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安德烈·维尔泰 徐爽/译
我用阳光和梦的词语
为你筑一座坟茔
没有世事的重荷
没有接踵而至的死亡
不减缓你前进的步伐,跨越
所有顶峰
你看,我为你创作了
一座坟茔,没有镀金装饰
没有大理石也没有花圈,我举起你
高不过迷失在沙漠中的墓碑
我向你吹去风尘的气息
候鸟的坟茔
蓝蝴蝶的坟茔
风筝的坟茔
宇宙高歌声中
你是纯净阳光的微笑
你是灿烂明媚的快乐
一次又一次直面绝境
一如你赠送给天空的鱼
一如那些花朵,只为你
在月光下绽放
黑暗地狱里
不信神的我,喊着你:
如果存在另一个耶路撒冷
你就是我天堂里的爱人
触碰到天空的
是睁眼拥抱的梦,
是抵达崇高的
升华的心,
是灿烂的唇齿
照亮些许的呼吸,
是词语的节奏
赋予空间以形体
在时间之外
消除时间。
顶峰,纯美。
顶峰,至美。
顶峰,此生
生生世世。
(写于1996年你出发攀登安娜普纳[1]译者注:安娜普纳 (Annapurna)是世界第十高峰,位于喜玛拉雅山脉,在当地语有“粮食供给者”或“收成之神”的意思。主峰之前)
最高的爱,现在你死了
我有的只是文字和泪水。
我的泪水是如此稀少,
你爱的文字又是如此简单。
最高的爱,现在你死了
雪扼杀了我最美丽的地平线,
雪封住了出口和梦想,
长夜的雪摧毁了我们的天空。
最高的爱,现在你死了
我的心已化为灰烬,我的身体和行装,
我临近山顶时
作为祭品安放在你唇上的呼吸都已化为灰烬。
最高的爱,现在你死了
我恨我书写的生活,
我恨承载我文字的喜悦,
我恨我的诗歌没能把你救活 。
最高的爱,现在你死了
现在,只留有我的歌
去建造我们的家园,
我与你一起沉沦,我哭泣着高歌。
(1998年5月17日)
没有你,就没有未来
没有你,
没有你,就没有道路
没有你,
没有你,就没有歌声
没有你,
没有你 没有你 没有你
就没有欲望没有激情没有欢乐
我的爱无穷无尽
比我们的生命更广阔
残酷的爱,确定的爱
没有你
除了你,别无他爱
你带着拥有海拔高度的气息
追随着内心的驰骋而来。
你一字一句地向我走来
血液里流淌着我的诗歌。
你来了,像蔚蓝色的翅膀
扑棱着从天空飞到天空。
你来了,打开窗,打开门
夺心,迷魂,干柴烈火,电闪雷鸣。
你来了,改变表盘上的时间,
选择你的夜晚,你的太阳。
你来了,生活就是出发
一场快乐而疯狂的奔跑
你来了,爱我,毁灭我,
绝对地爱我,彻底地毁灭我
你来了,我为你的到来奉献自己
不放弃我们的一切。
在我记忆的熔炉中
击打着金子 击打着泪水
为了产生灰烬
如何是好,一颗光球
它照亮,它摧毁,它逃离
在我灵魂的锻造中
跳动着血液,跳动着梦想
为了吐出死亡
如何是好,一场欢乐的飓风
它澎湃、它淹没、它沉沦
在我的歌声中
拍打着风,拍打着黎明
为了搅动寂静
如何是好,这高纬度的身体
它升腾,它闪耀,它失去自我
在我天空的熔炉中
拍打着虚空,拍打着蔚蓝
为了拯救你的太阳
如何是好,如此强烈的爱
它无处不在,日日夜夜
并无望地征服一切被创造之物?
一切都在我的骨头里燃烧,你的脸庞和你的笑声
我处在一个由被烧焦了的秘密组成的王国。
有人在我的位置上前进
我咬紧牙关,用谩骂来掩饰。
一切都在我的骨头里燃烧,你的脸庞和你的笑声
我不再知道自己向何处下沉。
有人在我的位置上说话
他让我恼火,他背叛了我。
一切都在我的骨头里燃烧,你的脸庞和你的笑声
有人在我的位置上思考和做梦。
我不知道这是哪个人的影子
午夜时来埋葬我。
一切都在我的骨头里燃烧,你的脸庞和你的笑声
我不再知道哪一座坟茔里
脱缰的地狱列车载着你
必将通往失乐园。
一切都在我的骨头里燃烧,你的脸庞和你的笑声
你喉咙里的呼吸,你心脏里的鸣叫,
一切都在这一刻燃烧,而我的存在只渴望
珍爱它的痛苦,苛求最坏的结果和哭泣
与不在世的你同在,并非选择静止不前。狂热地与不在世的你同在,不是减速,不是沉湎于痛,不是止步 。你残忍而无法挽回的缺席不该石化一切。
逆疯狂而行:唯有疯狂一赌,献身时间的谋杀仪式。我要继续,与你,没有你。我将继续,没有你,与你。这一攀登,只取决于我和你。
我要说谁是我的爱人
在当下的废墟里,我要说
她的美丽她的笑声,
她的光芒她的力量,
我要说她如何前奔
永远超越自己,
如何在最后一步之外舞蹈,
我要说那些只讲给
天使与仙女、
流浪者与情人的话语,我要说
我们身体交织的正午,
我们双眼的缭乱,
我们灵魂的心照不宣:
冷静地燃烧,
安宁地喊叫,
纯美的奇迹,恩典的化身,
我要说你唇对着唇的一生,
你留在我嘴上的秘密,
你秀发斜倾,
你话音骤响,与神灵称兄道弟。
你,和电话那头话音未起先发出的欢笑
你,聆听诗歌时容光焕发呼吸急促像是刚跑过星光大道
你,重复着 “美!美!美!”的神谕,不是童声却充满童真
你啊,向后仰着头
你笑着
你笑着一切谣言
你笑着,清泉般的笑,调皮的笑,幸福又调皮的笑,惊喜激动的笑
你啊,我在索姆拉尔街初次吻你,在克鲁尼博物馆再次吻你
你啊,坐在卢森堡公园的长凳上闹
你坐在莫里哀剧院的暗处,聚精会神,是三小时彩排唯一的观众
你,蜷在我的怀里,轻柔的紫色目光
你在隔壁一群英国人的喧闹声中笑着
你笑着我这个忙碌男人的虚荣心
你,笑着去坐电梯
你,坐在法国咖啡馆仿漆布面的椅子上闹
你坐在圆环剧院的暗处,聚精会神,是三小时彩排唯一的观众
你,固执己见,咬着牙,晃着头发
你,旋转着,在秋风中抛接落叶模仿杂技
你,在蒙马特高地的葡萄园,在圣梵森街,翩翩起舞
你,在轻便摩托车后座上闹,让我无法骑行
你的嘴和指甲
你的野兽语言
你,消失在文化和世界剧院的人群中,逃离,让魔术继续
你,优雅中危险的甜美魅力
你,轻声念着离世朋友的名字
你,轻抚着我刚送你的金光点点的蓝色石子
你,从达兰萨拉回来,泪水盈眶
你,站在铁栏杆上,看到远处的我,跳跃着
你不顾一切地离开餐桌,只因我不期而至的来电
你,被别人赞美,也赞美着别人
你,野性中无限的温柔
你光芒四射,向着太阳张开双手
你啊,当我在中午叫醒你,在电话里伸十分钟的懒腰你,和只属于我们的一切
你在我的肩头笑着
你三天三夜不睡觉,笑着
你在利雪城一个微雨的早晨笑着,对我说:你让我看到了乡村!
你,往返双程,在火车的座椅上闹
你,放浪中的羞涩,一无所有中的征服力
你,激情万丈地失去,到处发送梦的珍宝
你,在灵魂深处哭泣,哭着与我有关的压力
你一步步陪伴我,在这私密的地狱里
你去神那儿收获蓝天,疗最痛苦的伤
你,外衣下藏一朵玫瑰,紧贴着肌肤
你,后退着走入法布格·圣马丁拱门,无数的吻向我飞来
你,和穹顶下回响着的笑声
你从道拉吉里峰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海拔的朦胧
你,离世的八天后依然从世界各个角落给我寄来书信
你,托付宇宙传递歌咏我们的爱情
你离我如此之近说话
我听到
我不想听到的
你笑着伤害我,
你的舞步比黎明更远,
你疯狂地演奏
搂着我的肩膀
在我耳边低语:爱人啊 ,
你必须活出最高的境界……
1996年5月24日,在喜马拉雅山脉的马纳斯卢峰(海拔8163米),尚德兰·墨杜伊朗诵了她选择作为信仰宣言的 《不羁》 的前三行。
空间是荣誉的强盗
你想念着他
当你追随心的驰骋
1998 年 5 月初,在道拉吉里峰的山坡上,在她被雪崩夺去生命的前几天,她读出了我托付给她的未出版作品中的一段诗: 《虚空书法家》。
他吟唱着
记忆深处的词语
赋予美
永远翱翔的翅膀。
在这两首诗之间:她称之为“狂野”、“太阳”、“无穷无尽”的爱情奇迹在走钢丝……我继续这样的称呼,因为我对于她的疯狂和不可割舍的渴望。
诗赋予了我
你的爱情恩典。
诗的力量,使我拥有
你奉献的声音,
你磁性的脚步,
传奇的激情
和我们的狂风暴雨。
即便痛苦之至
即便死别,
我也永不会任人胡说:
诗句的魔力
表达不了所有,
诗
无法使生活趣味盎然。
诗,孑然而立,
如勒内·夏尔的
被怀疑的姑娘,
保持词的力量
直至泪水的边缘。
在喜马拉雅山脉,你已经攀登了世界上最高的六座山峰:乔戈里峰或 K2 峰(8611 米)、希夏邦马峰(8046 米)、卓奥友峰(8201 米)、洛子峰(8516 米)、马纳斯卢峰(8163 米)和加舍布隆二峰(8035 米)。 现在,我将凭借爱的力量,与死神争夺它从我们这儿夺走的婚礼,护送你登上其他山峰。
追随你
最终
迷失自我
从第一首歌开始
影啊,我赤手寻找
你所有的反光
——保尔·艾略雅
在景象和反光之间,我的爱
我带走你的眼神,
却留不住你扑向阳光的晶莹身体。
出发,让我们将时间逃避。
去何处隐藏一个看似生离死别的奇迹?
自在的自由遇上野性的大美
化为阴郁的蛮荒。
蔚蓝无法抗拒,如同永恒。何处重生?
把你的微笑交给金色的嘴唇,
任你的长发编缀无尽的时空,
在你的心愿之上系住一个完美的欲望,
把你的名字当成孤独歌唱。
我知道空白有痕,
那是伤痛在心中涂抹的混沌。
走失在迷宫里,
梦想和你一起,一去不返,丢失自己。
我感受到一个完全相同的地方,
重现的人既没完全死亡,
完全孤单,也没完全生还,
如一面令人目眩的镜子,你站在岔路口将它紧拥入怀。
我坦承,我渴望 : 爱的表白,
血液无声的呐喊,双唇点燃的炽火,
肢体上你留下的牙痕
还有那灵魂出窍般的晕眩。
我想你,无论是在我的臂弯还是在天上,
我想你,在每一次气息短促的回应声中,
我想你,琴瑟和鸣,一直到底,
我想你,与我相依,在太阳的虚空里。
沙土下我们会轻抚玫瑰
和那被风吸引的蕨,以及
古老护身符般的叶,
我听它们告诉我去哪儿轻吻你的尘土。
隐秘的当下,你无处不在,
每一瞬间你都站在无形的门边。
从今以后你来自第五维度
披一缕月光,在白昼出现。
我用掌心捧起你的脸,
与我的面颊紧紧相贴,
我穿越高山险阻,废墟,冰川和雪地,
直到再次触碰关于我们的奇迹
在景象和反光之间,我的爱。