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巴勒秋韵（散文）

卢氡瑚

再见沙尔合提一家，已是塘巴勒的秋天。院子里，小白杨玉树临风，喇叭花芬芳吐艳，玉米秆娉娉婷婷。圆白菜裹着外衣慵懒地躺在地里，大白菜整齐划一，甜瓜长成了小少年。为了招待我，叶丽娜摘了一个迷你小甜瓜，真 的是甜掉牙哎！清晨的牧区阳光和煦、空气清新。走在沙石路面的村道上，脚下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后，一只乌鸦蹲在高高的电线上，呱呱地叫着，喊天喊地。那比哈提叔叔带着儿子和媳妇开车去草场那边，他们要赶在入冬前，把草场全部用铁丝网围起来。50亩的草场宽大平坦，三个人忙了一天，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量。估计还得用两天的时间才能全面竣工。剩下我和阿克旦阿姨在家里，打扫卫生，饭菜供应就是我的事了。正好停电停水，只能使用牧区传统的炉子。捅一捅炉内的灰烬，添几块牛粪，火又燃起来了，紧接着熊熊燃烧。我时不时地往炉内添牛粪，盼望着牛奶早点烧开，可以喝上热腾腾的新鲜牛奶。想起小时候在农场，我们几个发小顶着烈日一起捡牛粪。阿红总是捡湿的，不一会儿就装满两竹筐，然后坐在树荫下等我们。返回的时候，小朋友们担起两个竹筐，嬉笑着往回走。却听到树荫下的阿红哇地一声哭了，原来她捡的都是湿牛粪，根本挑不动。无邪的童年回忆就在不经意间穿越时空，以嬉笑的方式呈现在我们的脑海中。

叶丽娜和叶丽娜尔姐妹周一到周五都在村里的顶山小学寄宿学习，周六周天才能回家。逮着两姐妹都在，我们三人计划着一起做面条。和好面，擀成大饼，切成几段。然后用压面机把面皮压均匀，最后再把面皮塞进压面条机的齿缝中。叶丽娜摇着把手，送进面皮，流出面条。面条全部压好后，锅里的肉汤也已沸腾。那比哈提叔叔连吃了两碗肉汤面条，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叶丽娜尔今年11岁，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标准的哈萨克族小美女。她和姐姐都是塘巴勒村顶山小学的女子足球队健将。叶丽娜尔骑着哥哥的自行车在院子里和马路上来回穿梭，像一支离弦的箭。多少年没骑过自行车了，我也想重温一下旧梦。可是脚蹬好沉重啊，歪歪扭扭地骑行了一段。仔细一看，后面的轮胎扁扁的。小姑娘竟然是骑着轮毂在跑，佩服佩服。

刚满三岁的艾吉拉在身边跑来跑去，她时不时地眨着长长的睫毛，奶声奶气地喊我：吐斯！（亲戚）吐斯！惹得众人大笑。院落里种植的蔬菜已经采摘，女主人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归置在一个小房间里。听到动静，老母鸡们扑棱棱地飞奔出来。一只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欢叫着，庆祝自己下了一只鸡蛋。我撒了几把食料，它们便开始集中认真啄食，盛放食物的铁盘立即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午后，秋风突然汹涌而来，漫天阴云密布。空中掠过一群一群的飞鸟，燕子归时，绿水人家绕。牧民的棚圈中，用打捆机打成垛的牧草整齐地摆放着。今年草料大丰收，牲畜越冬不成问题了。沙尔合提变得又黑又瘦，让人心疼。这个勤劳的主妇 6月份就陪着丈夫，赶着家里的羊群转场到红山夏牧场。那里水草丰美，大畜小畜都吃得膘肥体壮，而牧人们日日夜夜守护着自己的羊群，衣带渐宽终不悔！他們的汗水印证着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女主人归来，家里立即变得温馨无比。我更是开心，可以和她一起制作各种各样的饼干了！秋意渐浓，牧区开始分批次对羊群进行药浴。各种花色的羊排着队走进圆形的药浴池，300多只羊在里面挤来挤去。吉格尔操纵着巨大的水枪，不时变换着喷淋方向。温顺的绵羊们尽情沐浴其中，如享甘露。临近国庆，牧民的房前屋后都插上了鲜艳的红旗，爱党爱国爱疆之情满溢。祖国山河一片红，民族团结一家亲。因为是周末，叶丽娜想去场亲戚家玩两天，爸爸妈妈没同意。争执了几句，小姑娘哭得面红耳赤，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吉格尔和沙尔合提轮番敲门，不停在门外给女儿解释。女儿伤心掉泪，父母的心也像刀割一样，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大女儿其实一直是他们的骄傲，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的六年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去年暑假还被选派到援疆省份黑龙江考察学习。叶丽娜12岁，身材高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美丽！小姑娘不但勤奋爱学，闲暇的时候还主动操持家务，放学回来常忙里忙外。由于蚊虫特别多，在夜色中挤牛奶的妹妹叶丽娜尔点燃几根柴，放在牛的屁股后面，熏走蚊虫和小咬，姐姐则熟练地把牛奶挤在一个水桶中。每回当裹着花围裙的叶丽娜吃力地把装满牛奶的水桶提进屋里，就标志着一天的劳作告一段落。

阿克旦阿姨两腿骨质增生，行动更加不便，满脸愁云。我一边给老人做按摩，一边给叶丽娜尔辅导英语作业。阿姨急切地用哈萨克语说着什么。那比哈提叔叔笑着翻译：“快看！快看！人家是怎么按摩的？等她回去，你就这样给我按摩。”我欣慰地笑了笑，看来业余按摩师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阿姨今年69岁，一直被病痛纠缠着。望着老人的眉眼，握着老人的双手，恍惚之间，这两位老人就是我那耄耋之年的双亲！她们这代人吃的苦太多，感佩之情油然而生，眼眶不知不觉中被浸润。

邻居加依娜古丽家喜添一只小羊羔，一身咖啡色的卷毛，十分可爱。小咩咩弱弱地靠着墙角，瑟瑟发抖。或许是母羊生产后太累，不理睬小羊羔了。加依娜古丽把奶瓶泡在温水里加热，但是小羊怎么都不会用奶嘴，吃不上。三岁的塔拉克轻轻地摸着小羊羔的头，说：“你是有脑子的，好好吃饭哦！”女主人掰开小羊的嘴，费了好大劲儿，把奶嘴塞了进去。不多会儿，就听见小羊吧唧吧唧地开始吃奶了。忽然小羊又开始挣脱，闹腾了一阵子儿，撅起屁股吧嗒吧嗒，掉了几个羊粪蛋下来。下午，吉格尔去骆驼养殖基地了，这会儿他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了。他脸色黝黑，头戴羊皮帽，身着米黄色皮裤，脚蹬白色长毡靴，特别像刚从太空舱走出来的飞行员！叶丽娜尔帮着父亲脱去厚重的长裤和毡靴，并亲昵地问：“小骆驼怎么样了？”以前已经有15峰骆驼，前几天又添了一个“小驼丁”。担心小家伙难以适应现在乍暖还寒的天气，吉格尔每天往返60多公里，对小骆驼悉心照料。看了小骆驼津津有味吃驼奶的手机视频，两姐妹开心地说：“这个小家伙就是特别可爱！”沙尔合提把家里的藤椅和小板凳用羊皮做上坐垫，用起来软绵绵热乎乎的，最重要的是全皮纯毛！沙尔哈提充分展现哈萨克刺绣工艺，做成黑蓝白花相间的布垫，本来普通的小板凳立即“身价倍增”。相邻的开勒铁开村已经有人开始用“掌上牧场”平台营销牲畜，大数据、云平台的跟进让他们的身份从传统的牧民转变为现代牧羊人。信息换挡提速，牧区插上了科技的翅膀，增收致富的道路会越走越宽！两姐妹突然兴奋地跑过来告诉我：又下了一个小牛犊！这个小生命的降临让一家人都非常高兴，这是今年第六只小牛犊了。“小家伙”卧在火炉旁，浑身湿漉漉的，嘴角还往下滴着白色的唾液，乳臭未干用在它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刚离开母体的小黄牛，特别像一只大大的黑泥鳅。它眼神清澈，好奇而又惶恐地审视着黑夜和未来。暮色四合，清风入怀。坦荡荡的平顶山下，林木巍峨耸立着，白墙红顶的哈萨克族民居错落有致。

拥抱阿克旦阿姨的时候，明显感到老人瘦削了很多，我的心里泛起阵阵心疼。去年年底，因为帕金森和高血压疾病，老人家在医院治疗了半个月。怕影响我的工作，硬是没让孩子们告知一声。阿姨的慈祥只如初见，深深的皱纹里都藏着温暖。我盼望着天气赶紧热起来，温暖的天气对于一个多病的老人就是一种福利！秋分之后，白天开始比黑夜短。塘巴勒之夜，特别宁静，尤为璀璨。牧民定居房中，忙碌了一天的老中青围成一桌，其乐融融。沙尔合提选取了上好的风干肉和品质很棒的胡萝卜，做好的抓饭亮晶晶、香喷喷、热腾腾。现在抓饭只是一个称谓，食用的时候并不用手抓，每人一把银色的小勺。一边观看电视连续剧一边喝奶茶吃抓饭。我和沙尔哈提一起做的梅花形和月牙形饼干摆放在旁边，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叶尔夏提在上个月护边员培训中表现得非常出色，他的妹妹告诉我，哥哥得到了奖励！他非常期待早点奔赴一线，为国守边。这个热血青年的爱国热忱，让我心头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