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与缺失：跨媒介视域下影视IP作品《想见你》比较分析

文/四川外国语大学 向琼林

近年来，影视IP 作品在电视荧屏和电影银幕上的播出屡见不鲜，如《想见你》《爱很美味》等作品，均在剧版播出收获高播放量和一致好评后，出品方就马不停蹄地召集制作团队赶制电影版本并定档上映。本文以《想见你》为例，试从同一IP 的两部作品来分析作品本身表达手法的延续和革新，以及制作团队如何从创作上精准预判观众的隐含读者心理倾向，以此探讨影视IP 作品的跨媒介转变的成功之道。

一、双生花叙事模式的承袭：陈韵如自我认同之路的迷惘

电影《维诺尼卡的双重生活》的推出是双生花叙事模式开始流行于电影界的一个重大标志。“灵魂和身体的分裂，一种不可名状的宿命色彩，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维诺妮卡的双重生活》中得到形象而哲理的表达。”[1]双生花叙事模式最开始指的是“影片中以两名女性为叙事焦点，这两位女性必须是由同一位演员出演，她们可以是双胞胎，也可能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长相相同的人，亦或是由一个人精神分裂之后出现的另一个自己”[2]，以此表现两位女主角对比鲜明的个性特征，展现出她们完成对抗与和解下女性探寻个体以及对自我的认知与统一。《想见你》即以此叙事模式，使两位女主角黄雨萱和陈韵如共享对方的所见所闻所感，互为全知视角。在双生花叙事模式的前提下，《想见你》沿用“一个身体两个灵魂”的一体双生的女主角人物设定，并从中构建生动化、立体化的人物矛盾，对剧中人物的共生矛盾进行多重演绎与表达，最后完成人物双重身份设定下的自我与他者认同，并借此制造缜密深入的悬疑逻辑推动剧情发展。

人物与情节二者相互成就并共同构筑一个优秀故事，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人物的人格发展线索决定情节的变化与发展。只有完成了创作中的人物塑形这一前提，才可以合理地在人物关系脉络中布置故事情节。依托于合理的故事情节发展，“双生花”的双重设定的人物形象在“镜像”的电影影像中得到层层深入的塑造，不管两者是一卵同胞的姐妹、个体人物的精神决裂还是面容相同的陌生人，一方对另一方的精神抑或是身体的找寻总是被设置在这一类型的影片中，催生成为主体的“发者”这一行动元。例如，不论是影版还是剧版，《想见你》中的黄雨萱和陈韵如都是面容相同的陌生人。

在剧版前期的行动中，黄雨萱通过寻找与陈韵如相关的线索，来达到寻找复活王诠胜方法的目的，其在魂穿陈韵如身体的过程里，也逐渐探秘并发掘了陈韵如这一人物复杂的性格，完成了两个女性角色对自我个体的认知和探寻。剧版《想见你》的陈韵如发生事故之后，黄雨萱魂穿进陈韵如的身体，而陈韵如的家人以及同学对此毫无察觉，同时，黄雨萱也把和王诠胜互为双生关系的李子维误认为自己曾经的挚爱王诠胜。因此，黄雨萱在后续一次次的魂穿里一度陷入迷失和彷徨的境地，在这一过程中存在自我身份的认同偏差。黄雨萱与《苏州河》中牡丹和美美的人物设计相类似，牡丹也迷失在马达对美美的讲述之中。

影版的《想见你》，尽管重构了一个全新的故事，但依旧沿用了双生的角色设定以及魂穿的情节设置。影版《想见你》中，把黄雨萱和陈韵如共享同一身体这一设计替换成两位女主人公同时存在于同一平行世界中，陈韵如与黄雨萱相互置换灵魂，以李子维为主要男性角色，并淡化了王诠胜的角色存在感。影版的魂穿原则远没有剧版具备可推敲性，逻辑较为混乱，但影版中的“镜像”依旧是陈韵如对于黄雨萱行动欲的现实映照，也是黄雨萱对于自己已逝挚爱的追寻。“梦”是“双生花”电影中的符码，是无意识的、压抑的欲望通过做梦的形式寻求满足，影版加强了对于黄雨萱梦境的描摹，以套娃式构架的梦境来展示黄雨萱以及李子维的生死真相。黄雨萱的执念会对梦的情节进行修改，因而影片借助梦的凝缩、移置、表象化和二度修饰的手段达到修饰、摹写和隐藏欲望的目的，从而铺展开来“双生花”电影中两位女主人公相遇的故事情节。影视IP 作品《想见你》的故事摹本体量较大，不论是人物的弧线呈现还是剧情逻辑的发展，剧版的呈现效果远比影版优秀，将整个故事浓缩到不过几小时的电影中，梦境和欲望的诠释显得含糊不清。在自我与他者的凝视与对话中，主体的匮乏不断被填补，欲望不断被满足，主体的形象逐渐清晰，这是一个从心理到精神的成长与认同过程，也是主体实现社会化的过程。

二、影与视的弥合：莫比乌斯叙事结构的复归与改写

“电视剧虽然与电影(故事片)一样，都是通过二维平面的光影和声音，使用视听语言来叙述虚构的故事，但是，在传播方式上它们却存在明显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传播方式的差异决定了电视剧与电影在文化上、艺术上、效果上的差异。”[3]随着移动设备的普及和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早期传统线性叙事的电视剧遇到了新的挑战，因此，采用突破传统叙事结构的方式来吸引观众的兴趣就显得尤为重要。莫比乌斯叙事结构的使用打破了影视艺术传统平面性的审美方式，更注重形式与内容的统一，模糊了时空界限，历史与当下共生，当下与未来交织。影视IP 作品《想见你》利用莫比乌斯环状叙事结构打破传统线性叙事结构，采用多层叙述线索的方式引领观众寻找剧中最“难解的谜”。采用倒叙的叙述方式，将时空揉碎重组形成一个闭环式的立体叙事，散碎了正常的时间线索，以呈现出相互转化的立体平行时空。通过在电影时空中实现区别于现实的超时空叙事模式，探讨了在特定时空下黄雨萱和李子维个体身份认同的不确定性以及生命经历的不确定性，表现了特定时空之下的深度和多层意义。因此，采用莫比乌斯叙事结构，塑造了一个超越现实的“超时空”叙事空间，从而达到突破传统叙事方式、吸引受众兴趣、创造更为丰富的电影时空的目的，在真实和想象之外又融构了真实和想象的“差异时空”。这也是剧版《想见你》的叙事表达获得巨大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

反观影版《想见你》，摒弃了时间线的环形轨迹，不再续用莫比乌斯式故事发展脉络进行接续和连缀，而用两条平行的情节线进行线性叙事，区别于环形结构的对立性。影版《想见你》中，当陈韵如和李子维分别穿越到事发之前的时期，并参与到这一时期与自身相关的情节变化中，人物并没有沿着莫比乌斯环走向人生的起点，在这个虚拟的时空中，他们带着未来的记忆，但本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之下。影像构建的时空在人物角色的意识流动中被任意组合加工，而个体进入特定的时空中所表现出的记忆印象、行为方式以及心理情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人类共有的情感体验。影版《想见你》大多数空间影像的意识流动都来自对自身的遗憾。双双魂穿的四位主角为了完成自己的诉求虚构了身份，两个时空平行叙事并以蒙太奇的方式安插、揭晓一个又一个的悬念，承载着摄影机外的观众和故事的构建者之间的是影像构建的电影空间，同时也承载着作品里的角色以及观众无限的心理空间，这样的电影时空蕴含了生命经历的不确定性，在叙事结构上呈现了特定时空下的深度和多层意义。

影版《想见你》看似是一场魂穿设定里莫比乌斯结构叙事的回溯，实质在浓缩于电影之中后，就呈现出了一种失锚之态——在叙事上，整个结构被不断压缩和质化，时间和空间的叙事逻辑被限制，穿越的情节设定本身需要较大的时间跨度，时间是丈量人生最重要的维度，只有足够长的时间才可以让这个时空穿越的故事发酵，散发出剧版出世时令人回味的、别样的韵味。

三、影视IP 作品的动机创作：隐含读者心理的迎合与延展

“探讨文学创作与文学接受，作品与读者间的相互关系、相互影响，使读者真正参与到文学活动中来。”[4]剧版《想见你》于2020 年首播，这一部集爱情、校园、悬疑、穿越、青少年问题等元素为一体的多元素综合性偶像剧，一更新便频频登上当年微博热搜，话题热度数月不减，并且在收官之时取得了豆瓣上近27 万观众给出的平均9.2 的高分，创造了台湾偶像剧多年未开启的新纪元，在剧版热度即将消减之际，出品方宣布将集合原班人马拍摄影版《想见你》，影视IP 作品《想见你》的出品方紧紧把握了既定观众潜在的心理图式，抓住了这一庞大的受众群体。但出品方并未考虑《想见你》将面对的接受群体，在努力满足既有观众也就是接受者的期待视野的基础上，又试图打破观众既定的心理图式，提升受众的期待视野。“文学作品既是作家创作的终点又是读者再创作的起点，整个文学活动的完成不仅止于作家的创作，还需要有读者的积极参与。任何艺术品都可能成为不同接受者用来寄托情怀的抽象形式，它们因读者而被赋予了更为丰富的意义内涵。在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被分为现实读者与隐含读者两种类型，二者对于剧本都起着特殊的作用。前者是作品所真实面对的读者，后者则是作者在进行文学创作时所预想的一类读者，虽然不是真实存在，却会不时地干预作家的创作动机与方向。”[5]在影版《想见你》的呈现和口碑中可以明确地看到这一特点。影版《想见你》的绝大部分的影响力来自剧版逻辑自洽、结构复杂的叙事脉络和主演对剧中人物角色的完美把握等，这些因素共同构架了影版《想见你》明显的标识以及强大的跨媒介影响力。由于影版是由剧版热度发展而来的，实际上也是一条完整的影视链。尽管影版具有更多的瑕疵，但《想见你》由小成本制作的影视剧发展成为热度颇高的院线电影，确实避免不了电影工业压力下质量的缩水。在《想见你》的跨媒介传播中，电视剧和电影在讲述情节、展开叙述、塑造人物、主题呈现等各方面的方法全然不同，但在跨媒介表达下，不同媒介平台的文本却是连缀的，拥有着相似的故事事件，强调叙事的系统性和协同性，这才使得观众在出品方预期的隐含读者视野下对剧版《想见你》进行了创作的延续。在影视作品接受过程中，分析作品接受过程的心理活动称为接受定向，这种心理机制决定了受众在艺术接受过程中的审美直觉。影版《想见你》迎合了观众最原始的心理需求，产生了审美接受的安全感与满足感，大大加强了观众的接受度，在接受剧版《想见你》的同时也潜藏着对下一部作品的审美期待。这是出品方定向观众隐含读者心理的结果。

四、结语

跨媒介叙事是电影工业产业链的一种投机，其将迎合讨好受众放在首要位置，降低了创作的主体地位，没有着重于电影优质故事的创作和整个影视IP 作品的审美升级，破坏了《想见你》的叙事话语的同时，导致了“双生花”的镜像世界失衡以及故事的叙事动力失劲。影版《想见你》没有利用不同媒介之间的差异来构筑同剧版一般纷繁复杂的故事世界，更没有利用两个作品本身相互关联的故事，来填补电影版故事世界的空白，这些都滞后了剧版《想见你》这个优秀故事摹本在影版中的迭代和升级。在影版《想见你》中，故事世界和故事角色都在跨媒介叙事中消解了自己的棱角，落失在了“影”与“视”发展的大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