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锺恩
内容提要:什么是音乐学系和音乐学学科专业安身立命的职业标准?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学统的绝对尺度在哪里?在全力推进学科建设并力争进入国内外学术前沿的进程中,如何建立常态长效的专业认证与学术论证机制?如何通过体制创新去解决长久存在的一系列再生、派生、滋生性问题的产生根源,也就是追问原生的结构性矛盾在哪里?
上海音乐学院(简称“上音”)音乐学系于1982年建系,至今已过了不惑之年。受系主任王丹丹教授委托撰文,还是想接续我2015年离任系务时就上音音乐学学科专业发展问题发表的看法,作进一步的延伸与扩展。
从历史的角度看,上音音乐学学科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建院初期。近100年来,历经萧友梅引领开创、沈知白踔厉开拓、钱仁康创新开发三个重要阶段。之后,在历代学人的共同努力下,目前已具有一定规模,并持续获得良好的国内外声誉,受到广泛关注。总体而言,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学科专业具有历史久、传统好、起点高的特点。1982年建系,在相当程度上可以说,正是在这样一种有着坚实厚重传统的基础上,在天时地利人和的背景下水到渠成,从此有了一个科班职业化的良好开局。
在过去的40年间,国家以空前的力度积极推进中国的教育事业,尤其对高校的学科建设付诸前所未有的投入。如何充分有效地配置这些资源?寻求良性脉冲、疏通体制瓶颈、化解机制血栓、畅通道路堵塞?这显然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记得在2010年,音乐学系在全院范围内率先进行了关于“十二五”规划的集中讨论。在那次会议上,我提出了事关音乐学学科专业发展的一个核心利益与三个重大关切命题。一个核心利益就是发展;三个重大关切就是国际声誉、国内前沿、学院智库。十多年过去了,从现在的情形看,似乎有必要作适当调整。核心利益发展可以调整为可持续发展,理由很简单,因为发展绝不只是一次性的变化,更需要不断地为下一步发展留出新的空间,因此需要可持续发展。三个重大关切,除了国际声誉与国内前沿依然保持不变之外,学院智库似乎可以变为学科主力。音乐学学科专业不仅要考虑自身的学科建设,更要担当起全院艺术学学科建设的主力职责。
与此同时,又进一步提出了以下四个问题:
1)什么是音乐学系和音乐学学科专业安身立命的职业标准?
2)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学统的绝对尺度在哪里?
3)在全力推进学科建设并力争进入国内外学术前沿的进程中,如何建立常态长效的专业认证与学术论证机制?
4)如何通过体制创新解决长久存在的一系列再生、派生、滋生性问题的产生根源,追问原生的结构性矛盾在哪里?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问题可能已经得到解决,但一些深层次的和一下子不可能化解的问题,似乎还会成为未来发展的障碍。由此,结合现状就有关问题再谈几点本人的意见。
理论学科在高等艺术院校中究竟应该充当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音乐学学科究竟如何在专业音乐院校创作、表演、理论、应用的总体格局中占据其应有的地位,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是一个结构性的矛盾。显然,这不是上音独有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所有高等艺术院校而言,几乎已经是一个普遍存在且难以逾越的重大课题。
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是,音乐学学科究竟是否能够成为专业音乐院校中推进整体学科建设的主力。是否足以统领各专业共同进入艺术学学科前沿去持续不断地创一流?
毋庸讳言,一般来说高等艺术院校的理论学科不是挺立在前去夺取荣誉的学科,但在推进整体学科建设的进程中,又必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学科。如何面对这样一种结构性矛盾?除了给予应有的学科关切之外,更有必要设定长远的发展战略,真正吸引聚合打造一种惟其独有的核心竞争力,建立一种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学统,并且把这种学统名副其实地确立为音乐学学科专业安身立命的绝对尺度。
随着艺术学升格成为学科门类,便意味着粗放性的框架设置已经尘埃落定。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建设?尤其像上海音乐学院这样一所原本纯粹的高等音乐院校,又如何在创作、表演、理论、应用等各方不均匀对称且难以鼎立的条件下进行集约性资源配置,以求得动态的平衡呢?显然,这又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重大课题。
虽然音乐学学科专业在研究方向上横跨了音乐学、艺术学理论、戏剧与影视学等几大学科,但是其本身的基础条件是音乐学,要应对多个学科的学术显然力不从心,再加上其原有的结构力并不十分充沛,以致进一步需要内生性增长的力量时就难免捉襟见肘了。由此可见,音乐学未来的学科建设任务依然十分繁重,假如不及时调整现有的资源配置,甚至会发生内卷式的相互消耗。因此,完全有必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根据未来的发展需求(而不是依据眼下的任务)进行有规模的,甚至是不惜倾斜的增量扩容,以提升其内生性能量。
与此同时,持续优化内生性资源配置,一方面要根据学科建设和现实的需求,策划人才发展策略,必要时可以指令性地明确音乐学专业人才,尤其是青年教师的定位与发展方向。另一方面视现实条件及时调整并适当扩充学科专业范围,包括增加新的专业,充分考虑应用性理论与艺术学理论两端的人才培养。
随着师资逐渐老化现象的呈现,后继梯队的结构问题日益凸显,现有师资队伍面临断流危机,年轻教师缺乏竞争力,未来国内外影响力堪忧。如保持现状,就会出现难以应付日益繁重的日常教学与科研需求的被动局面。
目前,除本科专业课程之外,音乐学系还承担着数量相当的全院共同课程,以及有待大面积开发的全院研究生选修课程。面对如此庞大的教学需求,需思考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优化师资结构。供不应求的局面假如长期无法改变,其后果一是教学质量难免下降,二是教学主体被迫取消。这个问题假如不从根本上去解决的话,亡学亡系绝对不是耸人听闻的胡言乱语。一时的困难,也许还可以通过建立健全兼职教师进出机制来加以缓解,但从长远考虑,除了调整学科布局、优化现有队伍、引进国内外成熟专家学者之外,重中之重依然还要重点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大学是什么?大学是一个社会育人的第一生产基地,是一个知识、学术、思想的集散地。而大学之所以能够成为知识、学术、思想集散的中轴与枢纽就是人才资源。作为对未来发展的一个重要取向,大学将如何实现对人才成就与聚合的承诺?就现有与上述相应的社会状况来看,大学就更应该是一个优质人力资源的集散地,甚至可以说,大学是一个社会不断汲取并输送人力资源且不断生成人文动力的精英基地。鲁迅先生说:“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也许对大学而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千方百计通过优质教学资源的配置去创造与成就人才得以全面发展的良好条件。换言之,通过大学不断锻铸有厚度、有竞争力的创新性人才,尽可能聚集有深度跨界潜力的复合型人群,持续运作有高度密集化强力的集团性人流。在历史与当下的复合下,建立合式的生长方式,并辅之以合理且成形的增长模式,再成就起可持续发展的恒定机制,才得以真正实现人才的自由生长与自足生成。
因此,从绝对意义上说,人才培养是一所大学安身立命的首要任务,就中国第一所现代形态的高等专业音乐院校且已然曲折度过95个春秋的上海音乐学院而言,如何在这个专家、学者、知识分子、思想家高度密集的社会高地上,去合理构想合乎新历史条件的体制机制,去分层分类统筹实施与此相适应的目标任务,毫无疑问,是事关学校长远发展的核心所在。如果说德艺双馨、红专兼备、国际视野、全面发展,是有愿景的对标,那么责权利相辅相成且赏罚分明,就是可操作的措施;如果说外扩性优秀人才的引进是可以搭建学科增长点的支架,那么内生性人才的优化重组就有可能通过搭桥方式把所有新旧支架贯串一起形成新的合力。
与此相应,人才问题也是一所大学寻求长期稳定发展的最大利益所在,有人才能办事,缺人才什么事情都办不成。因此,相较而言,其他问题都应该放在其次,人才建设才是头等大事。问题是如何真正贯彻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的策略。我想,在人才建设这个大局的前提下,已有的既定规则不是不可以变通的,包括人为设置的条条框框更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做适当调整,绝不能因为只对规则负责而流失人才资源。
现实地看,结构性矛盾是普遍存在的。比如在人才选拔工作中,是不是在分工明细与治理体系愈益程序化、规范化的同时,也会产生一些因条块分割、各自为政所导致的问题?总之,需要及时调整、适时突破、即时改革,以真正进入到严规+高效的轨道上踔厉前行。必须肯定的是,在相当程度上,传统文化中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处事原则,依然应该成为具有公共道德性质的为人守则。
2022年,学院专门设立了特聘专家制度,音乐学系有四位资深教授作为首批特聘专家入列。我想,这不仅仅是对这部分专家所取得成就与声誉的充分肯定,同时更应该看作是学院人才建设中一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举措。其意义不仅使得这部分专家能够在相当有限的时间里倍加珍惜,进一步发挥这十分宝贵并足以牵动全局的人力资源,而且,无论是对外冲击学科前沿,还是于内引领学科路向,作为学院总体人才战略的一部分,同样可以发挥其独特而不可取代的作用。由此,音乐学学科专业的未来发展,似乎也应该把这部分力量纳入总体规划当中,真正形成老、中、青协同发展并共同创新的有机整体。
在未来的发展中,能否在相关方针策略的前提下,将老中青各个层级人才进行有机的衔接及更有厚度的叠置,进而在师资人才建设方面再上一个台阶,以实现作为引领中国音乐高等教育、支撑文化强国战略、贡献上海文化品牌、牵引长三角音乐联盟、示范国际文化艺术交流的新时代办学定位,真正跻身于世界一流行列。我想,这应该成为一个唯此为大的上音命运之关切。
在日益讲求教学效能的今天,在有效借助学科建设动力与充分享受学科建设成果的前提下,在不断满足教学需求与持续驱动学科发展的双重引力作用下,高等教育乃至高端人才培养的真正意义,主要就是为先进生产力不断输送有创新能力的人才。
根据音乐学学科专业人才培养分阶段、周期长的特点,是否可以考虑适时启动本硕博培养一条龙计划,对有潜力的人才进行定点持续培养。如此设想,除了不断提高优化已有的教学质量之外,关键有以下两点:
一是尽快实现科研成果向教学资源的转换,使上海音乐学院的音乐学专业学生始终处在学术中心与学科前沿,一方面有效借助日益强势的学科建设动力,一方面充分享受持续出新的学科建设成果。
二是在这样的学科格局中考虑针对不同学历层级的学生实施不同的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案,进一步再考虑专业教学链的相互环扣,比如:本科教学以主科音乐学写作与史论基础为主,硕士研究生教学以史论扩充和专题综述为主,博士研究生教学以具有创新内涵的专题研究为主。
在此专业教学链中,有两个体制性环节值得探索:
一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如何在本硕之间、硕博之间实现无阶梯衔接机制,进而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真正建立本硕博一条龙的培养体制。
二是学科带头人工作室的结构性保障,形成以导师为核心、研究生为主体的音乐学写作工作坊。我自2007—2008学年(一般在第2学期)开始,在我所指导的音乐美学、音乐批评、当代音乐研究方向的硕士、博士研究生范围内,已不中断地持续至今策划组织了18期音乐学写作工作坊,先后包括:第1期(2007—2008学年),李斯特钢琴作品《彼特拉克十四行诗三首》、b小调钢琴奏鸣曲;第2期(2008—2009学年),肖邦作品24首,依托于润洋的《悲情肖邦—肖邦音乐中的悲情内涵阐释》进行讨论;第3期(2009—2010学年),贝多芬晚期钢琴奏鸣曲5首(Op.101、106、109、110、111)和《迪亚贝里钢琴变奏曲》;第4期(2010—2011学年),西方不同时期协奏曲7首(莫扎特《第20钢琴协奏曲》、勃拉姆斯《d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西贝柳斯《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拉威尔《G大调钢琴协奏曲》、格里埃尔《声乐协奏曲》、巴托克《乐队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第5期(2011—2012学年第1学期),音乐美学概念命题范畴问题;第6期(2011—2012学年第2学期),施尼特凯大协奏曲6首;第7期(2012—2013学年),瓦格纳歌剧乐剧器乐段(序曲前奏曲间奏曲)9首:《黎恩济》《漂泊的荷兰人》《汤豪塞》《罗恩格林》《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纽伦堡的民歌手》《尼伯龙根指环(女武神、众神黄昏)》《帕西法尔》;第8期(2013—2014学年第1学期),《尼伯龙根指环》多学科论坛(西方音乐史讨论风格问题,作品分析讨论结构问题,音乐美学讨论感性问题,音乐人类学讨论神话问题);第9期(2013—2014学年第2学期),艺术歌曲;第10期(2014—2015学年),调性表情研究—c小调是一个问题;第11期(2015—2016学年),由听式引发的多重结构;第12期(2016—2017学年),拉威尔器乐作品;第13期(2017—2018学年),交响思维;第14期(2018—2019学年),舒伯特钢琴奏鸣曲;第15期(2019—2020学年),音乐作品的艺术动能与审美力场—布鲁克纳交响曲;第16期(2020—2021学年),马勒之象;第17期(2021—2022学年),当代中国音乐作品研究。此外,将要进行的第18期(2022—2023学年),时值勃拉姆斯190周年诞辰纪念,拟以“勃拉姆斯之声”命题。
关于学科带头人工作室与导师核心机制另一个可以考虑的是,在确定重点学科专业的前提下,将相应的举措纳入到招生环节,改革平均分配大锅饭的招生格局,真正实现优质教学资源与优秀人才选拔工作的合理良性对接。
目前存在的问题是:本科教学与研究生教学基本上呈现分离状态,没有有效的对接机制,有没有可能在适量扩充博士研究生规模的同时,适时启动本硕衔接的探索机制,最终实现本硕博三个学历层级的接龙搭桥?
除此之外,随着学科建设力度不断增强,也需要适度扩充与加大引进国内外优质教学资源的规模和力度,包括各类处于学科前沿的课程。
以古训《大学》结合现代大学制度而言,其核心者无疑是格物致知与修身正心。此刻,我想起了国立音乐院立院宗旨:“养成音乐专门人才,一方输入世界音乐,一方从事整理国乐,期趋向于大同,而培植国民美与和的神志及其艺术。”无论是养成专技的感觉知觉,还是成就神志的理智情感,在大学这块神圣的净土里,在大学人担负的这个神圣使命中,与“课比天大、学生为本、教学至上”的绝对教育理念相比,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学生的课堂与教师的讲坛更重要的吗?这同样应该成为一个唯此不可的上音学子命运之关切。
这里,仅以音乐学学科专业的结构布局为例。多年来,随着艺术学理论、戏剧与影视学科介入总体音乐学学科专业之中,其学科分布不均的问题更加凸显。比如强势学科、特色学科、传统学科之间,以及保持传统与创新发展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一直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就眼下学科的初步划分而言:强势学科属于正在强势发展的,并在国内甚至于国外处于优势领先地位的学科;特色学科属于有相当特色的,并在国内具相当影响力的学科;传统学科属于有深厚悠久传统的,并在基础教学方面有相当实力的学科。
如何处理并协调好相互之间的关系?本着各自充分表达与彼此有效交流的精神,尤其在尊重多元发展模式的前提下,能不能建立一种多重发展的思路:一是谁也吃不掉谁的共同发展,二是谁也离不开谁的错位发展,三是合乎自身生存的定位发展。并且,始终以开放的姿态与多赢的策略去组织实施相关协同合作计划,一句话,就是以发展的方式去促进发展。特别是在通过跨学科作业广泛汲取共用资源的基础上,不削减、不丧失对学科原位的持守;在粗放的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的前提下,在现有相对充裕的规模资源基础上,进一步通过集约方式进行资源发掘,优化其中丰富多样的结构资源,从而使学科不断凸显出愈益增量升值的意义。
当然,在表达良好的意愿之后,我还是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说这样一种发展真的不平衡了又怎么办?我一直在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最困难的是“弹钢琴”,最平庸的是“捣浆糊”,最笼络人心的是“打土豪分田地”。其实,仔细分析一下,之所以发展不平衡的内在原因,有没有可能是学科原动力的衰减?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我想,还是需要通过学科的重建。所谓重建,就是以学科名义引领甚至统领专业教学与科学研究,进而形成良性循环,再进一步,通过创新驱动与转型发展去实现知识更新与学科换代的目标。
为此,对现有学科必须诉诸分类发展的思路:一方面是倾力凸显强势学科,另一方面是极力优化特色学科,再一方面是尽力巩固传统学科。然后,在多重合力与多向发展的前提下,全力培育与孵化核心竞争力:在学业方面,以学生基础知识积累和专业能力培养为主的产品竞争;在学科方面,以教学和科研质量为主的技术竞争;在学统方面,以整体学科水准为主的标准竞争。
教师科研缺乏动力,激励机制不完备,脑力报酬几乎没有,工作量计算过于单一,这是一系列不容忽视的问题。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一个原生的结构性矛盾:因分工造成的教学与科研分立,以及因此障碍难以通过学科整合的问题。
为此,我曾经从2010—2011学年在音乐学系开始,建立全体专职兼职教师年度教学科研以及学科建设成果汇报制度,一方面旨在鼓励先进,另一方面也对后进有记录,甚至进行末位立案。原先的设想,就是想把这些记录逐渐地和学院教师教学科研考核制度以及教师晋级升职制度相衔接,以形成稳定持久的制度。
然而,深层次的问题则是,如何通过学科建设去拉动教学与科研?比较理想的做法应该是通过学术共同体以及相应课题项目的横向关联,去改变方法结构、发掘资源结构、扩大规模结构、整合作业结构。
为实现这一目标,就外部条件而言,就是要打破学院围墙、去除行政障碍、凝聚学术精英、汲取学科资源;就学科内涵建设而言,则要凸显新兴学科、保障时间经费、精制学术成果、调整总体布局。据了解,这些年学院已经或者正在策划建立相应的配套措施,这是符合现代教学科研规律的大好事。问题是,能否在现行体制内建立合理的教师工作量核算制度,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试行教学与科研结合的量化机制,并改变科研消费仅限于材料与器具的格局,尤其在养人与补脑方面真的是要有一些实质性的突破。
一个学科的进步,最重要的依托就在于学统。一般而言,一所优秀的大学,除了一定的规模和先进的条件之外,最重要的是悠久的历史和雄厚的师资。但是,毕竟不可能阻止人员的流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长江后浪推前浪,教师队伍的不断更替说到底就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常态。究竟什么才是一个学科的安身立命、持续薪传的机制呢?尤其,对人文学科而言,这座有着学术积累的思想城,到底是靠什么奠基并不断有所增高呢?我想,重中之重的条件,就是看它有没有学统。
什么是学统?学统就是制度化了的知识传承与传播,是具有持久活力的思想创造范式。因此,学统的文化特征,就是依托独特的学术教育群体和学者群体或者学术共同体创造的,制度化了的知识教育体系和思想创造范式。有独特的学术风格,有独特的理论学派的思想范式,有独特的教育体制和方式。一个学统之所以有足以生存的条件,就在于知识教育和知识传播的制度化,在于思想创造的持久活力。就像清华哲学精神,在于学术与思想互补,知识与理论共生;就像哈佛知识谱系,在于知识教育与思想创造,学术传统与理论繁衍,在其时其地真正形成共生共长、相互补益的良性循环。
相比较而言,常识往往只是一个中间指标。对具体知识进行考量的限度主要在主体知识结构本身的质量,在此过程中,前中间指标过程往往是知识的意义不断增值,而后中间指标过程则是知识的意义不断减值。因此,完整连贯的知识谱系、持续活泼的思想创造、健全完备的教育体制,三者缺一不可,互为支撑,共同为强健而连贯的学统提供生存与发展条件。
有感于本系创始人钱仁康先生创立的学科传统:坚持立足音乐基础之上的理论建树。2005年,我在调入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主持系务不久,就提出了建立上音音乐学学统的目标:一是作为知识奠基的扎实的小学基础,二是作为理论架构的出色的中学能力,三是作为思想升华的崇高的大学精神。对此,我很期待在一个有着更新意义的历史拐点上,再上一层楼,真正把建立有上海音乐学院特色的音乐学学统作为未来发展的一个既定目标。当然,学统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数代人的辛勤付出与智慧传承,尤其取决于继往开来、代有薪传的学术谱系。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沿着前辈传承的学统去续写新的篇章。
时至今日,建系时期的三驾马车都已先后离我们远去。望着他们驾鹤西行的背影,他们渊博的学识、平易的为人、典雅的风范、崇高的品行将会成为我们心中永远不可抹去的一道绚丽风景。钱仁康先生托命学术、写作为本;谭冰若先生出格高洁、本类纯净;夏野先生筚路蓝缕、鞠躬尽瘁。这一切对吾辈而言,不仅仅是一笔笔有着极度传承价值的精神财富,而且更是贤哲先进留给后学的一道难题。
他们这样看着我们—看我们能不能在这样的学根与人品的修辞中,读出足以闪烁持久光芒的真正属于人文知识分子的本色。我想,这也许就是一种惟其不可并独一无二与不可替换的上音音乐学学统。
2017年,我曾经在学校制作的《书乐人生》视频短片中为母校90华诞如是献辞:
持守高贵,追求卓越,立足本位,锐意创新。
如今,藉上音95华诞并音乐学系建系40周年之际,再度题献:
乐正声和四十馨,海上纹章不惑情,和毅庄诚九五尊,美和神志见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