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业
早晨6点50分,我上班经过燕舞园小区北门外的“六合农家菜场”,几名店员忙忙碌碌,从厢式货车里卸下各色蔬菜,一趟趟搬運,整捆的雪里蕻碧绿绿的,堆得有半人高。老板已经挂好廉价销售优惠牌——“整捆雪里蕻,1.5元一斤”。字迹粗大,格外显眼。呵,看样子,爱吃自家腌菜的大爷大妈,又要忙着拉绳子,晾腌菜,晒秋咯。
雪里蕻,在老家洪泽乡下,叫作腊菜、雪菜、九个头。我家屋后,二分地的小菜园,母亲心里应该早就拨拉好小九九,胡萝卜、辣萝卜、大白菜、青菜、芫荽、韭菜、大葱、菠菜、芹菜在各自的地盘拥聚生长,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比着长。青青绿绿,葳蕤生发。自家的蔬菜,想吃啥,随手拽两把,顺便在菜园边流淌的清渠洗洗挠挠,提回家就成为盘中餐。吃蔬菜,农家从来不愁。母亲整天侍弄的小菜园,每到这个季节,雪里蕻总占有一席之地。
雪里蕻耐肥力,发蘖旺盛,一簇簇碧绿的雪里蕻,长势喜人。贪嘴的芦花老母鸡,振翅飞进菜园。母亲看到老母鸡在偷偷糟蹋蔬菜,随手捡拾土块抛进菜园,老母鸡嘎嘎嘎振翅飞远了。
一夜霜降,菜园篱笆上的紫扁豆秧瞬间萎靡,只有青紫的扁豆角在寒风中荡秋千。大白菜、青菜、菠菜,铺一层稻草防护衣,准备越冬迎接严寒。而雪里蕻的皮肉厚实,经历寒霜,更加青梗绿叶。母亲弯着腰,手握铲锹,半跪着,一棵棵铲倒的雪里蕻铺在菜地里。
“建业,我的老风寒腿疼呢,你把菜园铲倒的腊菜抱回来啊!”
我抱着雪里蕻,一趟趟蚂蚁搬家,放到家门外。家养的小黑猪跩着屁股,黑嘴唇嗅嗅,拱一拱雪里蕻,扭头跑到一边,与老母鸡争着吃猪食去了。
母亲也没闲着,家门前几棵白杨树之间系上单绳,然后扒开一棵棵硕大的雪里蕻,倒扣,晾晒在绳子上。左右庄邻,你看我家,我看你家,纷纷忙着晒秋,晾腌菜呢。
家乡人有口福,四五里地外的洪泽湖大堤,野生的雪里蕻多。雪里蕻种子自然飘落,在树林间挤挤挨挨自由生长。附近的庄邻,想吃腌菜,湖堤野生的雪里蕻,不但春天有,秋天也有。骑上自行车,到洪泽湖大堤边,半天工夫,铲三大蛇皮口袋的雪里蕻,背回家,清洗,晾晒,腌制两个月的雪里蕻黄亮亮的。自家腌制雪里蕻,再配上黑鱼片,热气袅绕的酸菜鱼,酸咸味鲜,开胃解馋。
秋阳点金,秋拴绳上。山芋干、辣萝卜条,卡在细绳上,一长串晾晒;编织大蒜头,长串红辣椒,一嘟噜黄粒棒头,挂在庭院屋檐,惹眼呢。当然,晾晒小鱼干,有的晾在圆笾里,若是怕馋嘴猫惦记,就用铁丝串浮头 、翘嘴白的鱼眼,挂得高高的。腌制的小鱼干当仁不让地争着阳光与地盘。此时,小麻雀、灰喜鹊在庭院树梢一阵阵盘旋。家乡人晒秋,风景独特,每年重复上演。
68岁的二哥二嫂与家乡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前几年土地集中流转了,开始赋闲在家。拨通电话:现在老家的庄邻不种大田了,晒这晒那的,也逐渐少咯。不种大田了,也有闲不住的。锹挖锄劈,拾边地,总有小收成,几颗豆荚,一窝山芋都会成为闲聊唠嗑的话题。太阳晴好,如果哪家晒黄豆、晒花生、晒雪里蕻,庄邻一脸羡慕,围着转圈,总要拉呱几句。嘿嘿,你家在“晒”小幸福呢!
晚上,我下班回家,再经过小区旁的农家菜场,雪里蕻只有几捆了。看样子,闲来无聊的城里大爷大妈,还有人在忙晒秋。晾腌菜,晒秋,只是喜好使然吧。秋在绳上,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