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塘印象(散文)

2023-12-18 17:42婵娟
西部 2023年6期
关键词:陈云小河鸟儿

婵娟

练塘小镇

练塘,一个安静古朴的小镇。如果不是培訓被安排在这里,或许我此生都无缘抵达。

一条小河穿过小镇,暗绿色的河水,看不出深浅,水中有鱼,水上有船。那是几叶古朴的画舫,似乎不是交通工具,而是一些道具,泊在时光里,只是为了缅怀。

河的两岸有低矮的石栏,疏疏落落的香樟树、石榴树倒映在水中,点点火红的石榴花,在密密匝匝的浓荫里,散发出点点喜气。

河上有桥,顺德桥,尚善桥,朝真桥,万善桥,都是单拱石桥,像一弯月牙儿,稳稳停在河上,方便了脚步丈量。

两岸是青石板的小道,小道一侧是一排古朴的房屋,白墙黑瓦,原色木门,黑褐或者黄色的木格子窗,屋檐下往往有黄色木格子做装饰,在无言中彰显着精致的江南风情和厚重的历史文化。

这些房屋大半是一些小店,门口或栽几丛青竹,或种一株石榴,或垂挂一蓬金银花,芬芳馥郁。小店的名字雅致,半墨、禅舍、有庐、长春园、三里塘、信昌堂……卖的是古玩、饰品、冷饮、小食、茶叶、黄酒等,给空灵的透着仙气儿的小镇,添一点俗世里的烟火,免得它飘飘欲仙飞走了。

也有一些住宅,最别致的当数一栋挂着“青君阁”匾额的民宅,匾额两侧是两只褪色的大红灯笼,双扇带木格子窗的黄色雕花木门,门两侧一副对联,上联书,读书写字种花草,下联书,听雨观云品酒茶。驻足门前,我暗忖,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位雅士,他的对联描述的就是悠然自得的惬意人生。

在这些房屋前临河的位置,三三两两撑起一些方伞,伞下是一些桌椅,主人饭后闲坐聊天。游客倦了,也可以歇歇脚,谈谈天,吃吃零食,顺带欣赏路边一架一架姹紫嫣红的花。

这里的空气总是潮湿的,夹杂着花香和草木的清香。难得见到太阳,即使在晴天,阳光也并不炽烈。西部大漠那恨不得把人烤成肉干的烈阳,在这江南水乡里,仿佛也受了环境的熏染,变得含蓄婉约起来,像谦谦君子,和煦温润。

大多数是阴天,仿佛随时都会有雨落下。大雨倾盆的时候,站在四合院二楼的窗边,看急雨沙沙落在层层叠叠的青瓦上,迅速汇集成小溪,沿着屋檐叮叮咚咚落下去,落在一楼天井的小花园。小花园里的花木极为繁盛,我们家里盆栽的月季,在练塘的花园里高约两米,一朵盛开的月季花,有人的面庞大。青竹自不必说,都在三四米以上。

更多的时候是小雨,细细密密的,如烟似雾,如情人的手抚过面颊,温柔细腻,爱意盈盈。无需打伞,在雨中漫步,仿佛穿行在一个轻灵空透的平行世界,所有物事都成了背景,影影绰绰,所有的烦恼都远去了,内心里只余些微隐隐的安宁与幸福。

最妙的是不知名的鸟儿的歌唱。总是在凌晨五点左右响起。住在二楼,窗外是一片竹林,周边有几棵香樟树,从朦胧的睡意中苏醒,我总是猜想,这鸟儿是落在香樟树上,还是竹梢?总是一只鸟儿起个头,再有其他的鸟儿加入,高一声,低一声,像二重奏。听着听着,我又会在这美妙的歌声里睡去。当真正醒来,起床的时候,窗外只剩了车水马龙,充斥耳膜的是车辆穿过空气的呼啸声,鸟鸣已经远行。但我内心里有隐秘的幸福,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我秘密享受了鸟儿的歌声,可以幸福一整天。

练塘,这静谧安然的、韵味天成的、怡然自得的小镇,像一个绿色美好的梦,轻轻浅浅,泊在我的生命里。

石桥榴花

我是朝真桥,横跨千年的时光,稳稳坐在练塘的小河之上。我最开始是一座木桥,1552年,因为一个道人的善念,我在鸠工的手里以石桥的模样重生。不胜一百四十年光阴的重负,石头也有累的时候。1695年,里人叶秦压再次让我满血复活,至今也有了三百二十八个春秋。

坐在这条小河之上,我迎接每一轮朝阳,送走每一道霞光,熟悉那些白墙黑瓦之下的悲欢离合,目睹许许多多的生命,从襁褓走向死亡。

很多人来了又去了,很多鸟聚了又散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有石榴陪着就足够。

石榴啊,她长在我的心里,是真的。

记不清是哪一年,大概三百年前吧,石榴在我的肚子里萌芽。我可怜的石榴,你生在哪里不好,你偏生在一座石拱桥的肚里?没有肥沃的泥土,没有温暖的阳光,我心疼地看着你,苍白着脸,缓缓地抽出一片又一片叶子,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匍匐生长。我想挪动身上的骨头,腾出一些空间给你,让你的枝丫能舒展身子。可我不能,我只是一座石桥,没有挪动的力量。我多么渴望我死了,石头分崩离析,好让你穿越我的身体见到阳光。可我无能为力,人类的智慧让我坚如磐石。

我看着你在我的肚子里挣扎求生,柔软的枝叶四处摸索,你可知道,你在穿过我的身体的同时,深深根植在我的心里。我是多么矛盾啊,想陪着你生,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又想为你而死,用我的死换你的生。可我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黑暗里探索,努力生长,从一个小苗到一棵蜷曲的小树。我尽量蜷缩身子,把我骨头的间隙指给你,鼓励你向着南方——阳光的方向爬行。

若干年以后,你终于在朝阳的缝隙里,破石而出,拱出了我的身体,我是多么多么开心呀!看到你在阳光下舒展身子,生出许许多多枝枝杈杈,抽出无数的绿叶,在微风中拍着小手,又开出火红的榴花,呶着小嘴儿歌唱,我是多么幸福啊!

我相信,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石桥。我和你,生长在一起,石头与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不是亲历,谁能相信这样的奇观呢?

清晨,我们一起在鸟儿的歌声中醒来,相互致意。你调皮地丢一朵落花给我,想染红我的脸庞,我可不想让你得逞,召唤清风,将落花轻轻扫进身下的小河。太阳升高了,你用修长的枝叶为我送来阴凉。下雨了,你用叶子搭起帐篷,我们一起聆听动人的滴滴答答。

亲爱的,让我们永远在一起,让幸福的时光绵长,地老天荒。

雅致庭院

我们住在上海青浦区练塘镇陈云纪念馆后院。

这里是陈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进入电动大门,右手边的三层小楼,名曰翠园,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原木格子窗,典型的江南建筑。一楼有餐厅、茶室、铺着木地板的天井,二楼是宿舍。

左手边是一片竹林,青翠的竹子密密匝匝,仰头望去,直刺青天,目測高度十米有余。竹林边疏疏落落几棵香樟树,遮天蔽日,树下有矮矮的篱丛,错落有致。

穿过小小的庭院北行,是一条深绿的小河,河边的石栏曲曲折折,精雕细刻着兰花、荷花、桂花,小小石桥以雕花和云纹做装饰,显得精巧雅致。河中有几个小喷泉,使得整个小河多了许多欢腾的味道。河面上几株荷花,圆圆的肥大的叶子飘在水面,几朵稚嫩的荷花将开未开的样子,亭亭玉立。水中养着的几百只锦鲤,习惯了人的投喂,每有人投食,便蜂拥而至,把绿色的小河染得一片通红。

河边有罗汉松、红枫、玉兰、迎春,以及我不认识的许多种草,都长得蓬勃茂盛。还有玲珑的太湖石,有一次晚上散步,发现一组像一只小狗蹲立在路边,一组像一头大象,蒲扇般的耳朵垂下来,静静在夜里蹲守。

穿过石桥,右手边是我们上课的实园,左手边是一带曲折的回廊,回廊那边就是陈云纪念馆的前院了。

实园是一个雅致的四合院,穿过玻璃门进去,中间四四方方的天井是一个小花园,园里草木繁盛,花影扶疏,花花草草都长得高大,欣赏一朵玫瑰脖子需九十度仰视。四周的回廊木柱、木地板、木栏杆,栏杆上许许多多精致小花盆,养着多肉。外侧是纪念馆的办公室、图书室、活动室,常见身着长裙的江南女子优雅地走进走出。办公室的白色外墙上,每隔几步挂着一幅木雕,或方或圆,黑褐的颜色,中间镂空,雕刻着兰花、牡丹、荷花、梅花等,绕以龙凤或者蝴蝶蜻蜓,坚硬的木质,却呈现出花卉昆虫,将生命最美的时刻定格。

教室外的回廊,一侧是完整的一圈木格子窗,窗是双扇的,可以打开。课间,我们推开窗,俯在温婉的木质窗框上,在小小的一抹阳光下,拍一个剪影,看那黑与白的分明,光与影的交错,享受小小的快乐。下雨时,把手伸出窗子,看小瀑布似的雨水,穿过莹润的手指,扑到泥黑的地里去,享受那润润的清凉。

每吃过晚饭,我们喜欢在翠园的小天井流连。

小天井中间铺着木地板,放着茶几和圆椅,可以自由组合谈天或者看天空。有两个大瓮,半人高,本该是笨重的样子,却烧制成两层,小小的喷泉从中心汩汩流出,沿内层的外壁流下来,被外层汇聚,反复循环,自成一系,是巨型的流水摆件。还有两只半人高的灰色陶制“花瓶”,葡萄浮雕枝枝蔓蔓,覆盖了整个瓶身,正奇怪为何两边有铁耳,下方坐在带耳的铁圈上,绕行一圈,却发现这原来是一个花瓶形状的炉子,内有炉齿。不由赞叹,不愧是精巧秀气的江南,一只火炉,居然像一件艺术品,对比我们北方那四四方方、敦敦实实的生铁炉子,不由哑然失笑。

木地板的四周有各种植物,竹子、红枫、三角梅、玫瑰等,竹丛连接着层层叠叠的木格子窗,江南的雅致便漾在这初夏的蓬蓬勃勃的小小庭院里了。

陈云纪念馆

陈云纪念馆的大门向西开,正对大门的广场后三层楼是陈云生平馆,馆前矗立着高大的陈云同志铜像。广场南侧有陈云文物馆,北侧是半环陈云手迹碑廊,穿过生平馆后的小广场,跨过曲折的小桥,是陈云故居。

陈云生平馆建筑高大宏伟,以照片为主,视频和物品为辅的方式,展示出陈云同志的一生。有他年少时求学的照片,还有他小时候用过的物品等等。走完三层的生平馆,就仿佛沿着陈云同志的人生轨迹完整地走了一遍。

纪念馆的前院是植物的天堂。罗汉松、雪松、五针松、香樟、含笑、白玉兰、广玉兰、丹桂、红枫、柳树、红花檵木、紫竹、翠竹,含笑立在五月的微风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黄色、粉色的小花,犹如彩带,铺展在如茵的绿草地上。

走进碑廊,就仿佛在历史中穿行,一句句谆谆教导,一句句读过去,仿佛触摸到了陈云同志那颗为工作鞠躬尽瘁的心。

走出碑廊,站在蓝天下,耳边有那么多的鸟儿在吟唱。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忽高忽低,举头看向四周的树木,青碧的枝叶间,寻不到一只鸟儿的影子。可是,四面的十几种鸟鸣,像是从立体声环绕的音箱中发出,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不耐烦排队的,索性组队二重唱,将这老一辈革命家们用鲜血换来的和平,尽情歌唱。

陈云两岁丧父,四岁丧母,被舅父母收养,就生活在这里。这是一栋两层小楼,砖木结构老式江南民居,舅父母住在楼上,陈云当年住在楼下。屋子里陈设着旧式的木床、木桌椅,一边的条案上摆放着提盒、茶壶、茶杯、茶叶罐等日常用具。靠墙立着一架结实的木头梯子,一头搭在地上,一头连着二楼,遥想当年,年轻的舅舅舅母,无数次从这架梯子上上下下,照顾年幼失怙的陈云,给他家的温暖,送他上学,把他培养成人。手抚悬梯,我在心里对这对重情重义的夫妇深深致谢。

走出陈云故居,是练塘镇的小河,碧绿的河水,静默无声地兀自流着,带着它对千年世事的洞悉,带着对陈云旧事的了然,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期许,静默地,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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