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报酬占比、劳动报酬差距与共同富裕
——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逻辑与测度分析

2023-12-28 03:20乔晓楠
关键词:时薪价值量泰尔

乔晓楠 ,李 欣

(1.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2.南开大学 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分配制度是促进共同富裕的基础性制度。收入分配既是经济增长成果的分配体现,又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决定因素。探索如何优化收入分配格局以促进共同富裕,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针对收入分配问题,学界已经涌现了大量研究,而基于其研究的底层逻辑,主要可分为西方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两类视角。西方经济学基于新古典经济学框架对收入分配问题进行考察,其认为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分配由二者各自的边际生产力决定,进而工资的决定是一个外生技术问题。基于这一视角,西方经济学对收入差距的认识以“库兹涅茨假说”为主流,认为随着经济发展水平不断上升,收入差距将在前期不断扩大,并在达到峰值后转入下降区间,从而呈现“倒U 形曲线”的形状。但从现实情况来看,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方世界收入差距持续高企,成为社会发展最为突出的阻碍之一,且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撕裂。这表明资本主义的发展难以使得不平衡逐渐消失,反而导致了贫富差距的持续扩大。

与西方经济学的观点不同,政治经济学从劳动价值论视角出发对收入分配问题进行考察,认为收入分配由以生产资料所有制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关系所决定。劳动价值论视角下,商品价值体现着人类劳动本身,商品价值量可被区分为物化劳动转移的价值与工人活劳动新创造的价值,而工人活劳动新创造的价值可被进一步区分为必要劳动时间与剩余劳动时间所创造的价值。其中,前者作为工资支付给工人以维持劳动力再生产,后者则构成资本凭借所有权所获得利润的来源。这一分析视角表明收入分配并非由技术决定,而是表现为资本和劳动之间具有对抗性的分配关系。同时,保持合理的收入分配结构才能使得社会再生产与经济增长可以持续稳定运行,如果放任收入差距不断拉大,则必然导致经济波动甚至危机暴发。此外,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还指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以致尽管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所有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会增加,因为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的发达的生产力[1]。这表明政治经济学将共同富裕视为未来社会的生产目的,推动社会主义理论由空想迈向科学。由于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创新与发展,因此其特征与本质也必然包含着共同富裕这一重要内容。

本文尝试从政治经济学框架出发,对中国收入分配格局进行考察。收入分配格局可从收入分配结构与收入分配差距两方面进行分析。就分配结构而言,最为核心的结构为劳动报酬与非劳动报酬的相对运动。就分配差距而言,其包含了劳动报酬差距、非劳动报酬差距、劳动报酬与非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等多种因素。综合考虑可得数据与研究工具等因素,本文将研究内容聚焦于对劳动报酬分配格局的考察。一方面考察劳动报酬在总收入中所占比重及其变动趋势;另一方面考察劳动报酬差距情况及其结构变动。

二、研究评述

习近平[2]指出,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并对推进共同富裕的原则、思路与策略等重大问题进行深入论述。众多学者基于此进一步开展细化研究。共同富裕主要可从高收入水平、高财产积累和高水平公共服务的层面进行考察,其首要问题在于推进收入分配公平[3-4]。就收入分配而言,共同富裕意味着中等收入阶层在数量上占主体,城乡区域差距基本消失,同时财富差距逐渐缩小,劳动报酬占比稳定在合理区间[5-6]。因此,推进共同富裕要持续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正确处理劳动回报和资本回报的关系,并在保护合法收入的同时调节过高收入,防止收入差距不断拉大[7-9]。

西方经济学基于外生技术决定的逻辑认识工资。在这一视角下,就收入分配结构而言,已有研究多针对劳动报酬占比进行研究。例如,Acemoglu[10]认为劳动偏向型技术进步不会改变劳动报酬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但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会有影响。Bentolina等[11]的研究表明,劳动报酬占比主要与资本产出比率有关,且同样认为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会对劳动报酬占比产生影响。Blanchard等[12]认为放松产品市场管制将提高工人的实际工资,并在长期中降低失业率。此外,也有学者展开测算。例如,Johnson[13]的研究表明美国劳动报酬占国民收入比例在1900—1909年间为55%,40年后则上升至64.3%。Gollin[14]的多国研究则表明人均收入水平并不会显著影响劳动报酬占比,大部分国家的这一比例在65%~80%之间。

针对收入分配差距,大量研究围绕“倒U 形曲线”展开,探讨收入分配差距与经济发展水平之间的关联性[15]。在经济增长早期,新兴发展的工业显著改变了前工业化经济和社会体系,并带来了大量的新财富,从而导致不同收入群体社会地位迅速分化,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但是,在经济增长中后期,低收入群体逐渐增长的政治地位、富裕阶层较低的人口增长率以及技术快速变革所带来的阶层流动等因素将逐渐占据主导,并使得收入不平衡程度转而进入下降区间。由此可以获得“倒U 形曲线”的理论解释。随后,众多学者基于此展开讨论。例如,Kravis[16]将美国与日本、丹麦等10国的收入不平衡状况进行比较,其结论符合“倒U 形曲线”。Ahluwalia[17]基于60国数据所展开的测算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Robinson[18]则通过提出一个包含两部门的理论模型,进一步论证了“倒U 形曲线”的存在。也有部分学者针对“倒U形曲线”提出不同意见,例如Deininger and Squire[19-20]的测算显示大部分国家的变动趋势不符合“倒U形曲线”。Piketty等[21]则认为不平衡程度由多种因素共同决定,其变化并不遵循某一特定过程。此外,也有学者对收入不平衡程度展开具体测算,结果表明1980—2016年间全球最富有的1%人群获得的经济增长份额是最贫穷的50%人群的两倍;印度最富有的1%人群其收入份额在21世纪初期升至20%以上;俄罗斯富有阶层海外资产总额与俄罗斯普通家庭金融资产总额相当[22-24]。

就中国的收入分配结构而言,现有研究多表明,中国经历了较长时期的劳动报酬份额下降。例如,韩金华等[25]认为改革开放以来政策制定逐渐向企业倾斜,导致GDP中劳动报酬占比由1998年的52.1%降至2006年的44.5%。白重恩等[26]剔除了统计核算方式变化的影响,发现中国劳动报酬份额在1995—2003年间降低了5.48%,其主要原因为产业结构转型。张车伟等[27]则进行横向对比,发现相较于发达国家,中国劳动报酬份额长期保持在低水平稳定状态。近年来,部分学者认为中国步入劳动报酬份额上升时期。例如,李稻葵等[28]基于模型与实证数据提出劳动报酬份额U 型假说,认为随着经济发展,劳动报酬份额将呈现先降后升的特点,即“正U 形曲线”,并预测中国将在2010年前后进入上升区间。蓝嘉俊等[29]利用收入法GDP核算数据进行计算,其结论支持了U 型理论,表明中国已在2007年转入劳动份额上升区间。但由于统计口径与测算方法的不同,也有学者的研究结果表明尚不能断言中国已步入上升区间。例如,谭晓鹏等[30]将核算口径中的个体经营业主混合收入分拆,并重新估算国有农场营业盈余,测算结果显示1992—2014年间中国劳动报酬份额仍处于低水平稳定状态。

就中国的收入分配差距而言,其大致可归纳为两个时期。1978—2008年间,中国居民收入差距不断扩大,这在学界形成了一定的共识[31-32][8]。并且,差距扩大的原因涉及多个方面,例如市场秩序、创新能力、地理区位等[33-34]。上述观点也与国家统计局所公布的基尼系数变动趋势一致。但是,2008年后至今,收入分配差距如何变动,学界则存在着争论。陈宗胜[35-36]提出公有经济分配“倒U 理论”,认为公有经济下收入差距同样呈现先升后降的“倒U 形曲线”形状,且中国的下降拐点已在2008年前后到来。部分学者的研究初步证实了这一理论。例如,周云波[37]利用两部门模型展开分析,认为全国总体收入差距将在2006—2009年间迎来下降拐点。万广华等[38]利用多个微观数据库展开的分析同样表明,中国收入差距已经进入下降区间。然而,也有部分学者认为,尚不能断言拐点已经到来,目前中国收入差距仍持续在高位徘徊。例如,李实等[39]认为2007—2013年虽然城乡收入差距有所减小,但城镇内部与乡村内部收入差距仍在扩大,且居民财产分配差距迅速扩大。罗楚亮等[40]基于CHIP 2013年与2018年数据的分析发现,总体收入差距仍在高位徘徊,导致其缩小与扩大的因素相互抵消。就收入差距的考察视角而言,其大致可分为三类,即区域层面[41-42]、行业层面[43-44]与城乡层面[45-47],而将三类因素进行统一考察的研究尚不多见。

综上所述,针对中国收入分配问题虽已有较多研究积累,但伴随着经济发展,中国是否已进入了劳动报酬份额稳定上升且收入差距持续下降的区间,学界仍存在一定争论,且基于劳动价值论视角对其进行考察的研究还相对较少,这也为本文留下了探索的空间。本文的创新点可概括为以下两点:第一,本文从劳动价值论出发,基于价值量计量的方式对劳动报酬占比进行计算,并进一步考察了2012—2017年中国的劳动报酬占比的变动情况。第二,本文所提出的劳动报酬差距测算方式可同时考察区域、行业与城乡三大因素,从而将不同的劳动报酬差距成因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之中。需要注意的是,与针对整体的收入差距测度有所不同,本文在考察劳动报酬占比的基础上,受制于数据限制仅针对劳动报酬差距进行测度,暂未将其他收入差距包含在内。

三、理论基础与研究设计

(一)理论基础

1.收入分配的结构与差距。政治经济学坚持劳动价值论,认为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生产过程中的新增价值由工人的活劳动创造。新增价值的分配构成收入分配问题的核心,其可从劳动时间的划分进行认识。在生产过程中,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可划分为必要劳动时间与剩余劳动时间。其中,前者所生产的价值等于劳动力价值,该部分价值用于维持劳动力再生产;后者所生产的价值为剩余价值,该部分价值被资本所占有,成为积累与扩大再生产的基础。劳动者的工资是劳动力价值的转化形式,资本的利润来源于资本所占有的剩余价值,进而收入分配结构问题的核心体现为工资与利润之间的相对运动。

收入差距可分为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之间的差距、劳动者之间的差距、资本所有者之间的差距三个部分进行考察。政治经济学认为,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之间的收入差距是整体收入差距最为核心的部分。因此,劳动报酬占比既是收入分配结构的体现,又是收入分配差距的体现。维持劳动报酬占比在合理区间,是调控社会整体收入差距的重要手段。资本所有者之间的差距主要取决于其初始资本大小及资本增值速度,而后者又与资本利润率、资本周转速度等因素相关。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则包含多种因素,由于劳动者广泛分布于不同空间与不同行业,因此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可拆解为地区差距、行业差距与城乡差距三大因素进行考察。中国当前发展的不平衡问题构成了社会主要矛盾,所以具体辨析地区、行业与城乡三大因素对劳动报酬差距的影响程度,有助于为优化收入分配提供思路。

2.从劳动力再生产的角度认识工资。工人花费工资购买消费资料,以维持自身劳动力再生产,因此从消费角度出发可更为科学地衡量工人实际工资水平。马克思将工人的消费区分为两类:第一类消费为生产消费,“在生产本身中他通过自己的劳动消费生产资料,并把生产资料转化为价值高于预付资本价值的产品”[48]。在这类消费中,工人执行生产职能,消费结果为生产资料的价值转移与劳动的价值创造。第二类消费为个人消费,“工人把购买他的劳动力而支付给他的货币用于生活资料”[48]。在这类消费中,工人执行生活职能,消费结果为劳动力自己的生存。由此可见,在工人利用工资所进行的第二类消费中,货币仅起到中介作用,工人的目的在于利用货币工资购买生活资料以维持自身劳动力的再生产。因此,在衡量工人收入水平时,相比于传统的货币工资,实物工资反映了工人在完成生产过程之后通过分配所获得的劳动产品数量,是工人收入更为准确的衡量。在相同的工资水平下,由于工人消费结构不同,其所消费到的物质产品及其价值构成也不同。

3.以优化分配关系推进共同富裕。不断优化调整分配关系,有助于推进共同富裕。应坚持基本经济制度。政治经济学指出,物质生产是经济发展的首要问题。在经济循环的过程之中,社会再生产总以生产为起点,生产既支配着生产的对立规定上的自身,也支配着其他环节,进而决定着分配的对象、方式、数量和性质。生产决定分配,相应地,生产关系决定分配关系。“消费资料的任何一种分配,都不过是生产条件本身分配的结果;而生产条件的分配,则表现生产方式本身的性质”[49]。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的物质条件以资本和地产的形式掌握在非劳动者手中,而人民大众所有的只是生产的人身条件,即劳动力”[49]。此时,生产资料被资本家所占有,因此工人在剩余劳动时间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则被资本所占有。这部分剩余价值成为资本利润的来源,并使资本得以完成自身的增值。“如果生产的物质条件是劳动者自己的集体财产,那么同样要产生一种和现在不同的消费资料的分配”[49]。与资本主义不同,中国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确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在所有制结构的基础上,实行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坚持这一基本经济制度,是消灭剥削、实现共同富裕的前提与基础。

优化分配关系的核心在于工资水平的调整,即调节市场经济中劳动与资本的分配格局。分配格局变动的考察可从工资与全劳动生产率相对增速的变化展开。“全劳动生产率”(Total Labor Productivity,简称TLP)是生产效率的衡量指标。基于劳动价值论,政治经济学用劳动生产率测度技术进步,劳动生产率的提升意味着劳动的节约,因此政治经济学研究提出能体现多要素计量的全劳动生产率这一概念。全劳动生产率指投入单位劳动时间所能够生产出的产品数量。此处的“劳动时间”同时包括生产资料所含的物化劳动时间以及工人劳动构成的活劳动时间。根据劳动价值论,物化劳动时间仅转移价值,而活劳动时间则带来新增价值量,二者之和构成单位商品的价值量,全劳动生产率即等于单位商品价值量的倒数。其测算的核心思想在于将异质的、不同类别的投入要素转化为同质的抽象劳动,并将其加总从而测算出商品所包含的劳动时间,进而测算出商品的生产效率①全劳动生产率这一概念近年来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被广泛采用。例如,冯志轩等[50]、乔晓楠等[51-52]。。工人工资的上限为劳动力单位劳动时间所生产商品的数量,下限为单位劳动力再生产所需要的最低消费数量,上限与下限的差值构成了工资的调整空间。若工资增速高于全劳动生产率增速,则整体分配将向劳动倾斜,使得劳动报酬占比上升;若工资增速低于全劳动生产率增速,则整体分配将向资本倾斜,使得劳动报酬占比下降。共同富裕不仅是分配问题,而且是发展问题。推进共同富裕,既要不断提升全劳动生产率,使工人单位时间所生产的商品数量增加,提高工资上限;又要保持工资增速与全劳动生产率增速大体一致,使劳动者分享到经济发展成果,抑制收入差距拉大。此外,马克思指出,“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终原因,总是群众的贫穷和他们的消费受到限制”[53]。可见,劳动者的消费能力影响消费资料部类产品的价值实现以及对生产资料部类的产品需求。因此,保持分配结构在合理区间,也有助于促进社会再生产的结构合理与可持续运转。

4.本文的研究方法。基于上述理论分析,本文将主要聚焦于劳动报酬占比与劳动报酬差距两大问题,具体研究思路如下:第一,考察劳动报酬占比。不同于过往研究以货币量计量的方式,本文基于劳动价值论视角,将劳动报酬与国民收入还原为价值量进行计量,并借此考察所研究期间中国劳动报酬占比。第二,考察劳动报酬差距。劳动报酬差距影响因素主要有区域因素、行业因素与城乡因素三类,本文利用泰尔指数,将三种因素纳入统一的测算框架之中,从而对劳动报酬差距状况进行全面考察。第三,综合现有研究可以发现,在1978—2008年间,中国收入水平快速上升的同时,劳动报酬份额逐渐下降,且收入差距在不断上升。那么在2008年后,伴随着中国收入水平的继续上升,中国的劳动报酬占比与差距呈现出何种变动趋势? 本文将着重对此进行考察,从而有助于辨析目前学界的争论,并提供补充性证据。

(二)研究设计

1.劳动报酬占比的研究设计。过往研究多基于劳动报酬占GDP比重计算劳动报酬占比,但政治经济学的测算视角与其有所不同。一方面,就国民经济总收入而言,政治经济学坚持劳动价值论,并认为经济总收入应以每年劳动者所投入的活劳动小时总量作为衡量。另一方面,就工人工资而言,政治经济学关注工人的实物工资。工人花费劳动报酬购买商品以使自身劳动力再生产过程顺利进行,这一商品向量即构成了工人的实物工资。但由于实物工资数据难以获得,且劳动价值论指出商品的价值体现为凝结在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因此可对工人花费劳动报酬所购买商品中蕴含的价值量进行计算,并将其进行加总,从而将工人的实物工资转换为以劳动时间计量的价值量工资。

按照上述理论逻辑,首先对如何将实物工资转换为价值量工资进行说明。设每个工人利用其劳动报酬进行商品消费,消费各类商品组成的列向量为ck,下标k表示工人个体;设商品价值量系数组成的行向量为λ',其各元素表示单位各类商品所包含的价值量。由式(1)可获得工人购买商品所包含的价值量总量,即以价值量计量的工人劳动报酬wk。将所有工人的wk进行加总,可获得全国工人总劳动报酬w。其次,对如何计算国民收入进行说明。以Lk表示每个工人所投入的活劳动小时,将其进行加总即可获得以价值量计量的国民总收入L。如式(2)可计算全国工人劳动报酬占当年国民总收入的比重DA。

2.劳动报酬差距的研究设计。劳动报酬差距主要由区域、行业与城乡三方面因素导致。此处利用泰尔指数,对劳动报酬差距的三大因素进行综合度量。泰尔指数由Theil于1967年提出,其基于信息理论中的熵概念对不平衡程度进行计算,并被应用于众多领域[54-56]。相较于基尼系数,其最大优点在于可将不平衡程度进行分组分解,从而有利于考察各项收入不平衡因素对总体差距的贡献率。本文将劳动报酬转换为价值量进行计量,并结合泰尔指数的测算框架进行测算。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数据限制,此处的测算未将非劳动报酬差距包含在内,而仅针对劳动报酬差距进行考察。

以wk代表第k个工人以价值量计量的劳动报酬。设全国有n个省级区域,每个省级区域有m个部门,也即m种行业。全国工人总劳动报酬为w,工人总人数为t。以下标i与j分别代表省级区域与行业部门。设i省所有工人总劳动报酬为wi,工人总人数为ti;i省j部门工人的劳动报酬为wij,人数为tij。则泰尔指数如式(3)所示。

其中,式(3)右侧的第一项表征了劳动报酬的省际差距,这主要来源于各省平均劳动报酬的不同。第二项表征了劳动报酬的省内差距,理论上这一差距主要来源于三方面因素:其一,该省不同部门之间的劳动报酬存在差距;其二,该省各部门内部不同工人的劳动报酬存在差距;其三,由于劳动报酬受消费结构影响,因此城乡消费结构的差异也将影响劳动报酬差距。采取控制消费结构的方式分解消费结构对差距的影响。令i省农业部门编号为1,即对应下标为1,则其工人劳动报酬总额为wi1,工人总人数为ti1。设i省农业部门工人以i省城镇居民消费结构进行消费时,工人劳动报酬总额为,此时该省劳动报酬总额相应为,如式(4)可对劳动报酬省内差距的三大因素进一步分解。

其中,式(4)右侧第一部分代表了各省各部门内部的劳动报酬差距,由于同一省份各部门内部劳动报酬差距的数据难以获得,因此假设同一省份各部门内部所有工人劳动报酬相等,从而令该项为0。这一做法可能使得整体收入差距水平被低估,但由于各年份均采取了统一的处理方法,因此仍可通过分析各指标在不同年份间的变动考察收入差距的变动趋势。第二部分为控制该省农村居民消费结构与该省城市居民保持一致时,该省的省内泰尔指数。第三部分为该省实际泰尔指数与控制消费结构后泰尔指数的差值,即城乡消费结构差异对泰尔指数的影响分解项。其既可能为正向影响,又可能为负向影响。将式(4)代回式(3),则可得到式(5)。为全国工人以价值量计量的劳动报酬差距总泰尔指数,其值越大,则说明整体差距越大。

其中,Ta代表了组间差距,即劳动报酬差距中的地区差距贡献值;Tb与Tc代表了组内差距。其中,Tb代表了差距中的行业差距贡献值;Tc为分解余项,代表了城乡消费结构差异对收入不平衡程度的影响。Tc若为负,则表明城乡不同的消费结构抑制了不平衡程度;若为正,则说明其增加了不平衡程度。为简化表达,后文简称城乡消费结构差异影响因素为城乡因素。

此处需要说明的是,由于数据限制,因此在计算中采用了将农林牧渔部门划分为农村部门,其余各产业部门划分为城市部门的简易方法。此时农林牧渔部门与其他部门的劳动报酬差距既是行业间劳动报酬差距的体现,又是城乡间劳动报酬差距的体现。换言之,城乡劳动报酬差距贡献值实则已包含在Tb之内。这一划分方式可能使得部分城市工人被划入乡村范畴,以及部分乡村工人被划入城市范畴,但由于城乡划分旨在探讨消费结构差异影响,而城乡收入差距在文中以部门间收入差距的形式呈现,因此这一误差对测算结果的影响相对较小。

进一步地,令式(5)中的i取特定值,则如式(6)所示,可计算特定i省级区域的省泰尔指数Ti。类似对Ti也进行分解。显然,由于Ti仅针对一省展开探究,因此分解中不再包括地域差距因素,由式(7)所示,Ti可分解为Tbi与Tci。Tbi表示劳动报酬省内差距中的行业差距贡献值,而Tci则代表了城乡因素对该省收入不平衡程度的影响。基于此可对各省级区域的劳动报酬差距状况进行单独讨论与分析。

事实上,城乡因素的影响不仅限于省内泰尔指数。由于消费结构直接影响着居民实际劳动报酬,因此在控制农村居民消费结构与城市居民一致的情况下,省际泰尔指数Ta也会受到影响。但是,由于各省级区域内部都同时包含着城市居民与农村居民,因此消费结构的改变对各省都产生近似同向的影响,从而使得城乡消费结构差异对省际不平衡的影响较为微弱。并且,在本文的计算模型中,与一省城市消费结构直接对应的是该省的农村消费结构,从而使得城乡因素影响集中体现在各省内部。综合上述考虑,本文仅在计算省内泰尔指数时,通过控制消费结构的方式,将Ti分解为Tbi与Tci两个部分,而计算省际不平衡时则未进行分解。Tci其准确含义为i省农村居民消费结构与该省城市居民消费结构差异对该省省内不平衡程度的影响。

3.时薪、全劳动生产率与劳动报酬差距的关系探究。对所研究期间时薪、全劳动生产率与劳动报酬差距的关系展开探讨。基于2012—2017年的中国收入分配数据,本文利用面板数据模型对时薪与全劳动生产率、劳动报酬差距与时薪两组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进行考察,以探讨所研究期间中国收入分配格局的整体变动。其中,面板数据模型使用了工人的时薪数据,但此处计算时薪时,工人劳动报酬以货币计算而不以价值量计算。原因在于,由于时薪为工人劳动报酬与工人活劳动小时之比,若以价值量计量工人劳动报酬,则其与工人总劳动小时之比恰是前文所计算的工人劳动报酬占新创造价值量比例,该“时薪”实际是分配关系的反映,而无法反映工人收入水平随经济发展所出现的变动。

首先,对全劳动生产率与时薪的关系进行分析。政治经济学认为全劳动生产率决定时薪的上限,但由于分配关系的影响,其提升却并不一定导致时薪相应提升,其相对变化体现了收入分配格局的变化。以i省级区域t年份所有部门平均时薪SAit为被解释变量,i省级区域t年份生产部门平均全劳动生产率TLPit为解释变量,利用区域投入产出表2012年、2015年、2017年3个年份,31个省级区域构造面板数据模型,计量公式如式(8)所示,其中μi与eit分别表示省级区域固定效应与误差项。由于各年份的每个省级区域均包含33个生产性部门,因此以i省级区域t年份j生产部门时薪SAijt为被解释变量,i省级区域t年份j生产部门全劳动生产率TLPijt为解释变量,可针对各生产部门构造面板数据模型,计量公式如式(9)所示,其中ηijt表示省级区域、部门等一系列固定效应,σijt为误差项。

其次,对时薪与劳动报酬差距的关系进行分析。省泰尔指数可较好地表征各省劳动报酬差距状况,同样可通过面板数据模型对其展开分析。以i省级区域t年份的省泰尔指数Tit为被解释变量,以i省级区域t年份所有部门平均时薪SAit为解释变量,利用区域投入产出表2012年、2015年与2017年3个年份,31个省级区域构造面板数据模型,计量公式如式(10)所示,其中εi与φit分别表示省级区域固定效应与误差项。

四、数据说明与价值计算

(一)数据说明

本文使用国家统计局所编制的2002年、2005年、2007年、2010 年、2012年、2015年、2017年、2018年与2020年的全国投入产出表。该表各年份产业部门数量与名称有所差异,通过合并将其统一为38个部门,包括30个生产部门与8个非生产部门。同时,本文还使用中国碳核算数据库(Carbon Emission Accounts and Datasets,简称CEADs)所编制的中国2012年、2015年与2017年全国分区域投入产出表。该表每年包含31个省级区域,每个省级区域包含33个生产部门与9个非生产部门。此表的特点是各年份所有区域的投入产出信息均整合于同一张全国的投入产出表之中,因此可以用来进行更为深入的区域与行业分析[57]。

对以上投入产出表所进行的处理如下:第一,由于上述投入产出表未提供工人劳动时间数据,因此对其进行估算。由《中国劳动统计年鉴》获取各部门平均劳动报酬数据,由各年投入产出表中获得各部门总劳动报酬数据,以此除以平均劳动报酬,则可估算各部门劳动者人数。假设劳动者每年工作周为52周,每周工作日为5天,每日工作时长为8小时,则可估算各部门总劳动小时数。第二,计算中需要使用进口产品中间投入矩阵,但表格仅提供各部门总进口数据,因此假设各部门进口国外各部门产品的比例与使用国内各部门产品的比例相同,从而近似估计进口产品中间投入矩阵。第三,表格数据存在少量误差,处理方式为将其统一归并到出口项中。第四,为排除物价变动对计算结果影响,本文基于国家统计局所公布的数据,对GDP平减指数进行计算,进而对各年份相应数据进行平减。使用国家统计局全国投入产出表数据仅研究全国劳动报酬占比,平减处理并不影响比例数据计算结果。使用CEADS投入产出表数据时,以2012年为基期进行平减。第五,针对城乡消费差异进行处理。基于投入产出表中的农村消费数据与城镇消费数据,分别估算农业部门与非农业部门劳动者的消费结构,并结合各产业部门劳动报酬数据,计算劳动者消费矩阵,详细计算方法可参见式(13)。此外,对生产劳动与非生产劳动的区分以及简单劳动与复杂劳动的处理参考已有文献[58-59]。

(二)价值计算

首先,对全国价值量系数的计算方法进行说明。价值量系数即单位商品所包含的劳动小时数。由于实物投入产出数据难以获得,因此参考Marelli[60]的方法,将价值量系数调整为单位货币所包含的劳动小时数。在计算区域投入产出表所对应的价值量系数时,由于该价值量系数主要用于将工人的货币计量的劳动报酬转换为价值量计量的劳动报酬,为使不同省级区域劳动报酬具有可比性,需要在转换时使用体现全国平均水平的全国价值量系数,因此需要将区域投入产出表合并为全国投入产出表,即针对区域维度进行合并而仅保留产业维度。在计算国家统计局全国投入产出表所对应价值量系数时,由于表格仅有产业维度,因此直接计算全国价值量系数即可。由投入产出表中,可直接获得中间投入矩阵、劳动投入向量与各部门总产出。将中间投入矩阵与劳动投入向量中各元素除以该部门总产出,即可相应获得中间投入系数矩阵A与劳动系数投入向量L,其各元素代表各部门单位产出所需要的中间投入量与劳动投入量。资本折旧系数矩阵D可利用SON 方法测算获得,设价值量系数向量为λ,则由式(11)所示,可利用Leontief逆矩阵求解λ。

其次,对资本折旧系数矩阵D的SON 计算方法进行说明。该方法由Okishio[61]率先提出,后续则由一系列学者对其进行改进[62-65]。由于折旧的经济影响具有两面性,既表现为成本,又是投资的来源,因此SON 方法的实质是将固定资本折旧率内生为利润率的函数,其折旧率计算公式如式(12)所示。其中,φi表示各部门固定资本的折旧率(r)为φi的对角矩阵,τi表示各部门固定资本使用年限。在确定利润率r后即可获得固定资本折旧率,结合固定资本存量矩阵,即可求得固定资本折旧量矩阵。

最后,对工人消费向量估算方式进行说明。由区域投入产出表的最终需求数据,可获得特定省级区域的农村居民、城镇居民在各省级区域各产业部门的具体消费量,进而可求出该省级区域的农村居民、城镇居民在各省级区域各部门的消费量占其总消费量的比例,形成其消费结构向量,向量各元素即为相应的消费比例数据,其各元素之和为1。近似认为各省农林牧渔部门劳动者为该省级区域农村居民,非农林牧渔部门劳动者为该省级区域城镇居民,即可相应匹配该省级区域的农村工人、城市工人的估算消费结构。类似可估算获得所研究各省级区域工人的消费结构。各省级区域消费结构不同,各省之内城乡消费结构也不同,从而使得该消费结构包含着地域差异与城乡差异。令scij表示i省j部门总劳动报酬,Rij为其所匹配的消费结构比例向量,则该部门工人总消费列向量cij即由式(13)所示。将cij除以该部门工人总人数,即可近似得到该部门个体工人的消费列向量。而在获得个体工人消费列向量与各类商品价值量系数的基础上,利用前文所示式(1),即可计算工人以价值量计量的工资wk。

五、经验分析

(一)劳动报酬占比

首先利用国家统计局编制的2002—2020年全国投入产出表,对中国相应年份劳动报酬占比进行测算,结果如图1所示。其整体呈现出初期下降,中期上升,后期小幅波动的态势。2005 年降至最低点44.23%,随后逐渐上升,2012年升至53.99%。2012年后劳动报酬占比呈现出小幅波动的特点,2020年劳动报酬占比为53.38%。同时,图1还给出了投入产出表法、资金流量表法以及各省汇总数法3种其他方式计算的全国劳动报酬占比变化情况,虽然具体数值存在差异,但是变化趋势大体一致。

图1 4种劳动报酬占比的比较

(二)全国劳动报酬差距

进一步利用2012年、2015年、2017年全国区域投入产出表,对全国劳动报酬差距进行分析。基于区域投入产出表也可计算以上3个年份全国劳动报酬占比,其数值分别为54.4%、54.1%与55.2%,与基于国家统计局编制全国投入产出表的计算结果整体较为接近。

计算泰尔指数,对中国劳动报酬差距进行考察。全国总体泰尔指数的计算结果如表1所示,2012年为0.079 3,2015年降至0.075 6,2017年进一步降至0.057 6,表明中国整体的劳动收入平衡程度逐渐提升。因为总泰尔指数T为地区差距泰尔指数、行业差距泰尔指数与城乡因素分解项三部分之和,所以还可进行分解分析。

表1 中国泰尔指数分解

就地区差距泰尔指数Ta而言,其表征着中国各省级区域之间的劳动收入不平衡情况。2012年地区差距泰尔指数为0.028 2,2015年升至0.031 0,2017年降至0.018 0,经历了一个先升后降的过程。就行业差距泰尔指数Tb而言,其表征着各省级区域内部行业间的劳动收入不平衡情况,2012 年Tb为0.057 8,2015年小幅降至0.051 6,2017年进一步降至0.044 2,经历了一个持续下降的过程。城乡因素分解项Tc在所研究期间均为负值,表明该项抑制了整体劳动收入不平衡程度。其背后逻辑在于,农村消费结构中,单位价值量较高商品的占比相较于城市而言普遍更高,因此同样的货币计劳动报酬,农村工人实际消费到了更多的价值量,从而使得农村工人的实际劳动报酬水平有所提升。因此,消费结构差异一定程度上减小了城乡之间的劳动报酬差距,起到了削弱实际不平衡程度的作用,使得表征整体收入不平衡程度的泰尔指数出现降低。同时,从Tc的变化来看,其2017年为-0.004 6,绝对值相较于2012年出现明显下降,这一现象的部分原因在于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城乡消费结构的差异也在不断缩小,因此Tc项在削弱泰尔指数方面的贡献也在逐渐降低。

从各年份横向分析视角来看,2012年总泰尔指数T的组成中,Ta的占比即组间不平衡指数的占比为35.6%,2015年升至41.0%,2017年则再度降至31.3%,表明地区收入不平衡在中国整体收入不平衡中所占的比例先升后降。Tb与Tc之和的占比即组内不平衡指数的占比则相应先降后升。由此可见,各省级区域内部收入不平衡仍然是中国总体收入不平衡的主要组成部分。

(三)各省级区域劳动报酬差距

基于泰尔指数的可分解特性,可考察各省级区域的省泰尔指数Ti以及其行业差距指数Tbi与城乡因素分解项Tci。对各省级区域的省泰尔指数进行比较,可以对各省级区域劳动报酬差距程度及其特点展开分析与探讨。省泰尔指数值及历年变化如表2所示。就省泰尔指数Ti而言,结果显示省泰尔指数综合较高的省级区域有西藏、辽宁与河北三省份,其各年均值均大于0.1。其中,西藏的省泰尔指数值在2015年达到高值,但随后有明显下降。辽宁的省泰尔指数则连续维持在高位水平,且逐年升高。河北的省泰尔指数在2012年较高,达到0.1403,仅次于西藏,但随后快速下降。除此之外,北京、海南与上海的省泰尔指数也相对较高,各年均值超过了0.06,但其2017年相较于2012年均有明显下降。省泰尔指数综合较低的省级区域有河南、山东、四川与甘肃,其各年均值均低于0.025。其中,河南的省泰尔指数各年均值为0.016 9,在各省级区域中最低。除此之外,重庆、陕西与贵州的省泰尔指数各年均值均低于0.03,在所研究各省级区域中整体处于较低水平。就总泰尔指数Ti的变化趋势而言,大部分省级区域的泰尔指数在所研究期间呈现出了逐渐下降的特点。相较于2012年,2017年有23个省级区域的省泰尔指数下降,占省级区域的比例达到74.2%,这也与全国总泰尔指数逐渐下降的趋势相一致。其中,省泰尔指数降幅较大的省级区域有西藏、河北、山西与海南,下降幅度均大于0.03。但相较于2012年,2017年也有少数省级区域的省泰尔指数出现上升,包括辽宁、湖北、吉林、贵州、黑龙江、江苏、重庆与四川8个省级区域。其中,辽宁涨幅最大,达到0.036 4,且呈现出持续上升的趋势。

表2 各省泰尔指数及其分解

就省泰尔指数的分解而言,其可分为省行业差距指数Tbi与城乡因素分解项Tci。大部分省级区域的Tci为明显负值。其原因同样在于货币计劳动报酬相等条件下,相较于城镇居民,大部分省级区域农村居民通过其消费结构所能获得的价值量更多,进而抑制了收入不平衡程度。部分省级区域的Tci的负值已极为接近0,或表现为极小正值。例如,所研究期间北京、上海、天津、浙江与山东的Tci分解项绝对值始终小于或极为接近0.001,表明上述省级区域的城乡消费结构已达到极为接近的程度。宁夏、新疆与山西的Tci值表现为较明显正值,其原因在于货币计劳动报酬相等条件下,此类省级区域城镇居民所获得的价值量更多,但这一现象仅出现于少量省级区域。同时从动态变化而言,所研究期间大多数省级区域Tci绝对值在不断减小,相较于2012年,2017年Tci绝对值有所减小的省级区域有20个,占比达到64.5%,表明所研究期间中国各省级区域城乡消费结构差异普遍在逐渐减小。由于大部分省级区域Tci值较小,因此Tbi与Ti总体处于较为接近的水平,使得省行业差距指数Tbi的格局与省泰尔指数Ti较为相仿,但也有少数省级区域的Tbi与Ti表现出较大的差异,例如西藏、辽宁与吉林等省级区域。2012年西藏与河北的省泰尔指数值Ti分别为0.141与0.140,较为接近。但在控制消费结构差异后,两省的省行业差距指数Tbi分别为0.173与0.142,表现为西藏明显高于河北。

(四)时薪、全劳动生产率与劳动报酬差距

全劳动生产率决定收入水平的上限,但其提升却并不一定导致收入水平相应提升,其相对变化体现了收入分配格局的变化。表3给出了2012—2017年中国的平均时薪与平均全劳动生产率。从中可以发现,所研究期间中国的收入水平与效率水平均在快速提升,表明经济处于持续快速发展之中。

表3 全国平均时薪与全劳动生产率

进一步对时薪与全劳动生产率的关系进行探究,计量公式如前文式(8)和式(9)所示。从政治经济学视角出发,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最低消费量构成了工人工资的下限,而全劳动生产率则构成了工人工资的分配上限,全劳动生产率提高并不必然导致工资上升,其与工资的相对变动反映了收入分配关系的变化。表4和表5计量结果表明,时薪与全劳动生产率表现出了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意味着所研究期间,伴随着全劳动生产率的上升,工人的工资时薪也随之上涨,劳动者分享到经济发展的成果。

表4 各省级区域平均全劳动生产率对时薪影响的面板模型估计结果

表5 各生产部门全劳动生产率对时薪影响的面板模型估计结果

随后对时薪与省泰尔指数的关系进行计量,计量公式如前文式(10)所示。省泰尔指数是劳动报酬差距的表征,时薪则是工人收入水平的表征,工人收入水平的上升并不必然导致收入差距下降,两者的相关性反映了收入分配公平程度是否与收入水平呈现同步优化的特点。表6计量结果显示,在省级层面,时薪与省泰尔指数呈现出较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表明伴随着工人时薪的上涨,劳动报酬不平衡程度在逐渐下降,收入分配格局不断优化。

表6 时薪对省泰尔指数影响的面板模型估计结果

六、总结

准确评估中国收入分配格局是优化收入分配关系并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前提。收入分配格局可从结构与差距两方面进行考察。其中,收入分配结构的核心在于劳动报酬与非劳动报酬的相对运动,收入分配差距则受到多种因素影响。本文从政治经济学视角出发,基于劳动价值论视角,将国民收入与劳动报酬转换为价值量,对2002—2020年中国劳动报酬占比进行计算。随后,本文以泰尔指数作为测算工具,将区域、行业与城乡三大因素纳入统一框架之中,对中国的劳动报酬差距进行分析。研究发现:中国劳动报酬占比于2005年达到拐点,由降转升,2012年升至53.99%,2012—2020年则呈现出小幅波动的特征。中国劳动报酬分配差距呈现出逐渐下降的趋势,全国总泰尔指数从2012年的0.079 3降至2017年的0.057 6。本文计量结果显示,所研究期间伴随着生产效率提高,工人工资随之上升,且劳动报酬不平衡程度有所下降。基于以上分析,可从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逻辑出发,进一步梳理推进共同富裕的政策框架。

推进共同富裕,需要推动全劳动生产率不断提升,并保持劳动报酬提高与全劳动生产率提高基本同步。一方面,共同富裕既是分配问题,又是发展问题。全劳动生产率决定了劳动报酬的上限,在分配比例不变的情况下,全劳动生产率的提升将打开劳动报酬水平上升的空间。另一方面,劳动报酬与全劳动生产率的相对增速决定了收入分配的变动格局。保持劳动报酬增速基本同步或略快于全劳动生产率增速,将使劳动者持续分享到经济发展成果,保持劳动报酬在国民总收入中的占比处于合理区间。

推进共同富裕,需要不断缩小区域间收入差距。中国经济发展、人口分布与国土空间开发在空间上呈现不平衡的特征,区域间收入差距较为明显,应不断推进区域协调发展,形成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的格局。同时,政治经济学认为,生产集聚将带动劳动力与产品的集聚,进而降低运输成本并加快周转速度,有利于效率提升。因此,应推进产业的空间集聚,以实现人均意义上的空间平衡。空间集聚又意味着社会分工的深化,这客观要求国内资本与劳动力的机动性不断增强,商品流通持续便利化,尽快形成全国统一大市场。

推进共同富裕,需要不断缩小行业间收入差距。受宏观政策、经济环境、用工结构等因素影响,中国行业间工资水平差距较为明显。应不断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促进服务业与工业协调发展,引导人力资源在不同行业间合理流动。同时,加大再分配调节力度,强化劳动保护,合理调节高收入行业、垄断行业的工资水平,不断缩小行业间收入差距。

推进共同富裕,需要不断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近年来中国城乡居民收入相对差距持续缩小,但整体差距依然明显。对此,需要统筹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发展乡村特色产业,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同时坚持城乡融合发展,不断提高城乡要素流动的便利性,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推进社会保障体系城乡统筹,促进城乡协调发展。

就未来的研究方向而言,本文测算结果整体表明,所研究期间中国劳动报酬差距不断下降,这与部分学者的研究结论相仿[38][40]。但囿于数据所限,本文未对同一省份各部门内部的劳动报酬差距进行测算,收入差距的评估也仅限于劳动报酬差距,而未将资本等要素收入囊括在内。近年来有学者指出,中国居民财产分配差距迅速扩大[39],这表明居民财产不平衡问题也是不平衡讨论的重要一环。以上均构成本文进一步研究的方向。未来可对上述因素进行补充考察,从而更加全面地刻画中国整体收入分配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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