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绿色“活文物”是宏大工程

方彦蘅

“树以载史”。

古树，经岁月更迭、载人世悲欢，不仅是一座城市的“活文物”，更因其自身携带的“DNA密码”，是研究物种多样性、生態系统多样性和遗传多样性的重要基础和载体。

南京林业大学沈永宝教授团队主编的《金陵树王》（上册）一书日前由中国林业出版社出版，书中介绍的40种“树王”从一个侧面展示了金陵古都的生态美。

该书以南京市首次林木种质资源清查工作为基础，通过大量实地调研和文化挖掘，综合树木种类、树木年龄、生长健壮度、生长地点、文化底蕴、观赏价值、开发利用价值等因素，突出体现地方文化特色，筛选出了40个树种的“树王”。

八载摸清六朝古都“绿色家底”

南京古称金陵、建康、建邺、江宁等，有着 3100年的建城史和近500年的建都史，悠久的历史成就了南京厚重的文化底蕴。散落在山水城林中的一株株古树，无言诉说着这座千年古城的历史底蕴、人文风华与无限生机。

古都金陵，不乏“树王”的存在。南京林业大学林学院沈永宝教授从事林木种质资源相关研究已近40年。在他看来，要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提出的“提升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重要部署，就要重视对古树种质资源的科学、生态和文化价值的深入挖掘。让这些久经岁月洗礼的珍贵“自然遗存”，重新焕发出时代之美、生态之美和人文之美，成为城市一道生机盎然的恒久“金名片”。

为了摸清“六朝古都”南京的“绿色家底”，提高社会各界对林木种质资源保护、开发和利用的认知，“十三五”期间，沈永宝率领团队与南京市绿化园林局、南京市林业站等相关单位和专家合作，历时8年完成对南京全市林木种质资源的清查。

调查结果再次证实了南京“林家铺子”的“成色十足”：全市共有林木种质资源3999份，数量位居江苏省首位。

在这些种质资源中，根据我国对古树的划定标准，南京市现存古树约1400余株，90%以上的为国家三级，即树龄在100-299年；国家一级、树龄在500年以上的古树有34株，最老的超过1500岁。

在这次全面清查工作的基础上，沈永宝教授开始谋划编写一本以“金陵树王”为主角的科普读物，以客观记录“树王”的形态特征、生态习性和主要用途来传播树种的自然科学知识，同时以树为“媒”展现古城古木的“前世今生”，把复杂的专业知识转化为可全民互动的科普话题，为公众了解、学习科学知识，从中体悟地域文化风貌提供创新性的视角。

评定“树王”要重生态意义

“所谓的‘树王不能仅仅看树龄，而要综合考虑树木的生存状态、相关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对种质资源的重要意义等。”

出于这些考虑，沈永宝和团队在实地严谨调研、反复认真对比、专家细致评选的基础上，综合了野生群体林木种质资源、古树名木种质资源、城市绿地和乡村中保留下来的较大特殊林木个体种质资源、城市绿地中的林木品种等四个方面，从110个候选树种中最终挑选确定了40个树种。

东善桥林场的“椴王”、灵谷寺的“桂花王”、惠济寺的“银杏王”、东南大学的“圆柏王”……一株株古树沐浴千百年的风雨依然遒劲挺拔、郁郁苍苍。

在这些“树王”中有四季常青的常绿树种和春萌秋落的落叶树种，有高大的乔木树种、精致的灌木树种、缠绕的藤本植物，也有优良的生态树种、高产的材用树种和优质的经济林树种等。其中树龄最老的当属位于浦口区惠济寺的银杏和市区东南大学的圆柏，均已超过1500岁。

“40种‘树王中，南京乡土树种占到了六成以上”，沈永宝介绍道。位于东善桥林场的南京椴是唯一以南京地名命名的树种。这株南京椴虽然从树龄上来说是“小字辈”，距今约200年，但它的胸径110厘米，树高18米，冠幅18米，枝下高2.5米，被誉为华东地区最大的“椴王”。

南京椴，因最早发现于南京而得名，是我国特有乡土树种，喜温暖湿润气候，适应能力强，耐干旱瘠薄，对土壤具有改良作用。南京椴属高大落叶乔木，树形呈卵圆形，树皮呈灰白色；叶片宽大，呈三角状卵形，叶片背部覆盖灰黄色绒毛，滞尘效果显著；7月花期到来时，它开满黄白色小花，花香馥郁，甚是美观，非常适合在城市支路上作为行道树进行栽植。

“如今野生南京椴的数量不超过2000株，是国家重点保护的濒危珍稀树种。”沈永宝说。曾经南京椴种子休眠要达到两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这给树种的大规模人工繁殖带来了挑战。

从2005年起，他便开始着手研究攻克南京椴种子休眠机制，如今仅需要50至60天，种子即可萌发。同时，他建设了繁育基地，通过容器育苗提高了造林的成活率。再过几年，苗圃基地里的南京椴长到胸径10厘米粗，就可以大规模用于行道树了。

乡土树种是生态系统基石

在沈永宝教授看来，乡土树种是特定自然环境条件下长期进化的结果。相较于外来树种，乡土树种对自然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能有效保障生态系统安全，是生态系统稳定的“基石”。

在城市绿化中，有一股猎奇之风。一些地方不惜重金，千里迢迢地引进一些“洋树种”用于造林造景。但时间不长，这些远道而来的“客树”对本地气候环境和病虫害等适应力较差，成活率不高、管护费高等问题逐渐显露。

“有的树种曾被大量用于道路、小区、公园等不同场景的绿化中。但是因其防性很差，难以成活，造成了极大的资源浪费。”

有关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已发现66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外来物种入侵已经敲响国门安全的警钟。“在这60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中，最多的是入侵植物，有370种，占到了一半还多。”沈永宝教授对此颇为忧心。

“一粒种子，只有在合适的土壤里它才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这是必须遵循的客观自然规律。”

为了保护、开发本土优质种子基因，近些年来，他带领团队针对乡土树种开发相对滞后的现状，在种质资源调查基础上，筛选出红楠、紫楠、冬青、南京椴、乌桕、丝棉木、秤锤树、麻栎、小叶栎、小叶青冈等一批优质乡土树种，在技术层面开展繁殖和培育技术的研究。“要用本土优质种子构筑起一道生物‘防火墙，最大限度减少‘南橘北枳现象，才能有效防止种质资源污染和外来种质入侵。”

丰富的树种是构成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因素。沈永宝教授坦言，寻访树王、科普树王、宣传树王是一项“绿色工程”，对于增进公众保护林木种质资源、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意义重大。

他希望通过讲好“树王”的故事，引导全社会共同参与和监督，形成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合力，让立于繁华市井、或藏于深山古道的生生不息的“树王”，历经岁月洗礼更显蓬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