柄,落下一个朝令夕改的话把了吗?
陶弘景说:此朝令夕改,非彼朝令夕改。昔日汉文帝正是采纳了大臣晁错的建议,废除了郡国诸侯“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晁错《论贵粟疏》)之暴政,而以朴俭先天下,务农重谷,省刑罚,薄税赋之新政,循守成法,无为而治,迎来了“文景之治”之盛世,成了一代明君。而今皇上英明,即便是在行朝令夕改之实,性质却有天壤之别,其中饱含了迎新送故之意。
萧衍问道:何谓迎新,何谓送故?
陶弘景说:以老道浅见,皇上若以包容之胸怀,发展之境界,大力倡导“三教合流”之思想,将儒、释、道融为一体,实行三教连衡,互补共通,创立我大梁王朝前无古人之思想体系,自成一派之基本国策。其革故鼎新之举,必为龙子龙孙因袭;其开天辟地所为,当为后世才士赋颂。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如此说来,皇上将儒、释、道三教,并立为国教,岂不是深含除旧布新、迎新送故之意?
一番溢美之词,萧衍听了自然通体舒坦。于是,也跟陶弘景说了几句心里话。同时,也想为自己挽回点面子,做了些勉强的辩解。
萧衍说:师傅讲到此处,不由得让弟子再次想起项羽,他在巨鹿之战时爱说的一句话,道是“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不生则死”。弟子深明其大破大立、晓喻新生之意。故而见国力衰退人心思乱,便图谋破旧立新,立下以佛教为国教之基本国策。不承想以佛教救国此念差矣,竟然招致这引火烧身自取其辱之祸患。
陶弘景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萧衍说:师傅所言极是,让弟子大彻大悟,豁然开朗。那就烦请师傅代劳,再为弟子拟上一道圣旨吧。
陶弘景因见萧衍回心转意,喜不自胜。一面在连连呼喊“遵命”,一面又在声声叩谢“皇恩浩荡”。
萧衍说:弟子自称帝以来,常将朝中之事,无论大小,悉以咨询于师傅,然后施行。师傅终能为弟子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如若要说感谢的话,也当有弟子为先,弟子真的万分感激师傅的一片赤胆忠心。
陶弘景欣然接受了萧衍的谢意,也直接表明了自己对于国家的负责态度,便说道:老道虽非朝廷命官,但也是梁朝的子民。假如皇上有过,却不假谏阻,那就是老道的不忠;倘若怕死而不敢说出真话,那说明老道不够勇敢。故而哪怕皇上拒绝接纳老道的建言,老道也要以死相谏,尽到一介小民为国尽忠的一份责任。
萧衍说:师傅之大义,令弟子敬佩之至。师傅直言相谏之勇,恰如亘古忠臣之比干也。
陶弘景说:岂敢!岂敢!老道承受不起。若有冒犯之言,还望皇上恕罪。
萧衍又言: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今上天赐萧衍辅佐江山之陶弘景,实乃天朝有幸社稷有福耳。
师生(曾经的关系)二人,君臣(编外的臣子)两个,一边在峰回路转之间商讨朝中大事,一边在柳暗花明之中浏览茅山风景。不觉又见炊烟升起,百鸟归巢。萧衍赶紧说道,时辰已晚,弟子就此与师傅道别了。陶弘景说,恕不远送,后会有期。
萧衍又说,师傅为弟子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今晚回朝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陶弘景也说,皇上日理万机,万望多多保重龙体安然无恙。
离别的那一刻,萧衍与陶弘景都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一个说,请师傅回屋吧;一个说,还是请皇上先行。最终,萧衍还是没能拗得过师傅,登上了龙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茅山。
梁武帝萧衍回朝之后,一连做了三件大事:
一是将儒、释、道三教合流,并立为国教,再次昭告天下;
二是将范缜太守召回京都,任命为尚书殿中郎;
三是将太子萧统送入茅山(今乾元观),拜陶弘景为师,并赐名“松风阁”为“宰相堂”。
一代宗师陶弘景“山中宰相”之称,遂由此而来。
茅山乾元观,也由此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
茅山,名扬九州;茅山,仙气蔓延,乃因茅山出了个陶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