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与制度逻辑

摘 要：高校师德政策是党和国家指引高校师德建设的行动准则，展现了高校教师队伍建设的价值定位和发展方向。基于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开展研究，可以发现，党领导下的高校师德政策历经孕育与萌芽、探索与阻滞、调整与改革、规范与发展、落实与优化五个阶段。高校师德政策的发展与变迁既遵循政治环境、经济体制、文化观念等宏观情境嵌套的深层结构逻辑，也遵循关键历史节点和路径依赖现象蕴含的历史逻辑，并受到微观行动者利益博弈的动力制衡。展望未来，应把握制度变迁逻辑，坚定理想信念，坚持问题导向，以制度创新突破路径依赖现象，为新时代高校师德师风建设长效化提供保障。

关键词：高校师德政策；历史制度主义；高校师德建设；制度逻辑

中图分类号：G645.1" " " 文献标识码：A" " " "文章编号：2097-0692（2024）03-0036-09

收稿日期： 2024-03-02

基金项目： 辽宁省普通高等教育本科教学改革研究项目（辽教办2021-254）；沈阳市心理咨询师协会一般项目（Sypsyc202417）

作者简介： 马光，女，辽宁沈阳人，东北大学管理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政策研究；通信作者：侯鹏，男，辽宁鞍山人，沈阳大学讲师，农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教师教育研究。

一、问题的提出

“突出师德”是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的基本原则[1]。加强师德师风建设是提高教师队伍素质、办好人民满意教育的首要任务。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加强师德师风建设，培养高素质教师队伍，弘扬尊师重教社会风尚。”[2]34基于文化传承基因和高等教育发展的现实需要，“师德”一直是高校教师管理和高等教育研究的关注热点，呈现出多角度的研究内容和丰富的研究成果[3-5]。高校师德政策是国家指引高校师德建设的行动准则，展现了高校教师队伍建设的价值定位和育人指向。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与制度逻辑是理解高校师德建设的历史继承性和发展必然性的重要基点。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作出关于历史研究的重要论断。他指出，“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6]“弄明白历史怎样走来、又怎样走下去，从而不断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7]。历史事实构成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独特性，奠定了一切事物发展的根基。历史的叙述能帮助我们触及基础，接触变化与发展的内在特性及它们的原因和结果[8]8。有鉴于此，本研究基于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回溯我国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探析政策变迁趋势和制度演变逻辑，尝试为新时代高校师德政策的优化与相关教育政策的完善提供理论依循与决策参考。

历史制度主义繁荣于20世纪90年代的西方，与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社会学制度主义并立为新制度主义政治学理论的三大经典流派[9]1。历史制度主义旨在探究制度在社会变迁中的作用过程和制衡机制。在长期地发展迭代中，历史制度主义汲取理性选择制度主义聚焦的“行动者”和社会学制度主义关注的“深层结构”，将制度分析与历史分析相融合，产生了一种以“宏观结构—中观制度—微观行动者”为主的分析范式[10]。历史制度主义强调从较长时间的历史事实演变轨迹出发，通过规范分析，阐述制度变迁的深层逻辑。其在制度变迁方面的理论解释优势对政策研究具有重要作用[11]，既为教育政策的深入挖掘与其变迁逻辑提供一种分析路径，也为教育政策的本土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撑。

具体而言，结构逻辑、历史逻辑和动力机制是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的三个核心维度。其中，结构逻辑关注的是由政治环境、经济体制、文化观念等宏观的社会深层结构所决定的制度变迁方向；历史逻辑强调，在制度的继承与延续中既定政策对新政策的前置影响、关键历史节点的出现及路径依赖现象的锁定；动力机制聚焦于制度变迁过程中微观行动者间的权力博弈与利益分配，如果将制度看作资源分配相对平衡的一种规约，制度的形成过程就是不同行动主体经过反复论战和较力达到制度均衡的结果[12]。综上所述，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特别适用对一个较长时间内教育政策的变迁进行制度和历史相结合的分析[13]，因此，借助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系统探究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与制度逻辑，具有较好的理论适切性。

二、高校师德政策演进脉络的历程回溯

道格拉斯指出，历史具有事实可回溯性、经验继承性与发展启迪性[14]1。历史制度主义强调历史的因果关系，关注政策过程变更的历史轨迹。因此，在遵循客观历史事实的基础上，根据中国共产党百年来的伟大成就和我国高等教育政策发展特征，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可以划分为五个阶段。

（一）孕育与萌芽阶段（1921—1948年）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诞生，以马克思主义为行动指南的无产阶级政党开启了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国共产党在建立伊始就明确了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先后夺取了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为近代饱受灾难的中国人民带来了希望与光明，使争取人民解放、实现民族独立的斗争精神由被动转为主动。此阶段，高等教育以干部培养教育为核心，服务革命战争。1937年，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指出干部教育对伟大革命任务的重要性和决定性[15]277。高校教员作为干部培养和无产阶级政治思想传播的中坚力量，其师德要求以适应战争需要、坚定革命精神为首要，服务特殊历史条件时期“干部教育第一”的政策目标。在此时期，高校师德政策孕育在党领导下的整体教育政策和战略方针之中，以把握干部培养为主的教育方略为长期战争服务。高校教员承担着传播革命思想的重要任务，坚定自身政治立场、以身作则是其师德关涉的核心内容。1941年，《关于延安干部学校的决定》指出，教员必须全力注意使学生由领会马列主义实质到把这种实质具体地应用于中国环境[16]584。此阶段的高校教员多由革命领导干部兼任或无产阶级知识分子担任。蕴含在教育政策和发展战略中的高校师德，因革命战争的历史背景表现出鲜明的政治性和革命性，虽未被明确提出，但内隐于高校教员的资格要求内容中。

高校师德政策萌芽于新民主主义教育政策之中，在提高思想政治水平、坚定革命斗争精神的基础上，既为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贡献了重要力量，也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教师政策和高校师德政策的发展提供了沃土。

（二）探索与阻滞阶段（1949—1977年）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由此揭开了中国历史的新篇章。旧中国的历史遗留问题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面临的艰巨繁重的建设任务，都对党的领导提出挑战，稳定人民政权和发展经济文化建设急需高等教育提供支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全国知识分子只有200万人，仅占人口总数的0.37%[17]56，其中高校教师数量只有16 059人[18]102，发展高等教育亟须解决高校教师紧缺的问题。此时，从政治层面把握知识分子的意识形态及对其进行思想改造，并以此补充教师数量，成为教育政策中的关键指向。伴随着社会主义三大改造完成，我国政治战线、思想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坚定工人阶级身份、提高政治觉悟和业务能力成为高校师德的本质要求。1958年，《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颁布。这是党为推动社会主义教育事业健康发展提出的指导性教育政策，对党的教育工作方针予以明确，强调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专业教育工作者须在党的领导下，同群众结合，采取群众路线[19]859。此时期的高校师德建设以“为无产阶级服务”为指导思想，强调加强教师作为工人阶级的阶级性、集体性。1961年，《教育部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草案）》经中央批准予以颁布，其在肯定过去成就的同时，全面总结了经验和教训。其中着重强调，要正确执行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知识分子，为社会主义高等教育服务[19]1063。此时期，团结知识分子、改造教师思想及增强政治认同是高校师德建设的主旋律，并在多项教育政策中反复出现。值得注意的是，关涉高校师德的政策中也出现了建立平等师生关系、认真教学、因材施教，以及提倡新老教师应该紧密团结等新内容。这丰富了高校师德建设的时代内涵，体现了社会主义高等教育制度在探索中的创新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初创阶段，高校师德建设在社会主义高等教育制度的建立中以坚定政治信念为首、提高教学质量为主，并在师德内容中有所创新。虽曾遭遇困境与阻碍，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高校师德建设的探索与实践，既为之后高校师德政策的建构指明了发展方向，也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提供了精神力量。

（三）调整与改革阶段（1978—1991年）

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发展战略部署下，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成为高等教育发展的主旋律[20]。当时，人均国民总收入仅190美元，位居全世界最不发达的低收入国家行列[21]。科技发展和人才培养成为推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主要动力，在改革开放的推进下，我国亟须高等教育提供生机与活力。因此，破解高校教师短缺和教育质量不高的限制条件，成为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突破口。1978年，邓小平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强调“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并提出要培养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质和崇高的精神境界的人民教师[22]184，这为高校师德理想奠定了发展基调。随着尊重教师劳动、提高教师质量理念的不断深化，高校教师的政治地位与社会地位得到了充分提升。1979年，《高等学校教师职责及考核的暂行规定》颁布，作为高校教师重要的考核依据，其从政治表现、业务水平、工作成绩三个方面进行了宏观论述[23]2215，为后续师德考核与教师评价提供了政策参考。1985年，《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颁布，其以适应国家现代化建设需要为目标，中国高等教育正式走入“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教育体制机制改革时期。高校师德在体制、理念、组织结构、管理模式等一系列自上而下的改革中发生转变：师德要求从单一政治导向向多元性指向发展；师德内容从关注思想政治意识形态扩展到关注教师教学理念、科学研究态度和学术创新精神。1986年颁布的《高等学校教师职务试行条例》，对高校师德的政策内容进行了细化，在第三章“任职条件”中增加了“良好的职业道德、遵纪守法，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全面履行职务职责、积极承担工作任务、学风端正”的具体政策话语[23]2380。1991年，国家教委在《关于高等学校重点学科建设与管理的意见》中指出，努力建设一支能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乐于奉献、学风端正、结构合理、人员精干、有活力和创新开拓精神、有高水平学科带头人的学科梯队[24]3124。

改革开放初期，在全面服务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践行教育体制改革举措中，高校师德内容不断得到丰富，并且具化在教育政策中，为高校教师队伍建设提供了意识形态和行为规范的指引。

（四）规范与发展阶段（1992—2011年）

1992年，党的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我国全面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规范与发展阶段。1993年2月，《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印发，其明确了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我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主要任务，强调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努力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和科学文化水平，是实现我国现代化的根本大计[24]3468。同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颁布，其在法律层面对教师的专业身份予以明确，明确了教师的权利与义务[25]1073。1995年和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与《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相继颁布，这一系列来自顶层设计的法律既为高校师德政策的制定提供了法律依据与规范遵循，也为之后师德建设的规范层次及结构层次提供了合法性基础。此时期的高校师德政策内容涵盖思想品德修养、业务水平、工作态度和工作成绩，并关涉师德“红线”和师德问题惩处。值得注意的是，在倡导以高尚师德服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教育发展的同时，师德问题也逐渐从社会关注层面上升至教育政策关切层面。1999年8月，教育部印发《关于新时期加强高等学校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肯定了市场经济体制变革中高校教师队伍建设取得的明显成效和高等教育发挥的关键作用，并指出“师德建设仍是薄弱环节”这一制约高校教师队伍整体素质提升的现存问题[26]341。《意见》还将“加强教师思想政治工作，提高教师职业道德水平”作为工作重点，强调强化教师工作的政策导向，把教师职业道德作为教师工作考核和职务聘任的重要依据[26]341。由此，高校师德政策在国家依法从教、教师依法执教的指导思想下纵深发展。2005年，首部以“师德”为关键词的高校师德宏观政策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师德建设的意见》印发，其对师德建设的内容、目标和措施进行了具体的表述[27]，极大地丰富了高校师德政策的内容，提高了政策落实的可操作性。同时，该文件还对一般性教师失德行为进行了政策话语的观照，为之后高校师德规范的建立奠定了制度基础。2010年，《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颁布，再次强调教师职业理想和职业道德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增强教师教书育人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必要性[28]。加强师德建设成为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的基础性支撑点，为教育体制改革和发展持续供能。2011年12月，《高等学校教师职业道德规范》（以下简称《规范》）颁布，这是我国第一部针对高校教师的师德规范，也是党领导下的高等教育在90年的探索与规范发展中的专业性、制度化成果。《规范》从六个方面对高校师德进行了政策话语表述，对建立健全自律与他律并重的高校师德建设长效机制具有深远的影响。

此阶段，高校师德建设在高等教育法制建设进程中逐步规范化、系统化，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拓宽了师德政策的内涵意蕴，为师德政策体系的构建和师德制度化保障蓄势积能。

（五）落实与优化阶段（2012年至今）

2012年，党的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实现了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达4%的目标，以立德树人为根本的教育优先发展战略具备了强有力的财政支持，这为高校师德建设由规范化和制度化向体系化纵深探索提供了有力保障。2012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明确提出，建立健全教育、宣传、考核、监督与奖惩相结合的师德建设工作机制，对教师实行师德表现一票否决制[29]。2013年，中共中央组织部、宣传部和教育部党组联合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高校青年教师思想政治工作的若干意见》，针对“少数青年教师政治信仰迷茫、理想信念模糊、职业情感与职业道德淡化、服务意识不强，个别教师言行失范、不能为人师表”的现实问题给予正面的政策回应，提出强化青年教师职业理想和职业道德教育、完善青年教师师德考核机制等具体的政策举措[30]。2014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建立健全高校师德建设长效机制的意见》，进一步明确了高校教师思想政治素养的时代意蕴，规范了职业道德行为边界，阐明了师德保障机制的六大举措[31]，使高校师德政策体系在不断丰富和完善中全面步入制度化、体系化轨道。其对师德政策内容的细化，丰富了师德建设机制内部元素；将倡导高尚师德与注重底线师德相统一，提升了师德政策的指导性和可操作性。2016年，教育部发布《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坚持预防为主、教育与惩戒结合的原则对高校教师学术道德进行规约，明确了学术不端行为的具体内容和处理学术不端行为的责任主体、程序、监督保障机制等[32]。2018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指出，把提高教师思想政治素质和职业道德水平摆在首要位置，突出全员、全方位、全过程师德养成[33]。同年，教育部相继颁布一系列规范高校教师师德行为和指导师德建设的教育政策。高校师德政策以时代发展中的突出问题为导向，有针对性地分类完善师德规范，推动了高校师德建设常态化、长效化，加快了师德政策的落实与优化。2019年，教育部等七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师德师风建设的意见》提出，经过5年左右的努力，基本建立起完备的师德师风建设制度体系和有效的师德师风建设长效机制[34]。2020年，《研究生导师指导行为准则》和《关于加强新时代高校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指导意见》相继发布，进一步丰富了高校师德建设配套政策。2021年，教育部党组发布《关于完善高校教师思想政治和师德师风建设工作体制机制的指导意见》，持续加强对高校师德建设的政策指引，合理优化党对高校师德师风工作的全面领导。

进入新时代，高校师德政策形成了以落实立德树人为根本的全方位体系，既为高校教师队伍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内源支撑，也为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

三、高校师德政策变迁的制度逻辑阐释

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脉络具有明显的渐进性制度变迁的基本特征，高校师德建设的基础性与重要性逐渐在教育发展与改革凸显。长期以来，党和国家为引导、支持与保障高校教师队伍建设所颁布的一系列师德政策，丰富了我国高校师德建设的政策生态系统，既彰显了师德建设的时代特征，也体现了师德政策变迁的制度逻辑。本研究基于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从结构逻辑、历史逻辑和动力机制三大核心维度出发，对高校师德政策变迁背后复杂的制度逻辑进行解析，以动态的视角剖析制度变迁的原因及结果。

（一）结构逻辑：宏观情境嵌套产生的深层影响

高校师德政策的演进过程深深嵌套在社会宏观情境中，遵循制度变迁的结构逻辑，即受政治环境、经济体制、文化观念等社会结构因素的深层影响。

1.政治权力与经济发展的外在主导

建党初期，巩固与发展新生政权是党领导人民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础。因此，关涉高校师德的内容单一，一切以坚定党的领导路线为主，服务战争需要，传播革命思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改造知识分子思想、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传播先进的马克思无产阶级先进理念是高校师德建设的核心指向。改革开放初期，高等教育在国家计划经济体制运行中由政府自上而下地推进，高校师德政策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背景下，继承了传统师德伦理，确定了师德规范，明确了师德理想。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在市场化的参与下日益活跃，多元的对外开放模式与政府权力在高等教育体制改革中的重新分配，增强了高校师德建设的主动性和执行力，同时引发了高校师德建设中面临的教育阶段性矛盾与时代挑战。因此，加快法治化的高校师德政策系统构建是国家保障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高校师德政策内容得到了充分的丰富，关涉高校师德的政策话语显著提升。进入新时代，检验立德树人成效、倡导全社会尊师重教风气，成为高校师德政策的重要指向；突出师德成为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的基本原则。高校师德建设在国家教育治理现代化的进程中，加强了政策的顶层设计，突出了师德政策的指引与规约作用，推动了高校师德政策体系的创新。

2.传统文化与价值观念的内在形塑

文化作为人类全部精神活动及其产品的总和，涵盖多样的意识形态元素，具有导向、传续等多重功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经济建设是党的中心工作，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35]153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师德文化，基于时代语境，在政治环境和经济体制的制约与作用下，萃取思想精华、延续文化基因，是影响高校师德政策演进的重要变量。尊师重教的传统观念，深刻影响着社会对于高校师德内涵的认知和师德形象的判断。甘于奉献、为人师表等彰显传统师德文化的话语，散见于各类教育法律法规、教育指导文件、教育发展规划及相关教师政策中，集中体现了师德理想是高校师德政策制定的重要文化基因。随着传统师德文化与现代社会发展的充分适应，师德政策明确了教师社会地位，树立了师德理想，规约了师德行为。20世纪80年代，教师专业化浪潮席卷全球，诸多国家以追求优质教育为目标，持续探索教学专业化和教师专业伦理细致化。教师专业伦理发展理念推进了我国高校师德政策的变迁，教师职业的特殊性与专业性在国家教育实践中受到了高度关注。高校师德内涵由一般性的职业道德向专业道德转换，师德政策话语更加具体，在尊重教育发展规律和遵循人的发展规律中，强调师德养成过程的自律与他律、高尚师德与底线师德的统一。

（二）历史逻辑：关键历史节点的出现与路径依赖现象的锁定

历史的最大特性是“变”。历史制度主义认为，制度变迁过程在“量变”与“质变”中蕴含着历史逻辑，其集中体现为关键历史节点的出现和路径依赖现象的锁定。关键历史节点驱动制度的变革与创新，路径依赖维系着制度的存续与发展。

1.关键历史节点驱动制度的变革与创新

关键历史节点是制度渐进发展与制度变革的重要衔接处。在高校师德政策变迁中，国家战略调整、教育体制改革、社会主要矛盾转变等以关键历史节点的形式出现，驱动制度的变革和政策的创新。建党初期，教育为革命战争服务是党领导教育发展的核心战略，此阶段树立坚定的政治思想是化解特殊时期意识形态对立的重要政策手段。该时期的师德政策要素以提高思想政治水平为主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初创阶段，社会主要矛盾转变为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36]810，教育为科技、经济和文化发展服务是国家重要的教育方针。该时期的高校师德建设以强化思想政治和提高业务能力为核心，服务经济发展和国家战略。改革开放后的社会主要矛盾再次发生转变。1981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指出，我国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37]553。1985年，党和国家作出了教育体制改革的重要战略部署。高校教师对于经济建设、文化传播和科技发展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师德对于教师发展的基础性支撑得到党和国家的充分关注，高校师德政策向规范化建设和制度化构建方向转变。党的十八大以来，以立德树人为核心的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战略加快了高校师德政策变迁。高校师德政策以构建常态化、长效化的师德建设机制为目标，不断丰富政策内容，完善政策工具，既为教师专业发展提供了根本指引，也为教师在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中发挥主体作用提供了保障。

2.路径依赖维系制度的存续与发展

就直观意义而言，路径依赖主要是指社会发展一旦进入某种路径，就可能因为惯性力量的不断强化而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路径依赖意味着，历史选择对当下状态及未来走势具有重要的“形成性”作用与效应。研究者普遍从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机制两大方面阐述制度变迁中路径依赖现象产生的原因，主要关注制度形成后的单位成本、学习效应、协调效应和适应性效应[38]163。

纵观高校师德政策变迁历程，因师德具有的意识形态属性和育人的基础性本质，政策的变迁呈现出较为明显的路径依赖特征。党和国家对高等教育发展的理性战略决策与高等学校的理性选择，是师德政策路径依赖现象产生的根本原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党和国家参照苏联模式而采用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对高校教师管理及高校师德内容具有绝对的主导权，特殊历史时期高度集中的政治本位与高校师德要求高度耦合。改革开放后，高等教育发展战略随着市场经济的参与和教育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发生转变，师德内容和师德要求在教育政策中得到丰富，更多地体现出高校教师服务经济动机和经济目标的政策意图。世纪之交，重视人的个性发展体现在高等教育发展的战略部署中，关涉高校师德的教育政策在以人为本教育理念的宣扬中，注重教师道德的内在激发和外在规制。党的十八大以来，政府为应对新时代教育发展的新挑战，对师德方面的主要问题进行理性决策与部署，突出教师育人的本体性，协调优化政策工具，以构建师德政策保障体系推进师德建设的常态化。

总体而言，高校师德政策变迁在国家高等教育发展的理性战略决策下取得了巨大的制度成效。高校师德政策的强化，带动了教师评价政策、教师激励政策、教师培训政策等相关政策的优化与补充，实现了政策变迁中的报酬递增效应，进而将制度锁定在现有发展路径中。高校作为高等教育办学主体，是教育政策实践的具体组织者。长期以来，在贯彻党和国家制定的师德政策时，高校根据自身具体办学特色和突出问题制定行之有效的师德建设方案是其理性之选。其中，学习指导思想、细化落实举措等都在组织内部通过学习、探讨和互动方式进行，这一过程加深了组织内部的政策认同，促使制度通过学习效应被组织内部人员不断采纳与接受。与此同时，师德政策在转变为师德实践的过程中，高校基于其教育职能的理性选择在组织间进行协调和控制，保障师德政策目标的实现，通过发挥高校内部组织间的协调效应使制度与规则进一步强化。此外，高校教师作为践行师德政策的行为主体，在政策学习和制度规约中积累经验，逐渐适应了制度安排，强化了制度的合法性、支配性地位，制度通过适应性预期效应进一步塑造行为主体的偏好和观念。由此可见，高校师德政策在现有制度框架内呈渐进式演进，并伴随着不断地自我强化。

（三）动力机制：微观行动者的利益博弈提供内在动力

历史制度主义认为，制度的形成和变迁与一定条件下多个行动者之间的博弈密不可分，使其暂时达到均衡的状态。具体而言，任何一项政策的演变，既受到宏观情境的深层结构影响和来自中观层面制度的自我强化，也受到微观行动者利益博弈所产生的内在动力的推动。

在我国高校师德政策变迁与实践过程中，参与政策制定和制度建构的微观行动者主要有政府、高校、教师、学生、家长、媒体和学者等。他们基于自身的利益诉求，在政策确立与落实过程中对政策资源的选择与博弈，影响着高校师德政策变迁。其中，政府作为高校师德政策的决策者和建构者，遵照党和国家在一定时期的发展方略与教育方针指导高校师德建设。在此期间，政府具有的权威主导权力在自上而下推进政策执行与落实的过程中，不仅保障了政治资源与经济支持，也引发了因权力不对等造成的利益分配异议和矛盾冲突。随着改革开放后教育体制的革新，高等教育场域中的利益和权力发生分化与转移，主导高校师德建设的行动者从单一的国家政府主体转向多元的行动者，师德政策工具在调整和适应中得到了丰富与优化，政策内容发生变革。多元行动者间产生的利益博弈和冲突在市场经济日益开放的条件下，以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呈现，需要国家发布政策予以回应与指导，由此推进了高校师德政策的变迁进程和制度规范建设。此外，高等学校在支配办学自主权的过程中，借鉴西方现代大学内部治理制度，进行本土化的理论与政策创新，确立了内部权力运行规则与机制，分解了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确定了教职工代表大会和学生代表大会的制度设计，保障了教师和学生参与学校治理及政策实践反馈的权益。与此同时，教师作为高校师德政策的践行者，对师德内涵的理性认识及对自身利益在政策实施中的认同，直接反映在教育教学、科学研究、师生关系中。其师德行为成为学生、家长、媒体和学者等对师德水平评价的具体表征，直接影响了多元行为者的价值判断。多元行动者在信息互动与交换中逐渐使自下而上的反馈机制畅通，形成了诱致性政策变迁的动力，在提高决策科学性和民主性的同时影响了师德政策的变迁。

四、结论与展望

基于历史制度主义分析框架，本研究回溯了高校师德政策的演变脉络，系统阐述了师德政策从无到有、从抽象到具化、从单一到系统的制度变迁逻辑。其一，高校师德政策走过了孕育与萌芽、探索与阻滞、调整与改革、规范与发展、落实与优化五个重要阶段。其二，高校师德政策的制度变迁逻辑受到政治环境、经济体制、文化观念等宏观情境嵌套的深层结构影响；关键历史节点为政策的创新与变迁提供催化作用，路径依赖现象的产生促使师德政策呈现渐进性的变迁特征；制度框架内微观行动者的利益博弈为政策变迁提供了内部动力。综上所述，高校师德政策变迁受到宏观结构、中观制度、微观行动者的共同影响，其中政治本位、工具价值在变迁历程中占主导地位，党对高校师德建设方向的总体把控是师德政策变迁的基础。

基于对历史经验的汲取及对当下发展的理性把握，高校师德政策在今后的完善与创新过程中，应牢牢把握制度变迁逻辑，优化教师主体参与政策制定和信息反馈的路径，充分关注时代发展背景和师德问题的深层结构，以思维创新突破路径依赖现象带来的知识观与行为方式的固化，从而建立起完备的师德师风建设制度体系，呈现新时代教师敬业立学、崇德尚美的新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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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ary Lineage and Institutional Logic of Teacher Moral Policie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Based on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Historical Institutionalism

Ma Guang1， Hou Peng2

（1.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10169;

2.College of Life Science and Bioengineering， Shenyang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10044）

Abstract：Teacher moral policy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s the action guideline of the Party and the State focusing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eacher morality， which shows the value orientation and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of college and university teaching force. With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historical institutionalism， it is found that the Partys policy on teacher moral in higher education has gone through five stages during the past century： conception and germination， exploration and obstruction， adjustment and reform， standardization and development， and implementation and optimization. Its policy change follows the deep structural logic nested in the political environment， economic system， cultural concepts and other macro-situations， as well as the historical logic embedded in the key historical nodes and path-dependence phenomenon， and is subject to the dynamic checks and balances of the interests of micro-actors games. Prospectively， it should grasp the logic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firmly believe in ideals， adhere to the problem orientation， and break through the phenomenon of path dependence with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to provide a guarantee for the long-term effectivenes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eacher ethic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teacher moral policy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istorical institutionalism; teacher moral construc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al logic

【责任编辑：刘北芦" " 责任校对：刘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