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认知评析

冯宁默 游力亮

摘  要：研究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认知，对把握日本政府强行启动“核污水排海”所面临的国内社会舆论具有现实意义，对研判“核污水排海”造成的政治经济影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本文选取9家日本主流行业协会作为分析样本，对其发布的9份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进行考察。研究显示，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认知以理性反对为主，而经济利益、尊重科学与反映民众普遍意见是其认知的主要动因。这些理性反对认知的传播可能会加深日本民众对“核污水排海”的疑虑，甚至诱发民众进行持续性抗议。固执支持认知虽然与日本政府与美国的核污水排海“无害论”遥相呼应，但难以安抚日本民众。

关键词：日本行业协会；核污水排海；多核种去除技术；经济利益

中图分类号：F13/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3）05-0032-08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3.05.004

一般而言，核污水处理是一个复杂而敏感的议题，涉及到环境保护、公众安全和国际社会的关切。然而，2023年8月24日，日本政府与日本东京电力公司在未取得国际共识的情况下，单方面强行启动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染水（日文称“処理水”）排海的试运行，计划每天排放约460吨所谓经过处理和稀释的核污染水，持续17天。这是日本政府今年4月决定将福岛核污染水排入大海的计划的第一步，预计将持续30年，总共排放约130万吨核污染水^［1］。

面对日本政府强行启动核污染水排海，日本国内社会及国际社会强烈呼吁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纠正错误决定，撤销核污染水排海计划。然而，在日本各大知名智库对此问题三缄其口的情况下，汇集各行业精英人士的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问题的认知就格外值得关注。这是由于日本的行业协会作为行业利益和会员共同利益的代表，是“核污水排海”的利益攸关方，并且它既受日本政府的监督，也制约日本政府的监管行为，同时也能在市场和政府之间发挥着桥梁和纽带的作用^［2］。此外，行业协会在日本经济发展过程中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并且逐渐从行业治理拓展到社会治理，这使得行业协会具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能够通过正式与非正式渠道向日本政府表达利益诉求^［3］。因此，分析日本行业协会对于“核污水排海”的主要认知，不但有助于厘清日本产业界精英人士对待“核污水排海”的真实态度，还对研判“核污水排海”造成的政治经济影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一、样本择取与文献概况

行业协会在日本的各行各业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既有协调行业内部的作用，亦发挥着与日本政府沟通的功能。本文选取在日本具有代表性的行业协会，探究这些行业协会对福岛核污水排海的所发声明，由此窥探日本产业界对这一争议性政策的态度。

（一）样本择取

日本各行各业均有产业协会，既有全国性的行业协会，各都道府县也存在地方级别的行业协会。本文选取其中5类具有代表性的行业作为信息获取对象，来自电力、工商、法律、医疗和渔业。其中，在这5类行业中选取9家行业协会，分别为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電気事業連合会）、日本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全国商工団体連合会）、日本自由法律从业者协会（自由法曹団）、日本律师协会（日本弁護士連合会）、日本全国健康保险医师协会（全国保険医団体連合会）、日本全国渔业联合会（全国漁業協同組合連合会）；代表地方行业利益的行业协会则为：石川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石川県保険医協会）、兵库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兵庫県保険医協会）、福岛县渔业联合会（福島県漁業協同組合連合会）。

由于影响样本选取的因素众多，文章选取以上9家来自5个不同行业的日本行业协会作为分析样本，是综合考虑了以下三方面的因素。首先，上述行业协会存续时间悠久，具有全国全行业代表性。本文选取的行业协会均为在日本存续期长久，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行业协会，除地方层级的石川县与兵库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以外，其他协会均具有日本全行业代表性。样本中的日本自由法律从业者协会成立于1921年，在呼吁美国驻日本普天间基地撤出日本、支援福岛核电站事故受害者诉讼等问题上屡次发声，拥有2 100名活跃成员^［4］；日本律师协会成立于1949年，全日本境内律师事务所与律师均为会员^［5］。日本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成立于1951年，拥有会员近20万人^［6］，办事处约600个^［7］；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成立于1952年，会员包括10家日本电力公司，负责覆盖从北海道至冲绳（琉球）的电力供应^［8］；日本全国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成立于1969年，遍布日本47个都道府县，目前有超过10.7万名会员，其中全科医生加入比例达到63%，在职医生有2万名^［9］;日本全国渔业联合会成立于1952年，是日本最大的渔业行业协会，拥有30万名会员^［10］。来自地方层级的3家行业协会与全国性协会具有上下级关系，执行上级组织在该县域内的工作安排。全國性行业协会对待核污水的态度基本可以代表地方层级行业协会的立场，即便如此，地方性行业协会也会独立发表声明表明立场，甚至发表声明时间早于上级协会。在本文选取的样本中，石川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成立于1975年，拥有会员1 029人，是日本第22个成立的健康保险医师协会；兵库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成立于1969年，目前拥有包括医生和牙科医生在内的7 709名会员^［11］，两者为日本全国保险医师协会的下级成员^［12］；福岛县渔业联合会成立于1949年，年代早于日本全国渔业联合会，拥有会员1 381人，主要向会员提供行业指导和渔业产品采购、销售服务^［13］（表1）。

其次，样本来源于日本不同的行业，避免了样本过于单一造成的认知偏差。样本中日本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以保护中小企业权利为目的，涵盖了建筑业、餐饮业、零售业、服务业；日本律师协会成员为日本所有在职律师和律师事务所；日本自由法律从业者协会成员多为具有左翼理念的律师群体；日本全国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成员以日本执业医生为主体；日本全国渔业联合会的成员均为日本渔民以及水产行业上下游从业者。样本来源中既涵盖医生、律师等日本社会精英，也包括有日本经济毛细血管之称的中小企业主，还存在直接受核污水排放影响的渔民群体。由此可见，样本分属日本的多个行业，能够反映不同类型和价值取向的行业协会的观点，从而保证样本的全面性与可靠性。

最后，样本中的行业协会均对日本福岛核污水排海事件公开发表评论。核污水排海前后日本许多社会团体均发表立场，然而其中相当一部分不属于行业协会，其声明无法代表特定行业立场，一些环保组织、废除核电组织长期持有特定立场，无法反映社会大众观点。另有一些明确发表声明的个体，虽然隶属于某一行业，但无行业协会信用背书，亦无法代表某一行业的共识性观点。总的来说，上述5个类别9家行业协会均于官方网站发表声明，样本内容清晰可获取，适合作为分析样本。

（二）文献概况分析

收集到日本来自5种行业的9家协会发表的公开声明。通过分析声明可清晰获取该协会对福岛核污水排放的态度。发表声明的时间范围为2021年4月13日至2023年8月24日，分别对应2021年4月13日日本政府首次宣布核污水排海计划和2023年8月22日日本宣布立即排放核污水这两个时间节点。

从样本文献的类型看，其中6篇标题含有“声明”字样，2篇标题为“意见书”，其余1篇为“声明”类型的公告。文献内容大多简明扼要，篇幅简短表明立场，唯日本律师协会出具的“意见书”篇幅较长，详细条列并分析核污水排海可能造成的问题，进而阐述该协会反对的原因^［14］。从内容来看，无论是“声明”还是“意见书”，均着墨于核污水排放的安全性，其中支持的文献从多核种去除技术（简称ALPS技术）出发，倾向于认可经过ALPS技术处理后的核污水具备安全性；文献中反对核污水排海的因素比较多元，超过一半的协会从保护环境、渔民处境和国际声誉角度出发反对该决定，一些文献从对东京电力公司处置不力、缺乏可信任度和违背此前承诺的视角考察，少数基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简称IAEA）的报告不能构成核污水排海的意见而反对日本政府核污水排海决定。

所选样本文献均公开发表于日本互联网，样本文献多以协会名义和会长（含秘书长、团长、部长）联名发布，少数以单一协会名义或会长名义发布于协会官网，所有文献均公开发布于行业协会的官方网站（表2）。

二、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主要认知

观察上述样本中各协会发表声明的主题，可以发现各行业协会对待核污水排海事件的认知侧重不一，既有“肯定”、也有严厉“否定”的表态。9份公开表态多数以“声明”“谈话”的形式发布，少数标题包含“抗议”“严重抗议”字样，显示了绝大多数发表声明的行业协会持有反对立场。即使未将“抗议”明确列入声明标题，但在很多声明的内文中出现“反对”“抗议”“立即停止”等内容，9份文獻中仅有1篇声明表态为“赞同并支持”，作者为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其余8篇文献来自工商、法律、医疗、渔业领域，声明均明确表达反对现行核污水的处理方式。

分析样本文献得知，在持有“反对”立场的声明中，表达“愤怒”和“担忧”最为主流，部分行业协会态度坚决、遣词严厉反对日本当局对核污水的处置方式，例如日本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的声明认为东京电力公司的排放后造成的恶劣影响“令人愤慨”，声明“强烈敦促”日本当局立即停止核污水排放行为^［15］。另一些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放表达出明显担忧情绪，例如福岛县渔业联合会，该协会声明称贸然排放核污水导致本行业“担忧”情绪蔓延^［16］，无法获得行业从业者的理解，由此反对日本政府的核污水排海^［15］。

除了“愤怒”和“担忧”外，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矛头直接指向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提到了核污水排海“违背承诺”“极不负责任”，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核污水排海是“不作为”的放任举措，该协会认为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违背了此前做出的承诺^［17］，东京电力公司没有采取措施阻止污水持续产生，单纯计划至2051年将污水存储降到零，这种措施“极其不负责任”^［18］，石川县保险医师协会认为政府在处理福岛核污水过程中“未见其应有的努力”^［19］。法律界行业协会，如日本律师协会、日本自由法律从业者协会针对日本政府及东京电力公司所谓的多核种去除技术（缩写ALPS）污水处理系统提出质疑，声明指出即使如政府宣称ALPS多核种去除技术能够净化大部分放射性物质，但还是有辐射物未得到处理排入海洋体系，本质上仍旧是污染水，对环境的影响难以估量^［20］。另有个别协会对ALPS是否能够处理其他放射性物质提出质疑，日本律师协会提出，除了氚元素以外，核污水中另有62种放射性元素，ALPS技术能否完美处理全部上述放射性元素有待考证，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数据披露有限，态度“不够诚实”^［21］。

大部分协会不约而同地提到日本当局和东京电力公司忽视决策制定中出现的反对意见，日本全国工商团体联合会称调查显示88%的民众对核污水排放感到忧虑^［18］；全国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援引朝日新闻和福岛广播联合调查，发现福岛县居民中有53%反对核污水排海；石川县健康保险医师协会提及核污水排海不仅福岛县议会反对，县以下的市村町议会70%也表达反对^［19］。日本律师协会称，核污水排海决定没有充分听取日本民众呼声，在2018年日本经济产业省在福岛县富冈町、郡山市和东京都召开的说明会上，44位公开招募的听众中42人明确反对排海的建议^［21］。

文献内容中，许多协会怀疑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宣称的陆上存储核污水“蓄水能力达到极限”说法，相信核污水排海绝非处理核污水的“唯一选择”^［21］，日本当局和东京电力公司本有许多替代方案可以选择，石川县保险医师协会认为可以通过新建陆上存储设备，静置核污水等待辐射自然衰减，保护渔业和环境免受放射性元素的污染^［19］。日本律师协会认为核污水贸然排海显示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未充分考虑替代方案”，除了石川县保险医师协会提及的“扩大陆上存储设备”，日本律师协会援引学界提出的“砂浆凝固方案”，将污水混合水泥和沙子转化为固体储存于陆上，此存储方式已经在美国的核电站得到实验，上述方案却被日本政府一一否决^［21］。

样本文献中少数声明提及到“国际”“邻国”和“国际机构”，指出了排放核污水污染海洋环境危及邻国，造成国际社会对日本的负面舆论^［22］，国际原子能机构（缩写IAEA）的意见全文未提及核污水排放，不能等同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的“排污许可证”。唯一一篇支持的声明来自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声明确认了ALPS技术处理污水的可行性，认为排放核污水是终结福岛核事故，最终关闭福岛核电站的关键步骤，声明表示支持核污水排放决定并愿意提供协助^［23］。

三、对日本行业协会认知的评析

上文分析了日本行业协会对日本政府强行排放核污水的态度，而归纳日本行业协会对这一事件的认知特点、深入剖析相关立场形成的动因以及研判可能造成的影响，能够为学界与政策界在未来应对类似事件时提供参考。

（一）日本行业协会认知的特点

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认知在评价倾向与认知视角等方面均具有一些特征。一方面，日本行业协会主要从环境安全、国际舆论、政府不作为的视角质疑核污水排海的安全性、正当性与必要性，并且其认知评价总体呈现出理性科学的特征。尽管认知上存在分野，但日本行业协会总体上对日本政府“核污水排海”的认知是以理性反对为主，这表现在以上9份研究文献中有8份呈现出反对的态度。这些理性反对的认知反映了日本行业协会普遍对核污水排海持有疑虑、反对与愤怒的态度。其中，对ALPS污水处理系统提出的质疑以及对日本政府的谴责，体现了这部分行业协会对科学精神的尊重与对海洋环境的重视。从总体上看，样本中多数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反对不但用语直接，而且出现的次数较多。

另一方面，对核污水排海持支持态度的日本行业协会占少数，仅有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此行业协会是核污水排海直接受益的利益攸关方，这是由于东京电力公司是日本电气行业的龙头企业，曾是全球最大和盈利最高的民营核电商之一，其与日本政府出于政治算计与经济考量将核污染风险转嫁给全球。从日本的能源战略上看，尽管经历了核电站泄漏事故，但随着日益加剧的电力短缺问题，日本政府仍积极考虑重新启动核电站，若重启核电站将为日本电气行业带来更高的经济利益。同时，对福岛核污水的处理措施将会成为未来类似核污染事故的风向标。因此，此行业协会选择追随日本政府，刻意从所谓“科学”的角度声援日本政府强行启動核污水排海的举动。所谓“排放核污水是终结福岛核事故，最终关闭福岛核电站的关键步骤”完全是在歪曲事实，是对科学精神的严重扭曲。

（二）日本行业协会认知的动因

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认知的形成，既受经济利益的驱动，也有对科学精神的理性尊重，还反映了日本民众的普遍意见。

一是经济利益的驱动。维护和追求行业的利益是日本行业协会生存和发展的职责。文中所择取的9个样本来自日本的电力、工商界、法律、医疗和渔业行业，这5个行业都是核污水排海事件的利益攸关方。日本政府强行启动核污水排海不仅引发国际社会震动，还严重影响日本部分行业的发展。核污染水不同于核废水，其毒性远高于核废水。日本核污水的排放会随着河流与海洋扩散，首当其冲的就是日本及其周边国家，增加人类暴露于放射性核元素的风险。因此，日本公众对健康和环境安全的担忧或者由核污水排放引发的健康问题，使得医疗保险界风险增加，未来可能面临一些由核污水排放导致的医疗索赔。对水产捕捞界而言，核污水排放对附近海洋生态系统和渔业捕捞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尤其是渔民和相关渔业企业已经因核污水排海而在经济上受损。法律界也会受到负面冲击，这是因为核污水排海已经诱发了一系列法律问题。然而，就电力界而言，东京电力公司是日本电气行业的龙头企业，核污水排海能够为该公司节省预算，甚至可能成为未来处理核污水的风向标，因此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选择追随与附和日本政府对核污水排海的决定。

二是对科学精神的尊重。一般而言，日本的行业协会尊重科学精神，其在制定行业标准、政策建议以及与政府和国际组织合作时，往往会依赖科学研究和专业知识。在此次核污水排海事件中，日本律师协会、日本自由法律从业者协会遵循科学原则，对多核种去除技术污水处理系统提出科学质疑，其指出放射性物质并未被完全净化，仍有辐射物未得到妥善处理就排入海洋。值得注意的是，根据不同情况，部分日本行业协会可能会受到特定利益集团的影响，进而出现不符合科学精神的行为。例如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更聚焦与偏向于经济利益，而不是纯粹的科学精神。因此，未来在评估日本特定行业协会对某一议题的态度时，需要考察多个因素，包括该行业的性质、协会的历史和领导层的立场与决策偏好。总的来说，在核污水排海事件中，日本的行业协会总体上秉持科学态度理性发声。

三是反映行业内专业人士的普遍意见。日本行业协会通常由相关行业的公司、组织和专业人士组成，旨在共同推动他们所代表行业的利益和发展。在核污水排海议题上，一方面，核污水排海已经对日本法律、工商、渔业、健康保险的行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所以这部分行业协会有责任传达行业内人士对核污水排海的真实态度。另一方面，来自社会的主流民意有时也会影响行业协会的认知，这也是绝大多数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持反对态度的原因。由于行业协会的观点和立场会反映其成员的共识，并且日本行业协会的目标是确保其行业在政策制定和决策过程中得到充分考虑，以促进行业的长期繁荣和可持续发展，可见核污水排海已经为日本部分行业的发展带来负面影响。总之，日本行业协会代表其所属行业的利益和观点，以影响政策和决策，进而促进该行业的良好发展。不同的行业协会在核污水排海议题上采取不同的立场，这取决于他们所代表的行业和其成员的共识。

（三）日本行业协会认知的影响

尽管日本行业协会对“核污水排海”的认知以理性反对为主，但仍有一个行业协会对此问题秉持支持的态度。日本行业协会的这两种认知对于日本的政治经济局势可能会造成下列三方面影响。

其一，日本行业协会的理性反对认知可能会加深日本民众对“核污水排海”的疑虑，甚至诱发民众进行持续性集会抗议。由于行业协会是能够影响日本行业发展的群体之一，日本行业协会发布的“核污水排海”的声明、公告与意见书等，会受到日本政府与业内人士的密切关注。从长期影响上看，日本政府的核污水排海是一个预计为期30年的计划，仅2023年一年日本政府就将进行4轮，约3.12万吨的核污水排海工作。若日本行业协会在核污水排海这一议题上，进行频繁且坚决的反对表态，这可能会影响日本政府后续在核污水排海问题上的决策。同时，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對，以及中国对日本海产品的抵制，使得作为行业利益代表与意见领袖的行业协会，出于维护经济利益的考量，可能会持续组织人员展开抗议活动，并且接受国际媒体就核污水排海问题的专访，以此扩大舆论影响力。

其二，日本行业协会的理性反对认知可能进一步激化业内人士对岸田文雄政府的不满。从短期影响上看，虽然多数行业协会强烈反对日本政府的核污水排海行为，但是岸田文雄政府罔顾这部分行业的经济利益。这势必会引发行业协会通过正式与非正式制度性渠道，表达核心利益诉求，进而影响政府经济决策。在制度层面上，日本行业协会能够通过审议会影响经济政策，在非制度层面，政治献金是行业协会、财界团体影响政治决策的重要渠道^［3］。短期内，尤其是渔业与健康保险业的相关协会可能会与反对党进行接触，并且加速形成以政策为导向的捐赠体系，从而制衡岸田文雄政府的施政。

其三，日本行业协会的固执支持认知与日本政府以及美国的核污水排海“无害论”遥相呼应，但难以安抚国际社会以及日本民众。日本政府强行启动核污水排海后，遭致国内外强烈反对。在此情势下，日本政府遵循信息凸显的策略，极力强调与宣传核污水排海的“安全性”，以所谓的“国际权威”与“关键民意”来回应内外部的质疑。这表现在日本政府对外使用国际原子能机构所谓的“权威”报告、对内则援引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对核污水排海的支持言论，以此试图证明核污水排海“无害合理”。然而，反对核污水排海的滔滔民意致使“国际权威”与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的“关键民意”难以合流，最终造成支持核污水排海的言论影响力十分有限。

此外，多数日本行业协会与日本民众都反对日本政府将核污水排向大海，但并未使日本政府改变这一决策，究其原因这与日本的能源战略以及政治体制有一定关系。

结  语

行业协会在日本经济中扮演着制定行业规范、维护行业利益和沟通政府桥梁的作用^［2］。来自工商、法律、医疗和渔业行业的日本社会精英针对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排放核污水的公开声明中，绝大多数行业协会明确地反对核污水排放，少数声明措辞严厉程度在日本较为罕见。持反对意见的日本行业协会主要从环境安全、国际舆论、政府不作为的视角质疑核污水排海的安全性、正当性与必要性，并且其认知评价呈现出理性科学的特征；日本电力系统身为当事方上游行业协会，选择追随政府的决定，支持排污行为。形成日本行业协会的认知动机来源于经济利益和尊重科学精神以及反映民众普遍意见，包括唯一支持者在内的日本电气事业联合会，各行业协会均举出其反对或支持排污的科学依据，唯反对者更加强调“处理水仍旧是核污水，核污水就会污染”“ALPS多核种去除技术是否可行”以及“本应有更科学的处理方式”反驳该决策。日本行业协会的态度或加深日本公众对核污水排放的忧虑。在行业协会的反对声之下，日本福岛核污水于2023年8月24日正式排放进入福岛近海进而影响全球，东京电力公司称排放将持续30年之久，行业协会的反对意见尚未发挥其效用，既彰显出日本政府的一意孤行，又显示了行业协会作为日本传统官民沟通的桥梁，其地位有所削弱，目前看来仅依靠日本的行业协会尚不足以扭转日本政府核污水排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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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電気事業連合会.東京電力による ALPS 処理水海洋放出について［EB /OL］.［2023-08-24］. https：//www.fepc.or.jp/about_us/pr/oshirase/__icsFiles/afieldfile/2023/08/24/press_20230824.pdf.

［责任编辑  王雅坤］

An Analysis of the Japanese Industry Associations Perception of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FENG Ningmo， YOU Liliang

（College of Social Sciences， Taiwan Chengchi University， Taipei， 999079， China）

Abstract：  The study of Japanese industry associations perceptions of “nuclear sewage disposal” is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 in grasping the domestic public opinion faced by the Japanese governments forcible activation of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and has an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in judging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impacts of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This article selects nine mainstream industry associations in Japan as analysis samples and examines nine representative research results published by them.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Japanese industry associations perception of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is mainly driven by rational opposition， while economic interests， respect for science， and responsiveness to public opinion are the main drivers of its perception. The dissemination of these perceptions of rational opposition may deepen the Japanese peoples skepticism towards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and may even lead to continuous protests by the people. Although the perception of stubborn support echoes the “harmlessness theory” of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and the United States， it is difficult to appease the Japanese people.

Key words： Japanese industry associations; nuclear wastewater disposal; advanced liquid processing system; economic benefi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