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组诗)

2023-12-20 13:04朱永富
草堂 2023年8期
关键词:辣椒水流水陌生人

◎朱永富

[后 来]

我们都作鸟兽散,有人扑棱翅膀的

同时,有人已离开苞谷地。

我们都是自家族谱上的文字,蒲公英一样

剥离老房子,

我们和最先认识的陌生人组成了词,

和更多陌生人,在城市的语法中组成词组或句子。

后来故乡就成了一台老旧的打字机,

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新字。

只是我们心里,

已落满尘埃。那些逐渐荒芜的土地

如一页老旧的稿子。

[坐井观天]

拉开窗帘以后,我就得出心中的答案:

天就只有窗子那么大。

群星迢迢,牵牛和织女,占着古老的位置

亿万年。更有过分者,

借着明灭的光,越升越高。

这是夜晚啊,那只天外飞来的小鸟,

还未抵达。答辩尚未完成,

一只井底之蛙,空有井口大的梦想,

又怎能把生活过成寓言?

[上午茶]

头开过后,我们便适应流水,

苦涩和淡,已崩溃在秩序之间。

悬浮的叶片和泡沫,如春天的往事,

在舌头的根部,

留下少量的冲击和况味,

仿佛甘霖久旱之后汹涌而至。

这是初冬的早晨,

阳光斑驳如满地碎银,草木之间

已长满落幕的褐色斑,

公道杯的抒情,已过滤掉泥土的枣红色,

整齐的叶尖面朝流水。

一个坐在自己对立面的男人,这需要

多大的仇恨。拉拉杂杂的前半生,

琐碎得像一地斑驳霜花。

仍然没有固定的开头和结尾。

沉浮如眼前杯中之物,明明是一泡

老曼峨甜单株,

细品之下,却人间大苦。

[乡场上]

卖肉者三两有别,卖菜者

七八有余。

来自田园的时令蔬菜,

坦然静谧,

青菜青葱,萝卜白净。

小葱和苦蒜,刚从泥土里

抽出脚踝,细胳膊细腿。

辣椒半青半红,装满箩筐,

小摊位上,远道而来的甘蔗、苹果、香蕉……

也光鲜明亮。

只有肉摊肥瘦有别,按斤掐两。

雾气腾腾的一天,

如同刚出锅的豆花,

太阳的关键,如同一碗辣椒水。

[一生中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

从童年的入学登记,到后来

的人事履历,

一生中究竟写过多少次母亲的名字?

三十多年,我一年年掰着手指,

有多少次写到过母亲名字。

最终笃定,我甚至还没学会

如何书写“杨大英”三个字。

童年到中年,我不知写掉了多少

铅笔钢笔和水性笔,

如果仅留那块记忆的橡皮是完好的,

可是母亲,我该如何用它

替您抹平蝴蝶的命和白雪的沉思。

电话里,您不经意提起

最近的眼病,零下一度的天气,

我的视力便下降了,

隔着4G 网络和中国移动,

母亲,您的背影,是我这一生模糊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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