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旭
2001年秋在全乡教师调整中,我再次被调到村小任教,而且是一所山岭上的学校,比之前山脚下的学校更偏远。其实,我当时的想法是进中心小学,因为离家近,可以照顾家庭。愿望落空,只好去岭上。
岭上虽然地势较高,但比山脚下要开阔很多,从这里翻过去就是溆浦县,村民说的话,是一种辰溪话与溆浦口音组成的夹生话。学校是一栋木质结构楼房,盛极时,有近300名学生,之后逐年递减,听说现在只剩下70多人了。
我被安排在楼上的一间宿舍里,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清理房间,整理床铺,挑水,做饭,最后就将自带的豆豉作下饭菜饱餐了一顿,一天就这样翻过了。
岭上气温变化大,白天阳光灼人,夜里寒气袭人,在家里晚上睡觉只盖夹被,这里却需要棉被了。或许是新来乍到的缘故吧,一向睡眠良好的我,夜里竟突然失眠了,我干脆坐在床头,任由思绪翻滚。这时窗外突然涌进一片亮光,一轮月亮出现在天空,虽然不是那么圆,但比我之前在山谷间见到的月亮要大,也亮堂得多。
第二天起来,我发现楼梯上摆了一些蔬菜,许久没有拿走,一问才知道这是村民送来的,之前没碰到过这事,心中掠过一丝暖意。学校基本上都是本乡本土的老师,五位老师五个班,五颗钉子五个眼,老师成了万金油,我除了教一个班的语文和一个班的数学外,还有几节副课,每天满满的5节课,还要当班主任。
学校工作很快步入正轨,教室里书声琅琅,童声四溢,家长们见了都咧开嘴笑,经常有人悄悄地送菜到学校,阻止不了。我每天上课、备课、批改作业、洗衣做饭,忙得像陀螺,没时间走动。紧接着机会来了,学校组织家访,一户一户地上门走访。
家访一般都在夜间进行,中秋前是第一次,吃过晚饭后,我们带着手电筒和笔记本出发了。秋天是岭上最忙碌的时节,村民正忙着抢收烟叶、辣椒、苞谷和红薯等作物,还要将空出的田地翻耕出来种上蒜苗、萝卜和白菜等,一路所见都是忙碌的身影。挑担的,背篓的,赶牛赶羊的,赶集似的来来往往,天色渐暗依然人影不断,脚步声和扁担发出的吱嘎声不时从身边飘过。我们走访了好几户人家,有的家长还在坡上,有的在家里借着朦胧的月光扎烟叶、剥苞谷、打薯米。见我们來了,才放下手中的活计,忙着让座、倒水,有的甚至拿出自产的地瓜、花生出来。早先听说岭上人难招呼,相处后才发觉不是传说的那样。他们说话嗓门是大些,但都有礼节,尤其对孩子管束很严,当着孩子的面要我们用蛮办法,口中吐出的那个“打”特别带劲。我想起岭上的孩子很少有顽劣的,即使犯错,面对老师的批评,甚至惩戒,也很少有抵牾的,大概与家长的态度有关吧。
走出村子,月亮已经升高了,一轮明月高悬在天幕之上,像一个硕大的盘子,通身如玉,洁白莹亮。它如水的辉光静静地倾泻在广袤的山岭之上,给这宁静的乡村之夜营造出一种诗意的美。这么大、这么满的月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许相遇过,但没有在意。月光温润,照拂大地,也照在我的心上。整个岭上静了下来,阒寂无声,只有偶尔路过的山风,把路边的草木轻轻地摇几下,而月亮也变得多情起来,我干脆关了手电筒,在月亮的陪伴下慢慢前行。
从此,我开始关注月亮。每到月圆之夜,月亮就从对面山坡上探出头来,渐渐升高,我一改往日闭门关窗的习惯,敞开门户,请月亮进来。月亮的清辉透过窗格洒落在斗室里,斑斑点点的光影如盛开的鲜花,我仿佛闻到了花的香味。在月光下备课、评改作业、看书读报,我不再孤寂,也不再感到寒冷。
第二年夏,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参加了全国高等教育汉语言文学自学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