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是守边固疆、兴边强边的根本,人口结构变化关乎边疆地区发展格局。以人为核心的边疆治理是维护边疆安全的关键。改革开放以来,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呈现人口增长率下降、人口老龄化加重、流动人口比重增加、民族结构固化、人口城镇化率提升但分布不均、人口素质提高但仍然较低的变化特点,对边疆政治安全、经济安全、社会安全、文化安全和生态安全等产生一定影响。因此,要从聚民实边、富民兴边、惠民稳边、文化润边、生态固边等五个方面着手,积极应对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安全的挑战,促进边疆地区持续稳定与繁荣发展。
【关键词】人口结构变动;边疆地区;边疆安全;边疆治理
【作 者】李海鹏,中南民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00。
【中图分类号】D633,C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3)05-0009-0009
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上明确指出:“国家安全是民族复兴的根基,社会稳定是国家强盛的前提。”并强调:“必须坚定不移贯彻总体国家安全观,把维护国家安全贯穿党和国家工作各方面全过程,确保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1]边疆地区是维护国家主权安全的核心区域,邊疆安全治理是国家安全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人口作为区域发展的基本要素,其结构变化决定着边疆地区发展格局和安全格局。因此,深入研究中国边疆地区①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安全的影响及治理路径,对制定边疆地区差别化区域支持政策、推动边疆安全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当前,边疆安全研究备受关注,李俊清和聂玉霞[2]利用CiteSpace软件对中国知网2001~2021年2242篇边疆安全研究的核心期刊和CSSCI文献进行计量分析,发现边疆治理、生态安全、社会稳定、边疆民族地区、国家安全等是当前边疆安全研究的热点。从学科维度看,现有边疆安全研究主要包括五类:第一,从政治学角度分析边疆政治安全,如史云贵[3]发现传统与非传统交织的政治安全挑战正在席卷着我国边疆地区,李庚伦[4]则提出应从边疆政治架构的建设与巩固、国内政治生态环境的治理与完善以及国际政治生态环境的应对与合作等三个方面来完善边疆政治安全治理。第二,从管理学角度分析边疆安全政策,如周建新[5]主张由国家整体规划“边疆经济带”,夏文贵和霍文玲[6]主张设计体系化的边民政策,张高原[7]提出推动边疆生态安全屏障建设,黄新华[8]主张边疆地区应大力发展生态工业等循环经济以改善经济发展模式,支持物流、文化旅游等第三产业发展以优化产业结构,构建创新型产业集群以提升市场主体创新能力。第三,从历史学角度分析边疆治理的历史经验,如徐兆寿[9]从五凉时期河西走廊的边疆治理经验中总结出初级治理、中级治理和高级治理的治理之道,杨明洪[10]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西藏治理经验中总结出维护“人民”治理这个“底色”是边疆治理走向长治久安的根本方向,郭纹廷[11]认为应以中华文化为核心增进文化认同,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第四,从民族学角度分析边疆民族地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如蒲丽霞和贾友军[12]发现边疆地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受到民族分裂势力、宗教极端势力、西方政治思潮、狭隘民族意识等现实挑战,并提出加强共同历史宣传教育、加快经济发展、强化政治认同、推动中华文化引领等四条实践路径;李冬青[13]发现以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以现代化为引领进行新时代文化建设,是总体国家安全观背景下边疆民族地区文化建设的基本路径。第五,从人口学角度分析边疆地区人口安全问题,如罗可越[14]以云南和广西边境地带为研究对象,利用“六普”、2011年云南和广西统计年鉴、2017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等对西南边境流入人口进行分析,发现西南边境地区流入人口多为青壮年男性且跨省流入人口占比达45.31%,生活状况较差;贾玉梅[15]利用2005~2009年人口相关数据进行研究,发现黑龙江省边境18个县(市、区)人口总量减少、城市化进程缓慢、人口安全问题严重;段成荣等[16]发现2000年以来,中国边境地区人口净流出日益严重,边疆地区人口安全缺乏数量、质量保障。
总的来说,现有研究较集中于从政治学、管理学、历史学和民族学等学科视角出发对边疆安全问题进行分析,而以人口学为切入点分析人口结构变化与边疆安全的研究较少,且有可进一步突破的空间:第一,从研究内容来看,现有研究大都从部分地区或某个方面入手分析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变动,系统研究边疆地区整体人口结构变化的较少。第二,从数据运用来看,当前边疆地区人口研究尚未将“七普”数据纳入,研究时效性有所不足。第三,从研究视角来看,探究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安全影响的研究较少,尤其是对“人口结构变化”与“边疆安全”内在关联性研究不足。基于此,本文尝试利用1982~2020年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从人口数量、人口质量、人口城镇化、流动人口、族别结构五个维度切入,深入剖析人口结构变化与边疆安全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五个方面的内在逻辑关联,并试图摸索出治理路径,进一步为人口结构变化背景下中国边疆安全治理提供方向指引。
一、改革开放以来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变化
人口结构变化是决定区域发展的基础要素。[17]改革开放以来,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发生了较为显著的变化,突出体现在人口数量、质量、城镇化率、流动、族别结构等诸多方面,对边疆地区发展格局和安全格局产生重要影响。
(一)人口数量变化:人口增长率持续下降,部分地区出现人口负增长现象
人口数量变化主要是由于生育、死亡、迁移流动等人口现象引起的。区域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口数量,在边疆地区维持一定人口规模是维护国家安全的基础。改革开放以来边疆地区人口增长率持续下降,2010~2020年仅为-0.58%,部分地区总人口负增长现象开始显现。分区域看,边疆地区人口数量变化可以分为三个类别:1.人口收缩型,主要为东北边疆地区。1982年以来,该区域人口增长率持续降低,“人口退缩型”县域从1982~1990年的2个增至2010~2020年的31个,2010~2020年仅有黑河市爱辉区和丹东市振安区人口处于增长状态,区域人口负增长问题较为严重。2.人口缓慢增长型,主要为北部、新疆和西南边疆地区。1982~1990年北部、新疆和西南边疆地区人口年均增长率分别为1.39%、1.81%和1.96%,2010~2020年新疆和西南边疆地区人口年均增长率仅有0.15%和0.23%,北部边疆地区则下降至-1.81%,尤其是新疆北部、西南地区南部边疆各县人口数量减少较多。3.人口快速增长型,主要为西藏边疆地区。1982~2020年该区域人口从21.03万人增至37.65万人,人口年均增长率为2.08%,其中2010~2020年人口年均增长率为1.29%,是同期其他边疆地区的4倍以上。
(二)人口质量变化:人口受教育水平较低,人口老龄化持续加重
人口质量即人口素质,一般用人口受教育程度和年龄结构等指标表示。如表2所示:一方面,边疆地区人口素质显著提升。边疆地区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从2000年的6.61年提升至2020年的8.57年,按照中国当前教育学制,已经基本达到9年义务教育水平。其中,东北、北部、新疆边疆地区2000~2020年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高于边疆地区平均水平,与全国平均水平基本一致,但西藏和西南边疆地区处于边疆地区平均水平以下,与全国平均水平相差较大。另一方面,边疆地区人口年龄结构趋于老化。2000~2020年边疆地区0~14岁人口比重下降,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上升,人口“金字塔”形状与全国基本一致,呈现出顶部稍宽的“纺锤型”结构模式。具体来看,2000~2020年边疆地区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从5.79%增至11.66%,总体进入了老龄化社会,2020年甚至接近14%的“深度老龄化红线”,尤其是东北边疆地区已经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而同期边疆地区0~14岁人口比重从23.83%降至18.54%,少子化趋势明显,其中东北、北部边疆地区已经跌破了15%的“超少子化红线”。但与全国平均水平相比,边疆地区少子化程度较低,尚处于少子化前期阶段。由此可见,随着边疆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率的持续降低,“一老一小”问题日益凸出,边疆地区人口红利将逐渐消失。
(三)人口城镇化率变化:人口城镇化率持续提升,“北高南低”差异明显
人口城镇化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由于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农村人口转变为城镇人口、农业人口转变为非农业人口的过程。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城镇化水平,是其现代化程度的主要衡量指标。对于边疆地区而言,城镇扮演着整合边疆社会、巩固国家认同、集合戍边力量、连接国际国内、感知抵御外部风险的重要角色,是维护边疆安全和国家安全的重要空间。[18]如表3所示,1990~2020年边疆地区城镇人口数量增长较快,人口城镇化率快速提升,但区域差异十分显著,呈现“北高南低”的态势。具体来看,1990~2020年东北、北部边疆地区城镇化率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尤其是东北边疆地区人口城镇化率2020年达70.57%,已经进入城镇化发展后期阶段,而新疆、西藏和西南边疆地区人口城镇化率低于边疆地区平均水平,其中西藏边疆地区人口城镇化率仅为23.68%,仍处于城镇化初级发展阶段。
(四)流动人口变化:人口流出与流入双向增加,流动人口比重迅速提升
人口流动与迁入、迁出地经济和社会文化发展状况密切相关,一定程度的人口流动有利于增进边疆地区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促进边疆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如表4所示,2000~2020年边疆地区从人口净流入变为人口净流出,2020年时人口净流出达190.19万人,但是人口流动状况存在较大的区域差异,可以分为三种类型:1.东北、北部边疆地区为“人口外流风险型”区域。2000~2010年该区域人口流动状况从人口净流入变为人口净流出,同期该区域人口出生率持续降低,面临着人口低出生率与高流出率并存的发展困境。2.西藏边疆地区为“人口相对封闭增长型”区域。该区域人口流入与流出基本保持平衡,同期人口出生率较高,因此人口净增长率较高。3.新疆、西南边疆地区为“人口相对稳定型”区域。尽管该区域出现人口净流出现象,但是区域人口出生率较高,人口增速基本稳定。
(五)人口族别变化:少数民族人口数量增加,人口民族结构变化较小
推动边疆地区形成各族嵌入式社会格局,创造各族群众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社会条件,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维护边疆安全的社会基础。我国边疆地区主要是少数民族人口聚居区,全国140个边境县(旗、市、市辖区)中,民族自治地方有107个。如表5所示,2000~2020年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从1015.51万人增至1063.47万人,占总人口比重从46.11%增至48.62%。边疆地区族别结构区域差异明显,主要表现为四种情况:1.东北邊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减少,且比重下降。2000~2020年该区域少数民族人口年均增速为-1.45%,占总人口比重从16.24%降至13.94%。2.北部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减少,但比重上升。2000~2020年该区域少数民族人口与总人口增长率均持续下降,但总人口下降率高于少数民族人口下降率,因而产生少数民族比重不降反升的态势。3.西藏和西南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增加,但比重下降。这些地区少数民族人口比重均超过60%,尤其是西藏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比重一直保持在90%以上。近年来,由于外来流入人口中汉族居多,加上部分少数民族群众向外迁移,使得少数民族人口比重处于下降状态。4.新疆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增加,且比重上升。该地区人口生育率较高,且外来人口较少,使得少数民族人口及其占比均增加。
二、人口结构变化对中国边疆安全的影响
当前,中国正处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局起步的关键时期,面对波诡云谲的国际环境和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国内形势,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明确强调要树立总体国家安全观,把国家安全贯穿到党和国家工作的各方面和全过程,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有效防范化解各类风险挑战,筑牢国家安全屏障。人口结构变化关乎边疆地区发展格局,进而对边疆政治安全、经济安全、社会安全、文化安全、生态安全等产生了全方位的影响。
(一)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政治安全影响
边疆地区面临的政治安全问题包括外部政治安全问题和内部政治安全问题两个方面,其中前者指外部势力因领土争端与军事活动对我国领土主权的威胁、军事侵略以及政治控制等问题,[3]后者指边疆地区基层政权不稳而造成的领土主权安全问题。[19]从外部政治安全来看,边疆地区人民在护边养边、巡边卫边、兴边睦邻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前由于边疆地区人口增长率持续下降,尤其是我国北部、东北和西南部分边疆地区人口老龄化和人口负增长现象较为严重,使得守边固疆人口减少,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导致外部势力非法侵略、抢占土地等严重危及我国主权与安全的行为发生,加大边防和公安部门的应对难度,给国家安全增添诸多隐患。[20]从内部政治安全来看,伴随人口老龄化、人口流失日益加剧,乡村基层精英流失问题呈持续严峻之势,对内部安全造成巨大冲击。以西南边疆地区为例,1990~2020年33个边境县乡村人口减少了145.35万人①,尤其是部分抵边村劳务大量输出、人口生育率下降导致村庄内缺乏青壮年社会治理人才,加剧了边疆地区基层治理压力,危及边疆地区基层政权的稳固。
(二)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经济安全影响
经济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础。人口是区域经济发展的首要因素,边疆地区与内地在经济总量、基础设施建设、对外开放程度、市场体系建设等方面差距较大,当前人口结构变化可能会造成边疆与内地经济发展差距进一步扩大,对边疆地区经济安全造成重大影响。一是边疆地区人口数量不足以支撑经济快速发展。如2010~2020年西藏边疆地区人口年均增速为1.29%,人均GDP增长295.74%,GDP增长率高达375.97%,而东北边疆地区人口年均增速为-1.82%,人均GDP仅增长40.09%,GDP增长率仅17.65%①,可见人口增长对于区域经济发展贡献较大,而人口减少势必会造成经济发展受阻。二是边疆地区人口质量不足以支撑新型城镇化建设。新型城镇化发展需要素质较高的人才支撑,而边疆地区人口受教育水平仍然较低,2020年边疆地区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仅8.57年,尤其是西藏和西南边疆地区分别仅有6.34年和7.82年,整体人才优势不明显,高新技术产业、高端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等新型产业实现持续发展的动力不足,难以支撑起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建设。三是边疆地区人口流失严重阻碍乡村振兴。由于乡村人口年龄结构逐渐老化导致边疆地区乡村振兴建设主体缺失,产业发展缺乏相应人力资源保障,进而形成“青壮年劳动力流失—经济发展差距扩大”的恶性循环,进一步加深了乡村振兴所需人才资源的不足。
(三)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社会安全影响
社会安全是国家安全的保障,是夯实国家安全体系的社会基础。边疆地区正处于改革发展与社会转型时期,区情、社情、民情与舆情异常复杂,极易引发各种社会问题与社会矛盾。[21]当前,人口结构变动对边疆社会安全主要造成以下四方面影响:第一,加剧发展不平衡。边疆地区大量乡村人口进城或向东部沿海等发达地区迁移,使得乡村产业发展滞后,导致边疆地区内部发展差距扩大,如西南边疆地区2010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为9579元,2020年增至19715元②。第二,制约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格局形成。目前边疆地区民族结构仍然单一,各族群众嵌入式社会格局未能形成,民族空间分布和民族交往相对疏离,不利于进一步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22]第三,“未富先老”问题凸显。边疆地区人口年龄结构逐渐老化,但经济发展速度仍然滞后,尤其是养老、医疗等基础性社会问题凸出,造成边疆社会“结构性紧张”[23],可能会影响边疆社会稳定。第四,社会治理难度加大。边疆地区流动人口迅速增多,尤其是境外流入人口增长较快,伴生的吸毒贩毒、走私等问题急剧增加,[24]加大边疆地区社会治理难度。
(四)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文化安全影响
文化安全是国家安全的灵魂。[25]210人是文化承载的主体,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变动对边疆文化安全必然产生较大的影响。第一,人口受教育程度较低阻碍各民族间文化交流。当前边疆地区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尤其是西藏和西南边疆地区尚处于小学毕业水平,严重制约边疆地区人民群众与内地的文化交流。第二,民族结构固化阻碍中华文化认同提升。由于民族结构固化,边疆地区各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尚未完全形成,部分群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度还有待提升。第三,青壮年人口流失阻碍民族优秀文化传承。边疆地区是中华文化与其他文化的交汇地,拥有丰富的文化宝藏,是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重要场域。随着青年人口流失、人口老龄化加剧,各族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后继无人,许多宝贵的文化资源尤其是反映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文化资源流失,不利于边疆地区各族人民国家认同的提升。
(五)人口结构变化对边疆生态安全影响
我国边疆地區具有丰富的生态资源,是全国重要生态源头区域,也是全球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和脆弱地区。随着经济社会加速发展,边疆地区人口分布出现“城镇人口集聚”和“乡村人口减少”的趋势,人地关系在短时期内发生重构,对边疆生态安全产生重大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乡村人口密度减少导致有害生物入侵防范不力。边疆地区人口数量减少和人口迁移导致部分区域人口密度下降,虽然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生态恢复,但由于生态系统本身是越过行政界线的分隔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就造成邻国有害生物入侵难以防范,增加边疆生态风险。另一方面,城镇人口增多导致部分区域生态压力激增。随着边疆地区城镇快速发展,城镇化热点地区水、土地和能源等资源需求增多,生活污水、COD、氨氮排放量、生活垃圾量、生活CO2排放量迅速增加,超过生态系统承载能力,威胁区域生态安全。
三、人口结构变化背景下中国边疆安全的治理路径
人是守边固疆、兴边强边的根本,维护边疆安全乃至国家安全必须加强以人为核心的边疆安全治理。在边疆地区人口结构变化背景下,應从聚民实边、富民兴边、惠民稳边、文化润边、生态固边等五个方面,进一步优化边疆安全治理体系,破解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边疆安全治理难题。
(一)聚民实边:保持边疆地区人口合理规模
边疆守土护边实质是“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安全”,2017年10月习近平在给西藏隆子县玉麦乡卓嘎、央宗姐妹的回信中鼓励和号召更多的边民“守护神圣国土、建设幸福家园”。[26]从人口的变迁规律来看,增加边疆地区人口通常有两个路径,即提高人口出生率或人口迁入率。边疆地区多为少数民族地区,新疆、西藏、西南边疆地区等区域人口出生率较高。因此,增加边疆地区人口重在引导内地人口向边疆地区迁移:一方面,应支持边疆地区实施人才引进计划,加大对内地人口进入边疆地区工作的补贴力度,尤其是增加管理、技术型人才的福利待遇,优化创新创业环境,加强就业创业支持,确保能够吸引内地人口迁入并安居边疆地区。另一方面,对边疆地区乡村振兴战略给予特殊支持,加大对边疆地区文化旅游、特色农业等产业的支持力度,鼓励边疆地区流出人口返乡创业振兴乡村,实现边疆地区村寨“有人管、有人建、有人住”。
(二)富民兴边:提高边疆地区经济发展速度
富民兴边才能从根本上汇聚人口,改善人口结构,实现聚民实边。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边疆地区已经成为我国改革开放和对外经济合作的窗口地区,边疆城市成为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关键节点。因此,应当充分把握区域发展新机遇,依托边疆口岸的集聚作用,承接内地产业转移,推动边疆地区经济快速发展。第一,持续加强实施兴边富民行动规划。针对边疆地区的重要战略地位和特殊性,结合实际出台差别化区域支持政策,完善“沿边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边境经济合作区、跨境经济合作区功能”,推动沿边开发开放高质量发展。第二,建设特色新型口岸城镇。应进一步加快口岸基础设施建设,持续改善边疆口岸通关条件,并依托口岸贸易、口岸加工、边疆旅游等发展优势,融合各类生产要素,[27]形成产业联动、城镇互动、口岸推动的新型城镇发展体系。第三,推动边疆地区特色产业迭代升级。利用边疆地区特有资源和地缘优势,打造产品销售与边境贸易平台,做大做强口岸经济,[28]促进边疆地区产业高质量发展。第四,持续加强边疆地区与内地的经济合作。利用数字技术破解边疆地区远离内地市场的困境,创新对口支援、对口帮扶、对口合作等援助模式,推动边疆地区与内地经济联动、协同发展。
(三)惠民稳边:提升边疆地区民生保障水平
提高民生保障水平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发展不平衡、不充分,[29]吸引内地人口进入边疆且留在边疆。因此,要制定边疆地区专项扶持政策,持续加强公共服务资源供给,全面提升边疆地区民生保障水平。第一,完善信息与交通基础设施建设。通畅的信息和便捷的交通是改变边疆地区“边缘”化格局,增加边疆地区人口流入的基本条件。应优先布局边疆地区5G通信网络基站建设,全面提高5G网络覆盖率,加强边疆地区高等级公路和高速铁路的建设,强化边疆地区与内地交通联系,打破边疆地区交通“孤岛”局面。第二,优化公共服务供给方式。边疆地区人口密度较低且远离大城市,使得公共服务可达性较低,应创新推广具有主动性、高效性和流动性且适应边疆地区特殊环境的特殊公共服务供给方式。例如,内蒙古的乌兰牧骑以“宣讲+文艺”的方式将党和国家的政策、精神传达给群众,呼伦贝尔的马背小药箱为群众提供行走的医疗服务,内蒙古边境牧区的集综治、应急、公共服务等多种职能于一体的“草原110”立体化边境防控体系,[30]这些治理创新为边疆地区居民提供了更加全面、高效的公共服务。第三,给予边疆地区社会保障的特殊支持。长期以来,边疆地区人民群众自发护边守边,为维护国家安全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对边疆地区社会保障建设给予特殊支持,使其达到国家平均水平合理且必要。应结合边疆地区特殊地理区位,积极探索边疆地区老龄化、地方病问题的解决方式,持续提升边疆地区社会保障水平,确保各族群众共享发展成果。
(四)文化润边: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
加强边疆地区教育和文化建设,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强化边疆地区国家认同,才能让各族群众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共献智慧、共享成果。第一,加快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教育。通过开设普通话教学课程、使用国家统编教材、建设“双语”人才队伍、实行民汉合校和混合编制等途径,[31]全面加强学前教育、义务教育、职业教育的通用语言文字教育,推动边疆地区人民群众夯实国家认同的语言基础。第二,加强内地与边疆地区教育互联。完善教育“对口支援”政策,形成以人才交流为纽带、课程体系为内容、管理技术为核心的格局,促进边疆地区与内地教育联动发展,实现文化价值共享、教育理念共通、实践成效共显。第三,建设边疆地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示范区。在文化遗产较为丰富的地区建设一批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展示区,通过大力挖掘体现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的文化遗产,遴选出一批反映各族群众交往交流交融历史的鲜活故事、代表人物,创作一批具有边疆地区特色、彰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学艺术精品,推动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认同感的提升。第四,全面推进文旅融合高质量发展。依托边疆地区优秀传统文化资源、自然生态资源和地理区位优势,促进边疆地区文化、旅游和生态产业融合发展,建设一批高质量的文旅融合景区,提升旅游促进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能力。[32]
(五)生态固边:发挥边疆地区生态源头作用
注重环境保护与生态治理,加强生态文明建设,促进边疆地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边疆安全治理的基本路向与价值追求之一。在人口结构变动背景下,应当积极探索边疆地区生态安全治理的新方略:第一,探索边疆地区生态预警数字化监测机制。推进边疆地区“大数据+生态治理”建设,加快构建集生态环境动态监测、风险管控于一体的智能化治理体系,科学引进、管理、监测与评估外来生物品种,加强与邻国生态环保政策沟通和生态环境信息互通,完善相关责任体制机制,及时化解各种生态风险隐患。第二,探索边疆地区新型城镇建设的特殊路径。统筹边疆地区城乡建设,合理优化空间格局,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实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协调发展,不断强化边疆地区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缓解边疆地区生态危机。第三,探索边疆地区国家生态补偿特殊政策。结合边疆地区人口收入和实际情况,设立边疆地区国家生态补偿基金,通过提高边疆地区人口收入,推动边疆地区人民群众能主动让利于生态,促进边疆地区生态环境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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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ACT OF DEMOGRAPHIC CHANGE ON CHINA'S BORDER SECURITY AND THE GOVERNANCE PATH
Li Haipeng
Abstract:People are the root for border guarding and stability as well as for border prosperity and construction,and the change of demographic structure is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pattern of border regions. The border governance centering people is the key to maintaining border security.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the demographic structure in border regions has indicated such changing characteristics as the decrease of population growth rate,the intensification of population aging,the increase of mobile population proportion,the solidification of ethnic structure,the increase but uneven distribution of population urbanization rate,the improvement but relatively low level of population quality,which have produced certain impacts on border political security,economic security,social security,cultural security and ecological security.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start from five aspects as aggregating people to the border,enriching people to prosper the border,benefiting people to stabilize the border,nourishing the border with culture,and consolidating the border ecologically,to actively respond to the challenges of demographic changes on border security and to promote the sustainable stability and prosperous development of border regions.
Keywords:Demographic change;border regions;border security;border governance
〔责任编辑:罗柳宁〕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面提高边疆民族地区公共安全保障能力研究”(21ZDA116)。
① 本文研究的中国边疆地区指中国陆地边疆地区,具体包括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广西、云南、西藏、甘肃、新疆等9个省区的140个边境县(市、区、旗)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58个边境团场,鉴于数据可获得性,本文最终选取136个边境县(市、区、旗)为研究对象,不包括霍尔果斯市、扎贲诺尔区、阿拉山口市、可克达拉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58个边境团场。
①为便于比较分析,参考宋周莺和祝巧玲(2020)将边疆地区划分为5个区域:东北边疆地区为黑龙江、吉林、辽宁省边境县域组成,北部边疆地区为内蒙古自治区和甘肃省边境县域组成,新疆边疆地区为新疆自治区边境县域组成,西藏边疆地区为西藏自治区边境县域组成,西南边疆地区为云南省和广西自治区边境县域组成。详见宋周莺,祝巧玲:《中国边境地区的城镇化格局及其驱动力》,载于《地理学报》,2020年第8期。
①人口净流出=户籍人口-常住人口,结果为正表示人口户籍人口多于常住人口,反之,则常住人口多于户籍人口。
①数据来源:1982~2020年各期全国人口普查数据。
①数据来源:《中国民族统计年鉴2011》,2021年的《西藏统计年鉴》《黑龙江统计年鉴》《吉林统计年鉴》《辽宁统计年鉴》。
②数据来源:2011年和2021年的《云南统计年鉴》《广西统计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