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弛
(上海电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306)
20世纪20年代,德国战败后经济衰退,以研究社会矛盾、通货膨胀、失业、种族压迫以及工人运动为主要内容的法兰克福学派应运而生。该学派开创了一套西方批判理论,可以说批判理论是法兰克福学派的标志性贡献。百年来,在法兰克福学派的庇荫下,批判理论一直以西方为主导,鲜有第三世界的声音。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今天,要寻求世界和平共生,不能忽视第三世界的思想和实践理论,其中就包括对非洲批判理论的研究和分析。非洲批判理论归根结底是对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的反思。殖民议题首先解决的是黑人是否为“人”的问题。由于历史原因,黑人的“存在”饱受争议,有关种族歧视的案例不胜枚举,黑人的生存环境依旧艰辛。在此背景下,早期黑人思想家呼吁为黑人的存在正名,力求摆脱殖民统治、实现黑人自由。
随着20世纪60年代非洲民族国家独立,越来越多的黑人学者从马克思政治经济理论出发,不断演化出关于黑人的生存解放和寻求美好生活的理想追求与实践目标的多重路径。同时,孕育于非洲的本土思想开始发挥重要作用,为非洲批判理论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非洲智慧。首屈一指的是黑人精神思想。该非洲本土思想旨在激发黑人对传统文明的寻根意识,恢复黑人的尊严和个性,最终实现非洲独立与解放之目的。可以说,黑人精神是非洲批判理论的重要来源和动因,在桑戈尔等黑人代表的影响下,黑人精神思想与时俱进,非洲批判理论体系也渐趋完善。
“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属于社会学领域,最初是对文本、美学个人主观感受的批判。现在批判理论的概念有所衍生,日渐成为一种跨学科的综合研究。然而,与社会学概念上的西方批判理论不同,非洲批判理论(African Critical Theory)除了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以外,还对西方批判理论所掩饰的种族主义、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进行批判和反思,是非洲大陆对西方殖民主义话语霸权的一次有力回击。
历史上,西方一直把非洲称为“无历史”的黑暗大陆,资本-帝国主义假借自由民主的幌子披着宗教外衣,为殖民主义行径辩护。非洲历史学家、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历史系教授雷巴卡(Reiland Rabaka)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所炮制的一些批判理论,乐此不疲地给几个概念重复下定义、重复作比较,就像狗边咬尾巴边转圈一样,陷于狭隘的死循环”[1]。虽然雷巴卡的比喻略带非洲中心主义的意味,但不可否认的是,非洲在争夺话语权上一直处于劣势和从属地位。被马克思称为“贩卖黑人血肉”的黑奴贸易自1415年葡萄牙占领北非休达城以来,黑人经历了四百余年的流放奴役时期,被迫见证了一个个资本力量的产生。哈佛大学教授斯文·贝克特(Sven Beckert)在《棉花帝国》中一语道破玄机: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就是美国黑人的受难史。所以,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反思的批判理论不能只限西方人参与,还应该有受众体即广大黑人的参与。19世纪初,在杜波伊斯、布莱登、阿兰·洛克等人的努力下,黑人终于迎来了作为“人”的重新定义。
需要指出的是,非洲批判理论的内涵与时俱进。到20世纪中叶,对种族主义、殖民文化的批判成为非洲批判理论的热点。二战后,非洲社会主义思潮加速了非洲批判理论体系的形成,主要体现在对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关系,包括劳工、就业、经济等要素在内的非洲国家独立问题日益受到关注。究其原因,二战摧毁了欧美的西方梦,黑人知识分子开始接受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发展的经典学说,逐渐开辟出马克思主义非洲化的实践道路。如肯尼亚肯雅塔大学历史系原主任卡卡伊指出的:马克思主义学派实则自20世纪60年代末在非洲就已存在,一直到冷战结束都在学界流行。这一学派的支持者认为后殖民地时期的非洲国家仍然是新殖民地,因为他们仍然被之前的殖民者控制。同样,来自肯尼亚的历史学家奥戈特认为:“马克思主义挑战了传统的自由主义史学垄断地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的非洲知识分子,他们对非洲和世界各地的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的理论、发展进程和做法表示不满,并希望通过另一种形式或范例来阐明非洲的发展。”[2]
可见,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非洲问题,是战后非洲本土思想转变的特征,同时也将非洲批判理论体系化推向高峰。
在历史长河里,非洲大陆遭受了无数的不公正待遇,蒙受了殖民者制造的众多的耻辱。为了堂而皇之地进行殖民,西方人炮制了“含米特假设”。西方普遍认为,含米特人的文化是有统治能力的文化,是雄性文化,而非洲黑人的文化是雌性文化,具有从属的性质。需要指出的是,到20世纪上半叶,这一假设已成为欧洲学者研究撒哈拉以南非洲历史和文化的正统观点[3]。1853至1855年,人种学者戈宾诺在他的《人种不平等论》中,以颅相学和人体测量学为例对人类体质进行差异排名,提出了种族成分决定文明命运的理论,大肆为殖民主义辩护,认为非洲社会和非洲人的现代性是西方殖民的结果。
在西方人苦心经营“西方优势论”的同时,非洲黑人和非裔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反思黑人价值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如费尔明的《人种平等论》驳斥了戈宾诺的观点,重申黑人文明早在古埃及时期便已存在的事实。较早关注黑人生存和精神状况、旨在恢复黑人人种意识的牙买加黑人加维领导了以“回到非洲去”为口号的黑人民族主义运动。再如,海地黑人马尔斯领导的海地黑人运动、以阿兰·洛克为代表的“新黑人运动”等等。
然而,真正让黑人开始意识到恢复种族认同的紧迫性的社会运动是20世纪20年代兴起的哈莱姆文艺复兴,其中非裔美国人威廉·杜波伊斯的影响最大。杜波伊斯创造性地提出了关乎黑人存在意义的“双重意识”学说和“肤色界限”学说,为缓解美国黑人种族问题提供了范式。杜波伊斯看到了黑人渴望融入美国主流社会,在《黑人的灵魂》中,作者指出:“几乎所有美国黑人希望自己的黑人身份被认可,又不妨碍自己成为美国人……美国黑人正是这两种思想、两种灵魂不断交织的产物,具有思想的双重性特征。”[4]除了“双重意识”学说之外,杜波伊斯还有另一个著名的断言:“二十世纪的问题是肤色的问题”。“肤色线”人为地割裂了美国各州人民,对黑人公民造成了巨大心理创伤。非裔美国人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只能通过种族偏见的镜头认清自己。
杜波伊斯发出的是美国黑人的声音,得益于哈莱姆文艺复兴,黑人和白人作家通过参加俱乐部活动济济一堂。通过分享文化经历,在非洲裔黑人之间产生了具有共同意识的种族认同感,并且很快让非洲大陆的黑人感受到了这种觉醒之风。被称为“黑人精神”思想家的达玛、塞泽尔和桑戈尔都深受杜波伊斯的影响。
黑人长期处于国际话语的边缘地带。戈宾诺的种族观念至今依然有不少支持声。戈宾诺自诩道:相较于西方人的智力、逻辑、秩序性,黑人则是蛮力、野蛮、无秩序的代名词。因此,当时的黑人思想家、作家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挖掘黑人内在的文化传统,把恢复非洲传统文化的伟大意义作为重点,用黑人精神文化思想抵御西方的不实之词。
1.非洲语言的丰富性
黑人作家尤其是一些非洲裔美国作家,包括后来的一些西印度洋群岛的黑人作家及非洲大陆本土人士,他们认为非洲拥有丰富的语言,黑人完全没有理由失去对自己文化的信心。非洲拥有丰富的词汇,非洲人往往根据物体的形状、重量、体积和颜色,对同一事物有几十种不同的描述或说法。一个物体的含义更多的是它所隐喻、所延伸出来的,就像人们看到大象就会想到它的厚重感,看到蜘蛛就会不自觉地变得谨慎起来,所有的表象都是意识符号。对语言的分类有时是基于语义价值,有时是语音价值,有时又基于它们所属的语法类别[5]。
2.非洲艺术的感染力
桑戈尔在自传《我相信》里提出:“‘黑人精神’是做人的一种方式。它是感性的,因此感受它胜过思考它。”[6]与西方艺术一样,非洲传统艺术同样追求自然艺术、美和品鉴力。可以说,与西方学者的“我思故我在”相对应,非洲黑人艺术想表达的便是“我感觉故我在”的态度。桑戈尔认为非洲传统艺术就是这种感性直觉最好的体现,并把这种现象称之为黑人与生俱来的直觉理性,即黑人同样具有美学思想,甚至有比西方人更强的感悟力。这种由直觉感性迸发出来的黑人艺术灵感正是白人世界所欠缺的。
3.非洲口传的历史性
非洲历史学家范西纳曾说过:“我们(非洲)所说的具有历史意图的信息,指的是表演者打算用历史作为某种论据、证明其合法性。当他想要讲述、传授或讨论历史时,他的意图就是历史性的。”[7]非洲口传就是非洲历史存在的最本质的证明,每个部族的口述文化遗产都是一部社会生产和生活的百科全书。
马克思关于殖民主义双重性的论述,即殖民主义破坏了殖民地国家和地区原有的生产关系,同时也带来了先进的资本主义生产力。马克思主义的双重使命是基于英国对印度殖民的分析。在非洲,殖民主义也体现出双重性特征,如法国对塞内加尔的殖民同化。法国制定同化政策的目的就是消灭非洲传统文化,创造出“平等的无差别的人”,为大法兰西服务。在法国殖民同化过程中,殖民者恢复了塞内加尔当地的一些基建、教育,如为转运当地花生贸易而修建的达喀尔-圣路易铁路,建造了学校并开设女子课程等。
关于对殖民主义态度的探讨,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黑人意识的发展。黑人不再仅从身份和颜色上来区分自己。随着后殖民时代的到来,黑人逐渐认识到,反抗已产生一定影响的殖民文化和经济是徒劳的,当下应该做的是如何利用它,为非洲当地造福。虽然对这种折中的做法仍然有反对声,如来自法属圭亚那的达玛受到海地暴力革命的影响,对殖民主义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将法国同化殖民视为非洲最大的敌人,认为同化是黑人的耻辱。又如塞内加尔著名经济学家迪奥普认为,资本主义、殖民主义以及后殖民主义对非洲政治社会的危害太大了,非洲要勇于寻求政治自由。再如塞内加尔的一些政客认为,应该与过去的殖民历史完全割裂,要大胆创新,非洲国家的发展不应受到脱离法国的影响[8]。但事实上,非洲国家受前宗主国的经济、教育及文化的影响是难以消除的,完全割裂并不现实。在此背景下,桑戈尔较为敏锐地捕捉到了马克思关于殖民的双重性论述,并以此开创了一条民主社会主义范式,为战后非洲国家的现代化道路指明了方向。
有色人种论对黑人的蔑视给黑人造成了难以平复的伤痛。非洲社会学者、思想家们首先从种族平等上对种族歧视现象进行了批判,并从包括黑人美学、黑人艺术在内的黑人文明切入,宣扬黑人的种族平等。
在非洲大陆,利比里亚政治家布莱登将黑人种族特性抽象概括为“非洲个性”。在布莱登看来,种族是由人类生存的自然条件所决定的具体的物质现实,种族主义是由社会历史建构的、具有一定的“遗传”属性。由此,布莱登提出非洲具有“三重传统遗产”的特征:土著、伊斯兰和西方化。在这种背景下,他将耶稣的苦难与非洲人的苦难相比,把非洲历史看作是在物质上和精神上为人类服务的历史[9]。“黑人精神”学说实际上是在继承了弗罗贝纽斯的非洲文明观等基础上的新发展,强调激发黑人对传统文明的寻根意识,恢复黑人的尊严和个性,最终实现非洲独立与解放,这与布莱登的“非洲个性”学说有异曲同工之处。
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使黑人意识到恢复种族认同的紧迫性。其中,非裔美国人杜波伊斯创造性地提出了关于黑人存在意义的“双重意识”学说和“肤色界限”学说,影响了包括桑戈尔在内的“黑人精神”思想家。桑戈尔创造性地从美学角度提出黑人艺术是“活的灵魂”的说法。他认为:“我们有特有的黑人艺术,能让我们免于因理性而死。”[10]针对西方的“我思故我在”,桑戈尔创造性提出了“我感故我在”的黑人美学思想,有力地驳斥了以戈宾诺为代表的西方种族美学,是对西方种族主义言论和行为的一次强力回击。
“黑人精神”最初带有文学感性色彩,文化是“黑人精神”早期的关注点。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早期研究者纷纷从黑人文学出发,探究“黑人精神”的文化性。列翁·达玛就是最早开始研究“黑人精神”议题,同时也是率先出版黑人诗集的黑人精英之一。他强调用黑人诗歌治愈西方社会弊病的必要性,强烈谴责种族分裂、奴隶制和殖民主义同化。在达玛看来,黑人身份本身就是对同化的一种断然拒绝,因为同化否定了黑人的自发性、自主性。在他的诗《利姆贝》(Limbé)中,表达了一种强烈的黑人寻根意识:“把我的黑娃娃还给我/让我和他们一起玩/本能的天真游戏/却在一片黑暗中/一旦我康复/我的勇气/还有胆识/将再次成为我自己。”
另一位对“黑人精神”颇有研究心得并直接影响了桑戈尔的就是塞泽尔。塞泽尔把殖民主义视为“黑人精神”形成的“动力”。他的诗歌往往充满着激烈的反抗,同时也带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如:做一个叛逆者,只对非洲精灵顺从/当伸出手臂握紧拳头时/把他的怨恨告诉我/让我成为一个终结者/让我成为一个有进取心的人/让我成为一个沉思的人/同时也让我成为一个播种者。
又如:我看到非洲有很多/在危险边缘的动荡/它的刺,它的悲痛/但好在新世纪大门依旧为我们敞开/人人都怀着一颗跃跃欲试的心[11]。
可见,塞泽尔的黑人精神带有“复兴”“重塑”非洲传统风貌的意旨,“新黑人”最初是指在文学上有所突破的黑人。随着世纪交替,还体现在社会实践中构建非洲理想社会、实现非洲复兴的新的政治憧憬中。不难发现,早期的黑人精神特征通过文学形式为人所知。黑人精神首先是一种感性上的认识,表明了殖民主义下黑人的激进主义态度。同时,“黑人精神”并不局限于文学创作中,更是一场关于非洲未来的实践探索,它证实了非洲黑人通过诗歌文学的传播将三大洲的黑人真正聚集在一起的可行性,表达了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强烈谴责和恢复非洲传统风貌的决心。
环境保护这一工作的展开对环境保护规范的制定十分依赖,环境保护技术人员只能通过对某些区域环境污染情况和环境保护规范进行对比,才可以最终得出当地污染物质是否超标的结论。环境监测可以对环保工作稳定的展开提供明确的方向,也能够为环保规范的制定带来根据。
桑戈尔是公认的黑人精神思想的集大成者,其黑人精神最大的特点在于它的“辩证性”。与早期的黑人精神理论家一样,桑格尔的黑人精神思想也拥有很强的“非洲个性”。“黑人精神”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证明黑人“存在”的问题。在精心编写《新诗选》时,桑格尔特邀存在主义大师、法国大哲学家萨特作序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随着从政生涯的开启,桑戈尔逐渐充实了黑人精神思想的内涵,不断挖掘非洲特性中“活”的灵魂,其黑人精神的包容性也逐渐显现出来。这种包容性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非洲中心主义思想”,而是具有一种开放包容的泛人类大同思想的特征。随着时代的变迁,赋予了“黑人精神”以新的内涵。
具体说,除了深入挖掘非洲文化传统的特性之外,桑戈尔还大胆地提出了非洲文明与西方文明互补的观念。他认为,黑人的感性认识在生活中具有重要作用,“黑人无法想象他的本质是什么,全是他所生活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情感,一种意志,一种灵魂。”[12]这种黑人感性如同白人理性一样,是黑人存在的体现,是一种与白人的互补。可见,桑戈尔提供了杜波伊斯关于双重意识经典问题的答案。桑戈尔具有一种以欧洲中心主义观点和价值观为基础的意识,不仅是一种关于非洲和非洲人的反黑人种族主义和殖民观念的挑战思维,更是一种互补意识,一种双重意识。
文明互鉴是桑戈尔黑人精神的重要内核,并使“文化融合”即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成为可能。关于“文明互补”的实现方式,桑戈尔给出了答案,即通过“文化融合”的方式,注重在价值层面上寻求非洲传统文化与西方价值观念之间的契合点,用以改造非洲社会。“文化融合”是非洲知识分子在殖民地社会背景下关于非洲社会发展的一种选择,在桑戈尔身上体现了双重性。
非洲文明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是桑戈尔的又一重要论断。也许桑戈尔早年会为殖民主义“辩护”,但随着泛非独立热潮的兴起,桑戈尔也逐渐提升了自己的境界。他指出:争取黑人地位的斗争不应是消极的,而应是积极的、值得肯定的。非洲文明应具有包容性,他认为,非洲应当在人类历史的伟大进程中发挥作用,并笃信非洲能够且必须为世界做出贡献。这种意识不仅包含在非洲传统思想中,也体现在非洲人民的历史、文化、哲学观点和价值观中。在这个意义上,同时也论证了黑人理论家的存在是正当的,进一步证明了黑人的存在是合理的。桑戈尔用他的黑人精神思想培育黑人的价值观,并唤起黑人内心的自我意识,孕育了新一代的非洲年轻人。
塞内加尔独立后,桑戈尔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走出了一条具有非洲特色的适合塞内加尔本国发展的“民主主义”之路。如果说桑戈尔早年更多地关心黑人的存在、集中探讨黑人文化的意义,那么自塞内加尔独立后,桑戈尔黑人精神逐渐开始演变为一种民族主义的思想,强调“黑人精神”是“非洲实现自由的有效途径”[13]。可以看到,“黑人精神”有自我进化和吸纳域外文明成果的能力,是与时俱进的。
以桑戈尔等人为代表的黑人知识分子为探索非洲建设提供了文化层面的切入点,而从政治理论角度反对殖民主义、给西方人当头一棒的是卡布拉尔。作为几内亚比绍和佛得角独立的奠基人、非洲革命的理论家,卡布拉尔凭借完全社会学的理论和视角,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以桑戈尔为代表的“折中”的黑人精神思想。具体来说,非洲马克思主义社会学观点集中体现在以下三点:
1.反对帝国主义和新殖民主义
20世纪50至60年代,非洲各国在进行民族解放斗争过程中或实现民族解放后,面临着经济建设和政权建设的巨大挑战。卡布拉尔清醒地认识到,当前阶段非洲的历史使命是反对新殖民主义:“资本主义发展的最后阶段”,“我们要反对帝国主义,反对这种新殖民主义以期实现非洲人真正的自由。”[14]
2.民族解放斗争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人民进步
卡布拉尔不仅关心民族解放的问题,还考虑到国家的前途问题,前进道路上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问题。他主张非洲人民之间的兄弟合作,只要非洲人民的进步是必要的,就应不遗余力地实现非洲统一。并不断重申:民族解放斗争的最终问题不仅是革命的非殖民化问题,而且是关乎“人民真正进步”的问题[15]。
3.坚持以谢克·迪奥普为代表的经济至上的发展理念
如今这种发展模式在当地有越来越多的支持者。迪奥普认为,发展经济是非洲今后的主要出路。与桑戈尔的“文化至上”的治国理念不同,迪奥普更倾向于“以经济为中心”实现国民经济的迅速发展,并极力主张非洲经济、政治一体化,反对文化同化主义。为此,在塞内加尔民主集团的基础上,制定了包括民生、经济、科技等在内的具有针对性的多项措施。迪奥普指出,非洲大陆自身具有丰富的资源,如矿产资源,完全具备工业化基础,不需要西方的虚情假意。“非洲自给型工业”的方案是十分有潜力、有市场的。
根据黑人意识的强弱程度,达喀尔大学哲学系教授托马斯将“黑人精神”分为四种类型,即痛苦型、攻击型、温和型和胜利型。他认为迪奥普的观点是“胜利者的黑人精神”,这种胜利者的姿态正是当下非洲年轻一代的思想特点。如图1所示:其中纵轴Y取值0-1,表示黑人的暴力反抗程度,值越高,反抗程度越强烈;横轴X值为黑人的自我认知。
图1 四种“黑人精神”类型
依据图中“黑人精神”的四种类型,有助于了解“黑人精神”的动态发展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黑人角色的“变化”。不难发现,作为“黑人精神”思想理论的集大成者,桑戈尔的黑人精神处于温和型向胜利型的过渡阶段,表达了桑戈尔厌恶资本主义和殖民掠夺;同时,他又积极主张吸收西方先进的文明。体现了桑戈尔黑人精神二元认识论的统一,为非洲批判理论注入了活力。
黑人精神思想是非洲批判理论的重要来源,是对近代以来特别是自杜波伊斯以来的黑人思想家、政治活动家所倡导的一系列非洲社会思想的辩证分析和发展。
一方面,黑人精神思想本质上就是一种批判理论,是批判理论发展到不同阶段的黑人意识的集中体现,显然,它已成为后殖民批判理论中的主流话语之一。这种批判理论不仅是对白人至上主义、欧洲现代性、奴役、种族殖民主义和种族资本主义的解构性回应,其理论和实践也体现了非洲内部能动的反应;它既超越了西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也超越了黑人激进主义学说,是当代非洲重要的哲学实践。
另一方面,黑人精神思想贯穿于非洲批判理论的始终,是非洲人自己对非洲问题的探索,也是解决非洲问题的关键突破口。归结起来,“黑人精神”思想创造性地为非洲包括海外非洲黑人的相关问题提供了理论支撑:一是捍卫黑人文明价值观的文化观点,二是寻求非洲和平解放的政治观点,三是探索非洲社会发展的经济观点。以文化哲学为主体的黑人意识的觉醒,到语言交往哲学,再到独立后治国理政的政治道德哲学,最终形成了一支后殖民批判理论体系中黑色的力量。
新时期,构建更加紧密的中非命运共同体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黑人精神”是非洲批判理论研究的一个新视角,非洲问题的研究离不开殖民背景,但也不应囿于殖民框架。非洲社会依然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新的生产方式和新的实践理论,有待于进一步挖掘。因此,非洲未来发展仍然具有多种可能性。非洲的将来应该掌握在非洲人自己手中,正如迪奥普所说的“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百年时间里,非洲人对非洲复兴的探索从未停止,这种对美好生活孜孜不倦的追求也是人类共同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