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及其分析*

2023-12-24 18:25
文物季刊 2023年2期
关键词:陶片遗物遗迹

田 伟

(中国国家博物馆)

一、问题的缘起

田野考古工作中,经常遇到在晚期遗迹中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转入室内整理后,不少考古工作者的处理方式是剔除其中时代偏早者,挑选其中时代最晚的遗物(主要是陶器)作为标本[1]。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作为标本的遗物的年代属性更单纯,从而准确反映出土单位的年代。在以构建考古学文化谱系为重点的学术情境下,这样的处理无疑是最佳选择。

时至今日,考古工作已不局限于构建文化谱系,对于聚落与社会等方面的考察,早已成为学术重点。既然田野考古工作的重点发生了变化[2],在田野考古实践中,一些具体的操作发生变化也是势所必然。2008 年,我作为研究生,参加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在周公庙遗址的考古实习。在考古发掘资料整理环节中,经带队老师提示,同学们发现,周公庙遗址折树楞西周墓地的填土中,存在大量西周陶片。这些陶片均为日用陶器毁坏的遗留,棱角分明,并非“老陶片”。带队老师们在深入分析这一现象后,指出每个墓葬在建造过程中,都会因挖掘土圹,破坏土圹所在区域的早期遗存(如果存在)。下葬后,挖掘出来的土方,又被就近填入墓圹之中。原本遭到扰动的早期遗物,被填入距离原位不远之处。为充分利用这些墓葬填土中的遗物,老师们提出了“虚拟单位”的概念[3]。

当时,在老师们的指导下,同学们将墓葬填土中,明显不属于墓葬的遗物挑选出来,将之归并在一起,纳入“虚拟单位”中。此处构建虚拟单位的前提是,构建遗迹(如修筑墓葬)的过程中,挖坏了时代更早的遗存。为更好地研究这些遗存,所以引入了虚拟单位的概念。这一理念在周公庙考古队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源于他们对于聚落考古的长期思考[4]。该思想无疑是重要创举,为合理利用晚期单位中出土的早期遗物提供了重要启示。

最近几年,我们在西吴壁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中,经常遇到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情况。如一些晚期遗迹单位包含大量早期陶片,却往往仅有少量可以指示遗迹年代下限的晚期陶片。例如,我们多次遇到打破生土的袋状坑,或其他地层关系明确的东周遗迹单位,出土丰富的夏商文化遗物,但只见几片东周陶片[5]。若按以往考古工作思路,判定遗迹单位的时代(实际是时代下限),须以其中时代最晚的遗物为准,丰富的早期陶片应予剔除。然而,像这样的单位,如果仅将其视为东周时期的灰坑,舍弃其中夏商时期遗物的话,会有大量遗物丧失归属,无法用于后续的研究工作。这样的结果,无疑是非常可惜的。因此,有必要更新理念,采用新的方法,为晚期单位中的早期遗物提供归属,从而将其应用到科学研究当中去。在这样一种学术情境下,引入前述“虚拟单位”的概念,对于充分利用晚期遗迹中的早期遗物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及其分析

田野考古实践中,存在多种晚期遗迹包含早期遗物的情况。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较多,至少包括自然搬运、动物扰乱、人类活动三类情形。

自然的搬运能力十分可观,容易造成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其中,流水搬运的情况最常见。这种情形多与地形因素有关,如地势较高区域的文化层,因山洪等自然因素,被流水带入地势较低,且未被填满的遗迹单位中。这种情况,通常存在于一些个体较大的遗迹中。在田野考古实践中,这种情况易于甄别。因为流水搬运所形成的淤土层,在实际工作中容易被识别出来。经流水冲刷形成的二次堆积,其中的遗物因经过搬运,容易形成缺少棱角的“老陶片”。

还有一种兼有人类活动和自然因素影响所形成的现象也需特别注意。例如,晚期人类在构建某类遗迹中,挖去了部分早期文化层。在遗迹使用过程中,其他早期文化层因崩坏而塌落至晚期遗迹当中。如东周人类在挖建窖穴时,破坏了夏商时期的文化层,因此窖穴的坑壁是夏商时期的堆积。在窖穴废弃后,东周或更晚的人类向内丢弃垃圾的同时,坑壁(尤其是袋状坑壁)因受重力等自然因素影响而塌落,因此造成早期遗物出现在晚期遗迹中的现象。因坑壁崩塌形成的堆积,往往以“大土块”的形式出现。并且,遗迹周壁因存在塌落现象,往往不甚规整。在田野考古工作中,通过精细化操作,结合考古背景,可以将其识别出来。

近年来,我们在西吴壁遗址早期遗迹中,发现了东周甚至时代更晚的陶片。但经仔细观察地层堆积不难发现,其中一些时代较晚的陶片,存在于因流水搬运形成的堆积里。现场分析可知,一些个体较大的遗迹(如灰沟或大型灰坑),原本在较早时期(如夏商时期)已被填平。到了较晚时期(如东周时期),因为流水作用,大型遗迹中的一些早期堆积被冲刷到他处,混有晚期遗物的淤土,随流水进入大型遗迹之中。这种情形,可以通过分析遗迹内的堆积形态识别出来。

一般而言,人为倾倒的堆积,剖面多呈斜向分层。这是因为,寻常的人为倾倒,多是从一侧向下倾倒。因重力作用,倾倒物中首先落下者,靠近倾倒点;稍后落下者,会滑落到更远处,远离倾倒点,从而形成坡状堆积(袋状坑例外)。凡是因人为倾倒形成的堆积,除非有意铺撒,否则不可能形成水平状堆积。而自然淤积,是随淤土进入遗迹后,接近静态淤积形成,多数情况下会呈现水平状堆积。多次淤积形成的堆积,即为多层水平状堆积,与人为倾倒形成的堆积截然不同。有经验的发掘者,应该具备判断所见堆积是否为淤积而成的能力。

啮齿类动物打洞等行为,常扰乱文化层,有时还会将晚期遗物带入早期遗迹中。在田野考古实践中,这种现象可谓司空见惯。要想避免因动物活动产生的干扰,需在田野考古工作中采用精细化发掘,仔细辨识各类微小遗迹,从而最大程度避免错误。我从事田野考古学习和工作近二十年来,几乎每年都会在发掘中发现老鼠破坏文化层的行为。尤其是一些遗迹边界处更为常见。这是因为不少遗迹边界处的堆积相对松软,容易成为老鼠打洞的对象。老鼠在钻洞过程中,经常带入的是棉絮、塑料薄膜之类的物品,比较容易识别。但有时也带入其他碎小物品,甚至包括时代偏早或偏晚的陶片或其他遗物。这些是田野考古工作者在实践中需要特别注意的。当然,遇有个体较小、时代与其他陶片有别者,也应认真分析,不应将时代特别、个体碎小陶片出现在遗迹当中的现象,都轻易归为动物所为。

啮齿类动物打洞能力强,时常穿越多个时代的文化堆积,有时葬身其中,而且未必留下太多可辨识的痕迹。因此,我们在进行碳十四测年等科技检测活动时,应尽量避免使用个体小,善于打洞动物的骨骼,避免因样品问题产生误判[6]。

较之自然力量和动物活动,因人类活动形成的各种现象要复杂得多。在中原地区,因人类活动而产生的晚期遗迹中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十分常见。总体而言,可据遗迹中的堆积形成的速度差异,将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情况归为两类。

A 类:遗迹中的堆积在较短时间内形成。据遗迹本身和其中堆积来源距离的差异,分二亚类。

Aa 类:遗迹中的堆积与原位相距很近,甚至无限接近原位。

这类遗迹内堆积多来自挖掘遗迹产生的土方。典型代表如竖穴土坑墓,就我们在晋南发掘的先秦墓葬看,先民在选好墓位后,掘土成墓。置入棺椁后,又将所掘之土填回。掘墓之地事先可能有遗迹,因挖掘墓穴遭到破坏,旋即被填回。前文提及的周公庙遗址折树楞墓地就是这种情况。除土坑墓外,其他一些遗迹,如车马坑、祭祀坑、窖藏坑等的填土也可归为此类。这类堆积相对容易识别,可以较为容易地将其中早期堆积挑选出来。需要提及的是,一些墓葬的填土中,也可能存在随葬品或祭祀遗物,这是在实际操作中需要特别注意的。

因Aa 类中的早期堆积接近原位,所以在讨论人类活动形成的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中,最具现实意义。在后续室内整理过程中,应将之与附近早期遗迹出土的遗物进行比对,若二者关系密切(比如两个不同单位陶片拼对在了一起),就应引起特别的注意。

Ab 类:遗迹中的堆积与原位之间的距离不易推测。

因某种原因,从他处取土填埋晚期遗迹。在取土过程中,破坏了他处的早期堆积。如因地面找平或其他原因,在短时间内取土填埋坑状遗迹。取土之地与遗迹之间的距离不易判断。但可根据遗迹填土的倾斜角度,首先判断堆积源自哪个方向,进而利用考古背景,分析其中所蕴含的有益信息。

还有一种情况也可归入此类。如一个遗迹之中,已有了一定厚度的堆积,但并未被填满。后因某种原因,在一定时间内迅速被包含早期遗迹物的堆积填满。

B 类:遗迹中的堆积在长时间内形成。

这类遗迹中的堆积来源较为多元化,从距离角度来讲,兼有与遗迹相近及同遗迹具有一定距离的区域。

此类遗迹的体量一般较大。其可能是废弃的窖穴、陶窑、大型壕沟、灰坑、废弃的房址等,其中堆积往往可分多层,代表着多次的人类活动。分析类似遗迹中的早期堆积,需要仔细画出遗迹中的不同层次,观察各层堆积的倾斜角度,结合考古背景,判断其中堆积来源于何地。一般而言,因当时人类活动产生的废弃物,其时代晚于遗迹形成的时代。如果遗迹内集中出现时代偏早的遗物,就应思考包含这些遗物的堆积,是否为某一段的人类,在他处活动,破坏早期文化层的行为。果如此,可以结合考古背景,进一步分析这些堆积代表哪一类人类的行为。

三、对于聚落考古研究的意义

对于聚落考古而言,晚期遗迹中出土的早期遗物十分重要,至少可为我们带来如下两个方面的信息。

其一,可以帮助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不同时期的聚落范围。

同一个遗址可能包括多个不同时期的遗存。如西吴壁遗址包含仰韶、龙山、二里头、二里岗及周、汉等时期遗存,每个时期的遗存分布范围都不完全相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可将一定范围内的人类活动形成的遗存归属为一个聚落。换言之,一个遗址中,可能包含若干个不同时期的聚落。一些区域原本是早期聚落的分布区域,但因早期遗存被晚期人类活动所破坏,如按以往剔除晚期遗迹中的早期遗物的办法,那么特定区域的早期遗物就会被忽视。因此,重视晚期单位中的早期遗物,对于探讨不同时期的聚落范围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另需注意的是,不同种类的遗迹,对于探讨聚落范围的意义不同。若属A 类,其中所见早期遗物原来的分布区域就在附近,用于标示聚落范围较为可靠;若属B 类,就需进一步讨论相关早期遗物来自何处。若是在一些大型遗迹,如壕沟、大型取土坑中发现,必须分析是否存在长途搬运的可能。若以之判断聚落范围,还需考虑相应的考古背景。

其二,对不同时期聚落的功能区有更为全面的了解。

特定区域中,因晚期人类活动频繁,造成早期遗迹被破坏的情况屡见不鲜。早期遗迹中的不少信息因遭破坏而散乱。通过分析,甄别其中的特殊遗物,结合考古背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复原早期遗存的关键信息,甚至对于判断相关遗迹的性质有所帮助,进而对于聚落结构有更为深入的了解。

2022 年,我们在西吴壁遗址发掘了一片二里岗下层阶段的墓葬。与墓葬处在同一区域的,还有一些仰韶文化时期的圆形遗迹。这些圆形遗迹形状规整,兼有袋状壁和直壁,底均较平[7]。其中一些圆形遗迹被二里岗下层阶段的墓葬打破。我们在现场怀疑其为某类建筑,但缺乏足够的证据。在这一区域,二里岗下层阶段的墓葬普遍较浅,一些小墓的深度仅存数厘米。墓葬原本的深度显然不可能仅有数厘米,这说明这些墓葬已因后世人类活动遭到破坏,墓地原有地面已有不少被削去。仰韶文化时期的圆形遗迹也如是,其开口线以上也有不少被破坏。在墓地附近,还发现了袋状坑。这些袋状坑被破坏严重,其上的直壁部分已不见,说明这里的原始地面已有不少被削去而不存[8]。

相对现在而言,二里岗下层时期的原始地面与仰韶文化时期更接近。我们在墓葬填土中,可能发现接近于当时地面的信息。通过分析墓葬填土中的遗物,我们找到了数量较多的建筑废弃物,如被火烧烤过的草拌泥。这些草拌泥种类多样,有些有一个面,有些带有转角,还有一些有残破的圆形孔洞,显然曾被木材穿过。与之共存的陶片为仰韶文化时期。这说明附近曾存在仰韶文化时期的建筑。这些仰韶文化时期的遗存被商代二里岗阶段的先民掘墓所破坏,留在了墓葬填土中。我们将其拣选出来,纳入虚拟单位中。如将M16墓葬填土中出土的史前陶片和建筑垃圾,编入XM16 中(XM16 指以M16 为基础衍生出的虚拟单位,详后文)。由XM16 等单位的遗物,结合考古背景,可以推知附近存在仰韶文化时期的建筑,这些建筑最有可能就是残存的圆形遗迹。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知,该区域在仰韶文化时期,曾为居住址之所在。

四、虚拟单位的确立

相信很多考古工作者,已经注意到了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也有相应的处理方式。这里,我想结合一线田野考古工作,介绍我们处理这一现象的具体方法,供大家批评指正。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完善的考古学文化序列,是认识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现象的基石。作为一名合格的考古工作者,应熟悉自己开展工作所在区域,某一个大时段的文化谱系。值得一提的是,通过数代考古学者的努力,在国内大部分地区,从史前到历史时期的物质文化序列已经趋近成熟,为我们辨识晚期遗迹中的早期遗物提供了重要认知基础。即使是在考古学文化序列还不成熟的区域,我们也应通过地层关系,结合考古类型学,首先构建起遗址的文化谱系,在此基础上,方可再做其他深入的研究。

田野考古发掘工作中的精细化操作,是辨识前述几种不同种类堆积的工作基础。精细化操作,可以为我们打开更多观察遗迹的视角,获取更多研究古代人类社会的线索。具体的考古发掘工作中,对遗迹堆积结构的分析,主要通过观察堆积的平、剖面形态,分析其中包含物等信息来进行。不同成因的平、剖面形态有所不同。如前所述,自然淤积形成的堆积,往往呈水平状分布,而人工倾倒形成的堆积,一般都带有一定的倾斜角度。从特定的倾斜角度,可以推测出堆积的来源方向,再结合对堆积中包含物的分析,对聚落分析多有裨益。在田野考古发掘中,精细操作,认真分析,多数情况下,可以由之了解堆积的成因,从而分析晚期遗迹中包含早期遗物的现象,判断其究竟属A 类,还是B 类。

通过现场分析,搞清具体情况后,需要对晚期遗迹出土早期遗物的现象进行记录。考古领队应督促探方负责人,对具体现场进行分析、记录,留好一手图文资料。对于形态特殊的堆积,还应采用摄影,乃至三维重建的方式,保留相应的影像资料,以便室内整理和进一步研究时使用。

为更好利用晚期遗迹中出土的早期遗物,在室内整理阶段,对甄选出来的早期遗物,可以编入虚拟单位中。虚拟单位的确定,应以原有遗迹单位为基础。换言之,虚拟单位,是原有单位基础上的衍生品。其附属于原有单位,作为研究材料的价值,不高于原有单位。

可对虚拟单位进行编号。考古遗迹的编号通常将英文大写字母放在首位,区分不同遗迹类别。如灰坑用H,房址用F,后面跟阿拉伯数字。如H1 代表1 号灰坑。可在遗迹单位的编号前,冠以“X”,以示其与普通单位有所差异。如H1 衍生出的虚拟单位,可编为XH1。

在实际操作中,一个晚期遗迹中,可能包括多个时期的早期遗物。如西吴壁遗址东周灰坑中,往往包括二里头、二里岗文化等多个时期的遗物。是否有必要按时代区分出多个虚拟单位?我以为,应根据具体研究目的而定。但若我们无法精准确定其中早期堆积的来源,也无法对陶片以外的其他遗物进行断代,再行细分的意义其实不大。尤其是前述B 类情形,其中堆积是多次形成的,来源地很可能有区别。分得太细,没有必要,甚至可能对其后的研究产生误导。一般而言,一个遗迹中的早期遗存编一个虚拟单位号即可。

如今的考古发掘报告的编写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对出土遗迹和遗物进行类型学分析,在此基础上选择其中有代表性者予以发表,可称按类型发表资料法;二是首先通过分析,建立遗址的年代框架,在此基础上,以遗迹单位为主发表资料,可称按单位发表资料法。前者发表材料数量少,主观性强,对于后来学者的研究,存有诸多不便;后者发表材料的数量多,资料完整度高,对于后来学者的研究具有较大的便利性。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所发表者仅是在室内整理过程中挑选出的标本资料,一些时代早于遗迹单位的标本多弃之不用。今后的考古工作中,应将其中时代早于遗迹单位的标本挑选出来,通过构建虚拟单位的方式予以发表,便于后来学者研究。比较而言,以遗迹单位为主发表资料的方式,发表虚拟单位更便利。

五、余 论

在对虚拟单位进行充分研究的同时,还应注意一些问题。利用各种手段,虽可将晚期遗迹中的早期遗物甄别出来,但其研究价值,较之其他原生单位还是略差一些。尤其是年代特征不甚明确的遗物,可靠性还要再打折扣。如在一些时代较晚的手工业遗迹中,发现不同时期的手工业产品(或废弃物),对其进行研究应十分谨慎。因为晚期单位中出土的产品(或废弃物)的时代很可能较早。例如,西吴壁遗址一些二里岗文化时期的遗迹中,会发现时代属二里头文化时期的遗物,包括陶器、石器及冶铜遗物等。如从类似单位选择冶金遗物开展研究,就不易判断样品属于二里头还是二里岗文化时期,成果的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另需注意的是,耕土层是现代人类活动形成的堆积。因为农业活动,常有将他处的土方搬运至一定区域,进行平田整地的现象。此外,耕土层下的第②层,往往包含多个时期的堆积。这一层堆积,一般是因近代(或更早的历史时期)人类从事农业活动(如平整田地)产生的堆积。在我国北方一些山前坡地上,为将坡地改造成平整的田地,会用“取高补低”的办法,形成很多面积不大的台地,即所谓梯田。在这些台地上,耕土下第②层堆积的厚薄存在规律。一般而言,靠近高处地坎的第②层堆积薄,靠近低处断坎处更厚一些。鉴于耕土和其下第②层的成因,我们可以判断,其中的早期堆积很可能来自他处。一线考古发掘工作中,也可发现这两层堆积中的早期遗物,所涉时代较多。综上,使用这两层中的早期遗物时,应特别谨慎。

高效的工作安排,必然有轻重缓急之分,考古发掘也不例外。虽然我们强调,应不放过田野考古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经常会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如任何发掘者,都会更加重视棺椁范围内的遗迹和遗物,但需强调的是,棺椁之外的考古背景也不应被忽视。如少数考古工作者,对于墓葬填土内的堆积不甚重视,甚至采用不太精细的方法,快速进行清理,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丢失了大量有益信息。实际上,考古发掘遇到的所有遗迹中的堆积都有其特定学术意义。通过精细发掘,认真分析,并不断更新工作理念,可以从田野考古工作中获取更多有益的信息,从而推动中国考古的发掘和研究工作不断向前进步。

[1]当然,也有一些学者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现象。如20世纪40 年代,夏鼐先生在甘肃广河阳洼湾墓地发掘齐家文化墓葬时,在其填土中发现了马家窑文化的陶片(作者当时称之为仰韶式彩陶),从地层学角度证明了马家窑文化早于齐家文化,纠正了安特生提出的齐家期早于马家窑期的错误观点。参看夏鼐:《齐家期墓葬的新发现及其年代的改订》,《中国考古学报》第三册,1948 年。

[2]时至今日,继续构建、丰富田野考古学文化谱系依然是考古工作的重点。本文所谓“田野考古工作的重点发生了变化”,是指考古工作者研究的范围较以往有很大拓展。

[3]这一理念由雷兴山等先生提出,当时也称“准单位”。据马强先生介绍,雷兴山先生曾在宁夏彭阳姚河塬发掘现场推广这一先进的理念。参看马强:《精耕细作——姚河塬城址田野考古工作理念探讨》,《南方文物》2022 年第1 期。

[4]种建荣、雷兴山:《周公庙遗址田野考古工作的理念与方法——2007~2008 年度中国田野考古一等奖获奖项目介绍》,《考古与文物》2010 年第4 期。

[5]中国国家博物馆、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运城市文物保护中心:《山西绛县西吴壁遗址2018-2020 年周代遗存考古发掘简报》,《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21 年第8 期。

[6]多位从事科技考古工作的学者提醒笔者,在选择碳十四测年样本时,应尽量避免采用啮齿类动物骨骼,谨致谢忱。

[7]中国国家博物馆、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运城市文物保护中心:《山西绛县西吴壁遗址2022 年度考古发掘简报》,待刊。

[8]刘绪:《若干田野考古现象分析》,《南方文物》2017年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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