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轩
我的家乡是个小圩镇,略显落后和贫窭。
一条马路横贯镇子,没有红绿灯,没有严苛的交通管控,单车、电动车、摩托车肆意穿插。马路两旁,没有所谓的人行道,即使有,也被小贩占来摆摊了。
从路旁的巷子进去,兜兜转转,沿途大大小小的村寨,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的空稻田。现在少有人插秧了,家乡的人们去城市安家立业,剩下的老一辈也大都搬去马路旁。如今,宗祠前的石狮也是那般落寞无依、孤苦伶仃。
记忆中有关家乡的片段,零碎杂乱。出生后的头年,我在家乡和爷爷奶奶一块生活。翌年,父母亲带着我离乡去了广州。自然,这些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于是,打记事开始,我对“家乡”的概念模糊又清晰,陌生又熟稔。
又两年,我们来到顺德,也有十余年了。
常年在外漂泊,游子归心似箭的心情随着年龄的渐长未曾改变。我怀恋家乡的亲人,我喜欢那浓厚的乡土气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常让我魂牵梦萦。
稍小的年紀,过年时我都热切期盼回到家乡。其一是节日喜庆的气氛感染于我,其二是因为家乡的堂兄弟姐妹与我年龄相仿,加之少有见面,对于短暂的相聚重逢倍加珍惜,故相交甚好。
再大些,上小学的时候,我对家乡颇负盛名的云吞,心中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爱。似乎是一回去,就必然要吃的,几乎每天都会去光顾云吞店。巷口那家人头攒动的云吞店,谓之童年乐土也不为过了。
当时适逢多愁善感年纪,每次畅聚后的分离,那种很长时间不能再见一面的感伤将我囚禁,我无奈但只能噙着眼泪告别。我不舍的,是玩伴,是云吞,还是什么?
上了初中以后,由于功课日渐繁重,在家乡待的日子远不及从前那样多。现在我更愿意多花点时间陪陪爷爷奶奶,听他们讲讲从前的故事,我也常给他们分享我的生活。纵然有“代沟”,可无妨,血脉相承的亲人,是可以用心倾听、交流的。
爷爷奶奶休息的时候,我常在乡间的小道上踯躅。远离车水马龙的喧闹,满世界仿佛只剩和煦的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慵懒的阳光依偎在我的肩头。宗祠前的石狮缄默不语,目光轻柔地望着我,陪我走到路的尽头。
我加快步伐,逆风而跑,路旁野花的淡淡的清香溜进鼻子。我欣欣然持续跑下去,终是到了不熟悉的路段,我惊惶掉头沿路返回。
顺着风,我与适才的景象重逢了。恍惚间,我忆起童年时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爷爷奶奶牵着我蹒跚学步的情形,和堂兄弟姐妹追逐玩闹的情形……石狮依旧在远处等我在路的尽头折回……
脑中闪过的一个又一个故乡的片段,我忽而明白,原来从我出生开始,就未曾离开过这里。祖祖辈辈在这儿生活,无论我人在哪里,我的根早已深埋进故乡的土壤。这里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我所拥有的一切发源自这里。
我深沉地爱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每一幢楼房、每一碗云吞……
兴许有一天,爷爷奶奶离我去了,儿时玩伴们也离乡为生活奔波,云吞再找不回儿时那般滋味,连石狮子也不知行踪……当我找不到一点记忆里故乡的模样,我还会回来吗?
当一个人对一种事物的认同和爱融入血脉,我想,无论它变成怎样,怀恋和接受会永恒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