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说《孔乙己》中“我”的角色意义

2023-12-19 10:30钱韬钱扬珍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小伙计孔乙己

钱韬 钱扬珍

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一直是中学语文教材中的传统名篇。作品借“我”的所见所感串起了以咸亨酒店为舞台发生的故事,成功地塑造了孔乙己这一寄身社会底层,被病态社会吞噬的读书人形象,有其典型的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作品在情节组合上,无疑有店外、店内两条线索。孔乙己的身世、他抄书玩失踪、偷窃被打等店外活动,以看客的取笑或“背地里谈论”相穿插,是隐线;孔乙己几次到店买酒、教“我”写“茴”字、给孩子“茴香豆”吃等,则是他的角色展现,是明线。孔乙己店外的偷窃、被打等事件,在酒店中从孔乙己的外形描写以及被嘲笑的话题中得到印证,而这又推动着现实情节包括孔乙己的外在装束的变化,顾客的哄笑、谈论等随之有相应的变化。这些在酒店中则以“我”的听、说、做等行为相交结。作品中的“我”如何定位?教学中多作为叙述角度。实际上,“我”更是一个角色,有角色活动,有角色的情感变化。从中,我们也一步步看出“我”的性格特征及形象对表现主题的作用。

孔乙己出场前,作者以“我”的视角再现了二十多年前鲁镇咸亨酒店的顾客群体及掌柜的经营手段。酒店是篇中人物主要的活动舞台。在这里,掌柜的挖空心思想在酒里羼水,见“我”不会羼水,就要“炒”掉“我”。主顾们为防羼水,要亲眼看着酒被舀出,要看壶里有无水,还要望着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等,真是全程监督,可还是防不胜防。酒店里羼水与防羼水,简直就如“战场”。彼此为一点小利斗“智”斗“法”,已成了这群人的思维惯式。这些都是“我”作为小伙计在“角色行为”中经历和深切感受着的。这是“我”角色交际的背景,也是“我”的生存环境。人心奸危、尔虞我诈是其主调。作品以小伙计的业务感受,从“羼”与“防”的“智斗”中,展现了这群人的奸诈,也就暗示了孔乙己将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社会。

孔乙己每一次来酒店,几乎都与“我”有着情节意义上的交往。虽然第一次写孔乙己出场,“我”没有一句言语、一个动作,但是在“我”的角色空间里,听到主顾们对孔乙己偷书、未考上秀才的嘲笑,看到孔乙己的脸色因之由青白到涨红、再到渐渐复原的变化。在由“我”听到的、看到的所结构的孔乙己的活动情节中,感受到孔乙己带来的“快活”。或者说,在主顾们的不断追问中,促进了孔乙己脸色、神情的这番变化,而这一切都与“我”这小伙计的活动相关。“我”的温酒业务把嘲笑者与被嘲笑者圈联在一起。“我”在听他们辩论的同时更是细心观察人物的神情变化。小伙计是旁听、旁观者,更以他温酒业务参与到期望得到“快活”的全过程。他是作为一个角色全身心投入其中的,向读者分享他在众人嘲弄孔乙己的笑声中得到的快乐。如果说,写店里的羼水与防羼水,是从商业交际的层面写出孔乙己“时代”险恶的世风,那写众人的嘲笑,更从人性的层面勾画出孔乙己周边包括“我”在内普遍存在的因缺失同情心而自然表露出的奸狠歹毒的心理生态。

后面的情节中,“我”不耐烦孔乙己教写“茴”字,以及孔乙己被打断腿,最后一次来到酒店时“我”默默地为他温了酒等,都显然是角色间的交往。“我”的语言、动作、心理等展露无遗。作者是把“我”作为“小伙计”这一角色来与孔乙己交往的。一边是小伙计的不屑、不耐烦,一边是孔乙己主动提出教“我”写字,即使对方不予理睬也不放弃施教的努力。见“我”会写,就“极高兴”,见“我”对四种写法毫不热心,又“极惋惜”。情节在“教”与不屑于“教”之间展开。孔乙己给孩子一人一颗茴香豆,后用手罩着碟子的过程,也切合“我”关注世事的心理而在视野中延续。从中自能看出各自的神态和心理。可以说,写喝酒主顾们的取笑,把道听途说的关于孔乙己的幕后故事带到现场,是从面上展现孔乙己被群嘲的过程及他的性格。而在与“我”有关的情节中,则从孔乙己的友善被否定的“点”上来作特写,展现了人物性格的一个侧面。虽有关爱儿童、助人为乐的“亮点”,但不免显出善良得有点幼稚、率真得近于迂腐,这无疑也是他不融于群、受欺受嘲在自身性格上的致命伤。点面结合,店内店外因“我”的角色行为相衔接,多层面展现人物悲剧的环境因素和性格因素。

作为一个角色,“我”的情感也随着与孔乙己的角色交往的深入而变化。起初,由于掌柜的凶脸孔,主顾们无好声色,整个气氛压抑,“我”内心对孔乙己能到店抱有期盼,期盼能在一场哄笑中得以笑一笑,感受点“快活”。从这里也可看出,此时的“我”对孔乙己虽没有恶意,但也不知道同情孔乙己遭受的痛苦,只要能感受到“快活”,就不管主顾们如何恶毒表演。“我”没有正义感和评判标准,与所处的环境一致。而当孔乙己要教“我”写“茴”字时,“我”的性格弱点表现得更充分。不耐烦,不愿搭理,幼小的年纪已轻视孔乙己“要饭一样的人”,足见世俗偏见的毒害之深,孔乙己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而当孔乙己最后一次出场,用手“走”进酒店时,“我”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我”的眼中,孔乙己是“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语中饱含怜意。最后,几乎是无声地为他“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看着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在这段“角色交往”中,单从“慢慢”一词就可见“我”注目之良久,字里行间更是充溢着同情。相对来说,这段“端酒”情节,与教写“茴”字一样,是“我”与孔乙己仅有的两次正面交往。不同的是,教写“茴”字时,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端酒的交往,作者却是有意安排在掌柜、主顾们揭短、哄笑的背景下。两次交往中,“我”的态度更是截然不同。“我”由懒得搭理他教写“茴”字,甚至看不起他,一变而为同情地目送他远去。由原来期盼他到店,自己能借以笑一笑,变为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望着他“慢慢”地用手走去,未露一点笑意。态度的不同,无疑表明“我”良知的觉醒。作者把此时的“我”特地安排在众人一如既往的取笑背景中,则更衬出在此环境中“我”的一点良知的可贵。这无疑能构成“我”之年幼与众人年龄越大精神越麻木的比况,而越见社会是毒害之源。这也不难想见,作者把故事背景推到“二十多年前”,自然又借时间跨度,内寓了社会发展到如今其病态又是何种程度,对社会的批判隐形而更有深度。“我”作为穿越过时代、社会的见证人,经历了由期盼孔乙己到店能笑一笑,到懒得搭理“要饭一样的人”更受腐蚀的心态,再到同情孔乙己的被摧残等心理历变过程,对社会的反思就更有力度。二十多年后,“我”依然关心孔乙己,是这个角色情感的自然发展。最后慨叹“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可以说,这也是“我”基于对这群人恶行的感知,作出的个性评判。作为一个弱者,孔乙己受尽了丁举人这类权阀的肉体迫害,受尽了酒店里一帮冷血者的嘲讽、捉弄等精神摧残。“我”二十多年未见其人,思及过去孔乙己身心遭劫的无助,对他的生死更是挂念。但想到孔乙己如再经过这种社会“二十多年”在精神、肉体上的凌辱、折磨,即便一时未死,现在也是必死无疑。而这样的病态社会,“二十多年”了,又会产生和吞噬多少个“孔乙己”?短短一句话,对病态社会“吃人”本质的揭露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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