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中国电视艺术开始以来,电视剧对于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数量众多,佳作迭出,是中国电视艺术发展进程中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将依循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电视剧的历程,通过经典改编案例,分析其改编缘由和动因,在此基础上,概括出电视剧改编的艺术特征和改编逻辑,总结和反思改编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及不足之处,为中国电视剧改编的发展方向提供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经典文学 电视剧改编 艺术逻辑 审美策略
经典文学作品是电视剧创作的重要来源,所谓经典即“具有权威性和典范性的文学艺术作品,它们是一个时代文学艺术成就的代表和审美理想的标尺,也是文学传统根本精神的集中体现”[1]。2023年电视剧《人生之路》于央视一套和爱奇艺平台热播,该剧改编自路遥1982年的成名作《人生》,以更为开阔的时代视野对经典文学作品回溯重建,续写高加林和刘巧珍等主人公在时代变迁中的命运浮沉,引发观众共鸣与热议。
近年来由文学经典作品改编的《平凡的世界》(2015)、《装台》(2020)、《人世间》(2022)等电视剧,兼具思想性和艺术性,繁荣了电视剧艺术发展局面,实现口碑收视双丰收。经典文学电视剧的改编历程和创作经验,一方面反映了中国电视剧发展创作深耕精进的向好趋势,另一方面也记录着社会时代的变迁,为大众提供重要的文化表达载体,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由此,提及和重温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的电视剧的创作发展和文化表达具有重要意义。
一、经典文学电视剧改编创作概述
1958年,北京电视台播出的中国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开启了中国电视剧与文学连接的序曲,该电视剧改编自中央广播剧团陈庚编剧的广播剧,后者是基于《新观察》杂志上刊登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可以说中国电视剧在初创阶段就与文学产生了密切的联系。从1958年至1966年,此阶段电视剧以革命战争历史故事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生活为基本题材,呈现出较强的政治化倾向,承担着宣讲教化功能,电视剧的艺术创作意识淡漠,与文学经典作品所蕴含的阐释空间和价值取向不相匹配。同时受到制作生产设备与媒介技术条件的限制,这一阶段电视剧以單本短剧为主,于现场搭置的实景拍摄并同步直播,电视剧作品生产和传播数量较少。在1967年之后,电视剧开始了录播阶段,之后十年动荡严重阻滞了电视剧的发展和生产进程,未产生严格意义上的由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的电视剧。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新时期,文化产业和艺术创作走向复苏与发展。电视剧制作水平进一步完善,逐渐摆脱对其他艺术门类表现方式的借鉴,实现了从室内直播转向室外录播,完成了从单本短剧到连续剧的类型转换,突破了技术和艺术上的局限,开始独立自主发展。20世纪80年代国民经济和文化建设持续发展,电视机在城镇家庭中迅速普及,电视观众数量增长,收看电视成为人们最日常的文化娱乐活动之一。受众对电视剧的需求量迅速增加的同时,文化消费需求质量也在不断提高,改编经典文学作品成为电视剧生产的重要创作来源。
这一时期根据中国古代名著和经典文学改编的电视剧作品如潮涌至,《武松》(1983)、《儒林外史》(1985)、《西游记》(1986)、《红楼梦》(1987)、《聊斋志异》(1987)、《封神榜》(1989)等古典文学纷纷被改编,演映在千家万户的荧屏之上。这些作品充分挖掘中国传统文学中的精神价值,满足观众观看需求,传达人生哲理和生命体验。由现代文学作家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也迭次出现,鲁迅作品改编的《孔乙己》(1981)、夏衍作品改编的《上海屋檐下》(1982)、老舍作品改编的《四世同堂》(1985)、茅盾作品改编的《春蚕·秋收·残冬》(1986)、巴金作品改编的《家·春·秋》(1987)等,还有根据张恨水、柔石、郁达夫等现代作家文学作品改编的一系列电视剧。20世纪80年代文学本体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先锋文学”等各类文学思潮涌现,不仅为电视剧改编提供了具有批判性和纪实性的丰厚素材,其审美主张对电视剧艺术创作也产生了极大影响。《乔厂长上任记》(1980)、《蹉跎岁月》(1982)、《今夜有暴风雪》(1985)、《林海雪原》(1986)、《新星》(1986)等当代文学改编作品的出现既丰富了电视剧创作面貌和审美多样化,同时也是电视剧和社会文艺思潮相同步的具化表征。这些电视剧关注且直面社会客观现实,对过去不久的社会灾难和精神创伤进行审视与书写,作品中蕴含的现实批判意识和人文主义关怀,形成了中国电视剧独特的美学风格与情感表达,也推动了中国电视剧在独立探索创作中走向多元拓展,满足了人们多层次文化需求。
20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和市场经济更加完善,社会大众心理从传统封闭走向现代开放,对电视剧的题材类型和艺术要求也不断增强,这一阶段电视剧改编题材丰富多元,创作持续延伸拓展。在历史题材上,代表作品有谢晋执导的《三言二拍》(1993),改编自明传奇小说集,生动刻画了明代市民阶层生活面貌和世俗人情;侯克明导演的《官场现形记》(1996)改编自清末同名长篇章回小说,展现封建社会中捐官卖官的丑恶和黑暗;《三国演义》(1994)、《水浒传》(1998)等名著作品的改编更是妇孺皆知、好评如潮,引发万人空巷的盛况。历史题材电视剧除了古代文学作品改编,还有根据首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姚雪垠的《李自成》改编的电视剧《巾帼悲歌》(1990)等,这些作品在特定的历史空间和文化语境下呈现了当时观众的审美认知,至今这些改编电视剧依然是属于彼时观众共通的情感体验。在现实题材方面电视剧改编数量更多,代表作品有黄蜀芹执导的电视剧《围城》(1990),其准确刻画了钱钟书在原著中塑造的抗战初期知识分子群像;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古华的《芙蓉镇》等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先后被改编为同名电视剧;还有根据茅盾先生作品改编的《子夜》(1995)、《霜叶红似二月花》(1996),改编自曹禺作品的《雷雨》(1996)、《原野》(1997),改编自老舍作品的《骆驼祥子》(1998)、《离婚》(1999)、《二马》(1999),等等,这些电视剧都注重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秉承原著中丰富的人文精神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从形式到内容都铭刻着深刻的时代印记,满足了人们的观看需求,推动了电视剧的发展和繁荣。
进入21世纪,伴随国民经济迈上新的台阶,文化消费持续升级增长,受众对电视剧内容品质追求不断提升。创作者对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更为频繁,希冀通过经典文学作品的影像转换,满足受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电视剧改编题材领域进一步扩大,《激情燃烧的岁月》(2001)、《历史的天空》(2004)、《敌后武工队》(2005)、《野火春风斗古城》(2005)、《青春之歌》(2006)等一批军旅题材电视剧纷涌出现,重新阐释观照革命者和军人对理想信念的坚守,满足了观众的军旅情怀和英雄崇拜。在青春爱情题材,引起社会广泛讨论的有张爱玲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如2003年胡雪杨导演的《半生缘》、2004年穆德远导演的《金锁记》、2009年梦继导演的《倾城之恋》;此外,2003年李大为导演的《金粉世家》、2004年黄蜀芹导演的《啼笑因缘》均改编自张恨水同名小说;2006年丁黑导演的《长恨歌》改编自王安忆同名小说。观众在剧中人物的情感纠葛中体会世间人情百态,契合社会转型期观众的情感抚慰需求,引发强烈而深厚的情感共鸣。在各类题材多元发展的竞争环境中,为了寻求观众市场,以四大名著为代表的古典文学名著以逐新和娱乐的方式进行改写,进入翻拍、重拍阶段,如根据《西游记》改编的电视剧《西游记续集》(2000)、《西游记后传》(2000)、《春光灿烂猪八戒》(2000)、《福星高照猪八戒》(2003)等多达十部有余。
新时代以来,在党的领导下,经济高质量发展,安定团结的政治环境为中国电视剧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沃土。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2] 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批由经典文学改编的反映社会现实、关注普通人生活的电视剧:根据莫言同名小说改编的《红高粱》(2014)展现了抗日时期顽强的个性解放和爱国意志;根据刘震云小说《一句顶一万句》改编的《为了一句话》(2015)讲述了中国最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孤独命运;根据刘醒龙《天行者》改编的《我们光荣的日子》(2016)展现了西北乡村的民办教师守护基层教育的艰辛历程;《白鹿原》讲述白、鹿两姓家族近半世纪的恩怨纷争;根据同名著作改编的《平凡的世界》《装台》《人世间》等电视剧,深耕社会现实的沃土,贴近真實生活和现实情感,表现平凡个体的人性温度。2023年《人生之路》在原著《人生》的基础上进行多层次扩容,揭示了中国时代变迁和社会发展历程,彰显时代精神,体现出电视剧的人文价值。
二、经典文学电视剧改编的艺术逻辑
全球化浪潮带来的消费主义蓬勃发展,电视产业的符号价值和文化特征显著增强,在技术和内容上不断升级革新,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电视剧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跨越。在此过程中,在改编对象、改编准则和文化逻辑上呈现出以下三个特征。
(一)改编对象:涵盖古典文学和现当代经典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古典名著的思想内涵深刻,尤其明清小说是古代叙事文学的成熟代表,其表现广阔的社会众生相,隐喻教化内涵深刻,为电视剧的改编提供了丰富养分。这类改编电视剧题材类型多样,有英雄传奇如《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有仙道神魔如《西游记》《封神演义》等,剧中人物形象丰富多样,内容情节曲折动人、妙趣横生,在想象力和创造力方面有巨大的阐释空间,实现了观众的理想寄托和精神满足。同时,古代经典作品受儒家思想影响深远,电视剧的影像转化遵循了惩劝教化的思想内涵,通过口耳相传的传奇故事,将深厚的文化意蕴融入强烈的现实意义,带进千家万户的荧屏。
改革开放初期,电视剧改编对原作的选取很大部分是现代文学经典作品和创作于同时期的当代作品。鲁迅、茅盾、巴金、老舍、夏衍等文学大师的经典著作均有改编。这些电视剧涉及范围广泛,有的围绕家庭生活展开,有的以描写农民、工人、知识分子、革命者等群体为主体,形象地再现了现代社会各阶层的生活状况,在角色塑造上体现出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批判了旧社会的黑暗现实,表达了对理想生活的期盼和向往。
20世纪80年代现实主义创作传统逐渐恢复,当代文学和社会发展有着同步性,关于人和人道主义的讨论也成为电视剧改编重点关注主题,如《蹉跎岁月》《今夜有暴风雪》等作品回顾过去不久的苦难历程,展现特定年代中青年人的挫折与命运,深入挖掘和揭示惨痛历史的真相。新时期以来,电视剧改编更加注重反映现实的深度和广度,在题材和主题的表现上具有时代性,如《红高粱》《白鹿原》等电视剧,唤起民族集体记忆,让观众在传奇故事中感知和体认人性本真状态,以真诚态度弘扬民族精神;有的选择与人们生活更加贴近的素材进行改编,如《装台》《推拿》等勾勒出普通人或社会边缘人群的成长状态,具有深刻的人文关怀精神,体现社会发展的面貌和进程,更加贴近现实生活,引发观众情感共鸣。
(二)改编准则: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
“能够建构为文学经典的作品,总是具有相当的艺术水准和价值,能够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心理共鸣,能够满足读者的期待。”[3] 经典文学作品是一个时代最具有代表性的精神文化凝聚,无论身处何时何地的读者,都能在经典文学作品中挖掘出其艺术价值和意蕴内旨。由这些作品改编的电视剧能够真实地反映生活,以生动的故事情节启发人们思考人生价值,唤起人们对真善美的向往和追求,结合自身所在时代获得新的启发和感悟,同时题材和风格多样化的电视剧能够满足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
在20世纪70年代末,人们经历痛苦精神创伤后信仰虚无,社会精神与心理状态冷漠压抑,亟需优秀文艺作品进行价值引领,“讲述创伤记忆与治疗伤口的故事也成为了诸多大众文化的现象所试图实现的意识形态效果”[4],这也正是改编电视剧的现实意义所在。影像将经典文学中对生命的体悟传达给观众,具有潜移默化的浸润效果,给观众以精神鼓舞和审美感召。如电视剧《新星》关注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社会现状,揭示改革过程中遇到的障碍和困境,深入探讨剖析矛盾起因,观众能够通过故事情节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鼓足直面现实和前进的勇气。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享乐主义和个人主义也随之出现,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失衡,人文精神日渐缺失。经典作品的电视剧改编因循原著中的人文主义,通过电视剧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以人为主体,尊重人的价值。如电视剧《蹉跎岁月》(根据叶辛同名小说改编)中,男主角柯碧舟因为家庭成分对生活失望悲观,女主角杜见春初时意气风发,后因家道中落而彷徨,但是逆境并没有将年轻一代压倒,而是使他们顽强进取。电视剧对知青生活进行表现和描摹,传达出青年不屈于苦难的精神品质,有助于夯实社会人文底蕴,对生活和时代的给予进行深刻思考,给人以警醒和深思。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创作的嬗变,电视剧改编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和思考更加深入。现实题材作品改编电视剧,注重对具体生活的图像描绘,深度挖掘和还原生活本真。电视剧《为了一句话》聚焦底层民众生活,多维度展示了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困境,塑造了孤独和渺小的普通人群体,从另一角度关注人的尊严和价值。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其在语言表达、叙事方式和时代精神方面都作出了极大的延伸拓展,能够让不同时代的受众都有所感悟启发。在历史题材方面,通过还原人物所处历史时代根基脉络,多角度展现历史上的事件和人物。如根据刘斯奋原著《白门柳》改编的电视剧《秦淮悲歌》(2004),讲述了明末清初秦淮奇女子柳如是和江南名儒钱谦益在乱世中的情感纠葛,家国动荡与情感悲愤相交织,充满深刻的历史穿透力和艺术感染力。“这种创作主体重回过去、再现历史真实以服务现实社会的审美原则和历史观”[5] 是历史照进现实的时代表达,同样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三)文化逻辑:经典化和大众化的融合
20世纪90年代大众文化全面兴起,电视剧在内容生产和技术创新上都不断优化升级。电视剧深度聚焦现实生活,与日常生活联系紧密,不仅是容纳信息量最多的艺术载体,同时也是拥有最大受众量的文艺样式。经典文学作品内容精深、内涵深刻,但是在大众化时代却依旧存在理解屏障。中国古典文学寓意深远,为了追求文学表达上的简练和深刻,作品中有诸多的古文和诗句,字字珠玑,尽管其信息量可能胜过白话千言万语,却给读者尤其是当代读者造成了阅读障碍,语言晦涩致使文中深邃内涵难以被理解。现当代文学尽管在写作方式和叙述模式上更贴近日常表达,但特定时代具有特定社会结构特点,对时代背景未预先拥有知识储备的受众依旧会产生接受困境。
而电视剧则弥合了经典文学上述传播短板,电视剧是被人们所喜闻乐见的大众文化,其声画兼备,通过综合运用视听手段,以反映大众世俗生活和情感纠葛为主要内容,多维度塑造人物形象,生动直观地将故事情节展现给观众,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几乎没有理解门槛。经典文学作品篇幅绵长、层次复杂,对于信息化飞速发展时代的读者来说阅读吸引力较低,“凭借现代视觉影像的强力呈现,文学经典完成了从语言表征向视觉呈现的现代转化,实现了与现代视觉的依附与共谋”[6],电视剧的改编将接受主体从读者重塑为更广阔的观众,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时代性,“无论是在传统的电视平台还是在新兴的互联网平台传播,都将担负起创造新时代人们共享的精神家园的使命”[7]。长篇著作的传奇性、戏剧性和跌宕性的文学故事适合改编成浅显易懂的电视剧,进行大众化传播。
在文学改编过程中越来越多作家参与编剧,进行跨媒介创作,“为电视剧创作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艺术观念与实践经验,为电视剧播出带来了全新的资源平台”[8]。一方面作家参与改编他人经典著作,如余华参与改编茅盾的《霜叶红似二月花》,参与改编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1996),在媒介转换过程中作家作为创作主体,能够更好地把握主体构建和文化表达。另一方面作家也参与本人作品的电视剧改编,如熊召政担任编剧将自己的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張居正》改编为电视剧《万历首辅张居正》(2010),在改编中增强了叙事的连贯性和节奏感,“把电视剧创作当成了一种新的文学创作,在电视荧屏上任意抒写自己的社会观察、人生体验和感世情怀”[9],同时也更加符合电视剧观众的审美特点。电视剧在文学作品中吸收养分,日益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同时改编也为经典文学开拓了有效传播路径,在电视剧强大的影响力下更广为人知,实现了经典化和大众化的碰撞与融合。
三、经典文学电视剧改编的审美症候
纵观电视剧艺术发展的各个阶段,由经典文学改编的电视剧艺术水准总体较高。近年来电视剧的发展繁荣,对经典作品的改编范围越发广泛,创作质量的水平和规模均有显著增强。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既具有重要的意义,同时在改编过程中也面临着问题与挑战,需要引起人们的关注及反思。
首先,改编过程存在媒介语言转换的困难。文学和电视剧表达媒介不同,其语言建构和思维模式也大相径庭。文学是通过作家的文字构思和想象来表现美、传达美的艺术,读者也需要调度想象进行再创作。电视剧则是以生动形象的视觉和听觉向观众传达信息,以直观的声画进行内容表达。影像的视听思维和文学的文字思维之间有着本质区别,在改编过程中需要尊重两种艺术媒介的异同。文学作品尤其是叙事小说对心理活动描写较多,无法进行直观表述,电视剧需要借助其他形式来表现。如电视剧《围城》通过旁白的方式将原著中的精彩妙论表达出来,重现原著的幽默风趣。2006年由麦家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暗算》借助画外音和旁白阐明时代背景和人物主观思想,将几个故事更好地勾连在一起,帮助观众理解情节走向,同时增添了电视剧迷离悬疑的氛围。
其次,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面临着较高的挑战性和风险性。这些作品多数体量庞大,涉及的范围广泛,时间跨度大,出场人物众多,人物关系繁复,尤其很多经典文学作品都是在特定的历史时空与文化语境下进行书写,对原著的改编如何进行凝练和删减对于编导而言是很大的难度和挑战。尽管电视剧不受时间限制,易于表现时间跨度大、情节复杂的剧情,但是不加提炼和删选,则会出现情节拖沓、结构松散的问题。由此需要编导依托经典文学作品,借助其叙事技巧和结构样式,尊重电视剧的艺术表达,深入浅出,选取主要人物和重要情节进行表现,以拓宽电视剧影像转换认知维度。如2015年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将原著中的出场人物进行了主次删减,将小说中的金波与田润生的人物角色进行合并,只保留了后者,这样能够以更多空间侧面衬托主要人物。通过把田润生刻画得丰富立体,从而达到衬托孙少平的人物形象的效果。这样的选取不仅能够使原先稍显单薄的两位次要人物更加生动鲜活,同时还能够集中叙事焦点,让剧情发展更为清晰明了,使观众更易于理解。在原著内容的呈现上,编导同样选择了旁白进行补充,“由于小说体量巨大,为了最大限度地尊重原著,我在剧中选择了朗诵部分小说内容作为旁白,我不会为了现代观众的喜好去改编小说的风貌。”[10] 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著的主体内容,传达出思想内涵。
第三,作为大众传播媒介的电视剧,商业性和娱乐性是其本质特征。为了迎合市场,在电视剧的改编过程中会往往丢掉或忽视原著的文学性,取而代之的是以娱乐和戏说的方式博取观众欢迎。如《西游记》系列的一再翻拍,丑化和恶搞原著人物,不仅没有达到传递原著思想内涵的改写目的,反而与原著相去甚远,陷入庸俗化和媚俗的泥淖。玄幻、仙侠、宫斗、权谋等题材的电视剧的出现,脱离了现实生活,同质化、单一模式的娱乐作品留给观众的是浮躁与浅薄,同时也失去了审美趣味和艺术价值。为了赢得更多观众的喜爱和得到更好的收视效果,需要深入挖掘现实生活,紧跟时代步伐,直面人们的文化需求,重構并重塑经典。《李自成》《平凡的世界》等经典作品反复改编和翻拍,正是结合时代特征和审美心态不断更新转换,同时也印证着经典文学作品思想内涵深厚,能够给不同时代的观众以新的精神能量和审美价值取向。
“电视剧作为一种公共文化产品,不可避免地要遵守、表达、维护社会主流的价值观”[11],作为受众最为广泛的大众文化样式,电视剧承载着引导社会崇德向善,提升人们认识美、欣赏美的历史使命。优秀的电视剧作品能够引发受众对原著的兴趣和关注,反过来带动原著小说的热销。《人生之路》播出之后,在“当当、京东、亚马逊等多个平台,小说《人生》跻身畅销榜”[12]。同时,在经典文学作品改编电视剧的过程中,“描述与表现的是放大并印刻于历史个体的公共记忆里的东西,因此需要站在观众的视点多加考量”[13],需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文学作品中汲取养分,遵循适度改编原则,以艺术性促进商业性,以商业性推动艺术性,保持电视剧高质量、高水平发展。
四、结语
纵观经典文学作品改编为电视剧的创作发展历程,只有深刻反映现实生活,透彻理解文学原著内涵,体现出人性关怀和文化思考的电视剧才能够经受时间考验而历久弥新。在市场经济繁荣的今天,提高创作质量是第一要务,应当结合时代语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切中当下,回应经典。在合理改编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坚守和弘扬主流价值观,多元开拓经典的现代化表达,以经典文学塑造经典电视剧,持续提升电视剧的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不断创作出充满人文主义和现实关怀的优秀电视剧作品。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
注释:
[1] 孙士聪:《经典的焦虑与文艺学的边界》,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
[2] 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5-6页。
[3] 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5期。
[4] 张慧瑜:《文化魅影——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中国电影出版社,2016年版,第10页。
[5] 丁亚平、姜庆丽:《论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审美观照及其历史观演变——电视剧的“祛魅”与历史正剧》,《中国电视》,2018年,第10期。
[6] 张伟:《“视觉转向”与文学经典“再经典化”的演化逻辑——兼及建构“视觉批评学”之可能》,《南京社会科学》,2017年,第4期。
[7] 尹鸿、杨慧:《时代碑铭与民族史诗——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中国电视剧》,《中国电视》,2018年,第12期。
[8] 王赟姝、黄筱玥:《与时代交辉:新中国电视剧发展历程概述(1958-2019)》,《齐鲁艺苑》,2019年,第6期。
[9] 盘剑:《走向泛文学——论中国电视剧的文学化生存》,《文学评论》,2002年,第6期。
[10] 毛卫宁:《心怀敬畏地与经典对话——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导演阐述》,《中国电视》,2016年,第1期。
[11] 尹鸿:《中国电视剧文化50年》,《电视研究》,2008年,第10期。
[12] 人民网:《“上海出品”《人生之路》收官 口碑收视双丰收》,http://sh.people.com.cn/n2/2023/0411/c138654-40371580.html
[13] 丁亚平:《“心灵现实主义”创作新景观——关于近期热播电视剧的再思考》,《当代电视》,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