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金琪
(接2023年第9期)
记忆三
在唐山三年多的属地特高压协调,经历的事真的太多太多,每每回忆起这段难忘的经历,真的是五味杂陈,会被身边的战友们、不谦虚地说也会被自己感动。
电网基建在电力企业各个专业里是相对辛苦的一个专业,业内流传着一句话:“干基建好汉子不愿意干,赖汉子干不了。”基建专业在电力企业只有求人的份,还得成年累月在荒天野地里奔波。电网各专业一起开会,不用介绍仅凭肤色,干基建的一眼就会被认出。所以,干基建的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但,唐山公司就出了一名电力基建“花木兰”——国网遵化供电公司发展部主任李悦玲。
初次和悦玲相识是在2016年9月遵化段内蒙古扎鲁特-青州的特高压±800线路的协调会上。
当时,因工期非常紧,线路上个别老百姓因利益驱使想尽办法获得非法补偿和超出补偿范围的利益,使得施工单位在最好的施工季节无法进场施工。在会上,施工、设计、监理、属地分别发言陈述困难,大家一起讨论解决办法。其中有一基塔位于遵化市娘娘庄乡的某塔2基,因线下跨越一个农业大棚的一个角,市、乡同意给适当补偿,市公司特高办也原则上同意,由市重点办委托评估公司给评出了几十万的补偿,大棚主说只要拿到钱就可以进场。
可这事遵化公司悦铃主任坚持不同意,会上我问她为什么,她认为赔偿有点高,如果这次赔了,会对以后的线路赔偿造成不好影响。她说再给她点时间,她再想想办法。我当时有点急,提高嗓门冲悦铃劈头盖脸地一通批评,说:“早干什么去了,再给你点时间,谁给我时间啊?工程的里程碑会给我们延期吗?你还想干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一个女同志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当时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是当时在会上也不能把话收回。看到眼里噙着委屈的眼泪,但还是倔强地坚持自己观点的悦铃,我只能说,这事会后再具体商量。
会后,在回县公司的车上,遵化公司主抓基建的王海波副经理对我说:“付总,你在会上确实委屈悦玲了,看你在气头上,没敢和你说。这个农业大棚是在咱们发线路路径公告前临时搭建的,就是为了讹点钱,这户主还和悦玲沾点亲,找到她希望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国家的钱不讹白不讹。悦玲在这件事上真是做到了大义灭亲了,她首先劝他们拆除大棚,不要为了这点利益阻工,再劝阻无效后又联系设计千方百计最大限度避开这个大棚,虽然一个棚角没有躲开,但还是大幅度降低了补偿资金。”因时间紧,乡里、县里希望公司花点钱陪一下息事宁人,可悦玲固执地坚持最小限度补偿。所以出现了会上那一幕。据王局讲,她那家亲戚不止一次到她家里去闹,每一次都会哭闹一阵,留下一大堆不好听的话。为这,家里人在当地也为她没少受气。听完这,我真的懊恼自己下午的举动。
悦玲作为一名县公司最基层从事电网建设的工作者,县里的电网规划、特高压的协调她都是冲到第一线的,有时候一去就是一整天。基建现场基本上都在远离市区的地方,条件艰苦而且不便,就拿“方便”这事来说,现场的施工人员和基建管理者都是清一色男士,基本上是就地找个偏僻的地方解决。可这事为难了悦玲,据后来她跟我讲,她只要去现场,一定要强迫自己再渴也要少喝水,因為,现场找个厕所好比是沙漠里找绿洲。一年里,她将近有一半时间是“缺水的”。本来北生南像的漂亮姑娘,因常年现场奔波,脸颊被晒出了“高原红”,当年河北工业大学的“百灵鸟”般美丽的歌喉,因长时间缺水,讲起话来变得略带基建职业病的沙哑。但和悦玲熟悉后,她的讲话、她爽朗的笑声、她在现场和阻工户激烈的对峙,那声音在我听来是那样动听……
晚上,工作餐后,协调会接着开,会上,我主动向悦玲道了歉,并号召现场所有基建人向我们基建战线的“花木兰”悦玲学习,这时悦玲红着脸腼腆地一再说:“这是我份内的事,这是我的工作!”
记忆四
2017年夏日的一天,我在县区为一处线路跨越明长城办理跨越手续,跑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左右才到家。进到小区里,我习惯地穿过小区花园,刚刚下过雨的路比较滑,又因为天黑,不小心踩到一个雨后坠落的烂果子,左脚在湿滑的路面上失去了控制,猛地向前滑去,随即一百八十斤的身体重重地跌倒在水泥路面上。
第二天清晨,在唐山第二医院病房中,好友关鹏飞主任调侃我:“老兄,咱们哥们关系再好,您也不用以这种方式来支持我的工作啊!”(前年因膝盖半月板问题也是来这里做的手术)
躺在床上,我无奈地看着已确诊为左脚踝粉碎性骨折、肿得高高的脚。疼痛不时让我皱紧眉头,对好友善意的调侃只能露出勉强的苦笑。在关主任的亲自主刀下,手术做得很顺利,术后第二天就回家休养了。参加工作以来,一年365天,除了个别节假日,跑惯了的我被迫让双脚按下了暂停键。好在当今通讯发达,手机成了我工作现场指挥工具。没几天,基建部“小机灵鬼”俊鹏,就会端着一笸娄合同来签字。轮椅、拐杖又成了我的代步工具。
一日,唐山公司特高办宋宇主任来到家里,跟我聊了半天特高压外协的事,工作现在存在的难处,也关心一下我的伤情。宋主任是我多年的工作和生活伙伴,是当时整个华北电网出了名的电网建设专家,在推进特高压最困难的时候,我多次恳请老兄“出山”,但是对这事我并没抱多大希望,不料他竟放下基层单位的一把手位置,主动把这摊烫手的山药活计给接了下来。
说完工作,我总觉得宇哥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时看看忙里忙外的妻,也不时迎合着妻对我因心疼的唠叨说上几句敷衍话。看到这,我一再追问,他才说:“付总,你刚刚手术三天,脚还没消肿。我想跟你说,但真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说:“你跟我不用绕圈子,赶紧说。”最后,宇哥憋红了脸说:“有两件事,必须你出面了,涉及遵化、迁西两个市、县。迁西县想开个现场协调会,到时冀北特高办也来领导;遵化市还是压矿的事,必须你出面找一下遵化市的主要领导才能解决。”听到这,我就说了一句话:“按你的计划办吧,我随时都行。”
七月一天晌午,骄阳似火,小区里的柏油路面在烈日暴晒下蒸发出刺鼻的沥青味道。扎青线特高压迁西段现场协调会安排在离我家较近的唐山爱时特酒店召开,冀北时任特高办副主任刘波、施工单位、监理、设计、迁西公司党政一把手、分管领导等近三十人参加会议。车开到酒店,大家从面包车上费力地把我抬下来,抱到轮椅上。推轮椅的一定是妻。她坚持不肯让别人推,怕他们不熟悉这项技能。此时,妻已是满脸汗水。把打着石膏、腿不能弯曲、脚还红肿的我弄到这里,她是老大不情愿的。
妻推我进会议室经过一个转角处下坡,妻力量小,没能把住近两百斤的轮椅,轮椅快速下滑,“咚”地一声撞到了墙壁,我受伤的脚霎那间也和墙壁有了接触。我控制不住地“啊”出了声,刺骨的疼痛一阵钻心。此时,被吓到缓过神来的妻,用她最大的力气使轮椅调整好了方位,心疼地用她那汗津津的手不停抚摸着我的头。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几滴液体滴在我的脸颊上,顺着脸颊留到嘴里,那是热热的、淡苦的、咸咸的味道。此刻,我不敢回头,不敢看妻当众落泪的模样,叫弟兄们赶紧从妻手中抢过轮椅,头也不回地进入会场。
迁西段协调会后,外协工作进展得如所愿的顺利。没过几日,我和宇哥又奔赴特高压另一个难点,特高压遵化段的阻工现场,因施工现场道路坑洼不平,双拐代替了轮椅。在现场我拄着双拐和宇哥一起听了业主、施工、属地的汇报,针对实际倒排工期,研究出了科学合理的进场最晚时间点。这时宇哥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见状,我连忙摆手制止了他。宇哥解释说:付总,你这样拼工作,我们想报道一下。我理解弟兄們的好意,再三叮嘱他们坚决不要宣传,只要把阻工难题破解就行了,其它都是身外之事。
从工地现场情况了解清楚后,我俩马不停蹄赶到政府。当时任遵化市市长的,现已是唐山市市级领导的董市长,在会议室见到拄着双拐的我时,惊讶了半天。当他详细听取了我们关于工程的详细汇报,尤其是当下阻工会给工程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的严重性,董市长立马拍板,难题政府出面解决,阻工矿必须马上进场,先干着,不好拍板的问题慢慢解决,坚决不能耽误国家的重点工程建设。事后,董市长还和调到北京工作的时任唐山公司主要领导提起此事。2018年初当我调到北京工作后,该领导和我见面时主动还提起这件事情,埋怨我当时没有和他说此段经历。我当时和悦玲的回答是一样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记忆五
时任唐山特高办外协专工王强,是一名八零后帅气硬朗的小伙,业余时间在足球场上拥有潇洒硬朗的球风,工作中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在特高压扎青线线路施工,线路跨越某县锡矿的赔偿中,在矿主拿着评估报告就等着拿钱时,王强用一个星期加班加点,竟在档案室里找出了该矿十几年的线路跨境补偿依据,避免了该矿的重复赔偿,为国家节省了大几百万的补偿资金,同时也规避了审计的风险。
圆满完成唐山地区“一交两直”外协工作后,2021年7月,王强又自愿报名参加了冀北公司崇礼“冬奥临电”的建设和冬奥保电工作。从参与冬奥临电建设和冬奥、残奥现场保电工作开始,他是唐山保电队伍中最后一名离开崇礼的保电人员,期间在我与他的微信通话至今我还保留着。
2021年9月21日
失眠(王强微信名):大哥,中秋快乐。
悟竹(本人微信名):兄弟中秋快乐。坚持,向你致敬。
2021年12月23日晚22:53
悟竹:给我发个地址给你邮张明信片,邮到你的奥运工作驻地,邮编?
失眠:收到,谢谢大哥!地址回头我问问,这地方太偏僻了。
2022年1月25日晚22:53农历壬寅小年
悟竹:小年快乐。今晚怎么过的?
失眠:大哥,在宿舍一个人过的,因疫情防控紧张。
悟竹:辛苦兄弟,能成大事之人,必须耐住寂寞和孤独。凯旋归来,给你接风。
2022年2月1日农历壬寅年大年初一
失眠:大哥,过年好,兄弟在崇礼给您拜年。
悟竹:祝兄弟虎年吉祥如意,好事连连。
失眠:大哥,等着崇礼古杨树邮局开了还等着您的手绘明信片呢。
2022年2月20日
悟竹:看到谷爱凌了吗?
失眠:向大哥汇报,今天刚把古杨树场馆群最后一批观众入场的保电任务完成,没有看到,谷爱凌的比赛在云顶场馆群。
悟竹:辛苦。
失眠:一场现场比赛也没看见,除了巡视就是巡视……
悟竹:辛苦了,回来庆功,接风。
失眠:好的,感谢大哥。
2022年2月21日
悟竹:这段视频是羽生结结表演赛的,我录于电视直播。
失眠:终于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节目了。
悟竹:回来了吗?
失眠:大哥,还没有回去,残奥会结束是13号,按要求隔离七天,健康检测七天到21日。现在咱家唐山也封了,现在冀北保障基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2022年3月24日
悟竹:可以先回北京,住我这里。
失眠: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就我一个人了,我还有输送物资的任务,等着四月初看看防控政策,唐山不行了再去北京找你。
2022年3月26日
悟竹:兄弟,你看看,这里有你的表彰文件,国网关于冬奥表彰,有你。
失眠:大哥,这是那里看到的?
悟竹:电网头条,向冬奥建功功臣致敬。
失眠:大哥,您也是功臣啊,军功章上也有您的一份。
悟竹:这是国网表彰文件。
失眠:收到,我有空看看。
王强,这名80后的冀北唐供基建战线的普通一员,从奔赴崇礼冬奥保电战场一待竟是8个月,保电现场离赛场近在咫尺,但是他并没能见到谷爱凌的一战封神,也没听到31岁老将徐梦桃带着钢钉出战夺冠后,喜极而泣后的呐喊。冬奥会期间,与他相伴的只是覆盖着雪花的冰冷的配电柜、发电机和他负责的电源通道路径。他像一名战士一样坚守着自己的阵地,直到冬奥、残奥的结束。每晚,当和家人视频时,他经常将从网上了解的崇礼冬奥故事现学现卖、绘声绘色的分享给家人。好友问起他现场最难忘的事时,他说就是在保电现场,远远听到中国奥运健儿夺冠领奖时,国歌在奥运赛场上响起,每次都会令他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从冬奥载誉归来,他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特高压外协工作现场。随着“十四五”重点工程,大同—天津南1000千伏特高压交流输变电工程开工建设即将开工。该路径又将经过唐山的遵化市、玉田县区域。几年后当王强与特高压属地外协工作再续结缘,有过“一交两直”特高压外协工作的经验积累,经历过北京冬奥崇礼赛区保电任务的洗礼,王强像一名战场上归来的战士,弹去军装上的灰尘,整好衣装,听令而动,又投入到他熟悉的特高压外协工作中。
往事历历在目,忘不了的事太多。时任唐山建设部刘大鹏副主任,在特高压初始阶段,为了工程推进的顺利,他带和设计、施工、监理、属地等相关人员,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实地踏勘,有一次,他在烈日下走了一天的山路,中午也没找到地方吃饭。他本身有高血压和低血糖,在一个山洼里走着走着头一晕竟跌倒在灌木丛中,整个人被灌木扎成了血人。
扎鲁特青州直流工程荣获国家优质工程金奖,其它两项也分别中国电力优质工程奖,参与工程建设的成千上万的普通建设者们,内心里是满满的自豪,但自己在其中付出的艰辛的那些事,是不会轻易与人分享的。事过多年,当他们大多数离开岗位时,被问起为什么当时那么玩命抛家舍业地工作时,也许他们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是什么支持他们为了特高压建设而忘我付出。我想,那就是电网人的职责、电网人情怀、电网人的坚守和自己的职业操守吧。
当抬头看见一条条银线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时,当一座座在高山上耸立的铁塔映入眼帘时,电网人、电网基建人、参与特高压建设的人们一定会在银线、铁塔上留下他们深情的凝视,有回忆、有情怀、更有向往……(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