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传忠 ,王亚丽
(1.南开大学 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天津 300071;2.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数字经济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背景下出现的最新经济形态,发展速度之快、辐射范围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1]。美国、欧盟、英国等发达经济体凭借科技创新、数字治理和数字政府打造数字经济优势[2]。例如,通过美国国家经济分析局数据计算可知,2013—2021年美国数字经济的年均增长率为39.04%。此外,欧盟颁布《塑造欧洲数字未来》、德国颁布《数字德国2015》、日本颁布《创造世界最先进数字国家宣言》,旨在促进本国数实融合,进而抢占未来新经济形态下的竞争制高点。
2021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增速位列世界第一,GDP占比更高达39.8%[3]。数字经济由数据作为“新要素”、现代信息网络作为“新设施”、信息通信技术作为“新技术”构成①国家统计局,《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2021年。,具有强渗透与广覆盖的技术经济特征[4]。数字经济作为一种创新融合经济[5],在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过程中,是由数字技术在实体经济中渗透与扩散所带来的[6],进而赋能社会再生产过程中效率的提升和结构的优化,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推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融合发展,发挥数字技术对经济发展的放大、叠加、倍增作用。这一重要论述明确了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融合(即“数实融合”)推动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技术路径[7]。推动数实融合是推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选择[8]。
伴随着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快速发展,世界范围内的技术创新已由信息技术时代(IT)进入数字技术时代(DT)[9],在此历史进程中,技术进步更加关注“系统,而非技术”“赋能,而非支配”[10]。数字技术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通用性目的技术,其创新具有技术的突破性和市场的颠覆性特征,其创新机理包括数字连通机制和数字协同机制,而数字连通机制又可细分为数字孪生和数字生态嵌入两类创新活动,数字协同机制可细分为数字化开放式创新和数字化分布式协同两类创新活动[11]。Bukht等将数字技术的经济产出部分视为数字经济,广义的数字经济覆盖工业、农业和服务业数字化转型[12-13]。在此基础上,洪银兴等提出数实融合是实体经济的数智化,其原动力是包括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等在内的数字技术[9]。数智技术是指运用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对海量数据进行深度挖掘和分析,从而获得新的实时洞察和思路,并通过智能化应用加以落地的一类技术[14]。由此可见,数智技术作为数字技术动态演进的创新最前沿,更强调智能化应用,也即包括工业数智化、农业数智化、服务业数智化等产业体系数智化在内的“系统体系数智化,而非单纯的数智化技术”,其对数实融合的作用是“驱动,而非赋能和支配”。
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数智技术的动态演进及迭代升级,相继催生出信息经济、互联网经济、数字经济[15],以及处于萌芽阶段的智能经济(表1)。
表1 数智技术演化及经济形态
第一阶段,信息经济、ICT 渗透、连接变革。信息经济是信息与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以下简称ICT)不断实现技术渗透及应用,形成ICT 产业的经济模式。通用目的技术(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ies,以下简称GPTs)具有技术改进空间大、技术互补性强、用途广泛等特征。ICT 产业的硬件层面主要以建设ICT 基础设施为主,软件层面主要以社交软件为信息媒介,提升信息可达性,赋能连接变革。由于社交软件在线上线下(Online-to-Offline,以下简称O2O)是单向流动,因此信息经济的参与主体呈树式连接。
第二阶段,互联网经济、互联网+、治理变革。互联网经济是随着ICT 的不断进步、与其他技术互补性逐渐增强以及在社会经济活动中运用越来越广泛,进而形成ICT 集群(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以下简称ICTs),通过技术集群创新,促进ICT 产业逐渐成为主导产业的新经济模式。进入“互联网+”阶段,作为ICT 产业的硬件层面,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按下快进键。与此同时,ICT 产业的软件层面主要表现为企业资源管理软件(ERP)、客户资源管理软件(CRM)、电子政务信息系统(EGovernment)、电子商务信息系统(E-Commerce)等形式。由此可知,互联网经济的参与主体已经由个体逐渐发展为企业、政府、社会团体等组织形式。参与主体通过信息在O2O 之间实现双向交互(即平台⇔用户),不仅实现了参与主体的网络化连接,还逐渐形成互联网思维[16]。由此可见,信息媒介作为ICT 产业的主要应用形式,不断驱动治理变革。
第三阶段,数字经济、+互联网、融合变革。赋能技术(Enabling Technologies,以下简称ETs)具有价值性、稀缺性、不可模仿性、不可替代性等特性,是增强竞争力的战略资源[17],但需要以GPTs作为前置条件。数字经济是数智技术实现由GPTs向ETs的技术集群创新,使得ICT 产业具有赋能效应的新经济模式。随着应用场景的多样化、复杂化、系统化,一方面,ICT 产业处于数字产业化阶段,通过促使参与主体实现开放式融合,促进社会再生产的融合变革;另一方面,ICT 应用主要以数字平台为媒介,有但不仅限于消费互联网平台、工业互联网平台、产业互联网平台、“城市大脑”等。“+互联网”阶段,组织机构实现金字塔结构→网状结构,组织形态实现“公司+员工”→“平台+个人”,组织边界实现从封闭式→开放式①资料来源:波士顿咨询公司,阿里巴巴(Alibaba Group)研究院,百度(Baidu)发展研究中心的《解读中国互联网新篇章:迈向产业融合(中国互联网经济白皮书2.0)》,2019年。。从组织生产层面,数字平台应用于社会再生产各个环节,实质是以创新为核心驱动对五类生产要素(即数据、技术、劳动力、资本、土地)进行重组,实现企业生产函数的规模报酬递增。随着底层支撑基础设施不断优化,数字平台以精确算法和强大算力作为支撑,实现精细化、下沉式和智能化运行,进而对外部冲击和市场变化做出及时反应,实现资源高效配置、供需精准匹配、低交易成本运营。因此,数字平台赋能社会再生产的治理变革,促使传统产业发展,并实现产业结构合理化、高级化。
第四阶段,智能经济、虚实融合、维度变革。智能经济作为数字经济未来的发展趋势,是数实融合后的产业生态系统,参与主体将进入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互阶段,赋能社会再生产的维度变革。元宇宙通过促使参与主体呈智能化交融,实现二维空间向三维空间的演变。全要素在实现“跨界融合”的基础上,将实现虚拟与现实融合。2021年作为元宇宙(Metaverse)元年,不仅Facebook(Meta)、苹果、微软、腾讯、字节跳动等国内外大型科技公司相继布局元宇宙[18],而且海尔等制造业企业也加入其中,并发布智造元宇宙平台②资料来源:《抢滩元宇宙背后,中国时尚产业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腾讯网(https://xw.qq.com/amphtml/20220207A01YQD00)。元宇宙的本质是“以人为本”的虚实交互的数字平台,实现用户的沉浸式体验。技术创新层面,元宇宙将打破现实物理规则,通过新一代ICT 技术集群的聚合链变,以全新方式激发技术创新。元宇宙的技术支柱概括为“BIGANT”[19],这六大技术体系作为底层支撑,说明元宇宙本质是基于数智技术与新技术进行技术集群创新的产物。元宇宙涉及的技术集群中,能够将现实复刻到虚拟空间中的数字孪生技术和将现实物品在虚拟空间进行模拟分析进而指导现实生产活动的数字主线技术,这两项技术对生产有形产品的产业影响深远[20]。除此以外,元宇宙需要巨大算力作为底层基础设施支撑。例如,NFT的应用第一次在数字世界中建立了数字所有权,数字所有权将是元宇宙的核心要素,在此基础上,元宇宙中的知识经济才可能迸发出新的活力。组织创新层面,元宇宙将继续深化产业融合,通过主导产业的扩散效应带动相关产业的高级化。传统文娱产业中诸如展览策划、艺术演出等诸多场景生态,将在游戏思维与虚拟经济的浪潮中被彻底重塑[21]。由此可见,伴随着应用场景的不断成熟,数字经济未来将向着虚实融合的方向发展,逐渐演化为虚实融合、超大规模、极致开放的动态复杂系统。
信息经济、互联网经济、数字经济和智能经济的演进历程,体现了数智技术通过技术集群的创新应用带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产业变革,进而带动社会型塑。这不仅反映了“技术—经济范式”的最新发展,也说明了“技术—经济范式”理论模型在新经济形态下的强大解释力。有鉴于此,在“技术—经济范式”的分析框架下,数智技术引发新一轮技术革命,进而带来经济结构、社会结构的一系列转型。由此,本部分分别从基础设施、核心产业、新兴产业和社会变革4个维度出发,研究世界主要经济体以数智技术促进数实融合的发展现状,为更好地促进中国数实融合提供实践经验。
当今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的竞争不再是单个技术、单个产业、单个企业的竞争,而是技术集群构成的科技体系、上下游产业构成的产业体系、各级市场组织构成的经济体系的系统竞争,而竞争的核心是数智技术的创新应用。综合来看,美国主要从基础设施、电子商务和付费数字服务3个方面发展本国数实融合;欧盟主要从人力资本、联通、数字技术融合和数字公共服务4个方面促进区域数实融合发展;其他经济体,如新加坡、以色列、日本和印度等也积极促进本国数实融合。
为促进数实融合,世界主要经济体均着力投资建设新型基础设施,尤其是强连接性、强接入性、高可扩展性的新型基础设施。第一,美国方面。从2018年以来,美国基础设施增长率超过数字经济整体增长率,并且呈持续扩大的趋势。2013—2021年美国基础设施的年均增长率为40.78%,其中硬件部分年均增长22.75%,软件部分年均增长54%。2021年美国数字经济中基础设施占比为25.4%。值得注意的是,付费数字服务中的数字中介服务和基础设施的结构两部分尚未纳入统计,实际上,美国数字经济规模远超现有统计数据。由此可见,美国新型基础设施的建设,主要以软件为主导。因此,在美国数字经济规模增长率持续变大的基础上,软件作为基础设施对美国数字经济价值链的贡献更大。第二,欧盟方面。欧盟促进数实融合旨在人力资本(Human capital)、联通(Connectivity)、数字技术融合(Integ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数字公共服务(Digital public services)4个方面。据欧洲统计局数据,截至2021年,欧盟作为基础设施建设的联通部分,5G 覆盖率达到66%,而作为重点建设的基础设施VHCN 中的FTTP和DOCSIS3.1的覆盖率分别达到50%和32%。由此可见,欧盟更加关注高水平、高性能基础设施的建设,而且覆盖率已经取得较高水平。
信息革命背景下,“芯片上的计算机”这一概念体现了ICTs技术集群的强大[22]。2019年全球数字经济100强企业,美国有38家企业上榜,且前10名中如苹果、微软等共计7家,而这38家企业几乎涵盖数字经济的全产业链,尤其是数字经济的关键核心技术。作为数智技术创新应用的晶圆技术,是目前各国在芯片产业竞争最激烈的前沿技术,尤其是高精尖的7 nm 及以下晶圆技术,全球只有美国的英特尔(Intel)、韩国的三星(Samsung)和中国台湾的台积电(TSMC)掌握该项核心技术①https://semiwiki.com/semiconductor-services/ic-knowledge/310900-can-intel-catch-tsmc-in-2025/。随着全球数智化转型的加速,芯片广泛应用于工业机器人、服务机器人、人工智能、物联网、5G 智能手机、自动驾驶系统、智慧交通、智慧医疗等数实融合领域。因此,半导体产业不仅关系地缘战略利益,更是全球技术竞争的中心。据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统计,2020年全球半导体产业的市场份额,主要来自美国、韩国、中国、日本、欧洲,而市场份额占比分别为47%、20%、12%、10%、10%。
在此背景下,世界各主要经济体相继出台系列战略政策促进半导体产业的发展,旨在通过核心产业的发展赋能数实融合。例如,美国计划于2026年之前将520亿美元用于半导体制造和研发,日本计划投资80亿美元用于新建制造工厂,韩国通过税收优惠鼓励私人企业投资研发,预计2030年资金将达到4 500亿美元。除了相继加大研发投资以外,各国还开展专项法案、产业政策等战略部署。鉴于半导体产业是美国保持经济实力、提高竞争力、巩固技术领先优势、保障国家安全的关键驱动力,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更是呼吁美国政府追加投资、促进创新。欧盟面对芯片制造业能力有限的发展现状,为降低对外部市场的依赖度,提高本地区半导体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性,特于2022年2月颁布《欧洲芯片法案》,旨在通过提高半导体产业链的韧性和供应链的安全性,加速欧盟半导体产业生态系统的构建。日本采取“国内路线”,之所以采取这种路线在于日本长期重视发展教育事业,致使落后地区的劳动力也具有较高文化素质[23]。
2022年8月,美国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由此可见,国家间数智技术政治化日益严重的背景下,美国及其盟友对华采取一系列违反市场规律的技术封锁,迫使中国全力攻克关键核心技术,牢牢把握数字技术的自主权[24]。与此同时,为促进数实融合,世界主要经济体纷纷做出带有建设时点的战略部署。美国持续出台数字经济相关战略政策,旨在扩大全球范围内的领先优势,而这种数字经济的“马太效应”,在一定程度上,会对其他国家形成“低端锁定”,进一步扩大国家间发展差距,占据新一轮技术革命的竞争制高点。
数智技术的迭代升级,带动了电子商务、数字服务等新兴产业。第一,美国方面(图1)。据美国国家经济分析局数据统计,2013—2021年美国电子商务的年均增长率为29.90%,其中B2B 年均增长率为19.35%,B2C年均增长率为68.64%;付费数字服务的年均增长率为42.58%,其中云服务、通信服务、互联网和大数据、其他年均增长率分别为475%、34.17%、45.44%、32.54%。而2021年美国数字经济中电子商务和付费数字服务占比分别为31.5%和43.1%。第二,欧盟方面。据欧洲统计局数据统计,2021年欧盟企业使用收费数字服务中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的比例分别为41%、29%、8%,而中小企业的数字化率达到55%。
图1 2013—2021年美国数字经济增长率
由此可见,美国数字经济增长潜力巨大,尤其是付费数字服务部分的云服务、基础设施部分的软件,而电子商务部分中B2B在2018年增长率出现短暂趋缓后于2019年以更快增长率增长。而欧盟更加关注企业层面的数实融合,不仅强调独角兽企业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带动引领作用,还关注企业ERP 和CRM 等数字化资源管理软件的使用率。
随着数智技术的创新应用,对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产生深远影响。美国经济研究局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美国数字经济占GDP的比重达到10.3%,提供了800万个工作岗位。自2016年以来数字经济规模、带动就业岗位每年的平均增速分别为6.7%、2.0%。截至2021年,欧盟人力资本部分建设中,具备基本数字技能占比54%,ICT 专业人员(15~74岁)占比4.5%,55%企业都在招募该类稀缺人才。而数字公共服务部分,面向公众和企业分别为75%和82%,其中电子政务用户高达65%,面向公众的数据公开率达到81%。
佩蕾丝认为任何技术转型只能在社会变革、政治变革和管理变革的互动与合作中发生,而技术—经济领域的转型,引发社会—制度框架的改变[25]。由此可见,为更好地以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发展,各国纷纷进行了一系列社会变革。第一,日本方面。日本颁布《科学技术创新综合战略2020》,旨在促进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自动驾驶、机器人、3D 打印等技术和领域的发展,通过促进中小企业合并等措施促进数字化转型,进而加速数字经济发展。第二,以色列方面。以色列以发达的高新技术产业闻名于世,这与其持续高位的研发支出比重和高比例的技术熟练劳动力密不可分。2014年推出“数字以色列”计划,旨在通过信息通信技术(ICT)赋能数实融合。具体措施包括,通过补贴、奖励等措施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电子商务,为劳动者提供数字技能培训,为小学生开设编程和机器人课程,分类分级建设满足不同需求的基础设施,创建智慧城市生态系统,运用“数字平台”发展创新高效政府和提高公共产品质量。第三,印度方面。印度促进数实融合的路径,是以发展“电子政务”作为基础,开展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印度颁布促进本国数字经济的“果酱计划”。第四,新加坡方面。新加坡作为较早部署数字化战略的国家之一,数字化战略的各个阶段都有明确的政策及目标。具体而言,新加坡通过成立国家计算机委员会这一专门机构,促进政府办公的数字化转型,带动产业集群发展,进而实现企业尤其是其经济支柱的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实现全社会生产率的提升。
党的二十大报告将创新提到居于“核心地位”的高度。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边缘计算、区块链以及基于5G 通信技术的物联网等数智技术,通过技术集群创新的融合应用,构建开源式数字创新生态系统等,形成以创新为核心的动力体系,为实现数实融合、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提供强大动力。创新管理理论是创新生态系统三大主要流派之一,以开放式创新和平台理论等为核心[26-27],构建以焦点企业提供核心功能、其他成员完善系统功能的架构创新[28]。开源式数字创新生态系统是在融合数字创新和创新生态系统的“数字创新生态系统”[29-30]的基础上,更加强调数字平台为创新主体提供的创业特性、开放式的中间性组织特性。
因此,开源式数字创新生态系统,由核心及卫星数字企业和科研机构等创新主体借助数智技术生产产品、优化流程、创新模式进而构成具有动态竞合关系的生态型产业组织[31-32],在此基础上,更强调数字平台的媒介效用和创新主体的开源交互效应。核心数字企业针对不同研发环节的技术特征,构建开源式数字创新生态系统成员的多元耦合适配,实现上下游成员以“产学研用”为科研链的耦合数字平台。科研链的上游包括高校、研究院等从事基础研究的科研机构,科研链的下游包括从事产品应用的集成商企业,而从事技术研发的核心技术集成企业处于科研链条中间环节。
开源式数字创新生态系统通过重塑“产学研用”合作的业务模式,降低信息不对称性,打造跨学科、跨领域、跨部门的多重跨界融合体系,为G 端、B端、C端①G 端、B端、C端分别代表政府治理端、产业组织端、用户应用端。提供及时、精准、全周期的媒介匹配,实现业务流程全环节平台化,实现创新环境数字化、智能化和生态化,为突破“卡脖子”技术创新提供平台支撑。与此同时,通过充分发挥数字平台融合交互、价值创造和资源匹配的通用性,鼓励行业龙头企业构建平台、中小微企业应用平台,进而实现跨部门、跨组织和跨行业的融合发展。
随着数智技术的持续创新,数字经济不但产生数据这一新型生产要素,还能够赋能、提升传统生产要素。首先,数据的提取、使用等,需要具备数字技能的劳动者,由此要求提升劳动者的数字化、智能化水平。其次,数据相关产业的发展,对ICT 资本深化提出结构性转换的要求,进而变革资本构成,同时也促使资本发生了由实物资本、货币资本向数据资本的转变,例如数字资本、数字资产、数字人民币等的出现。再次,随着海量数据的产生,数据需要更强的算力、更优的算法等高端智能技术的应用,由此倒逼数字技术、智能技术的创新和提升。最后,数据及其产品、服务的渗透运用,会对区域要素分配等产生一定溢出效应,进而对土地要素的开发使用产生一定影响。
数字技术、智能技术的加持应用还催生大量新业态、新模式,例如数字劳动、“玩”劳动、情感劳动、知识劳工等。劳动作为最活跃的生产要素,在社会再生产过程中,那些简单的、重复的、机械的劳动,逐渐被AI机器人替代,劳动者从事更高级、更有创造性的数字化劳动。数字化劳动通过弹性工作形式和时间,模糊了劳动与非劳动的时间界限。例如,零工经济中的远程办公、居家学习、网约车等,平台经济中的微信电商、网络直播、电商网店、农产品电商等。此外,“玩”劳动也是数字劳动。例如,游戏公司会专门聘请游戏玩家体验新款游戏,测试用户体验以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而游戏玩家就是以“玩”的形式完成了数字劳动。“眼球经济”也是“玩”劳动的一种形式,“眼球经济”属于典型的无偿劳动,越多用户观看数字平台的内容,即增加数字平台内容的点击量,数字平台就会获得更多利润,在此过程中用户通过“玩”完成了数字劳动。
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以产业互联网平台、工业互联网平台、消费互联网平台、“城市大脑”、ERP、CRM、元宇宙等作为应用载体,将不同规模的企业、用户等集聚起来,实现数实融合。这一新型产业组织模式兼具企业与市场的双重优势[33],促进跨企业、跨组织和跨地区的融合发展。从产业层面,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主要通过促进农业、工业和服务业三次产业的数智化来实现。
1.农业数智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促进农业数智化转型。数智技术的融合应用逐渐变革了农业的生产方式,农产品加工的网络化、数字化和智能化水平不断提高。具体说,随着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推进,农产品加工水平提升,相关的农村服务业得到不断发展,以满足农产品个性化、定制化消费需求,由此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化发展和农产品产业链、价值链的推展和延伸。基于今村奈良提出的六次产业理论,农村一次产业的融合发展具有加法效应和乘法效应①日本学者今村奈良的六次产业概念中的加法效应即1+2+3=6,乘法效应即1×2×3=6。,“加法效应”涉及农业产业链“接二产连三产”地延伸,“乘法效应”涉及三次产业之间的跨产业融合,催生新业态。农村三次产业融合是以延伸产业链、扩展产业范围、转变产业功能为特征[34-35],体现出农业发展的新趋势。农村三次产业融合基于农业进行资本、技术、资源等要素的跨界整合[36],这种整合以全产业链拓展延伸为特征,以数智技术和数字平台推进农村三次产业融合交互为主要内容,以激活农村各类生产要素市场活力、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为根本目的。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不仅通过赋能农业促进智慧农业发展,还促进农业产业体系的转型升级。一方面,促进农产品加工的柔性化定制,提高农村工业的生产率;另一方面,应用电子商务类数字平台,发展乡村休闲旅游等农村服务业,例如农村的产业融合化,以共享农庄、智慧旅游、互联网小镇为新业态[37],促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促进“跨界融合”,不断模糊产业边界,驱动农业数智化发展,形成智慧农业。智慧农业是以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为核心驱动力形成的新型农业生产方式。除此之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还可以通过提高供需匹配效率,降低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蛛网理论”效应。在农产品生产过程中,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作为信息的枢纽,将先进种植技术、先进灌溉技术等及时向农民普及,同时也可通过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实现专家与农民的即时通信,交流经验并解答疑问,进而提高农业生产率。由此,数智技术融合应用通过农产品加工的数智化转型,实现加工过程的规模化、精细化和专业化,降低人工成本。
2.工业数智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以工业互联网平台促进智能制造。数智技术融合应用通过降低交易成本、降低产业链协作成本、提高产业链分工颗粒度、提高匹配效率等,促进工业数智化。中国数字经济正在经历由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主要是工业互联网)的演变。消费互联网通过生产性服务业向产业链上游不断延伸,驱动工业数智化、平台化转型,进而搭建工业互联网平台、产业互联网平台等。不同于消费互联网,工业互联网在兼顾通用性的基础上,更强调由于技术壁垒导致的专用性。例如,海尔COSMOPlat通过链接2 600多家企业,带动中小微工业企业复工增产,正逐步建成产业互联网。
具体而言,作为生产环节数字平台,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主要应用场景分别是B2B。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促进组织间“跨界融合”,使得不同规模的组织和新个体,以工业互联网平台为逻辑层面的要素集聚地,逐渐形成行业龙头企业搭建工业互联网平台、中小微组织和新个体利用工业互联网平台的产业集聚地,多渠道实现新业态,激发生产要素市场活力。与此同时,工业关键核心技术具有高度复杂、技术锁定等特征,导致工业互联网企业难以实现“赢者通吃”,工业企业短时间内难以实现技术赶超。因此,工业企业需要深耕产业场景,在现有技术锁定优势的基础上,通过工业互联网乃至产业互联网,以创新为核心,加速突围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
3.服务业数智化:规范消费互联网平台以促进服务业数智化转型。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不断普及,催生出新业态、新经济和新模式,促进服务业尤其是家政、物流、电商等生活性服务业的蓬勃发展。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主要应用场景分别是B2C(或C2C),通过供需适配、减少中间流通环节,带动生产性服务业数智化转型。数智技术融合应用中电子商务、网络直播等平台是实现城乡融合的中枢,不仅促进城乡间要素双向流动和文化交互融通,还激发城乡间优势互补的巨大潜力,促进城乡间服务业的协同发展。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对农村服务业的影响尤为显著,农村电子商务发展能够显著提升农户收入,显著提升创业水平、增加非农业就业以及提高土地流转的概率[38]。可见,数智化融合应用有力促进了农村产权交易、商贸物流、检测检验认证等农业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
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催生的零工经济,以弹性的劳动场所和劳动时间受到越来越多劳动者的青睐。2021年中国企业灵活用工达61.14%,比上年提升5.46%,灵活就业迎来爆发式增长①资料来源:中国人民大学灵活用工课题组,《中国灵活用工发展报告》,2022年。。在充分利用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要素集聚效应的同时,也要防止劳动力市场形成“柠檬市场”的潜在隐患。具体而言,零工经济由起初利用个人闲暇时间获得“额外收入”的碎片化用工,逐渐演化为零工用工,这不仅直接影响了正规劳动合同订立时劳动者的议价能力,而且间接导致在岗劳动者为了不失业自愿选择延长工作时间。因此,这两方面共同作用逐渐形成“柠檬市场”的劳动生态。与此同时,零工经济中劳动岗位供不应求,与制造业的“用工荒”形成鲜明对比。众所周知,制造业基础技术的掌握需要时间积累,即使在智能制造广泛普及,也要有人才储备。从产业长期发展来看,如果具有学历的年轻劳动者更多地从事直播平台、外卖骑手、网络约车等零工业态,制造业等需要长期知识技能积累的产业将“后继缺人”,导致新经济形态下劳动生态的“岗位错配”。因此,要辩证地看待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在服务业数智化中产生的问题,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基本理念,纠正不合理部分,促进服务业数智化健康发展。
在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公共资源合理配置是数实融合的现代化治理体系的建设内容。数智技术以“城市大脑”等应用形式参与社会治理,促进公共资源合理配置。“城市大脑”综合应用AI、边缘计算、物联网等数智技术,实现与丰富的应用场景的深度融合,进而全面赋能新型智慧城市建设。作为区域级数字平台,“城市大脑”主要应用场景是G2C,通过跨界融合打破城市间、城乡间的行政分割和市场壁垒,贯通省、市、县三级行政层级。基于地理空间维度,治理体系涵盖城市、城乡和农村3个层面。
1.城市层面。城市建设中面临不同程度的“城市病”,本质是拥塞效应的体现。拥塞效应具体表现为基于中心—外围定律,生产要素不断向中心集聚,导致地理空间的约束趋紧,当要素密度超过地理空间的承载阈值时,会导致住房紧张、人口过剩,由此便产生城区过度集聚的“大城市病”。数智技术以“城市大脑”“数字孪生城市”等应用形式,实现虚拟集聚与地理集聚的“脱钩”,通过缓解拥塞效应,赋能新型智慧城市建设,从而提升社会治理水平,实现公共资源合理配置。智慧城市在保证城镇化和经济增长速度保持合适比例的前提下集中到一个焦点[39]。
新型智慧城市建设作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在有效提升城市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同时,可以显著地提高城市的全要素生产率[40]。新型智慧城市作为城市治理现代化的必由路径,将带动城市治理数智化、平台化、智慧化和生态化发展,具体表现为实现数据价值密度的提高、城市运行效率的提高、城市有限资源内耗的降低等,核心理念是实现可持续发展。基于数智技术创新和数智技术融合应用,新一代智慧城市是破除“数据孤岛”和“数据鸿沟”且“以人为本”的智慧城市,其历经电子政务系统和智慧城市建设期,未来趋势是数字孪生城市。新征程构建中国式现代化,各地方政府将普遍采取平台化的城市治理模式,而“城市大脑”作为新型智慧城市的核心[41],将被纳入新型智慧城市建设规划。由此可见,“城市大脑”将成为智慧城市建设的新一轮驱动范式,促进数字社区、数字社会和数字政府的建设。
2.县级层面。“城市大脑”是智慧城市建设的核心,尤其在县级智慧城市建设过程中,“城市大脑”建设的需求更加迫切[42]。城乡之间因功能的差异性和互补性而形成多维互动的关系[43-44]。城乡二元结构束缚劳动力等要素跨城乡、跨区域流动[45]。要素在城乡间双向无障碍流动,能够提高城乡的全要素生产率。目前农村向城市要素流动较为普遍,要实现要素在城乡间双向无障碍流动,需将着力点适度倾斜于城→乡。实现要素从城→乡流动,主要通过休闲农业、乡村旅游等农村服务业发展[46],填补土地价格洼地,促进资本、人口的回流,而数据平台为农村服务业提供媒介。城乡融合的重要目标是促进收入平等化,以防止发展中国家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也是减缓贫困现象代际传递的必由之路[47]。
县城是城乡融合的中枢,具有带动城乡生产要素双向流动的区位优势。一方面,城市化采用都市圈或城市群一体化发展模式,以此发挥集聚效应,实现地区间区位优势互补。农业人口转移层面,以积分落户等措施深化户籍制度改革进而促进公共服务均等化。城镇化空间格局层面,促进大、中、小城市与城镇协调发展,推进以县城为载体的城镇化,通过“城市大脑”等数智技术融合应用提升城镇化的智慧化水平。另一方面,县域城镇化作为城乡融合的载体,推进新型基础设施渗透到农村地区,促进城乡间要素双向流动,实现公共资源配置合理化。
3.乡村层面。随着数智技术融合应用的普及,通过远程教学、远程医疗等,发挥“淋下效应”[48],提高医疗、教育等的共享,促进公共资源合理配置。尤其通过教育促进代际流动的作用机制,打破劳动力的市场壁垒,实现城乡劳动生产要素的双向流动。另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可以实现远程教学,进而破除地域限制,实现产业工人就业所需的技能培训等。因此,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对农村劳动者的数字技能培训、掌握数字平台新模式、新业态起到积极作用,有利于优化农村地区内部就业环境,促进职业代际流动。此外,数智技术融合应用还可以促进乡村公共服务,主要通过促进“城市大脑”向乡村延伸覆盖,通过“智慧村庄试点”[49],拓展数智技术融合应用在农业农村的应用场景,加速农业农村的数智化转型。
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背景下,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成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数智技术作为数字技术动态发展演进的前沿技术,在驱动数实融合的过程中,强调“系统体系数智化,而非单纯的数智化技术”,作用机理强调“驱动而非赋能和支配”。有鉴于此,本文主要围绕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的演进历程、国际经验和实践路径3个层面的内容展开分析,主要结论是:首先,在数智技术迭代升级的过程中,经济形态实现了由信息经济到互联网经济,再到数字经济,进一步发展到智能经济的动态演进历程。在这一演进过程中,以上4种经济形态经历了连接变革、治理变革、融合变革和维度变革的动态演变,要素流动实现了O2O 单向流动、双向流动、跨界融合、虚实跨界交互的转变,相应地连接方式为树式、网络式、开放式、智能式连接,而技术特征体现为QQ 等社交通信软件、ERP等办公软件、产业互联网平台、元宇宙等。其次,本文基于“技术—经济范式”理论,分别从基础设施、核心产业、新兴产业和社会变革4个方面研究了美国、欧盟、日本等世界主要经济体促进数实融合的发展经验。总体而言,美国主要从基础设施、电子商务和付费数字服务3个方面促进本国数实融合;欧盟主要从人力资本、联通、数字技术融合和数字公共服务4个方面促进区域数实融合发展;其他经济体,如新加坡、以色列、日本、印度等也积极采用各具特色的方式促进本国的数实融合。最后,本文从动力体系数智化、要素体系数智化、产业体系数智化和治理体系数智化4个维度,分析揭示了中国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的实践路径。基于上述研究结论,为促进数智技术驱动数实更加深度的融合,应重点着力于以下具体措施。
第一,大力投资新型基础设施。以5G、信息网络、数据中心等为代表的新型基础设施是实现数智技术促进数实融合的基础支撑,对有效发挥、放大数智技术的赋能效应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由此,世界主要经济体均着力投资建设新型基础设施,尤其是重点投资建设那些具有强连接性、强接入性和高可扩展性特征的新型基础设施。鉴于此,中国应大力投资新型基础设施,具体而言:首先,进一步明确新型基础设施各项二级指标的预期覆盖率,细化至年,逐年推进,使新基建投资建设目标明确、路径清晰、方法科学。其次,要有效抑制和弥合业已存在的城乡间、地区间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差距,破除日趋严重的“数据孤岛”和“数据鸿沟”,力争实现城乡之间、区域之间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均衡化,将共享发展理念贯穿于数字化发展、数智技术应用和数实融合的全过程。最后,借鉴美、欧、日等发达国家经验,强化新基建中的软件对数实融合特别是数字产业价值链的作用,强化软件的系统定义、网络协同和软硬兼容功能,不断提升数实融合的质量和水平。
第二,全面提升数字技能水平。随着数智技术驱动数实融合的持续推进,具备数字技能的复合型人才成为培养目标。因此,在人才培养及技能提升方面,应系统优化、调整各层次教育体系,加强全民数字技能的培养。首先,通过中小学课程体系建设,提高全民数字技能水平,例如从小学阶段就开设编程、机器人、人工智能、大数据等课程。其次,大学阶段,通过学科建设培养数智技术专业人员,例如增设数智技术专业。再次,还可以探索行业龙头企业设立研究院或专科学校,培养知识体系储备动态地符合市场需求的人才。最后,以远程教育等方式满足不同群体提升职业技能的需求,尤其提高农民信息素养,进而调整农民就业结构,缩小收入差距。
第三,继续深化要素市场改革。为了给数智技术应用和数实深度融合提供制度保障,首先,持续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进而破除劳动、资本、数据等要素自由流动的显性或隐性壁垒,促进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尤其是数据要素领域。其次,加大资本对数实融合的支持力度,引导金融机构推出支持数智技术应用和促进数实融合的金融产品和服务。与此同时,有效遏制资本无序扩张,防止资本运用数智技术更加隐蔽地控制劳动的自主性、创造性。最后,在保证信息安全基础上,实现数据要素的逐级、逐步流动,提高数据价值密度,加速建构数字生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