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域视角下网络直播中的共情策略研究

王斌 王玉娇 程栋

【摘要】以吉登斯提出的“脱域”概念为研究视角，分析网络直播时空分离的脱域属性以及作为“象征标志”的脱域机制。在脱域视角下，网络直播借助共情，可以实现信息的快速整合以及情感的最大凝聚。以“刘畊宏现象”为例，结合共情“认知—情绪—行动”的三个进程，提出脱域视角下的网络直播实现共情需要打造信任标识、构建虚拟“在场”场景以及互动的策略方法，同时提出要警惕网络直播中的共情陷阱。

【关键词】脱域；网络直播；共情；刘畊宏

随着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网络直播作为当下新媒体的重要形式，其内涵、类别与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当下引发热议的网络直播更多指的是利用移动互联网、流媒体技术进行的现场视频直播，“人人皆可参与”“实时互动”成为网络直播的重要特点。根据CNNIC发布的第5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2年12月，我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到7.51亿。

网络直播即时传播、实时互动的特点，能够让相隔千里、互不相识的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结，彼此交流，“形成了时间消灭空间、构成‘空间坍塌的态势”。[1]而这种时空分离形成了新的信息传播、社会感知、社会关系的变化符合“脱域”特征。

一、网络直播的脱域性

“脱域”是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提出的概念，意指“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2]。

（一）网络直播当中的时空分离

吉登斯认为时空分离是脱域过程的初始条件。所谓“时空分离”也就是“跨越广阔的时间和空间领域的社会关系的联合并一直到包括全球体系的状况”。[3]脱域是由时空分离所造成的“虚化”和“缺场”引起的，从而能跨越广阔的时间—空间距离去重新组织社会关系。

网络直播作为现代社会的传播媒介，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传播情境。从空间上看，“互联网逻辑的空间拓展彻底摆脱了对空间近邻的依赖性”[4]，模糊了“在场”与“缺席”的界限。以“刘畊宏现象”为例，后疫情时代处于封控状态下的居民在现实空间中相互分离，而网络直播突破了原有的时空限制，将任意两个甚至多个位置或场所链接起来，创造了“虚拟空间”，实现了不同空间的实时互动。

从时间上看，直播的实时互动让不同地域的用户在同一时间内几无障碍地“同频”交流，为彼此的情感沟通、建构新的社会关系提供了条件。刘畊宏直播间的粉丝或许无所谓谋面，但彼此互称“畊宏女孩”。刘畊宏每周五次的直播健身，更像是粉丝情感与关注点的相互连带，粉丝通过观看直播和参与健身完成彼此间的互动仪式。

（二）作为象征标志的网络直播

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中区分了两种“脱域”机制，第一种称之为“象征标志”（symbol-ic tokens），第二种称为专家系统（expert system）。所谓象征标志，指的是相互交流的媒介，它能将信息传递开来，用不着考虑任何特定场景下处理这些信息的个人或团体的特殊品质。

吉登斯主要讨论了货币符号，认为货币作为象征标志的特殊类型，“是时—空伸延的工具，它使在时间和空间中分隔开来的商人之间的交易成为现实”。在现代社会中，直播通过影像、声音、文字等符号的传递，使时空分隔开来、互不相识的人之间的交流成为现实。

二、网络直播当中的共情

如果说脱域性是网络直播重要的现代属性，那么共情构成了网络直播的丰富内涵。脱域与共情共同构成了网络直播的骨骼与灵魂。

“共情”一词最早应用于心理美学，指的是“观众对于艺术作品或其他视觉形式的积极参与，是身体与感知对象之间相互交流的体验”[5]。“共情形成過程本身就是一个交流、沟通、传播过程，离开了交流、沟通、传播就难以形成共情，而共情的表达更是一种传播过程。”[6]一个完整的共情链条是由认知—情感—行动共同构成的，我们以后疫情时代“刘畊宏现象”为例，研究脱域视角下的网络直播是如何共情的。

（一）信任标识：网络直播中共情的基础

在传统社会里，人们通过血缘和亲属关系建立起一种亲密的、稳定的社会关系网络。这种关系网络通过血缘、信仰与文化的传承可以维系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可持续性与稳固性，形成可以信任的社会实践。而这种信任性与稳定性是可以通过面对面的直接交流与观察获得。但现代社会中，随着全球化的加强，流动的空间、陌生人的世界成为现代社会的风险特征。人们越来越需要“制度”“司法”“政府”“货币”“证书”等象征标志和专家系统的信任，将过去人们面对面的、直接的交流与实践延伸到抽象的、无限的空间中去。社会学家齐美尔在对“信任”进行思考时，提出了“社会何以可能”的追问。他认为信任是“社会中最重要的综合力量之一”。网络直播是联系传、受双方的纽带，受众之所以会在某直播间当中长期停留成为某位主播的粉丝，甚至产生分享、购买、模仿等行为，这是出于对媒介、传播者以及信息的信任。因此，信任是网络直播中信息得以传播的前提，也是传、受双方借助网络直播共情的基础。

在网络直播中，信任建立的前提有三个：一是来自于平台的信誉；二是主播的声誉；三是自身权益的保障。网络直播借助音、视频的符号，融合了人、内容、场景等要素。全方位、实时传递信息，更容易增强用户的信任。一般来说，主播作为该行业从业的“意见领袖”，具备一定的公信力和受众基础。以刘畊宏直播间为例，刘畊宏其本身固有的“明星 健身教练”双重身份，使其在做健身相关的直播中，给用户留下了信任基础，构成了网络直播认知共情的前提。

（二）“场景”构建：网络直播中共情的环境

在“认知—情感—行为”共情链条中，起到核心作用的是情绪和情感的促发。众多个体产生相同或相近的情感、情绪需要一个大的环境条件，心理学界把这个大的环境条件概括为“场景”。“而与PC时代的互联网传播相比，移动时代场景的意义大大强化，移动传播的本质是基于场景的服务，即对场景（情境）的感知及信息（服务）适配。”[7]场景的构建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硬件环境，如地理位置、周遭景物等；另一个是软件要素，如情感氛围、心理需求等。两者共同促成了网络直播当中的“场景”构建，也构成了直播间传、受双方以及用户彼此共情的心理趋同。

在脱域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脱离地域属性，网络直播为不同地域的用户搭建了聚集交流的场所。通过直播间环境的布置以及氛围的营造，让用户摆脱实体空间场景的局限，体会到直播间当中的“场景”，实现虚拟“在场”，让主播与用户、用户与用户之间情感和情绪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展现与聚合。

刘畊宏选择了家作为健身直播场景，相比在健身房，家庭环境给人以温馨舒适的感觉。对不少网友来说，健身是一项复杂、专业且难以坚持的活动，但家庭场景中的健身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简单易学之感。刘畊宏和妻子王婉霏二人的互动，塑造了浓厚的家庭氛围。直播间的弹幕也实时呈现“跟着明星夫妇一起快乐燃脂”的字样，“家人”“爱情”这种普世的价值情感更容易引起用户的广泛共鸣。

直播过程中，与刘畊宏的专业与激昂相比，频频“划水”的王婉霏也成为不少直播间用户关注的焦点，很多用户表示看到划水中的王婉霏仿佛看到了直播间外的自己。此时的王婉霏作为健身主播代替用户实现“在场”，其情绪反馈又与直播间用户共情。

罗伯特·斯考伯和谢尔·伊斯雷尔在《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Age of Context）中认为：大数据、移动设备、社交媒体、传感器、定位系统构成了“场景五力”。这五种原力“所产生的联动效应，正在推动建构一个未来真实可感的场景时空”“正在改变你作为消费者、患者、观众或者在线旅行者的体验”。[8]而这种真实可感的场景时空，这种脱域场景下的情感体验，正是借助直播实现的共情。

（三）互动：网络直播中共情的呈现

“从传播学视角来分析，共情是传播者与受传者策划、表达、共鸣、获得、反馈的系统历程。”[9]网络直播在脱域视角下建立起了高水平的关注焦点和情感连带，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认为“情感能量是人类交流互动的核心要素和结果”。网络直播中用户自发地参与互动，表达自己对主播的看法或直播内容的观点，既是用户的共情行動，也是用户共情的结果。

网络直播中的互通与共情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主播与用户之间通过互通实现共情；二是用户与用户之间的共情。这里选取了刘畊宏直播间2023年5月7日、5月11日、5月18日、5月21日、5月30日5期直播视频为分析对象，对刘畊宏话语内容以及用户弹幕进行了内容分析。刘畊宏直播使用的高频词汇依次为：“come on”“谢谢”“坚持”“加油”“动起来”，词汇的正向情感色彩浓厚，鼓动性、感染力较强。而利用python的爬虫和情感分析技术对网友的弹幕进行舆情分析，高频词汇依次是“夫妻”“打卡”“加油”“助力”。网友弹幕中的高频词汇与刘畊宏直播时话语表达的高频词汇在情感色彩当中趋于一致。直播间中的刘畊宏作为传播者，与观看直播的用户两者在互动过程中能够实现情绪的共鸣。

彼此缺乏地域观照的用户之间通过网络直播完成互动仪式，从而实现共情。柯林斯提出互动仪式产生的充分要素包括：“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身体共在同一场所；有边界，对局外人设定界限；关注共同的对象或活动并因此有着共同的情绪或情感体验。”[10]加入网络直播高度脱域的媒介与柯林斯提出的互动仪式高度契合：直播间通过情境的构建，让用户产生身体虚拟“在场”之感；直播间的观看与否会形成天然边界，直播间内的人获得相对稳定的成员身份感，而直播间外的人则被排斥在外；共同关注某主播由此产生分享、模仿、购买等行为。

刘畊宏每周5天固定时间和妻子王婉霏出现在直播间，直播间的粉丝也会如约而至，固定时间的固定活动成为粉丝“日常程序化活动”之一。他们在直播间中分享心得，异地但同时参与跳操，构建了“畊宏女孩”“畊宏男孩”等脱域性社会关联，在互动中强化彼此的认知与情感。

三、警惕网络直播中共情陷阱

（一）警惕网络直播中的情感和信任透支

在脱域背景下，用户对主播、用户与用户之间的信任，是建立在网络虚拟场景中的情感托付与情绪共鸣。基于算法、数据等技术手段的网络直播十分精通如何通过直播间场景的构建，用户偏好的统计、标签的分类、情绪的引领打造一个又一个直播奇观，建立一群又一群“亲密共同体”。在资本、技术加持下的网络直播主播人设翻车、产品造假等现象频频发生。用户的情感与信任被过度消耗，可能会导致技术的异化以及信任危机。

（二）警惕直播共情下“孤独的人”

玛丽·吉科在《超连接：互联网、数字媒体和技术——社会生活》中曾描绘过这样一个场景：“在繁忙的城市街道上，你可能会被冷漠的陌生人包围，或者你身处一个竞争激烈、不友好的办公室，但你的手机会让你与自己的社交世界、你的绿色村庄、你的花园篱笆连接起来，把我们的社会支持网络放在口袋里，你就永远不会独行。”[11]网络直播使人们摆脱了时空限制，塑造了一个个虚拟时空，网络直播的便捷性为用户逃离现实生活，遁入虚拟世界提供了便利。拥有双重或多重身份的人们，参与网络直播实时互动，出现“在场不交流”或“交流不在场”的情况。在基于用户画像而精准推送的网络直播中产生共情的人们，回到现实生活中更容易陷入深层次的孤独当中。

四、结语

网络直播带有明显的脱域属性，信息在缺乏地域观照、社会关联的群体之间传播，需要突破人际交流和社区沟通的在场，扩展到突破时空的各种大屏小屏。共情使网络直播以全景、多维的传播方式让信息突破时空得以快速聚合，让公众情感突破地域得以凝聚与调动。网络直播通过虚拟时空的塑造为公众提供情感共振与情绪共鸣的同时，我们也要警惕网络直播中的“共情”透支导致的技术异端与信任危机，以及可能造成的群体性孤独。

[本文为2023年度陕西省教育厅科学研究计划项目“陕西传媒类教育助力乡村振兴战略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3JK0202）阶段性成果；陕西省高等教育学会2021年高等教育科学研究项目“陕西传媒类教育服务乡村振兴优化路径研究”（立项号：XGH21271）阶段性成果；西京学院校级科研项目‘后疫情时代西安旅游文化传播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0JK0323）]

参考文献：

[1]喻国明.从技术逻辑到社交平台：视频直播新形态的价值探讨[J].新闻与写作，2017（2）.

[2]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15-31.

[3]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M].赵旭东，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4]张兆曙.“互联网 ”的技术红利与非预期后果[J].天津社会科学，2017（5）.

[5]Robert Vischer.On the Optical Sense of Form：a Contribution to Aesthetics[A]//Mallgrave H.F.，Ikonomou E.（eds.）.Empathy，Form，and Space： Problems in German Aesthetics，1873－1893[C].Los Angeles：The Getty Center for the History of Art and the Humanities，1994．

[6]赵建国.论共情传播[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6）.

[7]彭兰.场景：移动时代媒体的新要素[J].新闻记者，2015（3）.

[8]罗伯特·斯考伯，谢尔·伊斯雷尔.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M].赵乾坤，周宝曜，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

[9]唐宁，唐然.共情理论视域下重大突发事件微纪录片的视听传播探究[J].中国电视，2020（8）.

[10]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86-87.

[11]玛丽·吉科.超连接：互联网、数字媒体和技术——社会生活[M].黄雅兰，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9：56.

作者简介：王斌，西京学院传媒学院教师（西安 710123）；王玉娇，西安外事学院人文艺术学院讲师（西安 710077）；程栋，西京学院传媒学院教授（西安 710123）。

编校：张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