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与老舍对国民性弱点的批判

2023-12-20 13:13:14林爱钰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19期
关键词:老舍

[摘  要] 《我这一辈子》以一个平民的悲剧结尾,这样的结尾与同类型主题艺术成就最高的《骆驼祥子》相比存在较大差异,即老巡警并没有如祥子一般走向堕落。原因在于老巡警与祥子的人生观存在差异,老巡警比祥子有着更清醒的社会认知。二者人生观的差异既是人物性格和精神的主观因素所致,也有环境和遭遇的客观差异的影响。《我这一辈子》是老舍国民性批判主题成熟后的创作,老舍将历史事件放置于小说中,以底层小人物第一人称视角展示社会道德沦丧的横截面,表现出国家与国民性的双向关联,具化了时代剧变中环境对国民性的消极影响。同时,老舍将部分底层人民的国民性弱点隐藏在日常行为的深处,揭露了数千年来某些人在天命观和利己思维影响下“退而生存”的策略及所带来的阶级局限,这种策略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适当的好处,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人生悲剧,这种局限是他们自身难以突破的。

[关键词] 老舍  国民性批判  《我这一辈子》  结尾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19-0064-05

老舍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市民社会的表现者与批判者”[1],尤其擅长通过作品表达对城市底层人民的人道关怀,他的笔下曾多次出现底层人民不断努力却不断失败,基本生活欲求在最大限度的努力下依旧无法实现的主题,代表作有《骆驼祥子》《月牙儿》《我这一辈子》《茶馆》等。其中,《骆驼祥子》是同类主题中艺术成就最高、关注度最广的作品,《我这一辈子》却常常被评论家忽视。《我这一辈子》是老舍于1937年发表的中篇小说,与《骆驼祥子》创作于同一时期。这两部小说都以一个平民的生活经历为主要描写对象,以 “几起几落”为主要模式建构故事脉络:《骆驼祥子》中的祥子以买一辆自己的车为主要目标,为此吃苦耐劳,却一步步被无奈的现实吞噬,陷入绝望,最终走向堕落;《我这一辈子》中老巡警一辈子努力上进,改变自己,却止不住地往下滑,最终连棺材本也买不起,只能等着饿死。这两部小说在主题、故事发展脉络上有很大的相似性,但是结尾却存在较大差异:祥子最终出卖了革命者阮明,标志着他真正走向堕落,而老巡警最终却依旧在为生活苦苦挣扎着。本文试图以《骆驼祥子》为参照,以《我这一辈子》中老巡警的结局为主要研究对象,探讨老巡警没有堕落的原因。祥子与老巡警的悲剧结局既是社会环境所致,又有自身的局限,从中可以看到老舍对国民性问题的进一步思考。

一、老巡警的悲剧

悲剧是人与环境、时代、命运等强大力量产生矛盾冲突,历经苦难,却在对抗苦难中一败涂地,肉体与精神在生命重要关头处于悲惨境地,表现了价值的毁灭和美好的幻灭。老舍书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表现生活中自然出现又无可避免的“人物与环境或时代或其他人的性格的不能合拍”[2]。《我这一辈子》与“指示出一切人类努力的虚幻”[3]这一悲剧命题相关,描写了一个小人物的具有社会普遍性的人生悲剧。

老巡警的悲剧是一出社会悲剧。小说设置了一连串的外部现实困境,迫使小人物不断妥协,降低自己的生活理想,消解拼搏的希望与意义。“我”是一个聪明灵活的人,能读书写字,吃苦耐劳,却仿佛陷入命运的怪圈不断往下滑,物质生活条件不断下降,最终连基本的生存需要也无法满足:年头变动使手艺活的工作机会减少,妻子跟人私奔,转行巡警却只能勉强糊口,没有升职空间,缩衣节食攒钱供子女读书却无法让子女摆脱巡警行业,被服务了20年的巡警队开除,儿子客死他乡,年老体衰时还要四处谋生承担家庭的重负。被种种现实困境折磨,“我”模糊地认识到社会不公的准则:一是当官升职需要身份背景,單靠能力无用;二是贫富差距的鸿沟无法逾越,底层的贫困具有继承性;三是城市中的人们被金钱所异化,利己的思想渗透了整个社会秩序的建构。不公的社会环境使得老巡警的个人欲求和人生理想终生无法实现。

老巡警的悲剧还是一出精神悲剧。小说通过“我”对现实困境的所见所思消解了“我”曾一直信奉的价值理念,进一步使“我”置身于内部的精神困境中。小说中曾两度出现“空儿”这一意象,对应着“我”的精神世界的两次重大变动。第一次“空儿”发生在学徒时期,“我”的妻子和师哥私奔以后。周围的眼光打破了“我”的自信,使“我”重新审视自己,原本稳固的价值观开始破裂。第二次“空儿”发生在巡警时期,“我”目睹了兵变中的群体失控。人们在高度利己的社会中已经失去基本的道德观念,放弃作为社会一员的本分。兵变的叙事功能是推动了“我”的价值观的崩塌,“我”既不愿被“不够本”的人民同化,失去自己的本性,又无法重新构建价值体系,蜕变为超越自我和他人的“超人”,始终保持着小市民无法与时代、国家、社会抗争的传统“顺民”观念,选择以敷衍和顺应来逃避。叔本华认为,悲剧的出现与人自身的内在本性有关,“它自动产生于人的行为和性格,或者说几乎是人的行为和性格之本质”[4],在老舍的作品中体现为国民身上潜在的国民性弱点对他们的行为和观念的影响。从老巡警的选择中,可以看出他依旧以乐天安命、安分守己、顺从忍让这些传统社会的生存观念来应对性质已经变化的社会,传统天命说和顺民理念阻碍了他向外反抗意识的生成,他所有的改良都只是“向内用力”,无法突破底层人民的局限。在与社会现存秩序的矛盾对立中,老巡警感到无望,他“被逼得进行思考,但却发现他的思考没有什么结果”[5],“人无法与年头抵抗”这一观念经过数次现实困境后在老巡警的意识中愈发根深蒂固。他在人生末尾发出“希望等我笑到末一声,这世界就换个样儿吧”[6]的感慨,说明其在社会变迁下放弃了人的主体性,导致他在看透社会后所有的行动都只在苟且自保,最终只能被卷入黑暗的社会中挣扎,清醒而无奈地等待死亡。

二、老巡警的人生哲学

在老舍的作品中,堕落是人格的毁灭,具体表现为人丧失基本的道德约束和反抗意识,对欲望无节制地放纵。祥子与老巡警在结局上的差异更多是他们个人精神层面的因素导致的,主要体现为人生观上的差异。

1.以“敷衍”为核心的适应型人生态度

人生态度是人生观的主要内容和直接反映,主要回答了“人应该怎样活着”这一问题,具体表现在人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上。老巡警拥有与祥子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祥子处事老实、认真,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精力和才干。作为一个进城谋生的乡下人,他凭借自身良好的品质,入城三年就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目标的实现使他坚信自己能够凭借个人的勤奋努力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满足。但是,西直门兵变、孙侦探的威胁、虎妞的陷阱,一桩桩变故消磨着他的热情和品质。祥子的堕落是这些变故一步一步导致的,但卷入这些变故的原因在于祥子没能理解并适应当时的城市生活环境,依旧保留着乡下作风。社会认知是人们对社会性世界进行意义构建的过程,社会性世界是复杂多变的,因此人们需要了解遇到的每一种情境,才能恰当地应对身处的社会性世界[7]。“在新的环境里还能保持着旧的习惯”[8]本是祥子坚持自身信念的優点,但反过来看,这也是他没能形成新的社会认知、缺乏适应能力的真实写照。祥子和老巡警都具有安分守己、苟且顺从的性格特点,但老巡警比祥子更圆滑、灵活,对外界环境的感知也更敏锐。在《我这一辈子》中,“我”是一个懂得灵活变通的社会化个体,环境适应性极强,通过社会认知不断改变自己。学徒生涯和兵变事件的经历刷新了“我”对社会的印象,影响了“我”的社会认知,“我”逐渐领悟到城市最底层的生存规则:社会充斥着利己主义,社会制度、职业制度和人际关系都是围绕着钱与权建构的。通过这一社会认知,“我”进一步产生了社会判断。作为最底层最没有话语权的小巡警,“我”无力违抗不合理的命令和要求,也无法改变荒诞的社会。因此,“我”形成了以敷衍为核心的生活方式,应付着本职工作,圆滑地融于社会底层群体中,避免因认真老实而招惹是非。

这种生活方式蕴含着趋利避害以求自保的深层心理动机。“我”在担任巡警时,个体所拥有的体力、武力与所需要应对的危险不成正比。“我”害怕给自己带来生存和生命的危险,又不能让上级看见“我”的不作为,所以只能敷衍。“敷衍”意味着对任何事都不较真,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努力、怕吃苦,从以下几点可以看出。第一,学徒生涯是“我”性格和态度形成的基础,使“我”形成了以“忍”为核心的生存价值体系,“我”为了学手艺受尽了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第二,“我”刚满20岁就成为亲友中重要的全能人物,说明“我”不畏辛劳,拥有出色的个人能力;第三,曾经雇佣“我”当警卫的冯大人多次给“我”工作机会,例如任命“我”担任他的卫队长,向警察局说好话帮助“我”找到好差事,甚至在“我”被撤了警察职位后,还给“我”介绍工作。如果“我”差事办不好,是不会受到冯大人的另眼相看的;第四,更重要的是,“我”目睹了社会的动乱,却没有像那些中下层的民众一般四处抢劫。这些都从侧面反映出“我”是一个吃苦耐劳、自立自强的人,个人的道德底线和价值选择是毫不含糊的。“敷衍”并不是“我”的性格本质,而是“我”洞察世事后所采取的一种生存方式。

2.“笑”背后的精神超脱

情绪能表达人的心态,而心态影响着人的思维和行动。与祥子相比,老巡警拥有着更乐观豁达的心态。《我这一辈子》以第一人称回顾性自述的方式展开,叙述者表达的是自己在故事中的视觉和想法的回忆,而不是故事中的视觉和想法本身[9]。小说中存在着两个“我”,一个是事件当事人“我”,另一个是回忆过往经历的叙述者“我”。叙述者的语调是内省与诙谐并存,没有自怨自艾,“笑”贯穿着“我”的一辈子。无论是真笑还是假笑,都表明“我”是主动地调整着对自己有益的情绪。

同样面对生活的苦难,为什么老巡警的心态会比祥子更豁达?主要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我”拥有着多样的消遣渠道发泄因压抑克制而积压的心理能量,尽力保持着自己乐观活泼的本性:从忙碌的工作中寻找乐趣,在闲暇时看报纸和闲书充实自己的精神,受到打击后采取抽烟、喝酒、改变精神信仰的方式排解自己心中的痛苦。同时,“我”在同行中拥有很多朋友,在拿不准主意时,“我”也数次询问他们的意见,调整自己的心情。相较之下,祥子老实而不善言辞,没有交心的朋友,也没有爱好和娱乐活动,毫无发泄渠道,只是在心中默默忍受着所有的痛苦,日积月累而无处发泄的压力最终让他的精神世界不堪重负;第二,“我”的现实困境尚在忍受范围内,对社会和自我的认识比祥子更清醒。“我”在打拼的过程中通过对社会的观察与思考逐渐看透了巡警行业的“骗局本质”和社会的贫富准则。因此,“我”以笑的形式维持内心的平衡,以清醒的精神信念看淡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实现精神上的超脱,避免了精神的堕落。而祥子却很少关注社会动向和职业发展趋势,在与虎妞的婚姻中,祥子失去了对自我的主导权,车夫职业引以为傲的身体和乡下人勤奋自立的精神都受到无可挽回的重创。“我”始终为自己的聪明、灵活、活泼感到自豪,在“我”眼中,自己的美好品质是可以终身受用的,“我要打算活下去,就别丢了我的活泼劲儿”[6]。妻子私奔和转职巡警后的数次升降,并没有改变“我”的自我认知。因此,“我”没有在打拼中丧失自己的品质和道德底线,例如在兵变中,哪怕人们通过抢劫发了财,“我”也没想过要和他们为伍。而祥子过于执着于洋车,当他为买车而偷骆驼贱卖时,他的道德准则已经服从于欲望而降低,甚至他决定与虎妞结婚都受到买洋车这一目的的支配,洋车已经成为他的物质生活和灵魂的载体。洋车和虎妞先后支配着他的行为和选择,他在这一过程中放弃了自身美好的品质。

3.生存的精神支柱与需求的实现

人生的意义在于对目标的追求和自我价值的实现。目标是人前进的动力和精神支撑,反映出一个人生存发展的根本需要。在《骆驼祥子》中,祥子的目标高度集中,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拥有自己的车与租车有以下两点不同:一是拥有这一财产的所有权,免去租车的盘剥,不受雇佣者的限制,满足人的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二是象征着高等车夫的身份,满足人的尊重需要和自我价值需要。车成为祥子的生存权利载体。失去车并失去拥有车的希望对祥子而言就是失去生命的全部意义。而在《我这一辈子》中,“我”的目标是动态调整的,会随着外在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学徒时期,“我”的目标是赚钱结婚;转行巡警后,赚钱供子女读书是“我”的目标;年老后,“我”失去了奋斗多年的职业,买棺材本和养活孙子成为“我”努力的动力。虽然小说中多次描述“我”渴望当官升职,但决定“我”的职业选择、支撑“我”继续努力的始终是家人,尤其是“我”的子孙后代,从以下几点可以看出:第一,“我”在初入社会时曾经想要进入官场,但因受到家人影响而选择了学手艺;第二,“我”因妻子和人私奔而决定转行时,虽然明知当兵比当巡警更有升职发展的空间,但为了照顾两个孩子,“我”依旧选择了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巡警职业;第三,在从事巡警行业时,“我”为了能给子女攒钱读书而省吃俭用,愿意为了多得两块钱而冒着危险驯马,还曾考虑过放弃前途当仆人。甚至,“我”敷衍的生活方式也有保全自己照顾孩子的考量;第四,在“我”连续经历职场上的不顺和老年丧子的苦难时,“我”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寻找更底层更没发展空间的工作,因为“我”还需要养活尚在襁褓的小孙子,年幼的小孙子成为支撑着“我”继续在底层挣扎的精神支柱。对中国人而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孙后代有着特殊的生命继承意义。即使是将婚姻视作地狱的祥子,在得知虎妞怀孕时,也曾对孩子有过希冀。因为子孙后代象征着血脉、生命的延续,能带给人精神和自我价值上的寄托。祥子孤身一人,没有与任何人建立生命的联系。而“我”这一辈子虽历经坎坷磨难,失去工作、失去儿子、失去积蓄,目标一降再降,但始终没有失去生存的意义,孙子的存在支撑着“我”的精神世界,避免了“我”精神上的沉沦。

三、老舍的国民性批判

老舍擅长书写平民社会,不仅因为他出身于下层旗人家庭,熟悉底层人民的生活处境,而且因为他拥有一双知识分子的眼睛,五四运动和留洋经历使他拥有了怀疑精神、理性精神和中国人的尊严。老舍曾说:“我采用悲剧形式是为加强说服力,得到更大的教育效果。”[2]他试图通过人物的悲剧结局警醒并教育国民。在老舍的创作中,国民性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国民性弱点是构成人物悲剧的原因之一。老舍的国民性思想以国家、民族至上的观念为核心,他将国民性分成优劣两类。首先,他以西方现代文化中优质的部分作为参照,矫正传统文化中的劣质,批判传统文化中呈现出惰性、遗留在国家民族意识深处、阻碍国家现代化发展进程的性格和文化-行为模式,这种批判并不像鲁迅那般尖锐,而是以温和的讽刺呈现在作品中。然后,他又试图回到传统文化中,筛选出传统国民性中的优质部分(如务实、舍生取义),使之与西方现代文明的优质部分相融合,以此改造国民性,例如他在作品中作为批判的对立面所塑造的理想国民形象赵景纯、李子荣、钱默吟,具有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的双重特质。

老舍的国民性批判最早可以追溯至他在20世纪20年代留学英国期间的创作,如《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但这一阶段的批判流于表面,为笑而笑,人物扁平化,缺乏对行为背后的社会本质和民族精神进行深入思考。30年代,老舍扩大了国民性批判的社会历史视野,将目光投射到城市平民身上,选取不同的生活侧面表现部分城市底层人民的日常行为及其背后的国民劣根性。这一类型的代表作有《骆驼祥子》《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等,这些作品覆盖了城市最下层的人走投无路下的几种职业,从不同的侧面反映出部分底层人民身上的国民性弱点和其与黑暗社会结合所带来的灵魂悲剧。《我这一辈子》的国民性批判与之前的作品相比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我这一辈子》将历史事件融入人物视野中,将其与人物的精神变化交织,更直观地揭示了辛亥革命前后的社会道德问题——自上而下又具有自利性,强调国家制度的转变无法改变人们被自利心异化的道德观和文化-行为准则。国家与国民之间的影响是双向的:“国民失了人格,国便慢慢失了国格”[10],国失了国格之后,又会对身处其中的国民带来恶劣影响;二,老舍通过人物几起几落的悲剧具化了国民性弱点与时代环境之间的联系。《我这一辈子》继承了前期创作中对敷衍、苟且顺从、乐天知命的国民性弱点的批判,但采取了第一人称回顾性自述的叙事方法,著重叙写老巡警的敷衍、忍让、顺从是受社会环境刺激,在生活的经济压力下被动形成的,为这些国民性弱点的存在披上合理的外衣,尽力表现“穷人的狡猾也是正义”,同情色彩胜于批判;三,《我这一辈子》隐匿了部分底层人民的阶级局限性。与祥子相比,老巡警并没有明显的道德缺陷,他的国民性弱点隐藏在他面对历史事件和社会不公时的思考和处理方式上。在古人看来,自然即天,统治者是天的象征,他们习惯于将生活的不圆满视作违反天命的结果。而天命观又使人们缺乏“执着心”,尽人事听天命,将除此之外的困难归为非人力所能及。在贫穷的老巡警眼中,国家体制的改变和传统的改朝换代没有差异,他将社会与新的当权者视作不可违抗的天命,自然也就继承了传统社会普通百姓在缺乏钱与权又面临天命不可违时的生存经验,即逃避、妥协以保全自己的利己策略,这正体现了数千年来中国人,尤其是被朝廷官场压制的普通百姓面对困境时的局限,即“只考虑退而生存,不考虑进而自卫”[11]。这种策略一定程度上使老巡警避免了自身的精神堕落,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好处,但又无法使之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悲剧,这也是这一国民性弱点在当时的底层人民身上难以改变的原因。

参考文献

[1] 赵园.老舍——北京市民社会的表现者与批判者[J].文学评论,1982(2).

[2] 老舍.老舍全集:第十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3] 老舍.老舍文集:第十六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4]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杨一之,校.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5]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6] 老舍.老舍全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7] 钟毅平.社会心理学[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20.

[8] 老舍.老舍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9] 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第四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10] 老舍.老舍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11] 内山完造,等.三只眼睛看中国:日本人的评说[M].肖孟,林力,译.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7.

(特约编辑 张  帆)

作者简介:林爱钰,广州大学人文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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