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山林——阿那亚三亚南花园

致舍景观

2019年，致舍景观在阿那亚·三亚首开区完成了将沙生植物运用于公共景观的初步探索。此后的3年多里，随着整个南花园社区的建成与开放，致舍对沙生植物和侘寂美学有了更全面深入的思考和收获。

因山就势的地形处理手法将项目的不利条件逐一转化为空间上的变化与惊喜，在实践中雨林植物与沙生植物相结合、植物组合方式不断迭代则让景观适应了时间维度上的不确定性，呈现出迷人的生长过程。尊重自然与乡土的设计构建出回归静谧的沙生花园，而与山林共生的景观则激活了这片土地，使之逐渐成为一个受人喜爱的理想社区。

1 项目背景

场地位于三亚市吉阳区的南下岭腹地，看似缺少传统旅游开发视角下“椰林海岸”的资源优势，却因群山环抱而自有一种难得的静谧。计成在《园冶》中的理想园居选址首推“山林地”，山林具备可利用的地形、花木，“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也代表着一种远离喧嚣、回归本心的精神境界。

回溯三亚的自然与历史，这里也是植被自然生长、原住民生活劳作的所在。三亚地处滨海丘陵，半山半海，古称“崖州”。在在大规模开发以前，由海至山的坡地上有木麻黄、仙人掌等本土的滨海沙生植物，随着地形变化为生长着榕树、榄仁、青梅的热带雨林。人们耕息于山海之间，日落后回到归山林之间的小院，在大榕树下围坐谈天。相比人工塑造出的三亚，原生的、山海之间的三亚更能给人归属感与认同感，也成为了致舍设计阿那亚三亚南花园的起点。

1 南花园景观结构Landscape structure of the south garden

3 巷道分析Alley analysis

4 依山而成的巷道空间Alley space built along the mountain

2 目标与策略

南花园的景观设计面临一系列挑战：首先，早期的开发建设对场地和山体肌理造成了破坏，使得山谷绵延的绿意在用地红线外戛然而止；其次，在竖向落差近35 m的场地上，景观空间被前一轮开发遗留的较高密度建筑压缩得极其有限，且存在诸多不可重来和无法移动的因素（综合管网、地下基础、设备间等）。即便如此，致舍仍选择珍惜场地原生的价值与特质，提出“隐入山林”的期许：克服不利条件，因地制宜地搭建景观的“骨架”；通过地形与植物的设计让绿色在社区之中重新蔓延，还原山林地的自然感受，修复场地与山体、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

平面布局上，重新梳理建筑与道路的关系，合理利用每一处潜在的绿色空间，布置小微花园，让绿色延伸入社区；在较开阔的场地布置天空之镜、微风之丘、南会所等公共空间，使空间既被绿意环抱，又不失其自然、开放的属性。道路与花园共同形成动静兼具的景观系统。竖向处理上，依据现有建筑标高以及自然山势的变化，运用挡墙、坡道、台阶、置石、植物等不同的景观要素塑造空间。设计团队并不回避因现状测绘图纸误差造成的不确定性以及景观与山地建筑交接的复杂性，而是充分尊重客观存在的差异性，在反复的调改中，利用限制条件来创造变化和惊喜。正如传统聚落的肌理那样——舒适的空间组织和合理的边界形态背后，是邻里之间年复一年的商议与制衡。南花园没有既定的模式和标准化的手法，而是为每种具体的诉求寻找最合适的解决方案。庭院、巷道与山体走势的起伏相嵌合，一层层延入山间。

5 巷道里的雨林植物和沙生植物Rainforest plants and sand plants in the alleys

6 光影盒子Light and Shadow Box

7 林泉高致Fountain Fall

3 南花园景观节点

3.1 归家巷道

进入建筑入口的方式、院墙挡墙的拆改与设立、种植空间的分布、材质的选择都在与地块条件的契合中生长而成，依山而成的41条巷道各不相同。平直向上、“之”字形、“S”形路径源于原始地形、院墙及院落入户方式差异。挡墙与种植池的出现，则是基于土壤安息角的要求。用以固土的自然石块是开山时的遗留产物，恰能和植物共同组成有趣的小景；水洗石围合的半月形种植池左右交错，层层叠叠的绿色让原本平直无趣的道路也成为另一种意义上“曲径通幽”的花园。

种植搭配上，将沙生植物与雨林植物相结合：叶色偏深、革质、生长快速的热带雨林植物能更好地支撑起空间结构，而质感独特、叶色变化细腻、生长慢的沙生植物则更适合在入口或转角处点景。经过一次次图面推敲与现场调整，各具特色的归家之路自然形成。

8 泳池平面图Master plan of swimming pool

9 “天空之镜”台地泳池“Mirror of Sky” terrace swimming pool

3.2 林泉高致

“林泉高致”位于首开区“光影盒子”和公共区域的连接处，设计利用4 m的高差设置了一处木纹混凝土的落水墙。进入路径上，夹道的大乔木水翁已高6 m有余，两侧的树冠自然搭接，围合出拱廊般的林下空间；行至墙前，则留出了稍开敞的空间，阳光从透过林冠投下斑驳树影，落水降温增湿，也带来了凉爽的自然风，营造出静谧山林的氛围。

3.3 天空之镜

“天空之镜”泳池位于社区中一处有6 m高差的开阔台地上，受不同朝向的建筑院落与交通动线挤压，且存在地库出入口、设备间等不利因素。设计将地形分层整理成台，利用3 m高的片状白墙体，在泳池挡土墙和设备间外墙之间塑造出变化丰富的穿行路径。在遮蔽不良因素、满足功能性需求的同时，形成了高墙甬道的戏剧性空间和带状长窗的视觉变化，也将视觉主体留给了依自然地形而下的草坡花境。

泳池中以简洁的线条分割出儿童浅水区、深水区、林下踩水区和休憩区，静时如一颗蓝宝石，绿意环绕，倒映天光；动时则是社区孩子和家人游泳嬉戏的欢乐之地。池底选择无色彩倾向的浅灰色，还原天光最真实的色彩。列植的雨树提供遮阴、片植的龟背竹与蝎尾蕉围合边界，人们的注意力因此得以回归自然中的天空、远山、树影和水色。

3.4 南会所

南会所包括白墙映衬下沙生植物组景的入口花园和二层铺设了白色砾石的外摆花园。砾石柔化的边界为场地提供了可变的利用方式；白墙跟随地形、道路展开，恰如干净的剧场背景，把舞台留给生长、变化着的植物。阳光下，珊瑚树渐变的色彩，龙舌兰、仙人掌与仙人柱挺拔的筋骨得以呈现，场地因此被赋予独特的气质。

3.5 微风之丘

在白墙和沙生植物辉映的秘境以外，南花园还拥有一片空旷的草坪空间。与三亚大多数平直方整的草坪不同，它有着起伏的地形和保留的原生大树，仿佛一直在此，是山脉延伸的一部分。

原场地原本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有着积水、碎石和建筑垃圾的荒地，经过设计后，成为人们漫步、休闲的场所，以及音乐节、露营和草坪市集的举办地。外高内低的整体布局延续了群山环抱的围合感；草坡坡度或缓或陡，适应不同的游憩方式，也形成了微风吹拂般起伏的韵律。“虽由人作，宛自天开”，每一处起伏都来自于设计师的反复推敲，最终才呈现为山势绵延至此、自然形成草坪的观感。保留原生的大树，人们在此感受自然之美，也与土地建立了更真切的联结。

4 探索与思考

4.1 沙生植物的规模化应用与“快慢相持”的植物组合方式

沙生植物的原生环境范围很广，包括沙漠、海滨及部分热带雨林地区。20世纪80年代，美国风景园林师史蒂夫·马蒂诺（Steve Martino）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提出把当地的索罗兰沙漠与城市景观相结合，设计了将沙漠花园景观化的一系列作品。厦门植物园在2004年设立沙生植物室外展示区，验证了沙生植物在中国华南沿海地区露地栽植的适应性。然而，直到2019年，沙生植物尚未在国内的公共和社区景观中大面积使用，人们对其的认知也停留在植物专类园和阳台上的小型盆栽。

10 南会所South Club

11 会所烘焙坊Club Bakery

12 融入群山的“微风之丘”“Breeze Hill” integrated into the mountains

致舍提出将沙生植物应用于南花园的设想并非偶然。一方面，沙生植物本是三亚滨海滩涂的原生植物，与当地的气候相契合，也已有了丰富的园艺品种类群；另一方面，沙生植物在低维护与节水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对人工建造环境的瘠薄土壤与干旱环境具有较强的适应性。在原场地利用高差关系做好排水，保证根系生长的孔隙度，就能保障沙生植物健壮生长。由于缺少范例，设计方案经历了反复的调整与迭代，最终沙生植物的大面积组景成为全园景观的主体，植物本身的价值得以发挥，三亚属于“山”的部分亦重回人们的视野。

除了沙生植物本身的搭配组合，设计团队还提出将三亚原生的雨林植物与沙生植物结合、“快慢相持”造景的方式。三亚常见的雨树、小叶榕、大腹木棉、红鸟蕉、旅人蕉、洋金凤、翅荚决明等雨林植物生长速度快，即使小苗栽植，高度上和冠幅也能在1～2年后有很大的突破，形成浓密的树荫和绿色的背景层。而沙生植物多数属于慢生种，用于出入口、墙前对景、重要节点和巷道口的点景，品种间高低、疏密的空间关系能在较长时间里得以维持。南花园前后应用了300多种沙生植物与上百种雨林植物，两类植物的生长速度一快一慢，在空间关系和组景的趣味上互为支撑和补充。

4.2 时间变化中的植物景观

在大环境追逐短期建成效果的当下，快速成景的预期和植物具有生长周期的现实之间的巨大矛盾是每个景观设计师都要面临的难题。然而，不同的植物生长速度的不同，除了会带来自身高度、冠幅的变化以外，还会造成群落小环境的改变。植物不仅在一日的阴晴变化、一年的四季轮转中展现不同的面貌，更经历着个体生命周期与植物群落演替的大变化。这种变化是生命本身的特性，也是植物景观设计者的需要应对的特性。在阳光雨露充沛的热带海洋性气候的三亚，致舍选择充分尊重植物的生长和变化规律，植栽策略中保留原生大树，不用大树移栽；适当选用乔木大苗，多用小苗；不盲目追求种类的多样性，而是将其视为空间塑造的要素整体设计、成片栽植；预留足够的生长空间，不过度密植，摒弃短期效应而接受植物的生长周期。

13 体育场和大草坪浑然一体Seamlessly blended sports field and large lawn

14 快慢相持的植物设计Plant design featuring the perfect combination of fastgrowing and slow-growing plants

15 高低疏密搭配的沙生植物Densely or sparsely arranged high and low sand plants

16 圆形水景展现了侘寂般的纯净Circular waterscape reflecting the wabi-sabi-style purity

17 隐入山林Retreat into the forests

在首开区的“光影盒子”庭院，考虑到上木小叶榕会快速展开冠幅、遮挡阳光，下层植物选择合果芋、肾蕨等耐阴地被。在种植空间狭窄的道旁院墙边，设计预先为旅人蕉、天堂鸟等大叶片植物控制种植密度，留出间距，让每一棵植物都有舒展生长的空间。这些考量也包括特殊的修剪和养护方式，翅荚决明造型疏朗，主干线条得以显露，底部的枝叶因此也能够见到阳光、健康生长。了解每一种植物的特性，在此基础上结合空间进行组合，在时间中得到最合理的设计结果，这是致舍对自然的期待与耐心。

4.3 隐入山林

山地项目由于测绘和图纸表达的困难，本就有其不可预料性；而与已建成的建筑相交接，更增添了高程变化的复杂程度。现场反复的打样与调整、各专业间的沟通与配合，都要比普通项目要困难许多。然而，从概念到落成，时间证明了这样尊重场地的探索具备无法替代的价值。相比于景观介入之前黄土朝天、界限分明的荒地，如今这里已回归了山林环抱的静谧与葱茏。

山林不仅给人空间上的变化，更带来一种远离喧嚣的宁静和向内探索的追求。与之相对应的，是设计上有意识的“留白”。软硬景的合理布局营造出疏密有致的空间；控制植被密度，留出生长的余地。白墙、白色砾石、浅灰色汀步等人工的造物选择简洁质朴的色彩，则是为了把人们的注意力留给变化、生长着的自然。“微风之丘”没有特别为某项活动设置场地，却能面向不同的使用者展开不受限制的使用场景。致舍追寻那些看似简单却触动人心、能带来共鸣和回声的设计，期望营造与自然对话、也与自我对话的景观场所。在平和、疏朗的空间里，场地本身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得以发挥。留白是不可见的景观，也可以更好地让人感知自然与美。因其不完满，故有包容性与可能性；不填满，故能留出“动”的余地。物质上不堆砌，精神才会是丰盈的。

5 结语

侘寂的静美，凝聚的是时间的价值。植物在此扎根生长，伴随阿那亚用心的运营管理和丰富的文化艺术活动，阿那亚三亚南花园也不再仅是一处短暂到访的旅游目的地，而是成为人们可以日常生活和长久安居的花园社区。这也回到了最初的三亚带给我们的启发：由海到山，自然地生长蔓延；让花园社区在时间中与山林和大自然相融合，在四季轮转的节律中生生不息，生发出独属于此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