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性别呼喊具身:异性失语与倾听

2023-12-18 13:43许倚凡
文学艺术周刊 2023年20期
关键词:解构女性主义

后现代主义语境下,大量流动、变换、融合甚至矛盾的艺术现象为后结构主义和新本体论的形成提供了单元资料,多元关注、自我意识追寻、文艺解构和观念流变的思维方式与创作动向为女性主义文论奠定了颇具厚度又十分繁杂的基本内容。自波伏娃“第二性”概念提出, “认定与离散”“生存与解放”“观看与  触碰”三大话题成为“性别”议题的解构元素。关于性别,在具身性视域下应当如何探讨身体和身份的尺度?隐私与情感的呢喃应该如何被  倾听?个体差异与反趋同如何在现实处境下被  尊重?本文以英国艺术家翠西·艾敏的作品为例,探讨异性视角下性别主义艺术中“尺度”和具身性问题。

一、女性主义文论中的具身性观点

(一)主体与情境

“具身认知”这一概念起源于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他认为身体是生物存在于世界中的媒介,拥有身体意味着介入特

定环境、参与计划,并持续置身其间。主体的 形成是一个根据具体情境而变化的过程,与社会语境结构互动密切。在认知心理学的前提下,能动性被“情境化”,强调行动资料无法脱离 具体场域和相应权力结构进行生产。同样,能动性体现为“具身性”,即實践行动不需要充分理性的意向, 而是更强调情感和情绪。最后,能动性也是“相关性”的,认识到主客体关系 的前提是需要打破先于社会存在的主体本体论的观念,需要人们通过结合生理体验和心理状态彻底解读被各种等级结构所建构的现代文化。

(二)“差异”的反思

布拉伊多蒂在《游牧主体:当代女性主义理论的具身和性别差异》一书中质问能否在等级制和二元对立的框架之外理解各种差异,这一问题的提出使得女性生存问题在思维意识上同传统的对抗性、否定性划清了界限,也强调了解构性在女性主义理论中的必要。女性主义理论关于立场与视角的讨论已由传统的以“共同人性”为标准转变为关注妇女多元性和历史性。在关注生存状况方面,女性主义文论开始强调关于具身性的复杂认识、边缘群体的真实经验以及女性主义知识生产的重要程度,突出“差异的理解与运用”在女性主义认识论中的核心地位。

然而当“呼吁差异性”开始趋同化、标题化、需求化后,女性主义群体对于具身性的感召和体验逐渐显露出整体性的朦胧和迟钝,在新自由主义和消费主义的共同使力下,“呼喊” 被规制到了内视的矛盾中,大量群体出现倒置性的习得专词和不得要领的“失语”现象。针对这一现象,布拉伊多蒂提倡构建跨物种联盟,推崇“若伊”这一非人类形式的生命概念。以“若伊”为核心的关系性本体论突破了人类中心的局限,敦促社会重新审视人类定义。

(三)走出边缘性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认为,女人的不幸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当她发觉  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 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此观点在后结构主义下被阐释为批判传统人文主义中的两个概念:其一是自我与他者这一对名词在关于主 体认知的社会语态下如何进行区分和联合,其二是人文主义的保守理念是将差异视作贬低的、不稳定的、具有威慑性的社会元素。而这两种 概念的统摄下,主体性被当作一种道德行为观 察法,也就是自我与他者的言语方式和物质实践等同于理性的、普遍的意识。而差异性则被 定义为自我调节之下主体产生的“排异反应”,此时,差异被刻画在一个等级尺度上,意味着 低等和低价值。为此,学者不断思考妇女、儿童、有色人种、性少数人群等社会群体是如何被建构为“他者”,并分析不同群体的内部多样性是如何被淡化后又被同化的。布拉伊多蒂在伦理学维度探讨差异性时提出,社会和个人都需要将差异和多样性作为生存方式的主要参照,而不是盲信政治获取、道德正义和集体凝聚力只能在“被认同”的条件下才能存在。

二、“第二性”定义与男性视角

(一)性别存在与性别观

女性主义文论强调“万物之尺度”是男性中心视野下等级制的核心。关于“理性的人”的建构犹如波伏娃提出的“艰苦的又可靠的道路”,是建立在宏大叙事的、伦理道德的和全  景敞视的认识论角度之上的专有名词。审视、察觉和沉思成为男性视角中具有控制意义和自信感产生的一种惯性和内驱力。基于后结构主义,对万物尺度这一观点的解构引发了女性主义学者对于男性中心的理性主体的误读,在西方哲学的最深层次中揭示了被忽略的性别差异, 同时激发了女性主义对“历史叙事”生成的关切。启蒙运动以来,主导的历史哲学导致历史叙事趋向一致、同质和线性,导致碎片化、异质性和被边缘化群体经验的抹除,女性主义开始对所谓超越历史和语境的理性主体产生怀疑, 认为哲学与具有利益的知识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

(二)构建文论的性别气质

针对目前女权主义遭遇的困境, 莱辛指出:“如今女权主义已经演变成一种偏执的教条,无谓地浪费了女性的宝贵潜力。”自平等论提出以来,女性的生存境遇逐渐由争取差异认同、非贬低化和生命自觉逐步沦落至消费主义怪圈之中。物化与消费将女性拖入人格异化境地,寻求差异的原则异变为无端揣测、强加指责和抱团排异。在这一过程中,西方女性主义在潮流化的消费文化趋势下重新表现出寻觅生命体验和重拾尊重差异的实证决心,试图摆脱“超越和压制”与“欲望和满足”的框架,重构女 性在性别社会中的价值体系。女性主义学者重 视采用文学文化、科学传播的立场和解构主义视角推进一度陷于平等论的女性主义,强调探讨女性生命意识和存在方式的独特性,使得性别对抗情绪逐步游离于性别尊重之外。在这一过程中,文论研究者逐渐意识到在性别社会中提倡“性别气质”无疑对转变女性话语的边缘性具有重要意义。

(三)性别与阶级

“阶级现实”在性别视角下是促成社会分工和话语权上升的成果,也是划分群体差异和构建信息壁垒的手段。福柯认为,一旦权力关系中的主体和对象被放在“全景敞视主义”中,规训便无处不在,“规训社会”就此诞生。而惩罚和规训不再只是为了消除危险、震慑犯罪,而是被用来纠正、操纵和改造身体和灵魂。对于性别阶级的构建, “凝视”成为衡量凝视者权力与被视者权益之间强弱势的重要法则。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提到,每个人都会为了自我的主体性而与他人展开斗争,每个人在和他人相处的时候,都想把他人变成客体。对于“掌控者”这一身份,其过程体验引入的安全感让具有强权惯性的性别方极为舒适。由此,性别意义上的阶级被解构为失语化的“凝视”,已然形成力量强弱的低级切割。在性别视野下,原始生理欲望在构建的“规训社会”中被束缚,性需求被克制, 逐步转向以权力、资本、信息、文化等社会要素为升华满足的“移情需要”,性别阶级的排他与凝视逐渐固化。

三、翠西·艾敏作品解读

(一)《我的床》

《我的床》创作于1998年,这件作品展示了创造者生命中某一时期的真实生活状态。其创作灵感来自翠西·艾敏与男友分手后在床上度过的一段痛苦堕落、颓废的生活,这也是她生命中一段极为抑郁苦闷的时期。《我的床》被认为是一种自传式的自我揭露,以及对身体、情感和个人隐私的探索。床上散乱的物品以及被单和床单上的血迹和体液痕迹,向观众展示了一种疲惫、混乱和脆弱的个人状态。这种床铺的展示形式让人们能够窥探到艺术家的私人生活和情感经历。《我的床》的创作背后蕴含着翠西·艾敏个人的故事和情感体验。她在作品中展示了自己的床铺,其中包括与前男友分手后的废弃感、孤独感以及她与昔日爱人之间的关系。这种暴露和真实的表达引发了观众对个人隐私和情感的思考。作品背后,私人空间如何界定?社会如何塑造和定义个体的身份?身体如何与个体的身份和认同相关联?作品在 流露出对于爱的真实渴望和经历痛苦后的不堪脆弱的背后,体现的是从绝对理性、完全理想 化的扁平思维之中寻求生活的多元解读和追问生存的多重意义,这同样是女性主义文论中所提及的消除差异和不平等的必要措施。

(二)霓虹灯装置系列

霓虹灯装置系列是翠西·艾敏最具观赏性的作品,也是贯穿其艺术创作生涯的系列作品。她将自己手写的文字用霓虹灯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些文字的内容则展现出她丰富而脆弱的内心 世界。翠西·艾敏早期的霓虹灯系列作品具有 侵略性意味,而后期的作品则更多地表现出温 暖、爱、美丽以及一种积极的情绪。

霓虹灯常见于公共场所,往往代表着繁华和热闹,而她却利用具有喧嚣意味的器物表达私人情感,似乎是在尝试与世界或社会对话,从而营造出一种介于公共与私密之间的特殊氛围。霓虹灯塑造出的文字和句子看似简单易懂,却充满了翠西·艾敏对生活的希望、对爱情的向往和对世界的憧憬,也是她与观众、爱人,甚至是上帝的表白或对话。霓虹灯装置系列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翠西·艾敏,这个作品中,她不再是颓废、迷茫和消极的,而是以一种积极的态度看待人生和世界。正如她所说:“霓虹灯对每个人都是感性的,氖气和氩气让我们积极起来。”她想要通过这种对话的形式向世人传递力量,让需要帮助的人感受到温暖和善意。

四、异性别窥探与倾听

“我们自身的经验和叙事可以发出怎样的声音?”这似乎成为解构浪潮向世界奔涌而来之后所有生还者需要发出的第一问。我们在推崇差异化的声浪中,与被现实同质化的巨大引力不断拉扯, “性别”对于个体来讲究竟是一种定势还是一种“游牧”?在“大他者”(象征界)的凝视之下,小我体验向慕强低头,好奇心转向窥探欲,个体的边界如何才能守住自我的独特性?当理性成为一种裹挟他人同意自身观点、迫使他人进行某些行为或正当化自身不正当行为的工具,女性主义可以怎样守护我们不再继续沉沦?

“后现代”为艺术带来了去中心化与向内  探索的解构准星,让单一性追寻、性表达和性释放的父权广场在极短时间内锈迹斑斑,女性  主义在现代人的身体力行之下快步走来。解构拆分“性别”这一大他者,形成了崭新的社会规范和现实际遇, 然而现实问题在于,“性别”成为公共话题之后,同异性的交集成为可能如坚冰一般需要缓慢融化的私密性事件,一旦有人逾越私人边界,便会形成“社会性死亡”,这是又一个新的自我构建的大他者的凝视。所以,“窥视”成为在“性别”这一大他者投射之下以最小代价满足个体求知欲和好奇心,以及寻求自我保护的重要手段。然而, 在“窥探”异性时,我们既满足了具身性内容中身体感知与原欲消解的喜悦,却又愈发焦虑于自我在社会中的身份认同,煎熬于绝对父权的瓦解同多

元主义割裂交融的行为界定、伦理道德和价值判断之中。

在绝对父权逐渐消解的过程中,男性“凝视”被置放于受批判的最显眼处,诚然,对异性的“凝视”被划归为极不道德的行径,例如观看翠西·艾敏的诸多作品时,个体的差异化需要经过个人对环境的直接体验才能理解具身性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个体的存在无法脱离社会存在,即身体是与个体的身份认同相关联的,身体的状态是持续影响着个体认知和自我理解的,而在现实生活和艺术实践的含混与探索中,个体同样需要以实践确定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们能否发问:将“凝视”套用于男 性的一切观看行为之上是否过于简化了?换句话说,后现代的解构絕不是对宏大内容物随心所欲地简单化、肤浅化和凌乱化。“性别”具有构建新的“大他者”的可能性,如若真沦为身份标签成为时新的社会特权,那么它反而将成为原始强权“极强化”的身份证明,即“凝视”可以被称为强权观看慕强者的正当理由,也可以成为慕强者“抛开事实不谈”而遮掩事实真相的护身符。从作品解读的角度出发,个体差异在翠西·艾敏独到的创作中被重点提及,这使得作品对现实极为真实的观照和艺术家对作品的打磨形成了强有力的关联,让强大的实践性和真实性在差异的身份话语下回归艺术作品本身。

性别解放不仅仅是为了争取公民权利,而是使人们不再轻易地被父权制文化中各种“常识”和成见影响自己的人生选择,不再迷失自己的主体意识,反思应当摆脱屈从与盲从,拥抱人文关怀。

[作者简介]许倚凡,男,汉族,四川成都人,西南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绘画创作与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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