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富
我们都作鸟兽散,有人扑棱翅膀的
同时,有人已离开苞谷地。
我们都是自家族谱上的文字,蒲公英一样
剥离老房子,
我们和最先认识的陌生人组成了词,
和更多陌生人,在城市的语法中组成词组或句子。
后来故乡就成了一台老旧的打字机,
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新字。
只是我们心里,
已落满尘埃。那些逐渐荒芜的土地
如一页老旧的稿子。
拉开窗帘以后,我就得出心中的答案:
天就只有窗子那么大。
群星迢迢,牵牛和织女,占着古老的位置
亿万年。更有过分者,
借着明灭的光,越升越高。
这是夜晚啊,那只天外飞来的小鸟,
还未抵达。答辩尚未完成,
一只井底之蛙,空有井口大的梦想,
又怎能把生活过成寓言?
头开过后,我们便适应流水,
苦涩和淡,已崩溃在秩序之间。
悬浮的叶片和泡沫,如春天的往事,
在舌头的根部,
留下少量的冲击和况味,
仿佛甘霖久旱之后汹涌而至。
这是初冬的早晨,
阳光斑驳如满地碎银,草木之间
已长满落幕的褐色斑,
公道杯的抒情,已过滤掉泥土的枣红色,
整齐的叶尖面朝流水。
一个坐在自己对立面的男人,这需要
多大的仇恨。拉拉杂杂的前半生,
琐碎得像一地斑驳霜花。
仍然没有固定的开头和结尾。
沉浮如眼前杯中之物,明明是一泡
老曼峨甜单株,
细品之下,却人间大苦。
卖肉者三两有别,卖菜者
七八有余。
来自田园的时令蔬菜,
坦然静谧,
青菜青葱,萝卜白净。
小葱和苦蒜,刚从泥土里
抽出脚踝,细胳膊细腿。
辣椒半青半红,装满箩筐,
小摊位上,远道而来的甘蔗、苹果、香蕉……
也光鲜明亮。
只有肉摊肥瘦有别,按斤掐两。
雾气腾腾的一天,
如同刚出锅的豆花,
太阳的关键,如同一碗辣椒水。
从童年的入学登记,到后来
的人事履历,
一生中究竟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
三十多年,我一年年掰着手指,
有多少次写到过母亲名字。
最终笃定,我甚至还没学会
如何书写“杨大英”三个字。
童年到中年,我不知写掉了多少
铅笔钢笔和水性笔,
如果仅留那块记忆的橡皮是完好的,
可是母亲,我该如何用它
替您抹平蝴蝶的命和白雪的沉思。
电话里,您不经意提起
最近的眼病,零下一度的天气,
我的视力便下降了,
隔着4G 网络和中国移动,
母亲,您的背影,是我这一生模糊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