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郁达之论治带状疱疹

2023-12-13 19:14:09宋燕飞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23年23期
关键词:小柴胡肝气肝郁

宋燕飞

(赣州市皮肤病医院皮肤一科,江西 赣州 341099)

带状疱疹为皮肤科常见疾病,以红斑、水疱伴持续性神经病理性疼痛为主要临床表现,好发于机体免疫力低下者。我国带状疱疹的发病率随年龄增长而增高[1]。该病的发病机制主要为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感染使皮肤感受器敏感性提高及感觉神经元被破坏,从而引起皮肤自发性疼痛及触觉异常性疼痛[2];持续的疼痛容易导致患者失眠、焦虑,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现代医学治疗该病以抗病毒、止痛、营养神经为主。

中医学对带状疱疹早有论述,称之为“蛇串疮”“缠腰火丹”等;对其病因病机的认识亦在不断发展中,认为其多与风、湿、热邪气相关,涉及肝、心、脾等脏腑[3];近代辨证多以肝经郁热、脾虚湿蕴、气滞血瘀等为主。然就中医理论发展而言,无法以上述病因病机统而概之,仍需继续深入挖掘相关中医知识,以便更好地服务临床。

1 木郁达之的内涵

《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的“郁之甚者治之奈何?岐伯曰:木郁达之”是“五郁”理论的起源,亦是五运六气学说的重要内容之一,论述了气运变化对人体产生的影响,即岁运之气太过致其所胜之脏被郁,或岁运之气不及,其脏被其所不胜之脏乘而郁,属于外感范畴[4]。宋金元时期医家提出内伤亦可致郁,“五郁”逐渐脱离运气理论[5]。朱丹溪所创“六郁”,将“郁”作为疾病发生的关键点,认为气血壅滞是“郁”的要点,有“气郁、血郁、湿郁、热郁、痰郁、食郁”之不同,治法上重视调理中焦气机。明代医家将“木郁”与脏腑相关联[6]。孙一奎首先提出“肝郁”,并对其症状及治法有详细描述;赵献可认为“木郁”“气郁”是疾病发展的源头。清代何梦瑶明确提出“木郁者,肝气不舒也”,认为肝气不疏是“木郁”的原因;叶天士认为,情志不畅是“木郁”的重要影响因素。现今,李金生提出“郁”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之“郁”即朱丹溪所提出的“六郁”,而狭义之“郁”指精神、心理等导致的肝气郁滞的一种病理状态[7],是对朱丹溪、叶天士等医家对“郁”认识的总结。

由此可知,“木郁”即“肝郁”,是疾病发生发展的中心环节,本质上是情志不遂、外感、内伤引起气机不畅,导致气血津液运行受阻而产生的一系列病理变化,即肝郁气滞、肝郁化火、肝郁及脾、肝胆湿热、气郁痰凝等[8]。

“达之”乃“木郁”的治疗总则。王冰、刘完素、李杲等以“达”谓吐也,即以吐法来调达气机,虽然具有一定的临床指导意义,但不适用于带状疱疹的治疗。而王履《医经溯洄集》、孙一奎《医旨绪余》、李学川《针灸逢源》等认为,“达”乃“畅达、调达”之意,以调畅肝气为达。武之望《济阴纲目》中以龙胆泻肝汤治“木郁”,可知清泻肝胆实火亦为达。王旭高《环溪草堂医案》:“佐柴胡以升春生之气,令木气敷荣,即《内经》木郁达之之义”;钱潢《伤寒溯源集》:“若木得邪气而抑郁不舒,则少阳之气,不能宣布其发生矣”,可窥见升发少阳之气亦为达。张景焘《馤塘医话》:“达之哉,木喜条达……宜补肾以益其水,水足而肝木得所滋养”,可见养阴疏肝亦为达。赵献可《医贯·郁病论》中以逍遥散统治诸“郁”,以方测其治法,可得出疏肝健脾亦为达。

综上可知,“达”的意义广泛,具有舒畅肝气、清肝泻火、养阴疏肝、疏肝健脾之意[9]。“木郁”虽以肝为主,但涉及脾肾等脏腑,因此在顺应肝性的基础上,应灵活变动。

2 木郁与带状疱疹的相关性

张介宾对“木郁”的理解与带状疱疹的特性相呼应,如其云:“凡木郁之病,风之属也,其脏应肝胆,其经在胁肋,其主在筋爪,其伤在脾胃、血分”。就发病部位而言,带状疱疹多发于胁肋、头额等身体侧位,此亦是肝胆二经循行处;就发病脏腑而言,张晓杰、赵炳南、段逸群等医家均“从肝”论治带状疱疹[10-12];就发病病机而言,肝主疏泄、主藏血功能失调,与带状疱疹的疼痛特征密切相关。若“木郁”,则血行不畅以致瘀;或肝血不足,形体无以濡养,而出现疼痛,正所谓“不通则痛、不荣则痛”[13]。“木郁”致肝气郁结,日久化火,循经而上,致肝胆实火上炎,而见红斑、疱疹、剧痛[14];“木郁”致肝失调达,阴血暗耗,肝气横逆犯脾,而伴喜太息、大便不调等症状。以上,从发病部位、发病脏腑、发病病机,可知“木郁”与带状疱疹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

3 以达之论治带状疱疹

3.1 清肝泻火以达之肝郁化火,湿热郁阻,毒邪内蕴,发为带状疱疹,除剧烈疼痛外,常伴心烦口苦、大便干燥,应清泻肝胆实火以“达之”。其代表方为龙胆泻肝汤,出自《医方集解·泻火之剂》“治肝胆经实火湿热,胁痛耳聋,胆溢口苦,筋痿阴汗,阴肿阴痛,白浊溲血”。方中以龙胆草为君药,清利肝胆湿热;黄芩、栀子清热燥湿泻火;车前子、泽泻、木通清热利湿;生地黄、当归补肝阴制肝阳;柴胡疏肝升阳。湿热已去,肝阴肝阳平和,则气机条达,“郁”证自除。高霞等[15]将60例带状疱疹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对照组,观察组予龙胆泻肝汤联合刺血疗法治疗,对照组予西药口服,治疗后观察组有效率、视觉模拟量表(VAS)评分均优于对照组(P<0.05)。袁丽等[16]通过回顾性分析得出,肝经郁热型带状疱疹使用龙胆泻肝汤的频率最高,占比达到72.52%。现代研究[17]表明,龙胆泻肝汤具有抗炎、抗病毒、镇痛等作用,佐证了其治疗带状疱疹的优势。以上,针对此型“木郁”带状疱疹,应以龙胆泻肝汤主之。

3.2 疏肝健脾以达之肝脾二脏在生理上相互协作,在病理上相互影响。情志不畅、忧怒伤肝,肝失条达以致“木郁”,横乘脾土;或饮食不节,损伤脾运,脾土反侮肝木,肝失疏泄导致“木郁”[18],均可导致带状疱疹。此证患者往往兼有情志抑郁、腹胀便溏等表现,应以逍遥散治之。逍遥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最早运用于妇人血虚;至明代,发展为治疗肝郁脾虚的代表方[19],乃柔肝利胆健脾之要方。《医方证治汇编歌诀》中认为逍遥散可消散气郁、摇动血郁,气血同治,却无伤正气。方中柴胡疏肝解郁,以解气郁;当归养血和血,以解血郁;白术、茯苓健脾祛湿,使气血生化有源;烧生姜温胃和中;白芍柔肝缓急;薄荷透达肝经郁热。气郁血瘀同解,肝脾二脏同调,“郁”乃自除。姜幼明等[20]通过收集文献,总结出逍遥散常运用于皮肤科带状疱疹、黄褐斑、痤疮等疾病,且有效率较高。杨晓东[21]将98 例带状疱疹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对照组,每组49 例;对照组采用常规西药治疗,观察组在其基础上予逍遥散加味;治疗4 周后,观察组有效率(95.92%) 高于对照组(71.43%),VAS 评分优于对照组,且不良反应总发生率低(P<0.05)。

3.3 养阴疏肝以达之热毒郁火未净,耗伤阴血,即“木郁”化火之后致肝肾阴虚,多见于带状疱疹后期。此时患者的皮损往往已脱痂愈合,但仍有剧烈疼痛,夜间加重,伴有咽喉干燥、舌红少苔、脉象弦数等,一贯煎主之。该方出自《续名医类案》,“治胁痛、吞酸、吐酸、疝瘕一切肝病”,乃滋阴疏肝的著名方剂。方中予生地黄以滋水涵木,枸杞子以补肝血,北沙参、麦冬以补养肺胃之阴,当归以养血活血调肝,川楝子以疏泄肝气[22];全方运用养血滋阴、滋水涵木、培土荣土等措施,结合五行生克理论,从“肺、胃、肾”等脏腑角度出发,使肝能化刚为柔,令“木郁”得解。朱广红[23]将62例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对照组,各31例;治疗组予一贯煎加减结合针灸治疗,对照组予口服甲钴胺、芬必得胶囊;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3.50%,高于对照组的80.65%,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范瑞强教授提出带状疱疹应分期治疗,后期多辨证为阴虚血瘀证,临床常以一贯煎配合血府逐瘀汤加减治之,收效甚佳[24]。

以上可知,虽“木郁”即“肝郁”,但在“解郁”或“达之”时,常需配合中医相关理论,以肝为中心,或滋水涵木,或清金制木,或培土泄木等。

3.4 升发少阳以达之若邪气不在表亦不在里,而郁于半表半里之间,郁热日久,清气不升,浊气郁于少阳之络,则发为带状疱疹;应予小柴胡汤升发少阳之郁邪,使清阳达表而解散之,则木郁得解。有研究者[25]认为带状疱疹疼痛发作时如触电样且发作后常有停歇,此亦可当作小柴胡汤主证“往来”的一种表现形式,论述了小柴胡汤治疗带状疱疹的可行性。徐浩刚等[26]将65 例带状疱疹后神经痛患者随机均分为治疗组、对照组;前者予小柴胡汤和牵正散治疗,后者予加巴喷丁治疗;治疗组愈显率为81.8%,高于对照组的62.5%,且治疗组VAS 评分下降程度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相关动物实验[27]发现,小柴胡汤合五苓散作用于大鼠后,可降低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水平、升高白细胞介素-2(IL-2)水平,从而改善带状疱疹症状。

小柴胡汤出自《伤寒杂病论》,乃少阳百病的主方。而小柴胡汤升发少阳清气的具体含义,主要是透邪外达、通络止痛、透泄郁热[28],此三种功能正常发挥的前提是“木疏不郁”。

4 小结

带状疱疹病因病机的中医相关理论较为丰富,如染毒论、火毒炽盛论、三因分治论、毒邪入心论[29],对指导临床均有积极意义。作者通过对带状疱疹的发病部位及发病机制的分析发现,其与中医理论“木郁达之”密切相关。“木郁”乃带状疱疹的发病核心,然“木郁”之内涵广泛,从大量古籍中可窥见其大致轮廓。起初“木郁”是运气学说的一部分,而后则偏重于脏腑内部之郁,即“肝郁”。“木郁”的本质为气血、津液由于情志不遂或内外伤,从而运行受阻,引发一系列病理变化,而其病理变化主要围绕于肝脏(肝郁气滞、肝郁化火、肝郁及脾、肝胆湿热等),此亦是带状疱疹的主要发病机制。针对“木郁”所致带状疱疹而确立的治则“达之”,并不仅限于疏肝理气,而应是顺应肝性,从清泻肝火、疏肝健脾、养阴疏肝、升发少阳、散寒祛湿等角度以达到“木郁达之”的目的。“解木之郁”不仅需着重于肝脏,更需结合五行相生相克之原理,以培土泄木、滋水涵木等治之。龙胆泻肝汤、逍遥散、一贯煎、小柴胡汤等方剂临床应用广泛,均为“解木郁”而治带状疱疹之代表方。

“木郁”贯穿于带状疱疹的发生发展始终,以“达之”论治带状疱疹,收效良好。但文章亦存在不足之处,仅论述了脏腑内郁对带状疱疹的影响,而对于运气学说相关的“木郁”并未详细阐述。随着“天人相应”学术思想日益被重视,将人置于天地自然之中,结合当年运气特点,从而确立相应的治法治则,并用于带状疱疹的治疗,可成为日后的研究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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