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沃的土地（组诗）

下雨天

雨点落在祈祷日，椰树，和甲板

雨点落在跃出水面白鲸的眼球

雨点落在孤岛，静坐钓者的背影

雨点落在哈尔科夫士兵干裂的嘴唇

雨点望着，望着苍穹，望着

雨点从苍穹滴落，我们交汇，雀跃

叽叽喳喳，给所有事物以语言

一抬头就能表达，就能说出遮蔽的

许许多多的秘密。雨点继续落着

落在军绿色的帐篷，盖过谈话

战火重新点燃，雨点落在冷却的

战车和弹夹，落在更多死去士兵的鼻腔

雨点不能知道，不能知道

此时所有雨点猛击我的玻璃

木" 屋

在这灰色荒野。一间木屋

由波浪形屋顶" 发霉的木墙

倒下的门板组成，看起来很单薄

不如屋后三棵掉光叶子的树

鸭粪干瘪，焊在窗台" 白色PVC管

门板" 枯死的草茎" 树的枝丫

霞光滴漏，使它的肩膀火辣辣地燃烧

救护车呼啸而过，没有人能听见

一匹白马从窗户伸出脖颈，这畜牲

占有了一座房屋，但失去道路

“怎么来到这里？”是它所不知的

风将鬃毛撕开斩去乌云，落日

在头顶盘旋，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灰色荒野中间，无人的柏油马路

我们从没想过趁机从此跑掉

肥沃的土地

笔直的树，蒿草，除此以外

雪完全淹没旷野

为什么我依然能区分：田垄

败倒的稻桩，油菜和小麦

而冰焊在树枝，咬紧它

使它下坠，砰……

一根树枝断裂，我变得更轻

（我逃出我），但还挂在

那根树枝上（树枝刚已断落）

不再虚妄，传来一个声音

黑鸟与我同时提到一根树枝

落雪恢复一棵树的完整性

太阳跳出来拨动湖面，隐去

寂静的事物，涟漪在扩散

整个旷野不一样了，我在找寻

我自己，黑鸟悠闲地于苍穹翱翔

海钓的老人

站到山崖，海浪扑来

要将我们卷进去，这种想法

与我契合。绕到他身边

坐下，直至黑暗吸食浮标

他问我从哪里来……

等他问毕，我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海浪声越来越大，他按序作答

听了大概一半，大意是沉入大海的

不包括游鱼，我们在提醒它们

包括浮着的礁石，我们都在猜想

海浪到底传递着海底世界说的什么

两种不同形式又隐喻什么

我大致理解的是我们的年龄

谁也不说，但我们都看见月亮从

海底升起来，又落到海底去

在希拉波利斯

通往科克雷兹山的小道上

光线在荒草堆闪烁，枯蒿和草绿

相间，鲜红的虞美人完全打开

高举着蒴果——紫色的牙齿

它们轻轻摇晃，古老又新奇

带着想象由零散的石头" 石柱

看见圣城的剧院" 神殿" 斗兽场

人们浸泡在水雾弥漫的温泉浴室

孩子蹲在一块古老的石头前

刨去泥土，使整块石头露出来

（在他的世界那就是一块石头

把它举过头顶，朝远处扔去）

那些新的松软泥土瞬间留下

许多脚印，模糊，因为反复在

上面踩踏，使它具备仿古学

的艺术与风格——但毫无意义

我们抱住石柱，在纪念门的

位置，无数禁闭的帕加蒙的幽灵

进入我们，渐渐地成为真实的

石头，面部凹凸的线条多么像我

曾鹏程，1987年生，现居常州。中国作协会员。有组诗发表于《诗刊》《扬子江诗刊》《上海文学》《莽原》《诗选刊》《江南诗》等刊。入选第十四届十月诗会，2024年首届长三角青年作家创作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