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咏春》：照亮英雄的一束光

摘 要：舞剧《咏春》是韩真、周莉亚继《永不消逝的电波》《只此青绿》爆红剧场之后的又一流量大作。该剧不仅将咏春拳和舞蹈相结合，呈现出了刚柔并济的表演特点，同时在戏剧结构、场面铺排、舞美呈现和主题表达上都颇具匠心。不仅通过舞剧作品中叶问的IP点亮了英雄之光，也通过当下时空中灯光师大春的追梦之路照亮了平凡的当代英雄。电影化的表达，双线并进的戏中戏结构，都让该剧成功出圈，在保留了编导自身风格的基础上又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点和地域风情。

关键词：戏剧结构；电影化；场面

“英雄站在光里，而我们，愿是那束光。”舞剧《咏春》随着字幕的亮起，全剧在剧中大春摄制组的一张合影中落幕了。

“深圳出品”的舞剧《咏春》由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编剧，舞坛“双子星”韩真、周莉亚担任总编导，创作团队阵容强大，在今年B站的跨年晚会上一亮相便成功出圈，浏览量破2亿。随后，该剧在今年3月开启了全国巡演模式，尽管口碑各异，但是场场火爆。在大量音乐剧、舞剧创作涌现市场的当下，《咏春》的成功不仅凭借着团队的优势，也有创作中的努力。该剧选取了一个众所周知的故事，既是亮点也是难点。看到《咏春》，我们便会想到咏春拳、叶问，想到中华武术的精神，这在中国大荧幕上已经成功演绎的经典如何能够在当下的舞台上以舞剧的形式来展现？这首先是考验导演的一个难题。深圳，是一座极具现代化气息的都市，我们又如何通过《咏春》来看到深圳的城市文化与人文传统？这又是考验编剧的一个难题。本文主要通过对该剧创作的结构、场面的铺排、舞美的设计与主题的构建等方面进行解构，给舞剧创作者提供一些新的启示。

一、双线并进的戏中戏结构

舞剧《咏春》开场前，舞台下场口一个定点摆放着几样简单的道具：一个可移动的摄制灯，一个写着“深圳影业公司”的老箱子，一个木头小凳和一些书籍资料。这似乎让我们很难和叶问、咏春拳联系在一起，却又似乎与一场电影有关，也许这是导演故意设置的一个悬念。随着大幕拉开，音乐渐起，我们慢慢揭开了舞剧《咏春》的神秘面纱。深圳影业公司里的一个老人——灯光师大春，通过一张剧组合影解封了他的一段回忆：年轻时的大春跟着导演一起拍了一部叫《咏春》的电影，于是全剧呈现出了常见的双线结构。一边是大春摄制组紧锣密鼓地拍摄，一边是叶问拿着“咏春堂”的牌匾穿梭在林立的街道上；一边是大春摄制组遇到困难，剧组将要面临解散，一边是叶问挂牌遇阻，单挑武林各大派系；一边是摄制组组员退还导演的工资，坚持完成影片的拍摄，一边是叶问挂牌成功，立足“武林”……两个看似没有关联的人物，因为同样心怀梦想、不畏艰难而穿越时空形成了一束照亮英雄的光。叶问的故事线是全剧中的主线，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通过他与武林街的群像、与妻子的人物关系而多维度地展开。大春的故事线既是一个当代视角，也是一个叙述视角，两个时空中，两个人物在各自拥有自己故事线的基础上，因为一场电影被连接在了一起。单纯这种双线结构不算特别，但是该剧通过大春剧组的拍摄视角，镜头式的时空转化，将两条线索中的情节交替进行、相互独立又互为补充，使得整个戏剧结构完整饱满。与我们大多时候看到的双线结构不同的是，它没有将当下时空变成一种叙述工具，而是将其中的人物形象也依托事件与回忆主线中的人物相互呼应，共同“成长”。同时，叶问的故事又在剧中《咏春》的电影里与全剧形成了戏中戏的结构特点，在舞剧《咏春》中套演着另一场电影《咏春》，这使得该剧的结构巧妙而独特，在舞剧中是较为少见的。

二、具有戏剧性的场面铺排

场面是戏剧构成的最小单位，也许我们很难想象在一个舞剧中谈场面铺排，但是《咏春》和《永不消逝的电波》一样是一个戏剧性极强的舞剧。它的场面铺排与舞蹈编导合力，将场面的可看性与戏剧性相结合，通过双线结构、时空交叉的方式呈现出了连贯、张力强又灵活多变的特点，使得场面在横向与纵向都得到了较好的开掘。由于该剧结构较为复杂，上半场场面的节奏相对平缓，主要以双线条交叉式的交代性场面为主，由大春摄制组的拍摄时空，以电影镜头回放的形式通过慢动作、定点表演等方式，将《咏春》故事中的场面逐渐交代出来。一边是电影剧组流动式的拍摄，一边是电影中叶问所在武馆街场景的缓缓打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店铺与人物在场面内逐一被交代，他们以定点画面的方式出现，然后逐一流动起来。在群戏场面之后，紧接着出现了叶问与妻子的对手戏。这样的场面铺排，不仅将人物的生存环境与人物形象逐渐确立，同时为人物关系的推进埋下了重要的伏笔。让人印象深刻的场面从下半场的第一组平行场面开始，下半场开篇是两个平行时空的过渡性场面，非常简单却极为重要：一边是大春拍摄组遇到困难，他与导演的对手戏，在劝导中导演决定继续拍摄；另一边是叶问抱着牌匾失落回家与妻子的对手戏，武馆街挂牌遇阻。这组场面是承上启下的重要场面，不仅是对上半场戏的点睛之笔，同时又为下半场即将到来的核心场面做好了准备。

紧接着出现的一组场面连接一定是全剧给观众印象最为深刻的：叶问的咏春拳与螳螂拳、八卦掌、八极拳、太极拳等中国功夫轮番对阵，这组场面的演出时间在15分钟以上，通过舞蹈与武术的结合，演员通过肢体的控制和光影的配合、队形的变化、剪影的使用营造出了强烈的电影场面感。最后咏春堂的牌匾缓缓升起在舞台中央。一个好的故事，总是在人物从起点到终点的道路上设置各种障碍，让其跌宕起伏。《咏春》的场面铺排正是遵循了这一原则。在叶问刚刚立足之后，自然灾害来了，人们为了生存与恶势力斗争；另一边大春的摄制组终究难以为继，导演给演员们派发最后的工资。这是全剧中危机感最强的事件，两条线中的“追梦人”都遇到了同样的人生困境和艰难抉择。这组场面，两个时空相互交叉，各自事件危机不断深化，一边是叶问见到了友人被杀，愤然出击；一边是大春看到剧组解散，还回工资，期望继续拍摄。两条线上场面不断交叉叠进，最后各自迎来了“胜利”。这个有点像《暗恋桃花源》的两个剧组各分一半舞台演戏的场面，不同的是，舞剧没有台词，对于场面的铺排要求就会更高，它往往不能通过一个场面直接叙述，而是通过一个场面组合来完成一个事件的叙述。在这组群戏场面之后，出现的又是叶问和妻子的对手戏，他们的对手戏总是纷杂环境中的一抹宁静，也是武术之外的一种人情味。妻子给叶问补着衣服，随后出现了全剧中最为梦幻和跳跃的一个场面：晾晒香云纱的场面。一群女子，头戴斗笠，身穿红云纱，赤脚，在氤氲的雾气中从舞台走来，似乎游离在整个戏之外，又似乎容情于夫妻之间。这是妻子的象征，也是思乡的情怀。之后，夫妻离别，缓缓分离，这种情感的表达，正是通过场面的铺排呈现给观众的，也是在这样的铺排中让人物与事件不断推进，最终走向高潮，回味无穷。

三、电影化的舞美设计

强烈的电影色彩是该剧中另一鲜明特点，而这种特点的呈现主要得益于该剧的舞美设计。转台、投影、灯光、景片等的灵活使用，都给戏剧时空创造了无限的可能。首先是舞台基本装置，主要采用几个柱式的硬景，它们时而是叶问剧中武林馆的街区，时而又是大春剧组的片场；时而是叶问与妻子相会的外景墙时而又是霓虹灯下的街区……随着转台的转动，景柱不断排列组合，使得该剧的场景灵活多变，切换自如。其次是投影与灯光的使用。投影是近年来备受舞美喜欢的一种形式，在该剧中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泛黄胶片的投影使用，投影加上转台景柱的变化，轻松实现了双线时空的切换，不仅增强了大春剧组拍摄的场面作为老年大春回忆的质感，同时也加强了叶问故事线作为大春剧组被拍摄的电影质感。剧中可圈可点的灯光设计很多，但有一个不算华丽却值得一提，那就是照亮英雄的那束光。

当大春回忆年轻的自己被电影中叶问的坚持打动时，他手中的移动灯杆就会照射出一束穿越时空的光束，仿佛一起点亮的是共同对梦想的执着。比如，在上半场，叶问的家中有一根练武术的木桩，当他勤奋不懈地练习时，在摄制组的大春通过照亮英雄的那束光形成了平行时空的肢体对话，他跟随着叶问练习咏春拳，慢慢两人达到彻底同步。这不仅是大春对于中国武术的热爱，也同样通过一束光将两个人物紧紧贴在了一起。

最后是转台的使用，转台在当下的舞台上不算一个新鲜玩意儿，在该剧中它配合着景柱的变化，将双线时空清晰勾勒。同时，它的巧妙使用也使得剧中出现了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些场面，其中就有叶问和妻子的那场分离戏。这场戏舞台上只有一把椅子，叶问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回乡之路，通过转台的转动，妻子渐行渐远，最后到了舞台后区。叶问拿起妻子缝补的衣裳，仿佛只有这个还留存着妻子的味道。如果没有转台，这个对手戏场面的意境就会全部破灭，而在转台上，千言万语都在这种慢慢远去的隔空相视中传递给了观众，这也使得场面衔接连贯自然，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四、颇具匠心的主题构建

仔细回忆一下，该剧中要传达的东西很多，它不仅包容下了“咏春”“香云纱”两个非遗产品，同时戏剧结构复杂，这对于一个舞剧的叙述承载量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同时，作为一个地区的文化输出，它又承担着城市代言人的角色。这自然要求作品与深圳这个城市产生呼应，于是我们看到了剧中深圳影业的标识，而这一切的表达都被创作者通过两个看似没有关系，却在不同时代里产生了理想共振的人物串联在了一起。一个是南下到深圳打工的大春，一个是去香港开武馆的叶问，他们同样怀揣梦想，遭遇困境，却不曾放弃。通过依托叶问这个家喻户晓的IP，让咏春拳与舞蹈融合，让他的思乡之情与香云纱相融合，把所有的有形表达无形地融入到了作品中去。灯光师大春手里的灯杆照亮的不仅是英雄叶问，更是无数在深圳这个现代化城市里为了梦想不断奋进的年轻人，他们都是最平凡的英雄。这也是该剧颇具匠心的主题表达所带给我们的感动，在全剧的最后化为那一句久久留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无声台词：“英雄站在光里，而我们，愿是那束光。”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